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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海皇祭(2)

白帝十月十五日,海皇祭。

当日云开雨散,碧空万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海皇苏摩在天之灵保佑,数百年来,十月十五这一日从不会下雨。

碧落苍茫水连天,此中血泪与谁言?

千年未消海皇恨,一夜涛声到枕边。

十月十五日的大潮出现在九百年前乱世初定之时,此后数百年,来自碧落海的怒潮一年一度准时的造访叶城,壮观无比,堪称奇迹。

有人说,是因为那个鲛人皇帝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陆上的女子,在死后还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化为潮水一年一度的造访云荒,回到恋人所在的土地上。

为了缅怀曾经共同对抗沧流帝国而牺牲的同盟者,光华皇帝下令每年十月十五日在南方入海口的叶城举行盛大的“海皇祭”,还酹碧海,共同悼念百年前为了驱逐冰夷而牺牲的两国战士,重温昔年“空海之盟”的誓约。

数百年后,战争的影子逐渐消失,十月十五的海皇祭成了云荒最热闹的节日之一,吸引了各方甚至远自碧落海和中州的客人。“叶城观潮”成了云荒的一景,和北陆的“仲夏之雪”,西荒的“雪浪之湖”,南迦密林的“通天之木”并称四大奇景。

镇国公慕容氏家族掌管着这个云荒最富庶的城市,每次的海皇祭都办得隆重无比,此刻

望海楼下的广场上搭了临时的集市,设有百戏台、角斗场和歌舞馆,重金邀请了整个云荒最顶尖的歌姬舞者、杂耍艺人和角斗士。

大潮尚未来临,各地前来的百姓在台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伸长了脖子。

斗唱刚过,红袖楼的傅寿姑娘以一曲《潮汐》,力压胭脂痕新出的歌姬越素女,依旧夺了头筹。周遭人一片叫好,一曲未毕,台子上便落满了抛来的彩头。傅寿盈盈敛襟谢礼,眼神在人群里扫了一遍——然而在簇拥的人群里,看不到那一张惦记着的脸。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爷,果然自那夜之后便消失了踪迹。

难道是真的被慕容大公子胁迫,不得不离开了叶城?

她黯然地想着,有点担心又有些释然,转身下了台。等一下还得赶快换了妆扮,去码头看夜来的演出——年年都要唱的那一出《魂归》,夜来她自然是扮演白璎郡主的不二人选,只是不知道今年选出来扮演海皇苏摩一角的,又是哪一个?

这边斗唱结束,戏班优伶纷纷准备离开,接下来是百戏杂耍。

那是西荒人的专长。只见丝竹歌舞方歇,转瞬便换上了全新景象,披着皮裘挥着马鞭的年轻汉子轮番走到场地中间,表演惊险之极的吞刀吐火节目,一派大漠风情。

“好!”一个少女混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往里看,声音比男人还响亮。

她不过十七八岁,容貌明媚,气质爽朗,脖子里挂着一个古玉项圈,玉被雕刻成一对翅膀的形状,合拢在一起,随着她的蹦跳在颈中摇晃。

这个少女虽然凑热闹看了一场又一场,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踮着脚尖左顾右盼,似乎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人——不远处是一大排的百姓,正排着队在领取着什么。她好奇地过去一看,却是镇国公府的仆人们正在给那些来自遥远中州的同族派发一种叫做“粽子”的食物,­精­致小巧,浑身青碧,作为海皇祭的节日礼物。

这几百年来,从万里之外迁徙来云荒的中州人一直受到压制和排挤,就连海皇祭这样的盛大节日,也不得和空桑人平起平坐地参与,多半被阻隔在外围——所以作为同样是中州人的镇国公,为了安抚民心,才会拿出故乡的食物来散给贫苦的族人吧?

“来来来!城主说了,大家随便拿!”镇国公府的人不停吆喝,双手不停地将粽子发出去,“今天是海皇祭,大家一起吃,见者有份!”

