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静台位于湖心,由于距湖边太远并未修筑桥梁,从湖心需乘舟方可抵达。季语歌划开一叶扁舟,载着两人向莲花深处游去,渐行渐远。
远处的喧哗依稀听不清楚了,热闹远离,繁华隐去,只余洒向这一片绵延莲叶的月华清辉,静静的流淌在两人身上,莲叶中浅粉的的光晕似隔了一层纱,将两人身影晕开了,模糊不清,就这样静静的,只有桨拨开的水花声,偶尔传来一两声蛙鸣,两人沉默不语,似乎经历了极致的繁华后,更显得极致的静谧,又或者刚才的繁华,声色犬马都是过眼云烟,只余这一刻才是永恒。
莲花深处,语歌丢了桨,任它漂流,两人各自躺在船的两头,静静的望着那轮明月,许久不见说话。
“表哥……”倪珂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叫他,“你说,为什么有月亮的晚上,都看不见星星呢?”
半晌不见语歌回应,倪珂似乎也是随口问一句,并未让他回答的意思。
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飘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因为月亮太亮,把星星的光辉都盖住了,自然就看不见了,就像我一样……”语歌似乎联想到什事,语气也是难得的沉重。
“表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你能想象背负着这样一个家族的命运吗?他只能为家族而活,为名声而活,把自己的本性遗忘,变得不再是自己。他只能在先人的名声下苟延残喘,若是不能做得更好,就要被世人瞧不起,他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这种卑微的阴影里,永远抬不起头,如果是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倪珂有些怔忡,平时吵来吵去习惯了,她从未想过整天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表哥会问她这样沉重的话题:“……所以,你才想要逃避?”
“我没有!”语歌突然很激动的大声反对,似是心虚的说服自己,“你不知道,爹他们其实活的很辛苦的,他们没有祖父那种练武的资质,不能将祖父的剑法发扬光大,只能尽力将山庄经营的更好,却又怕人说季家一代不如一代,怕人说季家子孙无能,败坏祖上基业,这种话爹不知在我面前说过多少遍,其实他们心里还是很介意的,就算花上毕生的精力也无法超越祖父这种百年一遇的练剑奇才,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练剑!” 语歌激动的捶了一下船板,船身摇摇晃晃,无力的转着圈。
倪珂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看着他,等他渐渐平静。或许在此时,此刻,沉默才是唯一的语言。
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萤火虫,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趴在船沿上,幽蓝色的光芒一闪一闪。接着越聚越多,飘荡在这一片莲叶间,像纷纷扬扬的落雪,又像满天闪烁的星光,有一只飞到语歌头上,倪珂小心翼翼的把它捂在手心,淡淡的荧光从指缝间泄漏出来。
“你看,”倪珂开心的把它捧到语歌面前,萤火虫在她手里,散发着团团温暖的光,“萤火虫虽然渺小,但它能靠自己的力量发光,不也是很漂亮吗?”
语歌似是想到什么,愣愣的看着倪珂,她的脸庞在萤火虫淡淡的幽光下,显得柔和细腻,眼睛里盛满了亮光,随着光芒的明灭一闪一闪,语歌小心的捧起倪珂的小手,连同那萤火虫一起捧在手心里,像是捧在自己的心上,专心致志的看着它,眼中光芒流转。
倪珂继续道:“我从小就想,长大了要像爹爹那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做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其实我知道爹爹心里希望我像娘那样多读书,做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所以就逼迫我读书,我呢,常常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溜出去玩,他经常罚我,但我的这种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
倪珂顿了顿,问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表哥的理想是什么?”
语歌眼睛一亮,道:“和你一样,做个大侠,游遍天下,不受约束,自由自在!”
“对啊!我们自己的路就要自己走!”
“你说得对,我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要为自己而活!”
“用自己的双手掌握自己的人生!”
“那我们说好了,一起闯荡江湖,做逍遥自在的大侠!”
“吃遍天下,游遍天下!”
“我们一起……”
“对……”
“啊,臭小子,你快把萤火虫捏死了!”两人越说越激动,眼看那个可怜虫就要做两人远大理想的牺牲品了。
“快放手!都怪你!”
“怎么又怪我了?明明是你捏在手心里的。”和谐的气氛被打破,平静的湖面传来两人的争吵声,荡开一片片涟漪,果然这两人在一起是避免不了战争的,吵架永远是两人不变的主题。
第二天清早,倪珂难得早起,睡了一觉精神饱满,这两天姥姥过生,来到山庄还没怎么逛过,不知道又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于是放了沧雪出去溜风,便想去找语歌,目前她最忠实的玩伴。
到了恣意居,见语歌正在院里专心致志的练他钟爱的鞭法,鞭子在他手中快速的挥舞着却看不到影子,耳边只传来嗖嗖的破风声。自从那晚与倪珂泛舟回来,解决了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后,便觉得身心从未有过的放松,心无旁骛,练功时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倪珂站那看了半天,见他专注的神情,就想要逗逗他。于是随手抓了一把树叶,跳到语歌面前道:“表哥,我看你练功挺辛苦的,不如我们来玩点好玩的?”
语歌见是倪珂,收住鞭势,随手抹了把汗,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练功时离我远点,‘弑魂鞭’这样厉害,就算擦着一点伤口也是很难愈合的。”
倪珂撇撇嘴,道:“不就是一个鞭子吗,还叫什么‘弑魂’,有够夸张的。”
“你不要小看它,”语歌正色道,“这‘弑魂’在我手里发挥的威力恐怕不足两成,若是它真正的主人……”说到这里,语歌眼中流露出向往和敬佩的神色,“这世间也找不到第二人像她那般狠厉决绝的女子了,我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听说‘弑魂’在她手中时不论何人都休想近身一丈之内,她能用这鞭子使出枪法,剑法,棍法,甚至九节鞭,鞭子在她手中就如有生命般,随意变化。”
“那……跟外祖父的钧天剑比起来呢?”
语歌摇头,道:“殷红不过三十,在武学上还没那么高的造诣,别说殷红,十年前的武林没人胜得了祖父,就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会有祖父那样的天之骄子,祖父绝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倪珂听了也是觉得说不出的骄傲,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外祖父。可是后来,外祖父竟然得了不治之症,一代英雄终究抵不过阎王一句要人三更死就容不得活到五更。
倪珂摇摇头,怎么又开始想这些了,回头看看手中拿着的树叶,想到刚才的主意,狡诘笑道:“表哥,我们来打个赌,我一口气吹散手里的叶子,你要是能在它们落地之前全部打成两半就算你赢,有一片没打着就算我赢,赌注老规矩,输得人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件事怎样?”
语歌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就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新鲜出炉了,沉默一会儿,把鞭子收起来,道:“……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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