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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曲径通幽(中)

第六十九章 曲径通幽(中)

“你不拜一拜?”冷幕白将手上的香Сhā到弥勒佛像前的香炉上,回头见一同出游的方拓冷冷的望着佛像,怔然问道。

方拓回神,这才察觉自己挺立的身子与周围拜佛的信徒们是何等的格格不入,自嘲的笑了下,后退半步。

“难得来一趟灵隐寺,何不拜上一拜?”冷幕白笑着说,又注意到旁人投在方拓脚上那怜悯的目光,微微皱眉:“咱们还是出去吧!”说着,已经步出天王殿。

方拓跟在他身后,出殿的刹那,回身望了那喜笑颜开、袒腹露胸的佛陀一眼,轻叹道:“我不是不信阿……”后面的话,却是细不可闻了。

冷幕白的身子顿了一下,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引着她走出山门,又往西行。不多时,来到一坐落在水潭中央的凉亭前。亭柱上有副对联:“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亭中有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

“走了这么久的路,想来你也累了!”冷幕白瞥了方拓双脚一眼,径自走到亭中坐下,又从怀中取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放到桌上。

方拓坐到他对面,看向亭外参天的古木和嵯峨的怪石,笑道:“这就是大鼎鼎的冷泉亭了吧?”

“当然!”冷幕白哂然一笑,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你的伤怎么样?有起­色­了么?”

“你将我强拉到这里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方拓挑高了眉毛:“幕白兄,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自从天目山下来之后,方拓和顾文宇便回到杭州城找间客栈安顿下来。也因为方拓行动不便的缘故,一下山便去睦州寻找余文杰的计划也不得不打消了。不知不觉宜经过了六七天,而一直未见面的冷幕白突然出现并且将自己拉到这里来。她怎能不奇怪?

“怎么?一定要有事情才能找你?”冷幕白为她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

方拓的手指摸上了酒杯,却未拿起来,眼睛凝视着她,也不言语。

“我确实有事情要告诉你!”冷幕白舔了舔嘴­唇­,满面的犹豫。

方拓脸­色­微变,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缓了缓,她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不自觉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冷幕白的眉毛颤了一下:“现在有很多北面的高手渗透到了大宋,他们的目的,你清楚吧?”

方拓苦笑:“是因为我独闯天都教,又在皇宫杀了人!还是……”她想到了隆云。

冷幕白冷笑:“他们还联系了一些中原的小门派,许下了一些好处,其目的,可不是杀你那么简单啊!”他眼中­精­光突炽,缓慢的接着道:“跟你也大有关联!”

方拓蹙着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这穷人,又有什么让他们觊觎的?”

冷幕白身子趋前:“你有一块玉是从唐后主那里得到的吧?”看到她吃惊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样子是真的了!”再次压低了音量:“江湖传言,南唐向大宋称臣之时,隐匿了一批珍贵的武功秘籍,它们的下落,就在你的身上。要知道,当然南唐立国,可收罗了不少的武功珍本。”

“这怎么可能?”方拓震惊道:“李煜可从未说过!再者……”她舔了舔嘴­唇­,接着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怎么现在才有人提起?”

她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这一手可并不高明啊!难道不怕别人看出里面了破绽?”话是这么说,她却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何况,江湖人行事从来不现实。

“李煜?你果然和他很熟悉!”冷幕白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江湖的传言可是活灵活现阿,说你和李煜关系……”

他说的很慢,他每个字都是经过斟酌思量过的:“你不是失踪了四年么?在契丹突然大开杀戒,武功超绝,有心人当然会以为……”

“以为我修炼了什么鸟武功才变得如此厉害?”方拓苦涩的牵起嘴角。流言杀人,这话一点不假。想了想,笑了一下:“没必要那么紧张吧?只要我换上男装,有谁能认得出来?”她抬头,突然看到了对方那依旧­阴­沉的脸­色­。笑容未敛,神­色­却一下怔忡起来:“怎么?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至于说破绽,要不是我很清楚你的事情,搞不好也相信了!”冷幕白喘了喘,看到她的表情,苦闷道:“你可知道陇西公府为什么在几年前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么?是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也透漏出掩饰不住的复杂情绪。

“死了?”方拓察觉到了什么,一抹苍白在脸上闪现,猛地弹了起来:“全都死了?”

“不错!”冷幕白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先前在陇西公府当差的人,除了你伯父和一些侍卫之外,全给陇西公陪葬了!”

接着,他无奈的摇头道:“不管那武功秘籍存不存在,加了这一条,你都很难翻身啊!”

“真够绝的!”方拓颓废的坐下,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了,她身子摇晃了一阵,悲痛的垂下眼睑:“难怪,难怪……”

“我也是今早才收到消息,相信目前南方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冷幕白站起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收拾东西,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安顿下来,再作打算,还有……”他犹豫一下,幽幽道:“你以后为人处世多注意一些,你待人……还是太宽厚了……”

*******************

“师兄脚伤未愈,怎的就这般胡闹?”顾文宇盯着推门而入的方拓,语气急躁­阴­沉。

方拓没想到他竟等在自己房里,不由愣了一下。

顾文宇走上前,冷声道:“听人说你同旁人出去的,是冷大哥吧?他人呢?”说着,向她身后看去。

“出了灵隐寺就分开了!”方拓随口回答了一句便走向了柜子,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怪异。

顾文宇拧紧的眉头舒展一些,又看到她打开柜子取衣服,奇怪的问:“师兄这是做什么?”

“收拾好东西,明白离开这里!换个地方住!” 方拓将衣服物品一样一样的用布包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拓刚要开口回答,却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来,客栈伙计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请问兰若冰兰姑娘在么?”

方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与顾文宇愕然对视一眼,接着拉来房门:“什么事情?”

“姑娘……”那伙计咽了口口水,眼睛只顾着看她,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到底什么事?”方拓被他这么一搅,心情更是烦躁了!

“秦王千岁在……在前厅等候……”那伙计小心地说道,声音里还夹杂着惶恐。

*****************

方拓和顾文宇交待一番才随着伙计都到客栈前院。

果见一个华冠锦衣,俊逸沉静的男子悠然而立,不是秦王赵德芳又是谁?

方拓眼睛将四周扫视个遍,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才稍微放下心来,朝他抱拳施礼道:“见过王爷!”

“兰姑娘,好久不见!”赵德芳微微颔首。浅笑道。

“王爷怎知在下落脚地点?” 方拓眯起眼睛,冷冷的道

“若不是先前在街上看到姑娘的身影和……”秦王瞥了眼她手边的拐杖,脸­色­变了下又恢复了正常,那笑容却更显亲切了:“若不是跟这姑娘到了这里,还真不知道姑娘竟到了杭州!”

方拓心中苦笑,自己这一路行来竟没发现有人跟踪,看来这秦王真的不能小看。

“姑娘来了这里,怎的不来找孤?”秦王缓缓踱近,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难道姑娘将孤在京城的话忘了不成?”

“王爷说笑了!”方拓微微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保持在一丈左右,低头道:“在下地位卑微,怎敢冒昧打扰?”

秦王微微一笑,找了个椅子坐下,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听伙计说,姑娘是同一位公子住进来的?”

方拓心中一凛,戒备的道:“王爷为何这么问?”

“呵呵!那个人是谁?”口中笑着,秦王的眉头却难以觉察地颤抖一下:“难道真的是姓顾的那小子?”

“这和您没什么关系吧?”方拓眯起眼睛,脸上掠过的一朵­阴­云,她想起了京城郊外方俊的话。

秦王看到她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果然是他啊!”声音蕴涵着怒火。

方拓心中却诧异得很,不知对方为何如此激动失常。

“他们害得你还不够惨么?”秦王转向她,目光从她的脸一直移到双脚上:“如果不是他们的逼迫,你会死?你的脚会这样?若不是那小子的关系,你会在契丹受伤?”越说越有气,剑眉倒耸、怒目圆睁,最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的桌子上,“喀喇”厅中的桌子被拍出了一道裂缝。

方拓静静的听着,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眸子里的光彩也渐渐的复杂起来,她想了想,问道:“王爷,这是我自己的事吧?”

秦王喘着粗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话没起到半点作用,颓废的坐了下去,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是,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确实没有立场说什么!不过……”猛地抬头,目中暴起电芒,直­射­向她:“到这份上你还跟他在一起,难道一个名份真的那么重要?我看你是犯……”他这话,没说下去,因为胸前一股大力传来,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模糊了,紧接着后背剧痛,这才发现,自己竟被方拓架到了墙上。

“犯贱是么?”方拓的声音在他耳边是那样的清晰:“告诉你,你少管闲事!否则,我管你是禽王还是兽王……”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章 曲径通幽(下)

秦王眯起眼睛,瞥了眼胸前撰紧的手:“姑娘如此对待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实在让人心寒啊!” 他以一种极端冷淡漠然的语调说出这番话,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方拓愣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其实她并不想将秦王怎么样,只是今日心情烦躁,再加上对方言语的刺激,难免有些失态。

“姑娘的事情孤早有耳闻。”秦王见她杀气收敛,缓平了心绪道:“到了这种地步,姑娘还是执迷不悟么?”

“王爷说的那里话,在下现在很好。反倒是……”方拓不自然的笑了笑,走到桌前坐下:“反倒是王爷您,与皇上的近臣对立,只怕不会好过吧?这可不是聪明之举啊!”

“原来你知道!”秦王愣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脸上满是苦涩的情愫:“在下只是想为姑娘出口恶气而已,别无他意。”说完,又自嘲的笑了笑,坐到了她的对面。

“多谢王爷好意了!”方拓苦笑摇头。

秦王见她这副模样,却是误会了,恼火的站了起来:“看来你见过方俊,他是不是将火气撒到你身上了?”

“我和他再无半点关系!”方拓眉毛颤抖一下:“麻烦王爷不要提起这个人!”

“哦?”秦王的眼睛蓦地放出一道毫光,瞬间又收敛了回去,他坐回椅子上,嘟囔道:“这样也好,方……这老东西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其实心里面龌龊得紧,当年他就……”旋即又醒悟了什么,停住不说了。眉目间却带出不忿来。

“还好!”方拓脸­色­白了一下,接着紧紧的望向他,似乎打算在他的脸上发现什么,过了好半天才迟疑道:“现在我有些糊涂了!我实在不值得王爷如此关心啊!”看向对方的眼光也带上了探究和询问。

“姑娘为何如此问?”秦王的眼睛眨了眨,他掸掸衣衫,悠然道:“姑娘难道仍在怀疑小王对你的一番心意么?”此时,他应对自如,已然恢复了之前的儒雅高贵。

“王爷还是不肯说实话么?” 方拓冷冷一笑,她才不相信,对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同方俊对立,只是因为……

“姑娘若是不信,孤也无法!”秦王摊开双手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道:“姑娘甘心么?”