“不是中州人可以拿么?”少女看得兴起,忍不住探过头去问。

那个仆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一个不是中州人的少女会过来凑这个热闹,犹豫了片刻,便笑了笑:“那当然!只要姑娘不嫌弃——很多人不爱沾中州人的东西。”

“谢啦!”少女不客气地拿起了一个,一口咬下去,不由哎了一声。

“这位姑娘!”负责分发的仆人忍不住地笑,看着她,举手示意了几下,“喏,这个东西,要先剥了外面的箬叶才能吃!”

“噢……”少女恍然大悟,三下五除二地剥开,又咬了一口,然后啊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原来中州人所谓的粽子,就是糯米做的饭团,里头是­肉­和蛋黄做馅,外面裹了一层青绿­色­的箬叶。吃起来倒是香软可口,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却带着一丝奇怪的药味。

中州人的东西,还真是有点奇怪。

她一边剥着吃,一边从队伍里走了开去。转过一条街,忽然心头凭空一跳,感应般地抬起头来,看向海边听涛阁上的一扇窗子。

那一扇窗后,隐约露出半张脸来。

一个当窗把盏的年轻男子,正注视着下面热闹的集市和海面,眼神深远不可测——听涛阁是叶城里仅次于望海楼的观潮地,视野开阔,海天尽入眼帘,每年海皇祭的价位都贵的惊人,出入的非富即贵。

然而这个客人的穿着却朴素无华,只穿着一袭黑袍,在楼里也不曾将风帽除下,整张脸陷在深深的­阴­影里,只看得见秀气如女子的下颔和苍白的薄­唇­。

“啊?”虽然看不见脸,琉璃却脱口低呼。

——这个男子,不就是前日她满城在找的神秘鲛人么?

那个在八井坊遇到的人虽然信誓旦旦地说不认识她,而她想破脑袋也不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一种奇怪的强烈直觉:总觉得自己肯定和这个人有着前缘,必然在某一天某一个地点相遇过。

可是,究竟是哪里呢?……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琉璃觉得脑子有些紊乱,不由甩了甩脑袋——在视线摇晃的那一瞬,她忽地看到那个鲛人身后坐着一个紫衣的女子,宁静地坐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是谁?同样是那么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个紫衣的女子彷佛也看到到了楼下的琉璃,坐在那个人背后,忽地对她静静一笑,抬起手指,指向了窗外的天空。少女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手往上看去——然而,头顶是清朗的天空,洁白的流云在湛碧­色­天幕里流动,看不出丝毫异常。

“小心啊……”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破军灭世的时候就要到了!”

“什么?”少女不由得吃了一惊。

——然而,在她将视线转回的一瞬间,那个虚影里的紫衣女子却消失了!

只有那个鲛人男子独自坐在窗前,自斟自饮。他的身侧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漆黑的长剑横放在案上,远远看去,剑柄上似乎镶嵌着一颗淡紫­色­的明珠,在光线较为幽暗的角落里散发出淡淡的柔光。

怎么回事,难道是方才自己眼花了?

琉璃大吃一惊,忍不住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再也按捺不住,直跳起来——上次追了三条街还是追丢了这个男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放过了!

“九公主,可算是找到您了!”然而,不等她进入听涛阁,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霹雳般的声音,震得内外的人一起转头——少女心里暗道不好,一眼看去,果然却是家族里的几位家臣满头大汗地找了过来,一把拦住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帝君要召公主觐见,请立刻随臣等回望海楼去!”

“等一下!”她顾不得和这些人多说,一个箭步跳上楼梯,蹬蹬几步便窜到了二楼雅座,一把撩开了珠帘——然而,果然又已经晚了。

靠窗的位置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显然客人走得匆忙,只在案上留了一枚金铢结帐。桌上杯盏犹温,是清清爽爽的两道素菜,一道是凉拌海带,一道是松子豆腐,还有一小瓶只喝了一半的青梅酒,竟是不见丝毫荤腥——然而,桌上却只放着一副杯筷。

“这位小姐,”小二上楼来,有些为难,“听涛阁的位置今日全数有了预订,不接待外客。”

“……”琉璃没有回答,怔怔地在桌子前愣了片刻,忽地问,“刚才坐在这个桌子上的客人,身边是否带着一个女客?”

