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复读班的名称,就像犯人胸前别着的标牌,它耻辱地钉在我们的脸面上,你想抬头便会迎来无数歧视与剌心的目光,于是你只好低下头颅,直到有一天你冲过独木桥后,你也不敢坦露曾经有过的这段经历……这则散文诗是一个高六生写给我一封长信中的开头语。他说他是集中营里的老囚犯,因此对复读班的况最有权。我也因此知道了许多关于复读生们的故事。
在大城市,复读班已经取消了,这是上头的旨意(教育部有规定尤其是省市重点中学不得设立高考落榜生的复读班,一方面为了使每年的高考大军能够得到合理分流,如让一部分考生进入职高等,一方面是促进学校现有教学质量的提高——笔者注),但中小城市,特别是县级下面的中学,复读班之多、之盛行既是当地家长、落榜生的急切需要,也是教育部门创收的一大渠道。每年88%左右从高考独木桥上被挤下来的学生正是处在那些教育质量相对低的穷山恶水之地。然而立志走出大山、跳出农门的愿望最强烈的又正是这些地方。路,只有一条——大学便是这些孩子和全家人、全村人、全乡人甚至全县人的全部希望。
读,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3年……直到走过独木桥。复读班里的每一个朗朗读书声,不仅有孩子们的理想,家长的希望,村长的企盼,乡长县长的寄托,更有老师校长的脸面与梦想。
一位现在北京大学就读的甘肃学生说,他上高中时,那个县城里还没有一个能上北京大学这所著名学府的人。当老师和校长现他是位学习成绩突出的奇才时,那种兴奋,那种执着,非语所能形容。就在老师和校长认为的奇才第一年高考差几分没达到省高考分数线时,老师和校长依然欣喜不已:再好好下一年功夫,明年你准成!于是他们跑了几十里山路,找到他的本不想再让儿子上学的父母,恳求他们把儿子送回学校。于是他就进了复读班。进复读班后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自己了,老师和校长专题研究了关于他高考的特殊安排,抽出的顶尖老师都有一种光荣的使命感,因为他们中间不少人从来就没有踏进过大学门,把自己久远而崇高的梦想化作努力奋斗的决心,使这些人甘愿自我牺牲。这位学生的24小时都被特别安排,并有专人负责管理,就是上厕所、洗澡一类的事也要有人专管,以免他中间开小差而影响正常的教学安排——他成了高级囚犯。当这位学生在第二年一举考出全省第一名时,全校的人放假一天,欢呼历史性的胜利和史无前例的成果。校长和老师们都哭了,他们比这位考进北大的学生还要高兴。
……一旦佩上北大校徽,每一个人顿时便有被选择的庄严感,因为这里是一块圣地。从上个世纪末叶到如今,近百年间中国社会的痛苦和追求,都在这里得到集合和呈现。沉沉暗夜中的古大陆,这校园中青春的精魂,曾为之点燃昭示理想的火炬。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学者,从这里眺望世界,走向未来,以坚毅的,顽强的,几乎是前赴后继的精神,在这片落后的国土上传播文明的种子;这里绵延着不会熄灭的火种,它不同于父母的繁衍后代,但却较那种繁衍更为神妙,且不朽。它不是一种物质的遗传,而是灵魂的塑造和远播。生活在燕园里的人都会把握到这种恒远同时又是不具形的巨大的存在,那是一种北大特有的精神现象。这种存在超越时间和空间,成为北大永存的灵魂!
就是这段北大招生简章的开头语,这个学校的校长和老师都能倒背如流,且吟诵时的那种激与神圣,可撼天动地。从此,这所中学便成了名校。他们的复读班也就成了出状元的熔炉。
中国的复读班不少是这样展起来的,但更多的则并非是制造状元的熔炉,倒是专门陶制泥瓷的冷狱。
说冷狱是因为进复读班时所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冷面:家长把自己的儿女送进来时是副冰硬的冷面;校长在开学典礼(一般这种典礼会被取消)上扔下的也是一堆冷冰冰的话:从今天开始,你们只有加倍再加倍、努力再努力,除非明年不再见到你们,否则别给我出一声笑!老师的脸更冰冷,每天都有这样的话:你们这些学生就是笨!笨到家了!我教的学生就没有像你们这样的!笨,出奇的笨!学生们整天见到这些比欠他账还冷酷的老师,还能有什么欢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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