“甘心?”方拓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遛到嘴边的询问也不觉又咽了回去。

“姑娘失踪了四年,一现身便遭到不公平的对待,在金县更是险些被锁起来。尤其到了京城,若非那对神秘父女上门胡闹又莫名其妙的死去,方俊方大人又有什么理由往你身上泼脏水?之后更是……”说到方俊的时候,秦王加重了语气且满面的讥讽,接着更是将方拓在京城的遭遇道了出来,竟好似亲身经历过一样,说得半点不差。

方拓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王爷知道的可真多啊!”有些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冷幕白余文杰等人,旁人根本就无从知晓,这时听到对方说起这些,她怎能不心惊?呆愣半晌,猛地立起眉毛,高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姑娘太小看孤了!孤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秦王的眼睛蓦地放出一道毫光,瞬间又收敛了回去:“先不说这些,姑娘真的甘心么?”

“王爷问这些做什么?”

“孤对姑娘的遭遇实在气愤得很啊!可是……”

瞥了眼内堂,秦王颇有些无奈的摇头,换了自我称呼道:“契丹的事情在下也听说了,只希望姑娘不要怪我!我没想到你会Сhā手。”

“果然是王爷的安排啊!”方拓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目中带上了无限的矛盾:“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毕竟王爷也是出于好心,只是……”她停顿一下,缓声道:“既然我未死,是非恩怨自然要亲手解决!”

“亲手解决?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吧!不过……”秦王眸光一颤,接着长身而起,又转向方拓:“孤已经与方俊势不两立了,到时候,希望姑娘……”

“我早说过,他同我再无半点关系。”方拓也站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坚决的神­色­:“他是死是活,都不是我能管的了。”

秦王瞥见她面目中流露出的沧桑,长长的叹了口气:“依姑娘的­性­情竟也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方俊那老匹夫真的伤你不轻啊……”

方拓一直将秦王送到客栈门外,等他的身影在街边消失,重重的吐了口气,突然觉得风吹在身上开始有点凉,不由得紧了紧领子。目光扫了眼身后,摇了摇头,语气无奈道:“还不出来?”

“呵呵!”浅笑声起,顾文宇从客栈现身出来,走到她的旁边,问道:“秦王走了?”

“明知故问!”方拓翘起嘴角,戏虐道:“自打我们走出屋子你不是就跟在后面么?”

“就知道瞒不住师兄……”顾文宇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方拓幽幽道:“你不恨他?在上京派人下毒刺杀你的弄不好就是他啊!”如果她没猜错,顾文宇应该知道秦王做过什么。

“师兄竟然怀疑他?”顾文宇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倒觉得那些想娶隆云妹妹的竞争者更有嫌疑!而且,我也猜出是哪个家伙了!”

“你这么说是不错!”方拓稍稍释然,若那个杀手真是秦王的手下,她可就两难了。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道:“你怪他么?若不是他安排你去契丹,你也不会受伤!”

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眸子颤了颤又恢复了正常,转向街上,惆怅道:“秦王这人,其实不错!”

顾文宇愣了一下:“不会,如不是他,我又怎能这么快见到你?”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他可能在为师兄出气啊!”说到这里,面­色­却白了一下。接着便低下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了……

***************

几天后,方拓和顾文宇重上天目山复查伤情,却得到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什么?就这么走了?那我师兄的伤怎么办?”顾文宇不满叫道。

方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对一脸无奈的理清歉意的笑了笑,问道:“无难神尼什么时候离开的?”

“家师十天前便已动身了!”理清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

“十天前?”方拓吐出口气,颓废的低下头,盯着脚面看了半天,幽幽道:“那不是我从这里离开的第二天?”又懊恼得握紧了拳头:“当初真该留下来!”她自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想了想,又明知故问道:“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快过年了啊!”

“家师收到了飞鸽传书,据说是一位朋友受了重伤,她便匆匆下山去了。”

“这样?”方拓的话里除了意外还夹杂着一丝失落,那无难神尼竟然不是特意的避开自己。长叹口气,她又道:“你知道她的朋友在那里么?”

“家师多年来活人无数,广施恩泽,更是相识满天下,我怎知她会到哪里?若不是因为要察看你的伤势,我也跟着去了呢!”

理清翻了翻白眼,似乎对于自己留在这里颇有怨言。

但她的这些小女儿神态,方拓却是根本没心情注意了……

昨天,杭州城下起了罕见的大雪,如今停了下来,

“师兄,你看这景­色­多好?”顾文宇指着远处清秀纤细的西湖,大声的道。他们从天目山下来,已经临近了西湖边的住处,隆冬的杭州,一片银装素裹,西湖变雪湖。孤山,葛岭一带楼台缥缈,如铺琼砌玉,晶莹朗澈。

“嗯!”方拓点了点头,兀自低头量着步子。

顾文宇斜斜的瞥她,见她依旧心不在焉,极轻却又极长地叹了一口气:“师兄为何不开心呢?理清师太不是说你的脚伤只要年后就好了么?”

“我不开心?”方拓这才回神,解释道:“不,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顾文宇见她有了回应,总算放下心来。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烦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

方拓自嘲的笑了笑 “不想了,不想了!”她摆了摆手:“有什么事情,过年之后再说不迟……”

这时候,他们已经拐进了巷子,百姓家的青砖黑瓦随着低矮的天空一起­阴­沉了,

空气­干­冷,鸟雀们飞起又落下,啄食着那些屋脊草杆上剩下的草籽,叽叽喳喳的叫着,在这隆冬的季节,也许他们是最有活力的。

“又要下雪了吧?”方拓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眼睛望向了灰白黯淡的天空,却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却在这时,脚边突地爆起一声巨响,将出神的她吓得跳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开心的大笑声。她慌张朝脚下看去,才发现那吓得她如此狼狈,惊心动魄的一响竟是源自一根炮竹。而罪魁祸首是几个穿着棉衣,手提炮仗的孩童,他们冲这里吐舌头,做鬼脸,嘻嘻哈哈的。显然,是几个小孩等不及过年,便将家中的鞭炮拿出来耍了!

“喂!你们怎么这么缺德?”顾文宇睁大眼睛,呼喝道。

“哈哈哈!”那些孩童却不怕他,依旧肆无忌弹地指着方拓,比划着:“跳得好高哦!”甚至还学着方拓的样子又跳又叫。

“几个小混蛋!”顾文宇的眉毛也弯了起来,旋即又恢复了凶巴巴的态度:“看我不收拾你们!”说着便要走上前去教训他们。

“算了!”方拓一把拉住他,却也是满面的笑意:“谁让我不小心呢!”

“就这么饶了他们……”顾文宇要说什么,但身子却被方拓拉着往后走,疑惑起来:“师兄,方向错了!”

“没错!”方拓拽着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咱们也去买炮仗!”

*************

方拓走出租来的小宅院,按习俗将早已经宰杀好的公­鸡­挂到了门上。见位置适中,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要走进去,却有一阵熟悉的笑声传入耳中。转身便见冷幕白笑嘻嘻的站在身后。

“过年好,幕白兄!”她回了个大大的笑脸,抱拳施礼,接过他递过来飞片,好奇的看了看,才晓得是古代拜年用的。将他让到院子里,口中意外道:“你不是回老家了?”

冷幕白嘿嘿一笑:“我可一直在杭州呢!”抬头看了看房屋两侧挂着的桃符,打岔道:“春来千枝秀,冬去万木苏!你写的?真不错!”

“多谢夸奖!”方拓将他请进屋里,这时顾文宇也赶了出来。见到冷幕白愣了一下:“冷大哥过年好,祝你四季如意!”

“好!”冷幕白连忙回应,礼数周全,却热情得过火。

方拓的眉头幅度很小的抖了下,紧接又展颜冲顾文宇摆了摆手:“开门炮还未放呢!快去快去!”

而冷幕白的眼睛却盯着顾文宇出门的身影不放,等房门关严,他眼神一变,眸底透出了一抹森寒­阴­冷的光,又在下一刻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他不是一家之主么?怎的吉日驱邪的事情要由你来?”长长喘了口气,他找椅子坐了下来。

听到那“一家之主”方拓脸­色­白了一下,接着呵呵笑道:“我们又不懂,哪能事事讲究?”一边取出­干­果点心招待他。

冷幕白脸上换上笑容灿烂,竟是看不出丝毫的异样。拿起千层饼咬了一口:“好吃,从哪买的?”

“满街都是!”方拓翻了翻眼皮,又问道:“怎的巧儿姑娘没有跟来,大家一起过年岂不热闹?”

“她早回江宁了!”冷幕白答道。

“什么?”方拓吃惊道:“你还没给她赎身?”

“赎身?”冷幕白反倒是睁大了眼睛:“我为什么要给她赎身?”

方拓气结:“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总该有感情吧?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谈婚论嫁?”冷幕白好像听到笑话般:“你在说笑么?与我有过关系的女人我都记不清了,每个感情都很好,难道都要成亲不成?”见她神­色­沉下去,他叹了口气:“我胡闹可以,但成亲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上面还有人管着呢!”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再者说,她还是那种身份,更是不可能了!”

“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方拓又一次见识了古人的这种门第之见,心中仍是不自在。

这时顾文宇放了鞭炮回来,冷幕白却掸了掸衣衫起身:“我该走了!”

“这么快?”方拓愕然,没想到他只打个转便要走。

冷幕白做作的叹了口气:“杭州认识的人不少,我实在不敢耽搁啊!”

“我看你是红粉知己太多,安抚不过来吧!”方拓忍不住讽刺道,她身后的顾文宇也跟着嘿嘿怪笑起来。

冷幕白竟是毫不在意,笑了下,便转身往外走。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要罚你几杯!”方拓一直将他送到大门,清脆的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大年初一的杭州年味浓烈。清冷的风中,飘溢着一丝甜甜的硝烟味儿。

她往左右看了看,突然说道:“幕白兄,你今日来此不是单纯为了拜年吧?”

走在前面的冷幕白闻言,身子抖了一下,转过身,面上笑容依旧,却显得有些僵硬了,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扫了眼门内的院子,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初五过来。”说完,便快步的朝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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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写作遇到瓶颈了,又因为家里的事情,所以更新缓慢!

倒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写,情节都已经安排好,要么懒得打字,要么写了文左看右看就是不顺眼,删了写,写了删,着实苦闷!过去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现在不知道能持续多久~~~郁闷死我了~~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一章 飞雨落花

“怎的就你一人?姓顾的小子呢?”正月初五,冷幕白果然如约而至,他刚迈进院子,便朝四外看。

“我打发他去看舞龙了。”方拓在“打发”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一边说一边引他入堂屋,在主位入座之后直接开口问道:“幕白兄,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冷幕白坐到对面,看了她一眼才说:“我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你就不担心?”

方拓将两个茶杯倒满茶水,递给他一杯:“担心?关于我的还能有好消息不成?”

冷幕白叹口气,将茶杯放到一边,沉吟片刻,缓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同方俊脱离关系了吧?”

“怎么又提这个?”方拓脸­色­变了一下,语调却依旧平静。

“你同方俊决裂了!顾文宇也应该是吧?”冷幕白冷冷一笑:“可依我观察,他们可没有断掉联系的迹象啊!”

“那又如何?” 方拓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他要做什么,我没有立场­干­涉!”

“没有立场?”冷幕白的笑带上了嘲讽之­色­:“他到底将你当成什么?到了这份上他依旧和京城里藕断丝连,也许,你在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是毫无地位可言呐!”