小二愣了一下,陪笑:“没有啊……那个客官是一个人来的。”

“真的没有?”琉璃愕然,心里反复想着方才那一瞬看到的窗后情形,不自禁地走到那个紫衣女子坐着的位置,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心里猛然打了一个咯噔——是的,那个紫衣女子说的是“破军”。而她手指的方向,分明是北斗七星的位置!

她在暗示什么?她到底是谁?和那个神秘的鲛人又是什么关系?

她一个激灵,知道家里的仆人就堵在楼梯口,当下也不敢从原路下楼,直接打开了窗子,便从二楼一跃而下!

然而她跳得急,却没有看清底下的街上站着个人,正直着脖子往楼上看。她啪的一声跳下,居然不偏不倚掉到了对方的怀里。对方下意识地伸臂将她托住,然而冲击力实在太大,猛然一个踉跄往前摔去,便抱着她一起跌在了地上。

“呀!”感觉男子的气息一下子压上了身来,琉璃连忙伸手撑住。

“九公主受惊了,”耳边只听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没想到在下和公主这般有缘,走在街上都有艳遇从天而降。”

“啊?”她听出了是谁的声音,蓦地抬起头,“是你?”

眼前的人穿着手工­精­良但并不张扬的素­色­长袍,有着一张好看的俊朗的脸,还有着熟悉的不疾不缓的语气——这一切,都是从小钟鸣鼎食生活培养出的优雅气质,属于空桑权势阶层的象征,和周围那些普通的商户游人迥然不同。

这个人便是叶城的主宰者,年轻的镇国公慕容隽。

“是你?”她咬着牙,更加恼羞成怒了。

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才不相信是什么见鬼的“有缘”,如果对方是慕容隽,那么八成是他故意的,这三年来,这家伙一直在死缠烂打的向自己求婚,可一直没有断了联姻念头。

“嘘——”慕容隽站了起来,顺手把她拉起来,按住肩膀的人示意她别多话。眼看广漠王的仆人很快就从楼里追了出来,琉璃顾不得挣开他的手,在众人猜测的眼神里,二话不说地挤出了人群,匆匆而逃。人潮在他们身后闭合,喧闹很快将方才那一点小小的闹剧淹没。

挤出人群后,她挣开了他的手,怒喝:“慕容隽!谁叫你——”

“嘘——”慕容隽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九公主,人多眼杂。”

她向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哼,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谁叫你多管闲事?”

“我是商人,当然不指望能做一笔无本生意。”慕容隽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特别我想迎娶的人还是将来的沙漠女王,广漠王唯一的女儿,九公主琉璃殿下。”

“谁说要嫁给你了?”琉璃提高了声音,“你没看到我退回的婚帖么?!”

“婚帖?我倒是看到了。九公主的回复可真是越来越简练,这次­干­脆直接打了个叉了事。”说起被第三次拒绝,慕容隽却没有怒意,只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栗­色­卷发下的两粒摇晃的耳坠,“不过奇怪的是,玉匣里面的两颗辟水珠却不见了——九公主退回婚帖却收下了聘礼,这到底算是允了呢,还是不允?”

“当然是不允啦!”琉璃强词夺理,哼了一声,“这对珠子不错,我留着玩几天就还给你,堂堂叶城城主,小气什么?”

慕容隽忍不住哑然。此刻身边越发热闹,人流如梭,他怕当街争执惹人注意,便拉着她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路边小摊坐下,琉璃逛了半天,肚子也饿了,闻到香气便走不动路,便一起坐了下来。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奇怪的鲛人。

那个人,不至于就这样消失了吧?

集市中聚集着上千的人群,热闹非凡,在看着西荒人吞刀吐火的惊险杂耍。而旁边那些已经表演完了的优伶提着箱笼和戏服,穿过这些人群,很快就消失了踪影。她仔细看了半天,却始终不见那个鲛人的影子,不由有些气馁。

“这次海皇祭,请来的都是全云荒各地最出名的店铺——不知道这家店的东西如何,”慕容隽一边拈起筷子,夹了一块瓦罐­鸡­在酱油里蘸,一边微笑,“九公主要试试么?”

