朱聪明给马明宇列举了感人的事例。说有一个女孩,家在很偏僻的边远山区,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她弄明白这个事后,赶回家,让她母亲凑钱。你不知道,她老家有多穷。她拿来的3800元,最大的张也只是20的,那都是她母亲挨家挨户借来的。听她说,那3800元,是她母亲跑了三个村子,上百户人家才借够。现在,这女孩成功了,拿到380万。再也不用过穷日子了。不但在城里买了房子,还买了小车。你说,人家一个偏远山区的孩子都弄明白了,而且也成功了,如果我们再不相信,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
马明宇心里好笑,看着朱聪明认真的劲,想,要是这样能挣钱,全国人民什么都不用做了,只等着天天数钞票了,说不定不少人数钞票,手上能磨出老茧来。
朱聪明说:“你现在在心里肯定想,你朱聪明这故事编得太离谱了,现在正金融危机,很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只要发展三个下线,什么都不要做,最慢只要两年半就能挣到380万,这钱挣得也太容易了吧,跟大风吹来的又有什么两样。你当我是脑残哈。”
马明宇被朱聪明看透了心思,表情有些尴尬。
朱聪明好像没有看到马明宇表变化似的,继续说到:“河南有一个做家电生意的大老板,你想,人家能做大生意,那是啥头脑哈。他来几个小时就弄明白了咋回事,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把他的员工一个不落地都带来了。他是成功最快的一个,只用四个月的时间,就拿走了1040万。我们和他不能比,人家有钱,在社会上有关系,也有影响力,做起来就顺利。”
马明宇说:“他还可以接着做啊?”
朱聪明说:“这个你就不懂了,政府有规定,每个人一生只能做一次。”
马明宇笑笑,什么也没有说。
朱聪明说:“你甭笑,以后你就知道了。如果政府不支持,你说这个事能做成吗?现在西部大开发是国家的重点项目,你说西部这么贫穷,这么落后,靠什么开发?听我说,你不会相信。你应该多听听别人怎么说,不要被宣传工具蒙蔽了眼睛。这是一个新兴事物,就行股票刚上市的时候,谁会相信,谁不把它当作洪水猛兽,现在呢,我不说你也知道。国家之所以限制发展,是因为还在探索阶段。这么做,是符合小平的经济理论的,就是先让一小部分人富起来,然后带着大家富起来。”
朱聪明侃侃而谈,俨然一个经济学家。马明宇虽说一时还难以接受朱聪明的思维,但朱聪明在心底很佩服朱聪明的口才。
朱聪明说:“你也知道我过去也是笨嘴笨舌的,我现在这么能说会道,都是得益于连锁直销的培训。你说21世纪的中国乃至世界,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就是高素质的销售精英。我们从事的行业,就是把自己先塑造成高素质的人,然后再变成一个人人敬仰的成功人士。哈哈,到了那时候,你出入的是高级场所,接触的都是各个领域的成功人士。你出入这些场合,你衣冠不整,你口出污言秽语,你……,你习惯了,你不觉得有什么,别人还感到脸红哈。你说,你不提高自身的素质,能行吗?”
再接下来的一对一的授课中,每一个授课人员都在不约而同地重复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么多年你挣了多少钱?为什么你挣不到钱?然后开始从自身说起,说自己过去是怎么这么多不相信,等弄明白了,才知道并不像电视、报纸宣传的那样,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次大的机遇,就看你是否能够把握得住。把握住了,你就成功了,把握不住,你来也是白来,你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继续过你的穷日子去哈。
马明宇逐渐适应了这种洗脑。他开始幻想,等自己有钱了,想做什么,能干什么。这个世界,钱真他妈是个龟孙,没有钱真是万万不能哈。自己下煤窑,干建筑,花钱去学技术,不都是为了挣钱吗?现在,机会来了,自己人生辉煌的时刻就要来了。他想,我要是把我不住这次一生只有一次的机遇,这几十年,真***算白活了。
几天以后,马明宇下了决心,要留下来。这是朱聪明求之不得,也是预料中事。
马明宇说:“你看我买哪一种产品比较划算?”
