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坐下,他摆摆手:“黄大人起来吧。”
黄淮站起来,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悄悄地观察着李琙的神情。黄淮不着急说话,对方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而已,虽然有点聪明,但终归对于这样的大事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是的,李琙非常措手不及,他冷笑一声:“恐怕黄大人是在为自己的罪责开脱吧。”
黄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淮都是将死之人了,大人觉得老夫还有一点逃脱的可能吗?既然知道必死,老夫还有必要为自己开脱吗?”神态有些急躁,但的确颇为真诚。
李琙真不会相信黄淮所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请教一下黄大人,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死,但同样贪墨的卓敬却不一定呢?”
黄淮嘿嘿一笑,声调有些凄凉:“相比卓敬而言,老夫不够重要,所以可以成为青府台一颗弃子,但卓敬不行,他是旧党的魂魄,旧党必须保他。这就是两个案子的区别。”
李琙道:“你是说,你是青府台的弃子?!”
“对!”黄淮慢慢点头,“你以为光凭你的勇气就能扳倒我吗?呵呵哪里有那么简单,我的恩师赵羾今年告老了,没人再会保我,而且浙江事关国士会投票的大事,只有牺牲了我,才能败中取胜。就这么简单,你想明白了?”
李琙点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在朝堂争斗中,首先追求的是达到目的,为了达到最大的目的,下面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只是那个最终目的真的那么重要吗?李琙地心砰砰在跳。他搞不懂自己是不是有些动摇。
李琙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问道:“黄大人,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黄淮见李琙口气有些松动,不由得也松了口气:“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而且讲了李大人未必相信。”
李琙皱着眉头:“讲!”
“因为我很欣赏你!”此言一出,李琙心头又是咚的一下,抬起头看着黄淮,他继续道。“后生可畏,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同样是一腔热血报效国家。记得那时刚从辽东学堂毕业,满胸报国的热忱,在云南上任县丞,第一个案子就把告老侍郎家给顶翻了。我当时是多么地意气风发,老夫一直以为是自己秉公执法才让侍郎落马。可是后来,一盆冷水将老夫浇了个透顶。那不过是恩师赵羾要接着这个案子打击沐王府而已。从那天开始老夫就认清了朝堂争斗的黑暗,这是一条看不清真假,辨不明对错的不归路啊。
小子,你一上来就把犬子拉下马。说实话,老夫当时记恨过你。也想过找个什么机会把你收拾了。但你够狠,还没等老夫出手,就已经利用账本的事发难。你做得很对,如果是老夫也会这样做。既然得罪了权贵,就要一竿子做到底,将对方彻底打死,你才可以得到保全。是老夫小看你了,才导致今日之败。
小子比老夫有前途,不畏权贵,比我更心狠手辣。果然是做官地好料!新党这些年来,后辈新人之中没有一个赶得上你的。我那长子虽然也不错。但没你那么大胆。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本朝冉冉升起的新星,青府台迟早匍匐在你的脚下!
只是你毕竟还是有年轻人的『毛』病,经验太浅,看不到事情之中的厉害。我爱惜你,所以提醒你,这些话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跟你说了。小子。为己为国,好自为之。”
来浙江的路上。李琙一直以为会有一场精彩的正邪交锋,当然最终正义会压倒邪恶。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小小地牢房里,李琙已经分不清正邪的界限。他找不到该站的方向,保持那个真相,烂在肚子里?那不是和黄淮同流合污吗?但如果揭发出来又怎样,自己会成为整个新党的敌人,更有甚者会让整个国家有可能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大『奸』似忠!微弱地光线透过小窗撒进来,黄淮的身影半明半暗。
李琙不记得自己怎样离开的监牢,心中的震惊让他久久不能入睡。他该怎么办,出卖那些跟自己将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拼了『性』命也要还百姓一个公道地兄弟吗?公道天下,天下真的有公道吗?李琙在怀疑,深深的怀疑,在过去二十多年自己一直坚持的价值标准,来到这个世界上仅仅两个月时间就已经产生了疑问。
果然,第二天林莆找他谈话,首先告诉他贪墨案已经基本审结,二十一名犯人中,一人已死,另外还有六人查无凭据,最终还是要开释。林莆说完贪墨案,又问起了李琙决堤案的情况。李琙无言以对,只能说还没有查出真凭实据。
没想到,林莆拍拍他肩膀道:“澜芳无须自责,这个案子查不出来也罢。我有句心里话想跟澜芳谈谈。”
李琙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抬头道:“大人是让下官放弃追查决堤案,是吗?”
林莆瞳孔缩了一下,笑道:“澜芳果然聪明,是的,本官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你看,决堤案关系重大,试想一省官员上下勾结毁堤淹田,这要是传遍天下,朝廷会面临怎样地尴尬局面?现在白莲教匪、燕逆已经对此事虎视眈眈,上次在新城发生的事情,本官也有耳闻。如果再穷追此案,恐怕最终不过为黄淮等人增添几样罪名,他们仍然难逃一死,但会动摇朝廷在浙江的根基。所以想跟澜芳商量商量,案子到此为止。”说完,林莆目光如炬盯着李琙。
李琙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早知道林莆要说什么,等林莆说完,他笑笑:“到此为止?却不知道是大人的意思,还是青府台或者最高法司的意思?”林莆还想说什么。李琙已经长身而起,拂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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