“这就是你说的坏消息?”方拓淡淡的笑了下:“幕白兄真不简单,这种事情你都会知道!”说到这里,她眼中的光彩一下子凌厉了几分。

“我如此做是有原因的!”冷幕白眼光一凛,嘴里哼出口气,又继续道:“还记得你在京城的遭遇么?如果我没说错,指使那对父女诬蔑姑娘的人不是苏婉吧?她也没有那种力量。”

“不错!”方拓点头,神情却不像之前那样平静了。

冷幕白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气:“当初你怎么没告诉我们?便连长风也以为自己一时糊涂将你身上有胎记的事情漏了出去。”

“当时根本来不及阿!”方拓怔然望他:“怎么?难道查出来了什么?”

“你到达京城之前,方俊方大人曾打算替姓顾的小子安排一个婚事,但你未死,所以只能作罢!现在想来,他也不甘心吧!”怔了怔,他道:“我了解你,你既然无心同顾文宇在一起!为什么不同他说清楚?”

“我早同他说清楚了!”方拓撇嘴:“兰若冰已死,他娶几个老婆都与我无关!”

“清楚了?我看未必!”冷幕白听不明白她的话,只得摇头叹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甘愿受委屈也……”

“兰若冰应得的,旁人­干­涉不得!”方拓的眸子蓦地亮起来,其实她还有话没说,顾文宇要参军了,这可不是一两年的事情,自己若得到轩辕宝玉,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次一别便是永别了!她会竭尽全力回复兰若冰的名声,到时,兰的墓碑上还是顾兰氏的名字,而方拓将在这世界上永远消失。她又为什么不对顾文宇好一些呢?

“我只是想维持她的名分而已!”她加重了语气,又想起什么,叉开话题:“对了,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说着,伸手取过茶杯,便要往嘴里送。

“是啊!”冷幕白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转而叹道:“事后我越想越是不对,这些日子努力探查,终于还是找到了些线索。那对父女确实是寻人的,却不是找你,而在他们到你那里大闹之前,有人悄悄的见过他们!”

“什么人?”方拓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茶水顿时漾了出来。

“枢密使府中的下人!”冷幕白凑近她,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方拓的茶杯重新落回桌上,却因为用劲太大发出了清脆的“啷当”声,在这时候,显得尤为刺耳。

“我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同你一般激动……”冷幕白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更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你,但仔细想来,早点让你知道,也许不是件坏事!”说完,他灼灼的目光重新­射­向对方。

方拓眸中电芒一闪而逝,旋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在下一刻便转为铁青。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冷幕白显然没有避开话题的打算,继续追问道:“那老头怎么会知道你身上有胎记,甚至设下这么过分的套子来陷害你?”

“我自己会弄个明白的!”方拓缓慢的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变幻万千,最终归为凄绝和伤感。

“弄明白?你找谁弄明白?是方俊还是你那个好师弟?”冷幕白压着桌子站起,冷冷的道。他的话抑扬顿挫,落地有声,听在方拓耳中,更是犹如雷声霹雳,让她身心同时一震。过了好久,她凝眉低头,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冷幕白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脸­色­巨变的后退几步,自嘲的道:“我真傻,看你的样子,恐怕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将这件事情隐瞒那么久。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还能装成没这回事一样!”

方拓抬头,眼中带着伤感:“幕白,你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到现在你连我都不肯相信了?”冷幕白的眼睛捕捉到她神情变化,英俊的脸因愤怒而­阴­沉,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甩在方拓面前:“你自己看!”他抬高了音量,声音中蕴含着掩饰不住的怨气。

方拓愣了一会儿,蹲下身拣起地上散乱的纸张,待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变得灰蒙蒙的。

“依我看方俊老儿待你的态度,弄不准也是被蒙在鼓里呢!”冷幕白悲痛的握紧拳头,身体也微微发抖,显是心情激动,难以平静:“看看,­阴­谋陷害然后杀人灭口,这就是你的好弟弟,你的好……”

却瞥见她脸上的表情,呆了一下,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方拓,他的心脏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生疼的……

**********

顾文宇看过舞龙便无心闲逛,在街上买了一壶好酒两斤熏­肉­,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赶。

一路哼着小调,走进了前几日方拓被鞭炮惊吓的巷子,巷子深处便是他们的住所了。

谁知他刚刚拐进巷子,一道身影恰巧也在这时迎面走出来。

顾文宇看清那人的相貌,眉头皱了皱,紧接着笑起来:“冷大哥,你怎么来了?”说着抻头看向对方身后,疑惑道:“怎么?我师兄不在?”说到这里,却又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冷幕白的脸­色­竟是异常难看。

冷幕白铁青着脸,竟是看也不看便要绕过去。

“冷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顾文宇不解,下意识的伸手拦住他,打算问个明白。

“滚开!” 冷幕白往日的斯文却完全不见踪影, 随着冰冷的话语一道森寒的目光从眼中­射­出,刹那间巷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

“怎……”顾文宇见他这个样子,嘴边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瞥见他的目光,更觉汗毛陡立,整个后背凉飕飕的发冷

冷幕白却一把推开他,身子发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眼巷子深处的院门:“你回去同她解释吧!你真是好弟弟,好……”

后面的话,完全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却是极其细微,让人分辨不出了。说完这些话,也不看顾文宇的反应,甩甩袖子便走开了。

“难道是吵架了?”顾文宇喘了几口粗气,好半天才回神,目送着冷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心中猜度着,叹息一声,烦闷的往回走,脚下量着步子,心中却更是疑惑了。他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平时沉稳斯文,半点脾气没有的冷幕白变成这个样子。蓦地,他意识到什么,脸上的颜­色­一下子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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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宇数次抬起脚步想跨过门槛,却都到半截又缩了回去,徘徊好久才猛地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呼口气,大步迈了进去。

走到堂屋前,正欲推门而入,这时,一阵琴声传来,竟是源自后面。他楞了一下便转个方向循着琴声的来源而去。

走至方拓的房前,窗子门缝透出的琴声更为清晰了,顾文宇驻足细听,只觉那琴音初如山中泉水,潺潺流泻,而后涓涓细流汇成瀑布,从山谷中飞流直下,与江河融而为一,曲子节奏渐渐的加快,音调越飙越高,如狂风袭扫水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滚滚怒潮。又如雷声霹雳,带着倾盆的大雨。豪雨降下了.山洪暴发了,大地一片汪洋,高山隐没了,不知持续多久,音调再转,变得婉转了,声音透出凄切和悲苦。洪水过去了,恢复了平静的江河湖面,波浪不兴,却也一片死寂。被肆虐冲刷的山林平野,满目狼籍。蓦地,琴音变的混乱狂躁,随着一声不和谐的“铮”的刺耳声响后,铿然声绝。

顾文宇一惊,连忙推门进去。只见昏暗的房内,桌上的古琴丝弦尽断,方拓握着一只手俯身在琴前,那被握着的手,五指尽破,鲜血不断流出。

“师兄!”顾文宇连忙紧张的抢上前,打算察看她的伤势。谁知他刚到面前,身子便被推开了。

方拓转过脸,声音冰冷:“你不会敲门么?”此时,她面­色­­阴­沉,眼神更是凌厉非常。

顾文宇便是再笨也知自己闯进来的不是时候,忙道:“师兄你别恼,我下次不敢了!”

方拓紧紧盯着他,长叹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但并不开口。

顾文宇咽了咽口水,脑中回想起之前冷幕白的话,他试探着问:“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抿下下嘴­唇­,又道:“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要是这样,你骂我好了!”

“你还记得京城里陷害我的那对寻亲父女么?”方拓挑高眉毛,轻轻问道。

“师兄怎么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顾文宇脸­色­一变。

“看样子你是记得了!听说……”方拓深深地望他,停顿一下,又说道:“听说他们到枢密使府大闹之前,你派人找过他们?”

“怎,怎么可能?师兄听谁说的?”顾文宇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肌­肉­异常僵硬,始终笑不出来了。这一刻,他感到极为挫败,心中更多了几分慌乱。

“我听谁说的?”方拓盯着他的眼神迷离了一阵子复转清明,接着猛地后退半步,回身抄起琴下压着的一叠纸,使足了力气砸在他的脸上,口中悲痛道:“你给我好好看看!”

顾文宇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纸张虽然没有灌注内力,却也刮得脸颊生疼,他心中吃惊,慌乱着将散落在地的纸张拾起来,待看清上面的字,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欲开口解释,却只觉莫名情绪流经肺腑,苦得麻木,涩得抽搐。努力半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我最后问一次,这是不是真的?”方拓走前一步,鼻子差点贴上他:“那对陷害我的父女真是你找来的?我身上的胎记也是你告诉他们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但却有着自内心泄漏出来的颤抖。

顾文宇嘴­唇­数度嚅动,却是无言以对,只能点头,他知道狡辩根本无用,因为那纸上将他在京城做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这次,方拓几乎是吼着说的,也再掩饰不住心中那种悲痛和凄楚。

顾文宇避开她的目光,脸­色­更是灰败了,却只是摇头,不肯说明原因。

“那对父女是你灭口的?”方拓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师兄怎会这么想?”顾文宇慌张的抬头:“我赶去时,那人已经死了!”见她还是面带怀疑,急忙道:“我可以发誓,真的不是我杀的人!”

“方俊知道么?”方拓喘了口气,问道。

“可能……”顾文宇咬住下­唇­,迟疑的说:“可能不知道,这事情我没有告诉他!”

“唰!”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得颈前一凉,方拓的软剑已然出鞘,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方拓眸中神­色­晦暗,旋即又化为凌厉的杀机,剑上力道加重了一分,声­色­俱厉道:“你以为我在走投无路之时得到你的‘谅解’,便会心怀感激,安心做你的好妻子,将来一切都会听你的是不是?”手中软剑“嗡”的一声轻颤,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剑锋上慢慢滑落,滴落到地面。

“我没想到会将你害得那么惨……”虚弱的闭上眼睛,顾文宇攥紧了手,指甲尖根根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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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的清晨,杭州下起了小雪。杭州的码头,显得格外冷清。

顾文宇慢慢的蹬上北上的客船。心中充溢着别样的感触,数次回头张望,却始终没有发现那熟悉的身影。但他始终不甘心,直到船只启航,才苦涩的叹了口气,失望的跨入船舱。

但他没有发现,自己刚刚转身,便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江边的树木后拐了出来。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人。

方拓的目光跟着客船,直到它消失在水平线之后,她蓦地转过头,朗声道:“幕白兄起得可真早啊!”

“哼!”随着一声轻哼,冷幕白背负双手出现在她身后,瞥了眼江面,不冷不热的扔出一句话:“送行就送行,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我只是来看看!”方拓淡淡的道,又转向他:“幕白兄难道也是来送行的不成,亦或……”停顿一下,她压低了音量:“是来看热闹!”

冷幕白听出她话中那毫不掩饰的讥讽,苦涩笑了笑,旋即又收敛,眼睛盯上她的脸:“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份上,你竟还是百般迁就他!”

“迁就?”方拓眼波晃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不是迁就,要怪,也只能怪我之前没有同他说清楚,也算自作自受!”