朱聪明心里很是得意,强按着内心的喜悦,说:“意见还得你自己拿,虽说咱俩是朋友是哥们,我可不想将来落埋怨。你掏3800,挣380万;你掏36800,挣640万;你掏69800,挣1040万。”
停了一下,朱聪明又说:“现在我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抱着试试的态度,买了3800元一份的。”
马明宇说:“你来的时间长,应该和他们都混熟了,你就不能找他们通融通融,换买第一种?”
朱聪明摇摇头,不无沮丧地说:“这是规定,不然还不乱套?”
马明宇决定要买第一种产品。这份产品共计69800元,可以获得效益1040万。马明宇说:“我回去找钱。”
朱聪明说:“你回去,除了钱的问题以外,你得做好嫂子的工作。她要不支持,这个事,你很难做成。最好,来时也带上嫂子。”
马明宇说:“这那成啊,你不清楚,我老爹在床上躺,她不在家能行吗?”
朱聪明说:“你说的也是。”
马明宇临上车时,朱聪明再三交代,回去一定得说你是弄了一个摊位,搞服装批发的,最好以此为借口找几个帮手过来。你要是能找到三个以上,以后就不用操发展下线的心了。回来,就等着拿你的1040万哈。
马明宇说,你不用交代,为那1040,我也知道话该怎样说。
马明宇回到家,用三天时间才说服老婆,又用三天时间,才借到2万。马明宇发愁,老婆也发愁。朱聪明来电话问情况怎样了。马明宇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朱聪明说,你猪脑瓜子哈,你不会去信用社贷款?按最不乐观的情况看,一年还贷还不是小菜一碟?马明宇翻然醒悟。
马明宇又是找村长,又是找书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贷了五万。马明宇对老婆说,咱买这种产品,是需要69800元,只要购买成功,我不但直接升为主任级别,而且直接就能拿到19000元的返利。等我拿到返利,立即给你汇17000,剩下的我留在身上,以备日常生活所需。
马明宇是个孝子,三天两头打电话问爹的病。老婆说,出门在外不容易,日子比树叶都稠,花钱仔细点。马明宇说,没事,我打电话是不要钱的。老婆说,看你龟孙能的,哪有打电话不要钱的。马明宇说,骗你是龟孙,我们上的是太白网,政府支持的,打电话真不要钱。
马明宇刚汇走17000,警察以传销为名把他们一干人众捉进了局子里。马明宇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怎样的结局。他奋斗了十几年,盖起来新房不错,可还借了3万多,这又借2万,贷了5万。这加起来就是十万啊。马明宇的发财梦瞬间破灭了。这十万,对马明宇来说可以算得上天文数字。按他下煤窑挣钱,不吃不花,也得下井五六年。何况,爹又有病,闺女、儿子都在上学,动动都是钱啊。就算一分钱掰两半花,哪个月没有个千儿八百也过不去哈。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得马明宇喘不过气来。马明宇感到了绝望,眼前一片黑暗。他选择自杀,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朱聪明的失魂落魄,我能理解。在绝望的时候,在股市崩盘的那一刻,我也曾经想到过自杀。
“现在,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重新来,把钱挣到手,只有钞票,才能表达你的愧疚,才能给马明宇的家人一个交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聪明叹了一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可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别急,这事得慢慢来,心急喝不下热稀饭,等我把头绪理清。”
“你和我总共200块钱,没有时间让我们瞎折腾哈。”
马明宇的突然自杀,让我的心情变得也十分沉重。我做梦也没想到,我曾是经济学著名教授海文锋的得意门生,曾经是省政府的公务员,曾经是私企老板,曾是炒股名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想到这些,我再也受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束缚了,我想痛痛快快的流泪,我想对着老天骂娘。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看到我流泪,朱聪明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朱聪明愣愣地看着我说:“吴哥,马明宇自杀,那是他的命,你也别太难过。”
其实,我哪是为马明宇自杀而落泪哈。眼前的遭遇和处境,几乎让我感到崩溃。我大声喊道:“崩溃,我要崩溃!”
我又不能崩溃,我问自己,选择逃离遣送,难道就是为了崩溃?不,绝不!
