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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是兄弟你不好,是这世道不­干­净,容不得你这样做人!”

本来在前方沉默走路的狄初突然大吼一句。

祁凌差点闪了腰,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狄初想表达什么。

老子不就没给你买啤酒么,至于这样文绉绉地含沙­射­影?

祁凌正想说:放你妈的罗圈屁。

结果狄初又没头没尾地接了句:“出自施耐庵《水浒传》。”

祁凌在原地站了会儿,这人没疯吧。

­操­,还真不好说。

祁凌无语地跟在后边,狄初却像是上瘾了,独自一人喋喋不休。

“所谓的康复训练,其实就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斯蒂芬金。”

“我们带着不成熟的爱彼此相爱,表现得粗暴,这种凶暴如果是成年人,往往能摧毁她们的生活。汉勃特,《洛丽塔》。”

“好辩的途经可能是一种罪恶,沉默的途经也一样有可能。埃科,《玫瑰的名字》。”

祁凌一哂,这他妈背上了。

果然另类型学霸的脑回路就是不同,祁凌除了《水浒传》,其他几句都没听过。

不知道狄初今晚作什么妖,祁凌也没上前问,生怕狄初一个鞋拔子把他抽下山。

祁凌从包里摸出烟,看看上山的路,估摸着才走到半山腰。

得,跟在后边儿走呗。

还能有更离谱的不成?

狄初对身后的祁凌不予理会,抖机灵似的,从《果壳中的宇宙》背到《黄金罗盘》,从《战天京》背到《中华史》。

硬生生地给祁凌上了一堂“深夜语文课”。

祁凌抽着烟,倒有些听入神。

他从林老大那里了解到狄初成绩好,但到底是怎样的好法,不知道。想来应该和年级上的优等生差不多,每天抱着课本啃。

而今天他有点开眼的意思,狄初底蕴挺厚,还不属于看完书就忘了那种。

书中的句子都能信手拈来。

这人挺有意思。

祁凌刚想着,大抵也就是背背书,不会有更离谱的事了。

前方背书的声音一顿,忽然变了腔调。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孽海记,《思凡》。”

这不是唱出来的,是念。

祁凌脚下一滑,差点没抄起两瓶酒往那傻Ъ的后脑勺上招呼。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也跟不上狄初的作妖方式。

祁凌吐了口烟,这他妈什么事儿啊!

­操­!

狄初像是找到新鲜事儿的孩子,刚念完,在原地蹦跶两下,声音更嘹亮了:“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贵妃醉酒》!”

狄初背完,莫名其妙来劲儿似的,跟着吼了句:“好!狄老板这一嗓子!漂亮!”

祁凌看得发愣,烟头烫手了都没管。

要不把狄初打晕带回医院算了,这满山的坟都能被他给叫醒。

抽风抽出新高度,祁凌不管不顾地从袋子里拿出啤酒,用牙齿咬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口。

­操­,谁他妈也别问老子为什么要买瓶装酒,脑子抽!

祁凌走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狄初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犯浑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但更没想到的是,狄初唱起来了。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狄初开嗓的时候,还有些涩,磕磕绊绊的涩。似乎一人哑了半生,忽地开始说话那般。

极其激动,又极其生疏。

祁凌从没听过戏,一窍不通。

可今晚他就像混沌开窍,忽然在狄初透亮的声音里,听懂了他的魂。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灵魂的了解,大抵一生仅此一次。芸芸众生,大多数人甚至从未在对方的灵魂中窥见天光。

而今天,祁凌看到了,那是来自狄初本身的,不一样的东西。

狄初唱得并不好,不像是学过的。路子挺野,一听就是门外汉。可狄初唱得挺倔,那股倔劲儿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

明知不擅长,也偏要试上一试。

祁凌把剩下的半截烟扔了,酒瓶提在手里,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狄初就在前面肆意地唱着,像一魄飘荡世间的幽魂,借《大雪飘扑人面》,当真唱出了人生的穷途末路。

他就还剩那么一丁点倔,立足在这世间。脚下幸得还有方寸,才不至于绝望。

可他像是在说,你看,我还有这么一点位置,容不得别人,也走不出去。

祁凌觉得狄初在借由这些句子、戏词映­射­自己,又觉得不像是。

不然太悲了。

可不应该吗,不应该悲伤吗。

离去的两人可是这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不难过才是骗人的吧。

狄初唱着,在前面走着,没有角儿的任何动作。并没亦歌亦舞,并没抛袖移步。他本身就像一台时光机,将戏与现实相连。

他唱着,或者是念着。

一路走过上山的路,也仿佛走过前十七年逼仄的路。他的身边有风雪弥漫,越过古老的城墙,飘过斑驳的颓垣。他的身边有血泪成河,淌过十七年艰涩的岁月,淹没贫瘠而柔软的心房。

祁凌有点慌,他可能一生就这一次,能窥伺到狄初的灵魂。

所以他大气不敢出。

直到后来,狄初疯魔一般,唱着念着,终于声音发抖,嗓子沙哑,哭腔无法掩饰之时。

祁凌在心里叹了一声。

你倒好,唱得肆意又痛快。我也好,被你一人杀得片羽不留。

祁凌跟着,他不知道狄初有没有真的哭出来,所以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骄傲的人,吃苦不愿有人看到,脆弱不愿有人看到,悲伤更不愿让人靠近。

祁凌觉得祁迟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初哥这种人不一样,我怕你镇不住。

是不一样,可不代表镇不住。

祁凌想给祁迟发个消息,他知道哪儿不一样了,灵魂不一样。

狄初和他以往见过的人,从根上就不同。

他的灵魂是沉甸甸的,有分量的。

等两人走到山顶的时候,祁凌才追了上去:“随便找个地儿坐,还是你想站着。”

狄初神­色­挺正常,一路爬上来,身后跟着一人,自己所做所为肯定被祁凌看在眼里。

说不定没少吐槽,可狄初很淡定的样子,像是压根就没那回事。

祁凌默默鼓掌,这清新脱俗的心理素质,牛逼。

两人找了个空地坐下,面朝城市。

这个县城不大,夜景到还是有点看头。聚在一起,簇成灯海。

夜晚的清风从两人之间滑过,宁静致远。

“刚刚……不好意思啊。”狄初忽然说。

“啊。”祁凌有点不自然地喝了口酒,“还成,没想到你知识积累这么丰富。”

有意对问题核心闭口

撩又不犯法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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