“你倒先替他辩解起来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冷幕白扳起脸,冷声道:“你吃的苦,受的委屈和冤枉,就不提了?”今天他显得平静了不少。起码不似昨日那般激动了!

方拓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幽幽的道:“那我还能怎么办?杀了他不成?”旋即摇摇头:“我下不了手!”毕竟,顾文宇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你体谅那小子,谁来体谅你?”冷幕白无奈的叹息一声:“你不怕他再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来?”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方拓抿起嘴,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向远处的山峦房屋,此时,先前洋洋洒洒的雪花渐渐的稀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冰晶的雨水。这世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个大帘子之中,远山,树木,行人,流水,都变得朦朦胧胧的,水墨画一样,有种缥缈虚幻的美感!

“这景­色­真美啊!”她舒展下身子,继续了话题:“这一次就算是扯平了!我也再不欠他什么了!”说出这番话后,她的心情竟似一下子好起来了!

脸­色­顿时轻松不少。

“你欠他什么?”冷幕白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奇怪的问。

“我欠他一个妻子。”方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霎那的莫测,一字一顿的说道:“即便孤身终老,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飘飞的雨水打在脸上,沁凉冰冷,却也让人分外清醒。

“你……”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冷幕白喘口气,换了一种语气:“我倒觉得是他亏欠你太多啊!”眉毛颤了颤,又说道:“有时候,你可真够迂的啊!”

“迂么?我有时也这么觉得!”方拓哈哈大笑,眼中却是灰暗一片。

冷幕白不知再说她什么好,只得摇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方拓诧异的接过。

冷幕白露出浅浅的笑容出来:“你不是让我们帮你探查花蕊夫人的下落么?都在这里了!”

“多谢!”方拓感激的说。

“谢什么?不是兄弟么?” 冷幕白拍了拍她的胳膊。

“兄弟啊!”方拓眼中蒙上浓重的伤感,她惆怅的叹了口气:“我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说着,她低下头,万分珍重的将信封收在怀里,动作却异常缓慢。

冷幕白身子震动一下,转移了话题道:“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呢!”向左右看了看,最后抬起手,指着前面的一个棚子:“咱们到那里避雨吧!否则全湿了!”说着便拉起她的胳膊,朝那棚子走去。

走入棚子,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口中笑道:“文杰前两天还在信里向我抱怨,说好到他那里过年的,结果咱们几人一个不见踪影,他恼火得紧啊!哈哈!”

方拓闻言,也翘起嘴角:“你带我向他解释了么?”

“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盯着她道:“你还怪着长风么?”

“我为什么要怪他?他又没做错什么?”方拓愣了一下。

“那就好!”冷幕白露出欣慰的神情:“长风要续弦了,婚期就在五月,你不准备去凑凑热闹?”

“续弦?”方拓睁大眼睛:“他动作倒快!”

“他老爹的主意!”冷幕白面­色­古怪的道:“那老头还等着抱……”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什么,他的话停住了。

“抱孙子么?”方拓苦笑,旋即又展颜:“五月是么?我是一定会到场的!反正我也是要去京兆找仙衣的!”想了想,又问道:

“对了,幕白兄能查到无难神尼的下落么?”

“怎么?” 他抬眼瞥向她的双脚,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你的伤势还没好不成?”

“不,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方拓摇了摇头,将心头的疑惑说给他听:“我怀疑无难神尼就是花蕊夫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冷幕白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我是觉得她对待我的态度实在特别!”方拓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即便她不是花蕊夫人,也必定与她有关!”

接着便将当日天目山发生的事和后来从理清身上套出来的话道了出来。

“我敢肯定无难神尼不是花蕊夫人,前者二十年前已经成名江湖了,而花蕊夫人失踪才不过十几年!至于你说她们有关系,这倒极有可能。不过……”

他想了想,沉吟道:“最近江湖上没听说哪个武林名宿出了事,要查出她的落脚地点,恐怕要花费些时间。”

方拓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继续下一个问题:“你的消息灵通,能不能查探到皇室的事?”

“皇室?”冷幕白微微皱眉:“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尽量帮你!”

“我想知道秦王的亲生母亲是谁!”方拓眼中有一抹灼亮的光华闪过:“还有,他和花蕊夫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否则为何这般关心我!我们可只见了两面啊!”

“我还以为你们很熟悉呢!真的只过几面?”冷幕白吃惊的望她,接着一只手抚摸向下巴:“这样说来,秦王待你真是好得过份了!你若要查探自己的身世,这倒是个很好的线索!”

“那就这样吧!”方拓长出口气,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那样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要往外走。但她刚跨步,袖子就被人拽住了。奇怪的回头:“幕白兄,你还有事要交待么?”

“阿拓!”冷幕白放开了手,轻声的问道:“咱们同文杰会合,一起去京兆可好?”

“一起?”方拓眨眨眼,旋即摇头:“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正好散散心!”

“也好!”冷幕白脸上的表情凝滞一下,讪讪的撇了撇嘴:“恩,那个……看看名山大川,换换心情也是相当不错的!”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文杰抱怨得紧,咱们不如同去睦州,好歹过了上元,你不是想知道秦王的事情么?想来集合了我们两家人手,那时候也该有结果了!”

“那样阿……也好!”方拓沉思片刻,便点头答应了,抬眼注意到他脸上古怪的神情,心中一叹,放柔声音道:“幕白,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冷幕白脸­色­竟是意外的红了一下,连忙转身,朝向棚外被雨帘遮住的山峦房屋,喘了几口气:“阿拓,其实……其实……”他舔了舔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突然又重新面对她:“其实,无论其他人如何,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踏歌公子方拓,我的兄弟!”

方拓怔怔的看他,半晌,嘴角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来:“兄弟?”

“是!兄弟!”冷幕白双目骤然一亮,在这­阴­沉的雨天里,分外夺目:“结拜兄弟,亲兄弟!永远都是,终此一生,绝不会因你身份的改变而有半分偏移!”

“好!”方拓的脸上漾开最欢畅的笑容。如果说在这之前还有几分勉强,那么此时此刻容光焕发的她,则从心底里欢喜了出来:“就是兄弟!”

冷幕白留意着她神情的变化,也跟着笑起来,口中调侃道:“怎么?我只叫了一声兄弟,你就高兴成这副模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哈哈!”方拓爽朗的大笑:“我自然高兴了!”

冲他挤了挤眼睛,眉目中竟带上了多年不见的顽皮戏虐:“那我就回去了,我连早饭都未来得及吃,现在还真有些饿了呢!”

甩了甩手,她走出棚子,站到了雨中,回头看了他一眼:“谁信碧云深处,夕阳仍在天涯……”

冷幕白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此时,小雨夹带着细碎的雪片轻轻飘下,如烟如雾,迷迷茫茫间,天地似乎重新融为一体。街道两旁花木的枝杈上还附着一层未及融化的冰雪,风轻轻掠过,错落摇晃,如万株梨树勃然怒放。在这绚丽如梦幻般的风景中,方拓喃喃低吟着似诗若词的句子,快乐的,也许是超然的离去了……

雍熙二年末,知雄州贺令图等上书,言辽主少国多疑,母后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建议趁此机会,直取幽州。第二年,宋帝不顾参知政事李至,枢密使方俊等人的反对,决定对辽用兵,东路以曹彬为帅,率主力军万出雄州北进。中路以田重进率数万军自定州北趋飞狐。西路令潘美,杨业等自代州越恒山出雁门关。兵分三路,北伐辽国。

雍熙三年春天,注定会有很多人在忙碌和杀戮中度过,无论是战场上,还是江湖里……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二章 消息(上)

“花蕊夫人费氏,青城人。幼能文,会武,门派未知,师兄刀君冷不凡……得幸蜀主孟昶,赐号花蕊夫人……太祖乾德二年,蜀亡,昶死,太祖纳夫人为妃,夫人思夫,拟报仇,后谋害不成,开宝元年自尽而死。更有是被当今皇帝­射­死一说……”

杭州到睦州的马车上,方拓将冷幕白交给她的资料反复读了几遍,抬眼看向对面的冷幕白,轻声问:“没有她孩子的消息么?”

见对方遗憾摇头,她长叹口气,颓废的将头靠到车厢木板上,喃喃道:“如果她死了,就难办了!”如果花蕊夫人真的不在人世,而自己又找不到她孩子的下落,那这条线就真的断了。

冷幕白见她这个样子,眉毛抽搐几下,开口解释:“花蕊夫人行事十分神秘,即便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的人也顶多听过她的名声,见过她真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况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想要彻底查清她的一切,很困难啊!”抿了下嘴­唇­,他又接着说:“不过,说她死了倒也不见得!”

方拓闻言,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连忙问道:“你还有什么消息?”

冷幕白缓慢的开口:“二十多年前,刀君冷不凡为了自己的师妹花蕊夫人,单刀勇闯汴京皇宫,连克太祖皇帝,荣轩两大超级高手,一战成名。并且救出了花蕊夫人回到蜀国。后来花蕊夫人跟随孟昶投降大宋,再次被赵匡胤纳为嫔妃。没多久却自尽而亡。冷不凡听到这个消息,悲痛莫名,半月后便宣布封刀归隐,从此再不问江湖之事。世人说他参悟天道放弃了仇恨,但我不这么认为!”

“哦?”方拓拧紧眉头,迟疑道:“我倒觉得很有可能阿!” 她想起了当年峨眉山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刀君,确实是超凡脱俗的存在啊!

“就算他悟了天道又如何?”冷幕白撇了撇嘴:“你别忘了,他若下山报仇,最紧张的会是谁?”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而他竟然明目张胆的在峨眉山住了那么多年,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奇怪么?”

“是了!”方拓猛地醒悟,无论如何,花蕊夫人都是赵家兄弟害死的,刀君如此厉害,他们没有不采取行动的道理,最起码也该加紧防备才是。那么,很可能花蕊夫人没死,而刀君恰恰知道她的下落。不过……她有重新皱起眉头:“当日我们见面他怎么一个字都没提呢?”

“上一辈人的恩怨,谁又能说得清楚?更何况,做花蕊夫人的女儿,未必轻松啊……”冷幕白轻轻的叹息一声,脸上也掠过一丝­阴­郁。但这一切,陷入沉思的方拓却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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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庄园布局之巧妙,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以水池为主,亭台楼榭皆临水而建,有的亭榭则直出水中,其形体各异,高低错落间将江南水乡的情趣完全的显现出来!最妙的是其内园,北部有一小湖一般的池子,中有小岛,土石堆积成山满山遍植林木,竹木相掩,即便是在这清冷的初春也意味非常!

那小岛中间有座见山楼!高高在上,俯视着整个园林!翘首远望,更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严陵山!

余文杰就是在这里摆上了酒席招待方拓和冷幕白。这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整个庄园如同被薄雾轻笼住了,烟雨蒙蒙,不似凡间。江南的初春比冬日还要冷上几分,但几人都有武功在身,怎会在乎?窗门大开,任凭那如毛的细雨埽进来。酒是数十年的佳酿,菜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野味。人又在这仙境般美妙的景致中,更觉惬意。

等伺候的下人们都退去了,余文杰站起来亲自给杯子里都斟满了酒,目光触及方拓的衣衫:“这次算你聪明,穿了女装才过来!”向左右看了看,虽说阁楼上只有他们三人,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音量:“现在江湖多事啊!小心一点还是必要的!”

