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以前,在遥远的西域有个小部族,日出日落,生老病死,延续着祖祖辈辈的传统,过着贫穷而安宁的生活,”巨汉深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其中一个小伙子能骑最野的马,喝最烈的酒,角力和摔跤也从未遇到过对手,不到十八岁就成了全族最厉害的武士,从那时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渴望离开无边无际的戈壁滩,去外边的世界闯荡。”
巨汉的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苦笑,叹了口气,继续道:“直到他真的偷偷离开家乡,奔向传说中那淌着牛奶和蜜的东方时,他还认为自己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几年后带着无尽的财富荣耀的回来。可年轻人的经历实在是太幼稚了,再厉害的身手,也敌不过人心的险恶,所以他还没望见中原的土地,就跟着结识不久的几个所谓兄弟,加入了一伙儿马贼。”
“在西域,马贼是人人痛恨的,可是这个年轻人满脑子是出人头地,劫富济贫的狂热,靠着他的勇猛和力量,每次都冲杀在最前边,很快就打出了名头,在鲜血的刺激和别有用心的奉承中,他飘飘然了,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抛弃了那淳朴的善良本性。”
“就这么过了一年,许多无辜的人死在了他的刀下,最后一次,他那伙马贼盯上了一个小商队,但大当家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结果他理所当然的被利用去试试对方的实力。”
“他带着几个和他同样头脑简单的同伙杀向那个商队,刚交上手,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就被对方杀得干干净净,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当他苦苦支撑等待着那些“兄弟”来救他时,才发现自己的那些“生死之交”早就逃得不见了踪影。”
“他并没有被杀死,不是因为对方忽然发了善心,而是在屠刀砍向他的脑袋的一刹那,他害怕了,跪在地上向对方求饶,说着一切留下自己的好处,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坚硬的外壳下,是一个那样懦弱的心。那些人的头领最后只说了一句,他需要一名厨子。”
“从小他就是个很出色的烧烤行家,一个人料理一头牛根本不费什么功夫,却想不到最后救自己一命的,却是这无聊的手艺。”
“他就被那队人带到了他们的老巢时才知道,这队商旅竟然是他的同行,只不过他们是马贼,而对方是一伙开黑店的,而且是方圆几百里最凶的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
“黑店当然不会为客人准备什么舒适的环境,反正他们也没希望过有回头客,所以大部分的食物,特别是肉食,根本就是用死人的肉做成的。那些啃咬着人肉美食的客人,说不定明天就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这真是一个很搞笑的笑话。”
巨汉淡淡的说着这个很搞笑的笑话,李尘却觉得浑身发冷,胃部微微的抽搐起来。即便这是个游戏,巨汉说的也不过是设定好的背景,但对吃人肉这种事情,即便心狠手辣的刃无心也是一时无法接受。
“因为失血过多的人肉会有很酸的味道,所以他们喜欢用迷药将肥羊放倒,然后干干脆脆的杀掉,或者就这么直接送到案板上。”巨汉依旧慢慢说道:“所以他的工作就是不管面前是尸体还是活人,在最短时间里把能吃的肉切下来,作成各种食材,再把大片的骨骼拆成小块,方便他们毁尸灭迹。有时候没死的会突然睁开眼睛,或者发起抖来,可是他还是要切下去,因为只要有一点犹豫,他就也会成为这些‘原料’中的一员。”
脑海中浮现出一间漆黑肮脏的房子里,浑身血迹的屠夫正挥舞着雪亮的屠刀,将一名活生生的人大卸八块,鲜血四溅的情形,李尘再也忍受不住,扶着石阶干呕了起来,虽然在游戏中什么也吐不出来,这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反应仍然避免不了。
巨汉平静的看了李尘一眼,暂停了他的故事,等到李尘缓过几口气,才道:“我听雷龙说,你也是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这些日子也没少劈骨剁肉的,不过是个故事而已,怎么会这么心软的?”