看我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朱聪明说:“吴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哈。”
我把自己的目光从深邃的夜空收回来,看着朱聪明说:“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朱聪明莫名其妙地小声嘀咕:“吴哥,你不是神经受到刺激了哈?”
我说:“你才受刺激了,回答我。”
朱聪明嗫嚅着说:“你不是叫吴传功吗?”
“大声一点。”
“吴传功。”
“你知道我名字的含义吗?”
朱聪明摇摇头,说:“我哪会知道哈。”
“你猜猜看。”
“吴哥,你别逗我了,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能断出你名字的含义?”
“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按姓氏学家的说法,一个人的名字往往昭示着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过去我也琢磨过自己的名字,可没有琢磨出道道。这一次在拘留所,我仔细琢磨了我的名字。这一琢磨,还真琢磨出来道道。我姓吴,‘吴’和‘吾’是同音。在古汉语里,‘吾’的意思就是‘我’。我们从事的是传销,按照‘无机三节制’,做到高级业务员这一级,就算成功了。我叫吴传功,不就是我做传销能成功哈。”
朱聪明激动地说:“吴哥,你真是太有才了,我跟着你干定了。”
“别太激动,我们得策划策划,怎么干。过去咱是别人的下线,大头都被别人拿走了。难道你没看出来,等咱该拿大头的时候,也就是该成功出局的时候,警察出现了。我们大多数人都自认倒霉,默默接受被遣送回家的命运。这几天,我一直再三考虑这个事情,其实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是怎么操操纵的?只要我们把这一切弄明白了,就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我相信,我们肯定做的比他们好。”
朱聪明说:“吴哥,咱俩打交道几年了,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这么诸葛亮。”
朱聪明的恭维,让我很受用,可受用又不能当饭吃,有狗屁的用?我说:“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弄到一笔钞票。没有钱是万万成不了事的。”
朱聪明挠挠后脑勺,说:“吴哥,你看马明宇死了,我要回家,马明宇的老婆还不把我撕吃了?”
“钱不算问题,关键是舍不了老婆,咋能捉住流氓?”
朱聪明说:“吴哥,我没明白你话的意思。”
“我早就盘算好了,我现在就回浙江去,把我私下买的那一套房给买了。”
“吴哥,你现在就剩那一套房了,你要是卖了,以后连个窝都没有了。”
现在我们发愁的是,上哪去弄一笔钱作路费。朱聪明说:“哥,要不我去给别人打工?”
“看你那一点出息,就知道打工。等你把路费挣够了,黄瓜菜早凉八秋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在这海州市,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借,也得找到人哈。”
钱,***钱,这一刻成了我们走向伟大事业的绊脚石拦路虎。我们该怎么尽快弄到这一笔仅够路费都钱呢?
我和朱聪明简单吃了饭后,除了急需整到一笔钱外,就是要找到一个栖身的地方。虽说海州市的气温比北方高多了,但这毕竟在冬季,夜晚还是很凉的。我们总不能在公园睡一晚上。
不知何时起风了,嗖嗖的寒风让我们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对朱聪明说:“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在寒风里溜达一个晚上哈,要不,回我们租房过一晚上算了。”
朱聪明吃惊地说:“你脑袋没灌浆糊吧。”
“没事,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最安全。何况我们是付了房租的,房东没有理由不让我们住。再一个来说,我们又没有犯下杀人放火的大案,只是被遣送。马明宇死了,警察也不知道我们逃了出来。听我的绝对没有错。”
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我们租房的地方。敲了半天门,房东才把门打开。房东看到是我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说:“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说:“这是我们掏钱租的房子,房租还没有到期,我们为什么不能回来?”
房东说:“你们不是被警察遣送回家了吗?”
我说:“我们又没有违法,警察凭什么要遣送我们?”
房东堵在门口,没有让我们过去的意思。我们不知道,他已经把我们的日常用品已经给处理了。这样的事情,房东经历得多了,可能被遣送又回头的,这是第一次。一时房东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
我说:“你是不是见警察把我们喊走了,几天没见我们回来,把房子又租给了别人?”
