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一只一直关在笼子里的鸟,忽然回到了空旷的天地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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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飞驰了多久,当日头升到正中的时候,在翻越了一座山峦后,马车忽然嘎然而止。殷夜来在车里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判断一行人已经到了青水支流附近。然而,不等她探出头去观望,忽地听到了有人疾行而来,在车厢外齐齐行礼:“请仙子下车!”
殷夜来微微吸了一口气,走到车厢边缘,伸手缓缓推开了门,在寒风中下意识地拉紧了衣襟。旁边春菀不用她吩咐便走了上来,手里捧着一袭镂花一抖珠雪鹤裘,轻声:“小姐,这里冷,多加衣吧。”
她默默笑了一笑:不愧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侍女,这次连夜出发,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春菀居然还记得替她带上了这一袭她最钟爱的外衫。
她披衣走下马车,在冷风里微微咳嗽了几声,四顾。
这里是一个渡口,僻静无人,枯黄的芦苇在风里发出瑟瑟的声响,有北方飞来的大雁群居其中,偶尔发出长长的唳声——然而,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渡口上,却横着一只船,船头上有一个青衣中年文士迎风而立,须发飞扬。
“穆先生?”殷夜来低低惊呼。
穆先生看得她来,立刻走下船头上了渡口,走到她面前长长一揖:“仙子好。”
殷夜来知道对方心机极深,只淡淡道:“辛苦先生了。”
“在下不辛苦,”穆先生的语气却意味深长,“白帅才辛苦。”
“哦?”殷夜来秀眉微微一蹙,暗自揣测着他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心念电转,耳边却听对方道:“时间不早,还请仙子上船。”
殷夜来没有动,问:“到底要送我去哪里?”
穆先生叹了口气:“按白帅吩咐,要送仙子去苍梧郡的云隐山庄。”
“云隐山庄?”那一瞬间,彷佛笼罩了一个早上的迷雾忽然被拨开,她陡然明白了:原来,墨宸他是听从了清欢的提议,竟了避开那个刺客余党的追杀,想把她送去云隐山庄?
想通了这一层,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身边,放眼望去,护送这架马车的一共有十二人,个个黑色大氅,白色骏马,飒爽利落,眼眸如鹰隼——那,正是白帅最为倚重的十二铁衣卫!
殷夜来微微一怔:难道墨宸为了她,竟把最精锐的的人手都调拨过来了么?
“既然如此,那墨宸为何不亲口告诉我这些安排?”她有些疑虑,“为何要连夜把我送来此处,一声都不告知?”说到这里,她猛然明白过来,苦笑了一声:“是了,我是和他签过契约的人,居然还多此一问,真是可笑。”
穆先生沉默着,忽然在萧萧的风声里叹了口气——
“仙子如果知道这些年来白帅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定然不会再说这种话。”
殷夜来猛地一震,却见穆先生回身登上了船头,抬手示意:“请。”
她随着他上了船,却见船舱里堆着箱笼,里面分门别类地放满了东西——一箱是她平日经常吃的药材和煎药工具,一箱是各式衣衫鞋袜,一箱是她平日所喜读的诗词古籍。每个箱笼上贴有条子,标记着里面放有的物件名称,有条不紊,一件件收拾得如此精致妥帖,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仓促完成。
她认得那个字迹,不想那样铁血的男人居然也能细心如许。
“白帅早就想过会有今日,”穆先生的语气意味深长,回头看着殷夜来,“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暗中准备了这条船,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殷夜来诧异。
“就是他不得不让你走的时候。”穆先生叹息着关上那一个个箱笼,“他早就设定好了这一切,能让你在一夜之间从人世销声匿迹,去往云荒任何一个地方。”
殷夜来从箱子里捡起一把伞,脸色微微发白。
这把精美的旧伞,是用价值连城的霞影绡裁成,乃是十年前慕容隽初见时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对她而言含意深远——白墨宸对她的过去早已了如指掌,但多年前却从不曾一语提及此事。然而在最后的分别时,他居然也不曾忘了帮她带上这件东西!
虽然在黑暗里相伴十年,然而他们却并不曾相互交换过真正的想法——反而是在最后分别的那一霎,平生第一次,她感觉到了那个男人深广如大海的心。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穆先生抬起手,指向了舱里尚自关闭的门:“不过,白帅不止准备了这些。他给您准备的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这个船舱里面——”
殷夜来微微地愕然,下意识地走向那道门,然后又忽然地停住了——那一瞬,仿佛是直觉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地变得苍白,身体猛烈地摇了一下,似乎是要倒下去了。
就在她停住的那一刻,舱门忽然打开了,一双枯槁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摸索着,慢慢抚上了她的脸。
殷夜来彷佛是被催眠了,睁大眼睛看着舱里的人,眼神因为过于震惊而显得虚无。她任凭盲眼老妇人那双像是枯树皮一样的手摸索着自己的脸庞,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直到眼角有两道泪水溢出眼眶,长划而落。
“大囡……是大囡么?”摸到了滚热的泪水,苍老的妇人猛然抱住了她,痛哭起来,“我的女儿啊……天见可怜,你没有死!你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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