当年方拓便是以女子的身份来余府的,所以这次便提前换上了女装,为的就是被当年的下人看出破绽从而泄漏了另一个身份,但听余文杰的话里夹杂着份小心,显然情况并不乐观。她苦笑一声:“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什么麻烦?”余文杰重新坐下,缓慢的说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啊!不过……”他扫了冷幕白一眼又重新转向她,口中轻声告诫:“出了睦州后你尽量不要穿女装了。”显然,他早已知道了方拓要独自行走江湖的事情。

方拓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感激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冷幕白Сhā嘴道:“余府驭下甚言,知道你身份的都是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不会有消息轻易传出去的!再者……”他眨了眨眼睛,油然笑道:“世人只当兰若冰双脚尽残,恐怕正满天下找着瘸子呢,谁能想到咱们在此安安稳稳的喝酒?”转头见余文杰竟然面­色­­阴­沉,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面上满不在乎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缓缓低声问:“文杰,你在担心什么?”听着他的话,方拓的脸上也出现了紧张的表情。

“刀君冷不凡出山了!”余文杰抿了下嘴­唇­,迟疑道:“当年他可是封了刀的,这事情不简单啊。”

“你担心他是冲我来的?”一只手抚上下巴,方拓沉吟片刻,紧接着面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摇头笑道:“不会,他不会对我不利的!几年前在峨眉山上,我们见过一面。”她已经看过了花蕊夫人的资料,更是了解到刀君与花蕊夫人的特殊关系。

“我自然知道你们见过,可现在不同阿!谁知道他会不会贪图那个什么子虚乌有的秘籍?”余文杰摇头叹气:“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啊!”

“那就更不可能了!”方拓浅笑。

余文杰诧异的望她,不知她为何如此肯定。

方拓注意到他的表情,愣了片刻便转向冷幕白,却是眉头微锁,目中带着询问。

冷幕白跟着笑起来:“我还没同他说过呢!”接着拉了余文杰一把,将方拓和花蕊夫人的关系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兰若冰既是花蕊夫人的后代,冷不凡又怎会对她下手?此次他重入江湖,对方拓大有好处。

“原来是这样!”余文杰听完冷幕白解释,脸上的忧­色­散开了,长舒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停顿一下,又猛拍额头,长笑起来:“看我,光顾着说这些,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呢?”笑罢,他看向一头雾水的两人,得意道:“江紫有身孕了!”那嘴巴却是怎么也合不上了。

“不负众望啊!”冷幕白笑锤他一下:“成婚快一年了总算有动静了!”

“一般一般!反正你比你强!”余文杰慢慢的抿了口酒。

“那是我不想要!”冷幕白翘起二郎腿,颇为不屑的撇嘴。

余文杰斜起眼睛,还要说什么,却在这时,有“噔噔”上楼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

“叔叔!”声音娇­嫩­,竟是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

余文杰脸­色­­阴­沉,不悦道:“谁让你过来的?”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身体,眼睛却小心地瞥向了方拓。

那小男孩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委屈的撅起小嘴:“叔叔,小姑姑欺负我!”说着还要上前拉他。

“去去去!”余文杰站起来拍开他的手:“找你祖­奶­­奶­玩去!”显然,他并不想让那孩子留在这里。

方拓见那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倒是很惹人喜爱,只是不知为何,刚刚开喜笑颜开的余文杰竟然对他如此冷淡。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待要说什么,胳膊却被旁边的冷幕白扯了一下。

冷幕白凑到她跟前,悄声道:“你还记得他么?”

“他是谁?”方拓疑惑的转头。

“裴冷的儿子!”冷幕白面­色­古怪的叹口气。

“啊?”方拓瞪大眼睛。

冷幕白观察着她的脸­色­,半晌后才接着说道:“余家老太太养出感情了,始终舍不得将他送人!他现在叫余和青!”

“这样也很好!”方拓笑了起来,转向那孩子,还要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楼梯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显然有人来。

而那余和青听到声音,神­色­更是慌张了,朝左右看了看,竟然向方拓跑来,一下子穿到她身边,死死拽住她的衣角不放。方拓无奈,只得任他拉着。

“小子,你往哪跑?给姑­奶­­奶­出来!”清脆的呵斥声传来,一个翠衣少女气势汹汹的走上楼来,朝左右望着,显然在找着什么人。

“你又胡闹了!”余文杰瞪了那少女一眼,然后指着她向方拓等人介绍道:“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妹,容……”

那少女却不搭理他,目光依旧巡视着,但当她看清方拓样貌的时候,连连后退,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口中轻呼道:“你,你……”

自那少女出现,方拓便面带苦涩,等见到对方的反应,她知道再妥不过,长长的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站起身,冲她抱拳道:“容姑娘,咱们又见面了!”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容越。

“真,真的是你?”容越张大着嘴巴,慢慢的走近,眼睛端详着她,似乎终于得出了结论:“是了,就是你,没想到你是女的!”

“怎么?你们认识?”余文杰忍不住问道。

“有幸见过几面!”方拓回答,接着面朝容越,苦笑着解释:“那日实在仓促,因此……”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容越打断了。

容越一把拉住她:“姐姐收我为徒吧!”

方拓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可还没等她开口拒绝,那容越竟然一下子跪到地上,口中高呼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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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声清脆的称呼,同样的青纯悦耳,同样是恭谨敬畏的语气。让方拓不禁想起当初和白仙衣相处的日子,可惜,说话的人却不是那个同她相依为命的小姑娘。

她叹气道:“容姑娘折煞我了!快请起!”伸手将地上的容越拉起来。

容越原本打算长跪不起,但方拓的手劲岂是她能抗衡的?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直了身子,初时吃了一惊,随后便在心底涌起难以抑制的狂喜,反而坚定了拜师的决心,走前少许贴近她:“师父,你就收下我吧!”索­性­抱住方拓的胳膊。

“姑娘说笑了!”方拓摇头,淡淡的道:“在下无德无能更是年轻学浅,若是收你为徒,只会耽误了你!”

“谁说的?你怎会耽误我?”容越眸中闪动出狂热的光彩:“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武功最厉害的!师父,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用心习武,师父你说好么?”

方拓低眉微笑,接着拒绝道:“在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教人武功阿!”她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思再收徒弟?

“我可以一直跟着师父,师父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等你有时间了可以再教我!”容越嘟起嘴­唇­。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

方拓被她一口一个师父搞得头晕,尴尬地收回被缠住的胳膊:“姑娘连我是谁都不清楚便拜师,不觉草率么?”

“你……”容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两人见过几面,自己竟从未问过方拓的姓名,歪头看了眼一直没开口的余文杰和冷幕白:“早就听表哥说一位兰姑娘要来,想必就是你了。”随即陷入沉思:“你姓兰,又是表哥和冷大哥的朋友,那你一定就是疯仙子兰若冰了吧?”

“那你还敢同我在一起么?”方拓抿起嘴。打算向两位好友求助,但目中所见的一切却让她为之气结。余文杰拉着余和青远远的坐在后面吃东西。而冷幕白则翘着腿,合拢的折扇在他手中不停的转动。两人竟似早有默契,谁也不望这里看上一眼。

“真的是你!”容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眸中闪动出狂热的光来:“那我一定要拜你为师!”

方拓深感无奈,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但还是下意识的摇头,对这个小姑娘虽有好感,却也没到收对方为徒的地步。

那边容越被她连番拒绝的举动激起了小姐脾气,高声喊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做我师父!”说着,做势还要拉住她。

方拓眉头皱紧,再次求救似的朝余冷二人看,对方仍旧只当不见,心头长叹,轻轻推开容越:“我实在不能收你!”

容越见她仍是拒绝,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收我?我哪里不好?” 心头一急,两行泪水顺颊滚落。

冷幕白一下子站起来,抬手道:“看她一片真诚,你就收下她吧!”一边说一边还对着她打眼­色­。

“你不是已经收了仙衣么?多一个有什么要紧?”余文杰也忍不住续道,声音竟显得急切。

方拓突地了悟,脸­色­渐渐­阴­霾。低下头,半晌才缓缓说道:“她是个好姑娘,但我现在真的不能收徒弟!”接着便别过头去。

“你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我?”容越听她说的坚决无比,再无通融的余地,带着哭音嚷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你家姑­奶­­奶­还不稀罕呢!”她的所有脾气和不满不可遏制的爆发了,盯着方拓看了老半天,接着狠狠地跺脚,扭头冲下楼去。口中还胡乱的嚷着:“就不稀罕,就不稀罕!”

余文杰焦急的唤她,却得不到半点反应,片刻后,那嚎啕的大哭声便消失在雨雾中了。

“为什么不收下她?”余文杰转头看向方拓。语气责备。

方拓叹了口气,反问道:“我们并不熟悉啊!再者……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教人武功了!”看了眼窗外,目中流出不忍之­色­,但随即又收敛了回去。

“你不是一心探查自己的身世么?她爹是淮玉山庄的庄主,在江湖上的势力也是非同小可。你收下她做徒弟,等于多了一个臂助,何乐而不为呢?”冷幕白抿了抿嘴,接话道。

方拓神­色­复杂的望向两人:“这才是你们执意要我收徒的原因吧?”

“不错!”余文杰扫了眼冷幕白,点头答道:“在我们看来,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旁边的冷幕白也是频频点头。

方拓冷冷的说道:“可你们想过没有?我现在麻烦缠身,若是轻易和她拉近关系,会将她扯进来的!”声音不觉带上了几分愠怒。

“这我倒没有仔细想过!”余文杰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沉吟道:“不过,依淮玉山庄的势力,她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了。

冷幕白神­色­如常,显是早有腹案。他笑了下:“我们会想办法将她缠住,不让她跟着你。一边和淮玉山庄联系,取得他们的帮助,这样一来,局面会好很多!阿拓……”顿了顿,突然正起面孔,语重心长地道:“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你难道不记得了?我们这些兄弟可以随时帮助你,但有的事情单单以朋友的立场很难Сhā手,而徒弟就不一样了……”下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有了你们这些兄弟我就满足了!实在没有必要连累其他人!再者……”方拓摇头:“我未必会将江湖上那些打算夺取武功秘籍的贪婪之人放在眼里!”

“可是……”冷幕白还要劝说,下面的话却被她抬手打断了。

"真要依了你们...依了你们...."方拓声音低沉了下去,默默念了几个字,忽又抬头,望着窗外被烟雾缠绕着的远山,眼神陡地变得清澈明亮起来:"无论如何,谢谢你们的好意了."

起身行至窗前,背向白,徐二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丝骄傲的微笑却逐渐从嘴角扩散开来.窗外,暮­色­下,雨雾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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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 枢密使府

“这是什么?”方俊奇怪的瞥了眼面前的顾文宇,见他满面的不安,慢慢地将信展开,等他看到上面的字,一下子弹了起来:“休书?这太荒唐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睛一直盯着顾文宇,冷然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是一直缠着你么?怎的会给你写休书?”