房东摇摇头。
“是不是你觉得我们回不来了,把我们的东西给处理了?”
我只是猜测,没想到却点住了房东的死茓。房东支支吾吾地只好让我们进门。他支支吾吾地说:“事情是这样的,事情是这样的……”,一直也没说出事情是怎样的。
我知道一个理儿,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说:“你别解释了,毕竟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感到你这人挺实在的。人吗,难免有做错事情的时候,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哈。”
房东连说:“那是那是,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
房东打开了房间的门。房间里除了床以外,已经空空荡荡。朱聪明说:“你做的也太过分了哈。”
我立即制止了朱聪明,对房东说:“麻烦你给我们找来一床被褥好吗?”
房东几乎逃也似的,给我们去准备被褥。朱聪明说:“吴哥,我真是服你了。”
“这算什么,以后,我们要做大事,说话要经过思考才行,可不能张嘴就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房东满脸堆笑地给我们抱来了被褥,又给我们提来一瓶开水,和两个茶杯。我说:“谢谢了,给你添了麻烦。”
房东说:“不客气。”
说完,房东并没有急着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我说:“你有话就说,别怕说错了话。”
房东对我们毕竟做了亏理儿的事。
房东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了半天,掏出几张百元大票,说:“真不好意,你们看该添什么物件,你们自己去买好了,我怕我买的你们看着不合适。”
见此情景,朱聪明两眼放出来绿光,上前一把从房东手里接过了钞票。我对朱聪明斥责地喊道:“小朱。”
房东趁机说:“你们休息吧,不打扰了。”
房东走后,我们两个哈哈大笑。我说:“快数数多少?”
朱聪明说:“500哈,这一下路费就有了。”
我得意地说:“你看听我的有错没有?”
朱聪明说:“吴哥,你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
我对朱聪明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有钱了,你到下面的超市去买两盒烟,再买个小菜,对,花生米就行,再买一瓶酒,三五块一瓶的就行。”
朱聪明不但烟瘾大,酒瘾也不小,得了我的令,屁颠颠的去了。还没过两分钟,朱聪明又回来了,问我说买什么烟。朱聪明知道我一直都抽九五至尊,最次的也得是苏烟。我说,现在我们没钱,买三五块一盒的就行,不就是冒冒烟,吹口气哈。话听起来,还真像个过日子的人,朱聪明哪会知道我心里的滋味哈。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吴传功,你没有退路了,不成功则成仁。
没办法,人呢,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要是放在一年前,你让我喝劣质酒,抽劣质烟,我觉得比扇我两耳光还侮辱。这一切,我只有把自己的恨都记在老美的身上。你***不出现金融危机,老子会受这种苦,遭这种罪?你等着吧老美,等有一天,我咸鱼翻身,让你知道我吴传功的厉害。
烟是劣质烟,将就着抽吧;酒是劣质酒,将就着喝吧。喝着,抽着,话题就聊到传销这个话题上。
我把走进拘留所的第一感觉说了出来。我说:“小朱哈,我们想做大事情,挣数不完的钞票,就得弄清楚里面的猫腻。我们仅有ji情是远远不够的。我觉得,这里面的猫腻就是是谁在掌控着幕后的局面。这肯定和政府和警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外就说过这样的话,不合政府打交道,你甭想在中国把生意做好。过去,我还不相信这句话,现在我又有新的认识新的理解了。就说股市,现在已经触底了,绝大多数人都赔得鲜血淋漓,可是还有人一赚就上亿,这是为什么?再说彩票,如果不玩猫腻,我们能赔这么惨?”
朱聪明说:“我的脑子笨,考虑不了这么多事。”
“我看你一点也不笨,就说彩票吧,你哪一期没有研究出几个必出的号?为什么我们中不了奖?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彩票站是国家的公开、合法的赌场,你说,做****的哪有赔钱的道理?所以,我再也不买彩票了。我权衡过了,想挣钱,必须和政府靠近,除此以外,想挣大钱,想瞎你的眼。”
朱聪明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咋和他们联系上哈。”
“这个事不要你操心,等我把房子卖了,手里有了钞票,自有办法。你知道,我过去也是国家公务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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