“那怎么一样?”李尘脸色苍白的道:“江湖厮杀,生死各安天命,至于那些猪就算被我扒骨拆皮,跟把一个活人剁成小块可差的太远了,猪肉和人肉,毕竟是不同的。”
“猪肉和人肉,还不都是肉,又有什么差别?”巨汉斜靠在椅上,摇头叹道:“故事中那个年轻人开始时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但为了活下去,他只有努力不去想任何事,只是不停的切肉、切肉,后来实在受不了眼前这血淋淋的刺激,干脆干活时就闭上眼睛,任面对的是死人还是活人,他也只是凭着刀锋的感觉切割下去。”
“一晃就是十年过去了,从最初的恐惧到最后的麻木,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更不知这十年中究竟有多少具尸体被他作成了食物。这时他已经可以在黑暗中毫不废力的人、牛、羊等等所有原料按照意愿切成小小的整齐碎块,甚至他眼中所有的人或其他动物都已经不再是个整体,而是一堆积木般的零碎骨肉。”巨汉的眼神中透出疯狂的光芒,咧嘴一笑道:“他已经接近于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了。”
李尘看着巨汉那森森的白牙,微微的颤抖起来,胃部又开始了抽搐。
幸好巨汉终于转过了这些残忍的段落,道:“直到某一天,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头脑中一阵暖意,忽然就清醒了过来。才发现整座客栈中的所有人,包括那武功高强的掌柜,都变成了死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同族老者。”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老者只是因为看到了他切割尸体时的刀法,加上又是同族,这才一时兴起放过了他,在这老者的一生中,这是唯一的一次留下了活口。”
“于是他又浑浑噩噩的成了这个老者的徒弟,跟着他穿过沙漠,踏上了中原的土地。除了按时服用那种让他清醒过来,定心凝神的定神散之外,师傅只给了他一样东西,一本‘解牛刀’的刀谱。”
“他师傅是一个中原大势力中唯一被指定进行至高刑罚的掌刑使,这门残忍而玄奥的手艺要求委实太过苛刻,所以他一直在找一个能把这门技艺传承下去的传人。那个被选中的年轻人跟了他五年,等到这个师傅故去,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个大势力的下一任掌刑使,因为他师傅辈分很高,结果他也就被安上个长老的头衔。”
“他是个半疯的人,又十分孤僻,所以没有什么朋友,只是跟同门相处久了,那种至高刑罚也没有机会被动用,总算回复了人性,在他看来,这种很平静的生活,已经是最幸福的结局了。但为了让同门们对刑罚更有畏惧之心,教主却想给他披上层凶狠的外衣,没想到以讹传讹之下,其他门派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凶名赫赫的狂魔,所以送了他一个‘万人斩’的绰号。哈哈,其实他在中原连半个人都没有杀过,真是好笑至极。”巨汉说到这里,忍不住纵声狂笑起来。
这句话说完,却把李尘惊得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大笑不止的巨汉,瞪大了眼睛道:“你就是那个青年?你就是‘万人斩’欧阳恨?”
李尘当然不会以为巨汉是在讲一个传奇故事,显然那个青年就是他本人,可是真没想到苦寻多日的天魔教长老,会窝在这阳泉居中当了几十年的厨子。
“没想到吧,圣刀使者,”巨汉狂笑道:“天魔教的四大长老之一,号称手刃万人的欧阳恨,除了这种切肉用的刀法,根本就不会武功。”
李尘脑中天翻地覆,呆呆的望着状若疯癫的巨汉欧阳恨,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欧阳恨仿佛也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吞入喉中,过了半晌,眼神中的疯狂之色终于退去,精疲力竭般的软到在椅上,低声道:“我当日看到残月和你手上的刀使印,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否则你即便百般无赖,我也不会同意你留在这里。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只想把这天魔教数百年传下的‘天魔搜魂刀’,通过你送回去,这也是我为天魔教和我那死去的师傅,尽的最后一点心力了。”
“我来岭南,就是来找你的……。”李尘费力的从喉咙中挤出语声道:“傅天绝先生出山重建天魔教,四处寻找四大长老的下落,我是来这给东方无病帮忙的,就在前些日子,我们找到了夏侯瑞,也就是现在的南海派掌门天鹰子。”
“见到你之后,我趁夜出去找到了东方的联络暗记,”欧阳恨打断李尘道:“可是我已经不愿意再过以前的那种日子,现在的生活虽然枯燥而平淡,却是最适合我,所以我希望你们还是回去吧,不要再费心劝说我了,我跟夏侯瑞不同,是决不会离开的。”
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个故事,李尘一定会竭力施展口才,冀望把欧阳恨说服,可是知道了欧阳恨当初的经历后,李尘已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意,他选择享受这平淡枯燥的生活,正是为了忘记自己当年那不堪的经历,过正常的日子。
欧阳恨极少离开这阳泉居,如果他不回复东方无病的暗记,恐怕东方无病再等几十年也得不到他的消息,现在他所说的决定,想必在他看到东方无病的暗记的一刻,就已经作出了。
李尘张了张口,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吧,说实在的,天魔教是否重出江湖,对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这个无聊的圣刀使者的身份也是他们强拍给我的。”
要是东方无病或郭啸风那等激进份子听到这话,李尘保证没什么好果子吃,幸好欧阳恨本身也对天魔教模棱两可,这等没有归属感的长老,恐怕也是江湖中少见的了。
“你肯帮忙就好。”欧阳恨松了口气,道:“我在这里躲了二十多年,东方无病想找到我也没那么容易,大不了我一走了之,只是你记得要找个恰当机会,将这‘天魔搜魂刀’传回天魔教,毕竟是百年相传的技艺了。”
李尘心中一动,问道:“你说的这‘天魔搜魂刀’这么难练,这么多年来只是作为一种天魔教的刑罚么?”
欧阳恨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刀法看似神妙,其实也不过是个用刀的技巧而已,活人可不会一动不动的任你切削。况且你现在的水平只能说是略得‘解牛刀’的皮毛,离真正的‘天魔搜魂刀’大成境界还差的远,当年我师傅施展时,能让受刑人连中三千六百刀,浑身均可见骨而不死,真正与人交手,哪用的着这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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