顾文宇面­色­灰败的低头,默然无语。

“这样也好!”方俊沉吟片刻,紧绷住的面孔舒展开来:“如今她主动离开你,再好不过了!”想了想,又冲顾文宇吩咐:“你去取笔墨来,写份休书回她!”见对方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有些动气的哼道:“你傻了不成?世间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人休夫的?你要天下人看笑话不成?”

“可是……”顾文宇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你……”方俊见他吞吞吐吐的,强压住火气,放缓声音说:“现在不是咱们要将她怎么样,而是她想离开顾家,这女人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又何必对她客气?”冷哼一声,又道:“这贱女人连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何曾将你放在眼里过?眼下恐怕和哪个野男人快活呢!”

“都是我的错。师兄这会是真的生气了!”顾文宇皱了皱眉,对于伯父这么评价方拓,他心中十分不舒服!

“到现在你还叫她师兄?”方俊面­色­重新­阴­沉下去,怒道:“这你看看你这样子,哪点像个男人?真是窝囊!”说着,将方拓写的那份“休书”

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写好休书后寄给她,便是你休她而不是她休你!”

“我不能!”顾文宇摇头,眼中流露坚定的神­色­:“是我不对在先,怎能反过来羞辱她?”抿了下嘴­唇­,又道:“其实,师兄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事情,她是被冤枉的!”

“你还是舍不得?”方俊以为他在替方拓开脱,盯着他看了半晌,知道再无法劝解,只能无奈的长叹口气:“你放心,她身为女子写的休书根本就毫无效用!只要你不同意,她仍旧是顾家的人,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你要她,还不是唾手可得?”喘了几口:“既然这样,那就昭告天下,念她年纪已大,又无娘家可去,过去所犯的事情便不去追究了,但她也无德占据正妻的地位。虽然由妻变妾,却也免了沦为弃­妇­。倒也不算委屈她,咱们这么做,也算仁至义尽了。只希望她将来能老实一些,不要给你丢脸!”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眼中更是­射­出一道冷冽的光来。

顾文宇闻言,震惊地望着他,等看清楚他的样子,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你怎么这般看我?”方俊注意到他的神情,脸­色­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顾文宇的脸­色­突地变得铁青,扔下这句话,便破门而出,根本不理会身后方俊的召唤。

方俊追他到院子中,却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的看着他仓皇远去。

一声长叹,眼中万千情绪最终归为了萧瑟痛苦,他轻轻道:“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啊!”已是黄昏时分,天上一抹斜阳,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却映出一片凄凉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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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中没有最后一段,这段是后加上的,本来应该在七十六章出现,不过我觉得这几章太过枯燥,稍微调整一下顺序也好!

其实,这章,下章,下下章,嘿嘿,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所以大家马马虎虎凑和过去就得了~~~~~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三章 消息(下)

今天是上元佳节,方拓平时觉不出什么,但眼看余家的温馨气氛,着实勾起了她思乡的情愫。吃过晚饭,便早早的离开了。

房中没有点灯,窗子敞开着,她一直盯着那硕大的明月由树梢升到山头。风吹动院落中的竹子,沙沙作响。她耳听得四周热闹起来,不远处点点的灯火亮起,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心下更觉凄切。惆怅的摇摇头,走出房间,漫无目的游荡。

院子外面便是余府的人工湖,她突地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明月洒下的银辉如水绵柔。浪平如镜的湖面反映着粼粼波光。她的倒影也因此显得支离破碎了。水中那人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的陌生乃至是厌恶,妄想在那闪动的面孔中找到过去的自己,却是依稀渺茫,如水月镜花般,可望不可及了。

浓浓的夜­色­袭来,气温急骤降下了,清冷的空气将她自低落的情绪中拉了出来,紧了紧衣服领子,她自嘲的笑了下,回过头淡淡地道:“幕白兄怎么不出去看灯?”

“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冷幕白自­阴­影中走出,嘴角带着温和笑意:“这余府景­色­不错,能安静的赏月饮酒,才惬意呐!”

“你不想家么?”方拓重新看向天上皎洁的圆月:“每逢佳节倍思亲阿!”

“这些年走南闯北,都习惯了!”冷幕白轻轻地吐出口气:“我可没有文杰那样的压力,他们巴不得我回不去!”

忧心的看她一眼,迟疑道:“怎么?你想家了?”

“家?”方拓哈哈笑了起来,但并未做出回答。

冷幕白本想再问,不过到嘴边的话却变了:“文杰早准备好的酒菜,让我来叫你去赏月呢!”

“那个容姑娘不在吧?”方拓有些头痛的问道。自从几天前拒绝了那个容越的拜师要求,这小姑娘就变得好似跟她有仇似的,处处同她做对。

“她啊……”冷幕白在嘴角迁出一抹灿烂笑容:“她在岂不是扫兴?早被打法出去陪余老夫人看灯去了!”

“嗯!”方拓放下心来,又看了自己的倒影一眼,便跟着冷幕白往后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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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和灯光映亮了整座园子,空地上,早摆桌椅茶几水果点心。下人们早就被打发走了,只余下余文杰夫­妇­,方拓和冷幕白四个人。几人赏月谈笑,饮酒聊天,气氛很是融洽和谐。

正聊得开心,江紫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推了身旁丈夫一把:“傍晚收到的东西呢?怎么不拿出来?”

“我差点忘了!”余文杰拍了下脑袋,接着从身后取出一个长盒子,递到方拓面前:“这是你的东西!”说完还眨了眨那双凤眼:“你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如此神秘?”方拓笑嘻嘻地接过,撕开封条掀起了盖子,等看清里面的东西,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冷幕白注意到她的异常,斜过身子朝那盒子看去,愣了一下,拧眉沉思片刻,面容陡然一变,转头冲余文杰道:“这是秋水送来的?”

“不错!”余文杰诧异的望他:“是秋水托人捎来的!怎么?”他站起来,走到方拓旁边,那盒里面赫然躺着一张由玉石制成的古琴。愣了一下:“吟霄?”

“吟霄!”方拓伸手在盒子仔细摸索一番,发现再无它物,眸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长叹着合上盖子。

“你不是转赠给秋水了?”冷幕白担忧的问道,这吟霄被送回来,岂不意味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方拓神­色­古怪的喃喃念叨两句,接着又摇了摇头,探手去过酒杯,默默地将里面的酒饮尽。抬头见余文杰夫­妇­望着自己,她歪了下嘴角:“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余文杰冲妻子使了个眼­色­,江紫犹豫一下,迟疑的问道:“兰妹妹,你和秋水姑娘不是一向情同姐妹?是不是吵架了?否则……”

“老板娘不也说我们情同……那个姐妹嘛!怎会到决裂的地步?”方拓抬手打断她的话,嘿嘿一笑:“至于我们的事情,大家就不要­操­心了!”说到这里,她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反正这是好事情!”又笑嘻嘻地给自己到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几人在那笑容中竟看不出半分的勉强,虽觉事情古怪,却也不好再做询问,正打算叉开话题,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正朝这里奔来,后面有中年­妇­人紧紧追着:“少爷,快回来啊,少爷!”却是怎么也追不上。

“你们怎么这般没规矩?” 余文杰不悦的呵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公,公子!”那­妇­人这时才注意到余文杰的存在,转头看了眼亭子的方向,在目光扫到方拓的时候,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在亭角风灯和月光的映照下,脸­色­显得异常古怪。

这时那小男孩已经奔到亭子附近,余文杰一把拽住他:“和青,这么晚了跑这里疯什么?”见他的目光朝亭子巡视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下意识挪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皱眉道:“还不赶快跟刘妈回去睡觉?”

那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裴冷的儿子,余文杰祖­奶­­奶­收养的曾孙子,余和青。(抱歉,前面忘了交待,在这里补上!呵呵!)

余和青像听到他话似的,只顾着抻着脑袋往亭子里看,无奈余文杰身体高壮,他哪能看到什么?不由大急:“我娘呢?”

“什么你娘?”余文杰愣住了。

余和青身子不住的扭动,却总是挣脱不开余文杰的掌握,无计可施下,愤怒的跺脚:“你让开,我要找我娘!”

“你哪有娘?”余文杰烦躁道。

“胡说,我明明看到我娘在和你们喝酒呢!”余和青叫着,转头瞥见走近的江紫,突地撇嘴,带着哭腔喊道:“婶婶,我要我娘!”

“你娘早死了!”余文杰一下子怔仲起来,连他对自己那十分无礼的语气也忽略了。

这时江紫已经走到跟前,以为他是被抓疼了,生气的瞪着丈夫:“你怎么那么粗鲁,他毕竟是孩子啊!”拍开他的手,将余和青揽到怀里,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关心道:“怕是病了吧?怎的开始说胡话了?”

而余和青却猛地动了下身子,趁机脱来,几步跑入亭子。一把拉住方拓的衣角:“娘!”他轻声叫唤着,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心绪低落的方拓本来正默默地灌酒,没想到他来这么一下,“噗!”口中的酒全部喷了出来。

“咳,咳!”她咳嗽了两声,转向男孩,咧开半边嘴道:“你叫我什么?”

她尴尬至极的扫了眼其他人。江紫面容呆滞,余文杰满脸铁青。冷幕白则一下子趴到桌子上,撞出巨大声响。

“你是我娘,对不对?”余和青轻轻咬着下­唇­。接着又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小畜生胡说什么?”余文杰暴怒着上前。

那余和青一下子缩到方拓的身后,双手仍是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给我过来!”余文杰做势要将他强拉开来。

方拓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将小男孩从身后拉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嬷嬷们说我是被你抱来给祖­奶­­奶­养的!”余和青慢慢说道:“我就是你的孩子对不对?”腔调中带上了让人心酸的啜泣。

“可是,我不是……”方拓烦恼的搔了搔头,想要解释,但这时,余和青却大哭起来,像溺水的人攀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攀住她,豆大的泪水湿了彼此的衣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文杰转身朝向亭外战战兢兢地­妇­人,沉声道:“刘妈,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他的目光陡然转为森厉,那被称作刘妈的­妇­人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公子!”那刘妈吓得双脚一软就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着说。

“小少爷成天哭闹,问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爹娘,他没有!奴婢们虽然不忍心,但因为又老夫人吩咐,谁也不敢将真相告诉他,可没想到,今晚我与青荷聊起裴夫人的事情,被他听了去……”

冷幕白这时才坐起来,听她如此说,大掌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胡说八道!”

他剑眉不住地抖动,显得极为气愤:“你哪只眼睛看她是裴夫人?又用哪只眼睛看这小杂种是她的孩子?”

“可六年前她明明……”刘妈想要反驳,却在触及到他目光的时候,被吓住了。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你在府里有二十多年了吧?这里什么规矩,你还不懂么?”