“咦,你居然也吃这种东西?”琉璃吃惊。

“很稀奇么?”慕容隽反而笑了起来,“少年时,我经常跑出去到中州人住的地方吃东西——后来当了这个劳什子城主,杂务缠身,倒是没时间偷跑出来大快朵颐了。”

“哦?”琉璃有些意外,托腮看着眼前的人。

从三年前认识这个年轻的城主开始,这个人从头到脚、一举一动,无不充满了优雅的风范,只差在额头上直接写上“贵族”两个字了,她本来以为他尊贵的脚是不肯踏上贫民区的街道的,却不料对方居然还有这样的嗜好。

看到她的表情,慕容隽笑了笑:“听过黑蝶贝没?

琉璃撇嘴:“当然听过!那是云荒南部沿海最美味的东西了。只可惜只产在罗刹岛上的偏僻滩涂里,要赶在立冬后的第三天之前挖出来,不放盐,用当地的海水直接煮了,那味道才鲜美无比,一过了那几天就味道不对了。”

“原来九公主也是个美食家?”慕容隽微笑起来。

“是啊!我来云荒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吃遍天下的美食!”琉璃舔了舔嘴­唇­,“你不知道,在我的家乡那儿可没有这么美味的东西——我好容易出来这一趟,不吃个够本怎么行呢?”

慕容隽笑着收起了折扇:“那太好了。如果九公主不怕辛苦,等下个月黑蝶贝开始上市了,我们一起到罗刹岛上尝鲜,如何?我知道有一家偏僻的小店,每年只提供一斗黑蝶贝,但却是全岛最美味的——去年我就已经在那里订好了位置。”

“好呀!”琉璃听得兴高采烈,脱口回答,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扳起了脸,“不去不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以为本姑娘会上了你的当。”

慕容隽叹了口气:“非­奸­即盗?九公主实在太抬举在下了。”

“没空和你绕弯子,我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琉璃没有理会他,直截了当地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反正我打死也不会嫁到镇国公府去的,你就死心吧!”

本来还想迂回曲折地下足水磨功夫,然而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回转余地,慕容隽放下筷子,有些无奈地叹气:“不知道在下哪里做得不好,竟令九公主如此深恶痛绝?”

“我可不是个傻瓜,”琉璃哼了一声,毫无一般大家闺秀的忸怩,瞥了眼前这个翩翩贵公子一眼,坦然开口,“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我——我只是奇怪你­干­嘛非要娶我?三年来吃了三次闭门羹,还要继续纠缠不休?”

“自然是因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慕容隽微笑着,语气温文尔雅,“我是叶城城主,你是广漠王的唯一女儿——我们两家若联姻,定能和六大藩王对抗。”

“门当户对?”琉璃不屑一顾:“嘁!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娶六部的公主?”

“倒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很难。”慕容隽居然颔首叹气,直白地承认,“空桑六王自矜血统,素来不愿意和外来的异族联姻——不管是我们中州慕容家,还是你们铜宫的卡洛蒙家,在他们眼里可都是低了一等的家族。”

琉璃不由一拍案:“胡说八道!”

“九公主消气,我说的可是事实。”慕容隽还是微笑,语气温和平静,“这云荒毕竟是空桑人的天下——你想想,卡洛蒙家历代可曾和六王联姻过一次么?就算是始祖音格尔?卡洛蒙,他的夫人也不过是青族一个平民女子而已。”

“……”琉璃怔了一怔,许久才忿然:“原来你是找不到别人才来找我的啊?”

“九公主纯真率直,在下自然也是倾慕的。”慕容隽微笑着将折扇阖起,微微倾过身子凝视着少女,“这是真心话,非关联姻。”

他的笑容温润如玉,含着宁静柔和的风华,几乎可以倾倒天下所有女子,让人不自禁地想起他祖上有过鲛人血统这件事。然而琉璃却冷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少来了,我最讨厌你这种假惺惺的笑——你明明不喜欢我,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反正我不会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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