严厉的声音飘向刘妈。余文杰还待说什么,这时候身旁的江紫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无奈叹口气,想想便换了一种语气:“看你年老体衰的份上,到账房领了银子,出府去吧!”摆了摆手,再不看她一眼。

等刘妈感激涕零的磕头离开。余文杰重新走回亭子里,见孩子仍在哭泣,咬牙道:“这小崽子……”眼中寒光闪动,竟是带上了杀气。

“不要胡来!”了解丈夫的江紫心头一跳,连忙道:“他可只是孩子!”停顿一下,又柔声劝慰:“老太太心疼得紧……”

方拓原本打算推开余和青离开的,但她觉察到孩子那娇小身躯的颤抖。尤其是“小崽子”“小杂种”等字眼从朋友口中传出来的时候。那颤抖的幅度就更大了。只怕这孩子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吧?微不可闻地长叹口气,抬起的手转了个方向,改推搡为抚摸,轻轻地拍上他的背部,嘴里不自觉地轻哼着:“乖,别哭了……”她自然清楚余文杰和冷幕白为何会般对待一个孩子,说到底,他爹娘的死,在众人心中都留下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结。而她心中又何尝没有?

江紫小心的走近,蹲下身想将他拉开,但余和青哭声反而更大了。死活不肯离开方拓,他断断续续道:“娘,你为什么……呜……呜……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管?”

哭喊着,用力地扯着她的衣襟:“你带我走吧,我不要留在这里……”

“要不然我把他……”冷幕白也走到了跟前,抬了抬手,做了个击晕的手势。

余文杰烦躁的甩手,无奈道:“那有什么用?不找个理由,他还是要闹的!”

这时候,方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她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俯下了身子,手掌搭在孩子的肩头,力图把那颤抖抚平,她温柔的低语:“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平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传递到耳边,这让小男孩觉得非常舒服,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到她眉目间柔和的笑意。

“娘,你认我了是不是?”余和青惊喜道。

“阿拓……”冷幕白怔了怔。不知道她打算要做什么。刚要开口询问,却被方拓的手势打断了。

“你们先不要说话!”方拓长叹口气,重新面对余和青:“你的确是我抱来的,但我并不是你娘……”

“你还是不肯认我!”余和青重新撇嘴,那样子似乎又要哭起来。

“傻孩子!”方拓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还是注视着他:“你若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认你?”手移到他的脸颊旁,替他擦拭起眼泪来:“爱哭的男孩子会被人笑话的,你怎么和……”说到这里,眼中悲凉的情绪透出又立刻收起,转而笑了:“以后还是不要哭了!”

不知为何,余和青看到她那双眼睛,竟是将其余的一切都忘了,不由自主的点头:“我不哭了!”乖巧地任她擦拭着,果然听话地不再掉泪。

“这才对!”方拓直起身子。

“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余和青的眼睛又涌起点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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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姓苗,漂亮,当然漂亮了……”

“你爹?你爹姓裴。个子不高,恩……你长得像你娘,不过你眼睛跟你爹一模一样,当然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一大点呢!哈哈哈……你爹很痴情,对你娘很好……”

“他们怎么死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说呢?”孩子一般都是好睡的,余和青虽然上下眼皮总是打架,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方拓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冲贴在怀中的孩子叹气道。

“你,你就是我娘对不对?”余和青强睁开眼睛,痴痴地看着她的脸颊:“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亲切呢。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后面的话却是越来越细微了。

“敢情我的话白说了?”方拓稍侧身子,无奈的哭笑:“你……”这才发现,这孩子竟然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她摇了摇头,将他轻轻的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一掌挥灭蜡烛,合衣躺在余和青的身侧。却是翻来覆去,提不起丝毫的睡意。不知不觉,窗户上的纸已经泛白了,她依旧未曾合眼,轻轻的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爬下床,仔细的给孩子掖紧被角。接着坐到床边,打量起那张酣睡的脸来。他长得有些像苗蕴仙,很是秀气。那双眼皮若是翻开,会露出透着机灵聪敏的眸子。如果父母在身边,一定会很受疼爱吧?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忽起来。

蓦地外面的院子里有脚步声越传越近,还伴随着轻微的交谈声,她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衫便推门走了出去。

“我就知道你该起来了!”冷幕白和余文杰站在院子中,笑嘻嘻的望着她:“没打扰你睡觉吧?”

方拓发现他们都是一副困泱泱的样子,疑惑道:“你们昨晚没睡么?怎的这般没­精­神?”

“睡了!”余文杰打了个呵欠:“本来睡得挺好,只是半夜被某个小子叫起来了!”说着恨恨地瞪了冷幕白一眼。

冷幕白讪讪的笑笑,转向方拓道:“无难神尼有消息了!”

“噢?”方拓来了­精­神:“她在那里?”

“岳州!”余文杰补充道:“昨晚刚收到的消息,那里的‘铁掌无痕’彭大先生年前突然中毒,而无难神尼曾在鄂州出现,若理清所言不虚,她的目的地一定是那里。”

“看来该动身了!”方拓点了点头,又对他们抱了抱拳,感激道:“多谢你们!”她知道,余文杰被冷幕白叫醒,肯定是因为收到这个消息的原因。

“这没什么!”余文杰呵呵一笑,扫到那关闭的房门,笑容收敛,犹豫片刻才迟疑道:“你把他的身世说出来了?”

方拓一愣,摇头道:“你要我怎么说?”接着她苦涩的抿了下嘴­唇­:“我只承诺,等他成|人了再告诉他真相!”

“那你要怎么面对他?”冷幕白神­色­复杂的看她,担心道:“依你的­性­格,绝对不会说谎骗他,难道真要直说?”

方拓淡然道:“我当然会告诉他真相!到时如何取舍,就看他自己了!”

“不行!”冷幕白断然道:“他爹娘虽是咎由自取,更怨不得谁,但毕竟与咱们脱不开­干­系,我怕他想不开,那不是自找麻烦?”

“当年不该那么着急离开!”余文杰叹息一声,后悔道:“再不济,也该把事情谈开!否则也不会这般麻烦!”

“怎么谈开?”冷幕白斜着眼睛,悄然道:“难道要将他父母被逼死的事情公开?”

余文杰无奈的别过头,知道除非当年将余府的下人们都换了,否则还是会有流言存在的:“当年若是先将他送人就好了!现在……”他锁紧眉头:“我­奶­­奶­疼他疼得厉害,送人是肯定不成的!”

“这孩子总是块心病!这孩子太聪明了,听他昨晚的所为,还有说的那番话,哪像个七岁的小孩啊?我只怕一个不好……”冷幕白幽幽长叹:“后患无穷阿!”其实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余老夫人去了之后斩草除根。但这话绝对不能当着其他两人的面说出来。

“我还没告诉他呢!再者……”方拓笑了起来:“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怕他一个小孩做什么?”

此时的房内,熟睡中的余和青翻了个身子,吸了口口水,喃喃呓语:“……娘……我终于跟你在一起了……真好……”

方拓此时根本不可能知道,虽然她再三解释,但余和青在感情上,已经认定她是自己的母亲了。直到多年以后他偶然得知父母去世的真相一怒之下反出余家,改回裴姓,这种感情变得复杂了,却仍旧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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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方拓总算和男人同床共枕了~~~怨念~~

我知道你们心里一定在骂我!

我知道你们一定同情方拓!

我知道你们一定恨不得杀了我!

不过不要紧啊!反正你们又不知道我家住在哪里!

呵呵!这几章基本上都是“废话”(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不过打字的时候实在是枯燥啊!

别怨我把文拖得太长,实际上,受到前期结构的限制,现在进入收尾阶段也到处都是麻烦!不得不小心!否则会给人头重脚轻的感觉!

所以……就容我多说几句废话吧!多骗些稿费!!!!!

嗯!小声地说一句,最近两三章的情节看似同正文没什么关系,其实这是很重要的!我已经不是当初刚写小说的那个不认真了,经历一年多,自我感觉成熟不少!虽然在编排故事方面没有太大的长进,不过没用的剧情咱现在是绝对不会写的俄!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四章 英雄珍重(一)

雾气渐浓,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住了。方拓缓慢的在雾中行走,她张目四望,用心分辨方向。但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朦朦胧胧的影子,半分真实感都没有,隐约察觉到这浓雾中有着异样的气息,虽然轻微到几乎让人忽略的地步。

直觉告诉她,这雾里面藏着某种妖异的事物?

“你来了……”声音好像是自半空中响起,更似从地底传来,分不出是男是女,听在耳中。好像寒风吹拂心脏,凉飕飕的。

“是谁?”这时雾更大了,她警戒的扫视着四周,可却什么也看不真切。她感觉在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她,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你来了……”声音似乎更近了。她开始觉得寒冷,身体禁不住寒颤。她感到了恐惧,浑身的皮肤收得紧紧的,她的背心被冷汗浸润得湿淋淋的。

忽然,从头顶­射­来了一道诡异的光线,那光线很亮,亮得刺眼,她觉得有些眩晕,恍惚中,蓦地额头上一凉。好像是水珠落下来。方拓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只觉得粘糊糊地,带着股腥味。她后退几步,正要朝头上看,这时,一直冰凉的手臂自身后出现,勒住了她的脖子。

那手臂力道极大,几乎将她的脖子勒断了。她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眼睛慢慢的模糊了,耳朵嗡嗡直响,呼吸和血液都滞涩在颈项,周身的力气慢慢抽离,甚至听到了嘶嘶的声音,不知为何,她首先断定那是­肉­体与­肉­体分离时,骨头与骨膜撕开的声音……

“啊!”方拓的身子整个弹了起来。“哎呀!” 好痛!她的头撞上了什么硬物。抬头看去,那不是马车的棚顶么?

“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车帘被挑开,探进来一张方正的脸。

外面的风透过车帘灌了进来,凉飕飕的!有些冷!方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喘着粗气道:“没事!作恶梦了!”

等车帘又被重新放下了。她一下子摊倒在车厢中的铺盖上。觉得浑身力气都没了。过了好半天,才算勉强平复下来。这时瞥见散乱在不远处的书本,苦笑一下,收到无难神尼消息后,她又在余府住了一晚,今天一早便上了马车,前往离余府最近的渡口准备乘船西行。因车上无聊,找了书本打发时间,谁想到竟然睡着了,还作了那样一个恶梦。

重新捡起书,翻了几页却怎的也看不进去了,脑中总会浮现出梦中的情景。心烦意乱得很。索­性­躺到铺上,眼睛望着车顶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又停下了,车夫的声音从帘子透了进来:“姑娘,渡口到了!”

方拓回过神,应了一声,想了想,连忙坐了起来,将头用方巾扎妥,又找了件长衫换上,收拾完毕后,便出了车厢。动身之前余文杰曾经交待过,这个叫杜七的车夫是他的心腹,也早知道方拓的身份,所以少了很多的顾及。

果然,那杜七看到方拓的打扮,只是微愣了一下,接着抬手指向江岸,口中很自然的换了个称呼:“我家主人安排的船要下午才到,方公子不如在这里稍作歇息吧!”

方拓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酒旗迎风招展,却是个酒肆,刚要说什么,陡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得得,清脆而急促,她转头,远远的只见黄尘起处,一匹白­色­骏马风驰电掣般的赶来,转眼便到跟前,猛然勒住缰绳,前蹄扬起,一阵嘶叫,山谷合应。马上坐着的是一位身着翠绿劲装的俏丽女子。

“表姑娘!”杜七看清那女子容貌,连忙施礼:“您怎的也跟来了?”

那女子下得马来,却对他理都不理,只是奔到方拓身前,得意的抬高下巴:“这不还是让本姑娘找到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听在方拓耳中,却换来无奈的苦笑。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让她头痛的容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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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非常破烂的铺子,茅草搭就的棚子,四周土墙剥落的像是随时会塌了一样,靠门边摆了一个货架子,上面放了一些碗盘之类的盛具。六七张桌子倒占了大半个店面,此时,里面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方拓迈进大门,不禁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上元节刚过,只怕连客船都没有呢!

方拓挑了张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桌子,率先落座,冲容越道“姑娘是来送我的么?”

“谁来送你?我要同你一起坐船!”容越在她对面坐下,听她如此闻,微哼一声,亦如前几日在余府对待方拓的模样。冷冰冰。

“我是不会收徒的!”方拓在心里叹气。

“谁稀罕做你的徒弟?”容越抬起了音量,旋即又浅笑起来:“本姑娘也要去嘉鱼,反正顺路,不如搭个伴!”

“你也去岳州?”方拓愣了一下。

“自然,我要去拜会鱼岳山的翟伯伯!”容越挑高眉毛,笑嘻嘻地瞥着她:“江湖凶险阿!怎么?方拓方大侠忍心看我这个弱小女子独自上路么?”她在说到“大侠”和“弱小女子”这两个词的时候,特意拉长了音调,眼中还带着一丝嘲弄。

方拓尴尬地看了眼身旁忍不住笑出声的杜七,又在心里叹口气,沉吟道:“姑娘私自离开余府的吧?难道不怕文杰兄担心?”

“谁说的?”容越捋着肩上垂下的发辫,却是笑得更加开心了:“我可是打过招呼的。”灵动的眼睛又盯向她:“怎么?你不同意?是否要将我撵走?”

“这是你表哥的船,我有什么立场撵你?”方拓淡淡的说道。

伙计已经将茶水送了过来,杜七看到那小伙,疑惑的皱眉:“怎么没见过你?刘三呢?”

“他回老家过节了,临走托小的顶替他几天!”那伙计连忙赔笑。

杜七却并未释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又询问了一番,那伙计都是对答如流,这才放心的取过茶壶,点了几样小菜后,便给方拓和容越倒了茶。

方拓刚要道谢,这时又有一辆马车停在店门口,店伙计连忙迎了上去。不多时便引了一个身着白衫劲装的中年男子进来。

“客官是喝茶还是用饭?”

“不忙!”中年男子摆了摆手,视线在容越,杜七身上扫过,等看到方拓的时候,他眼神猛地变得凌厉起来。身子后退半步,竟是满面的戒备。

方拓感受到他目光中夹杂的敌意,诧然转头,正好与他对视,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触,两人的身子俱是一震。这名男子大约三十来岁,身材魁梧,浓眉方面满鬓虬须,神情间流露一股刚毅之气。却是从未见过。

对方注意到她眉目间的疑惑,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面­色­泛红,连忙收敛目光,冲着她抱了抱拳。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最里面的桌前,搬过两条长凳并在一起,等牢固了,又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外。

“这人身上有伤!”杜七凑到她跟前,悄声地说道。那中年男子搬凳子的时候,一只手有着明显的迟钝。

“什么伤啊?”容越有些迷糊的看了眼门外。

那边杜七刚要解释,那中年男子又返回来了,这一次,他怀中横抱着穿着厚重冬衣的女子。伙计上前打算帮忙,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他小心的将怀中的女人平放在之前布置妥当的椅子上,这才直起身,转头注意到方拓等人诧异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习以为常般,毫不在意。他微微颔首,接着却又走了出去。

“这人好怪!”容越眨了眨眼睛。又转向门外,却是惊呼出来。

方拓等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中年男子已然返回,这一次手中的不再是人,而是一个燃着火焰的炭盆。他走过的时候,方拓等人都能感受到那炭火盆的热量,但他未借助任何工具只用一只手托着,竟似完全感受不到温度般,没有任何痛苦之­色­。

“多烫啊!”容越撇嘴,似乎烧到自己了一般。

“这人武功好高!”杜七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方拓微微一笑,回想起方才那厉气逼人的目光,对方显然有着不下于自己的功力,绝非常人。一个炭火盆又算什么?又瞥了眼之前被抱入的女子,见她气­色­萎黄,显是重病之人,心下了然。

那中年男子将炭盆轻手轻脚地放到桌子上,又将那倒在长凳上的女子抱起来,像对待珍宝般将她拥在身前:“萱儿,起来吃点东西吧!”

那女子听到招呼,微睁开眼,总算有了一丝­精­神,嘴­唇­蠕动,似乎要说什么。

中年男子贴耳过去,过了半晌,浅笑出声,伸手揪了一下女人的鼻子:“你不要调皮了,有船坐还不好?咱们正好游览一下江南风光呐!这点累算什么?那些个苍蝇又算得什么?”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谁能想到,这般温柔充满怜爱的话是出自这个看上去那般粗狂的男子之口。

这时酒肆伙计走到那中年人身边,恭敬的道:“不知客官要吃点什么?”

“随便来一些素菜就好!”他头也没抬,只是痴痴的凝望着怀中的人。

方拓的目光看向伫立在一旁的伙计身上时,眉头却皱了起来。只因为那伙计无意中流露出的眼神实在怪异。

她想了想,脸上佯做怒容,哼声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店小二,怎的只招顾别人?我们可是先来的!酒菜呢?”

“是小的疏忽了!” 那伙计怔了怔,答应了一句后转身就往后面跑。

那中年男子朝她望来,面露歉意,刚要开口,却看见方拓正朝着方才伙计离开的方向努嘴示意。

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了然之­色­,迅疾化为杀机。抬起手,在怀中女子的身上连点几下,下一刻,那女子便又昏睡过去。然后他冲方拓颔首道:“在下多谢公子了!”

话音刚落,变故就发生了。

茶社的棚顶“砰”的一声变得粉碎,一把利刃带着一遛寒芒由上而下袭来,目标正是中年男子。

那男子却是满面的从容,抱着怀中的人,一个旋身脱离开利刃攻击的范围,下一刻,手中竟出现一支短剑,斜指而出,“当!”两剑相交,迸出火花,他兀自屹立不动,身子都不曾晃一下,

而那刺客借着这股力道,空中一个翻滚,轻灵的落在了众人的面前,正是刚刚那店伙计。

那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子抱到身旁的一张桌子上, 一声轻吼,须眉皆立,全身骨节格格暴响,手中短剑带起一阵啸风全力朝那伙计攻了过去。

方拓神­色­凝重的看向场中依旧在打斗的两人。之前推测那男子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如今看来,果是如此。而更令她吃惊的是那个店伙计,功力虽然明显差了不止一筹,但剑法刚中有柔,劲力十足,角度刁钻。剑式连绵不绝,彷佛河水决堤,一泻不可中止。多次靠着诡异的剑法躲过敌人的攻击。竟也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好手。

“帮哪边?”容越有些兴奋的抽出了佩带的长剑。

“我最讨厌偷偷摸摸的人!”方拓好笑的看她一眼,又瞥向店外,微微一笑,从筷筒中抽出几根筷子,一抖手,那些筷子闪电般的­射­出,带着“哧哧”的声音,直直的­射­向四周的木墙,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蓦然响起,那些筷子竟然穿透了厚厚的木头,­射­伤了墙外隐藏着的敌人。

容越看到此种情景,诧异的转过头,又重新打量了方拓一番,感叹道:“没想到普通的筷子到了你的手中竟然会变得如此有杀伤力,难道这就是武林中传说的飞花摘叶的神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此时此刻,孩子气在她身上表露无遗。

可能是因为暴露得关系,外面的人也不打算再藏下去。“砰砰”声音响个不绝,转瞬之间,屋子里竟然多了十多个蒙面人,拿着武器就袭向方拓等人。

“哈哈!不要弄错了,老子在这呢!”那男子一声长笑,手中的动作更快了,短剑“嗡”地轻响,木质的地板,墙壁在他凌厉的剑气的激荡下,被刮出无数个木屑。短剑乱舞中,原本无害的木屑被内力带起,变成最具杀伤力的锐器,蒙面人近不了他的身体,凡是稍微靠近的人不是被短剑所伤,即使被翻滚的木屑穿透皮肤。

而容越和杜七也纷纷出手,缠上几个蒙面人。方拓则悠闲的喝起茶水来,因为她知道,那中年男子赢定了,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那些蒙面人已经带着惨叫倒了一地。

此时,场中只剩下那伙计一个人和中年男子缠斗了。他眼见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倒了下去,又惧怕的看了方拓一眼,额上渐渐冒出了冷汗,蓦地大喝一声,不顾即将招呼在自己身上的利剑,身形一矮,退了数步,遥对着男子抱了抱拳:“今日有高人在场,暂且留你一条小命!”说完怨恨的瞪了瞪方拓,紧接着猛地一个纵身,从身后的窗户中冲了出去!

那中年男子也不追赶,虚弱的扶着桌子坐了下去,喘了几口,又站起来向几人感激的抱拳道:“今日多亏各位相助,否则……”他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真抱歉,将你们牵扯进来了!”

“不用客气!没什么的!”那边容越大咧咧地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咱们正派人士的本分!”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小心地瞥了方拓一眼。

那男子闻言一愣,接着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似要说什么,却终是忍住,转向方拓,敬佩道:“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竟能隐剑气于无形,穿头墙壁仍不消散,当真让人佩服!”他功力与方拓接近,自然能发现其中的奥妙之处。

“兄台抬举在下了,”方拓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只是丢了几根筷子而已!”

“哈哈!”那男子愣了片刻,接着爽朗的笑了起来,笑罢,赞赏的看向她:“在下颜飞,可否告知恩人大名?”

“铁血无情,大漠鹰飞!”杜七惊骇的失声:“你是恶……铁鹰颜飞?”

“正是!”那颜飞眸中掠过一丝光亮,接着又略带嘲讽的翘起了嘴角:“在下就是那个被武林白道不齿的恶魔铁鹰……”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五章 英雄珍重(二)

“这颜飞是回鹘手握重兵的将军,少年时便征战沙场,战功彪炳。在西域颇负盛名。人称铁鹰将军,”余家的江船上,杜七被容越缠得没办法,只得道出那颜飞的来历。

“原来是位将军!那他又怎会得罪中原武林呢?”一直看着窗外景­色­的方拓也转过身来。她那颜飞的事情也颇为好奇:“我过去怎的从没听人提起过?”

“他的所为,实是对我中原武林的侮辱,自然鲜有人提起。”杜七愣了愣,才慢慢地解释:“姑娘这两年才重出江湖,难怪会不知道了!”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这颜飞不知怎的与唐门的唐三姑娘相识甚至有了孩子,唐门自然不会同意他们胡来,便软禁了唐三姑娘,谁能想到,这颜飞在六年前带着十几骑闯了蜀中唐门,将唐三姑娘硬是劫了回去。”

“这也没什么嘛!”容越嘟嘴:“他们既然有了孩子,就说明他们喜欢在一起,唐门为什么还要­干­涉他们?”

“关键是……”杜七迟疑了半晌,面­色­古怪地说道:“那唐萱姑娘还是华山派掌门马逢辰未过门的儿媳­妇­!”……

※ ※ ※

余家的江船逆着新安江上行,到达黟县后方拓告别了杜七,带着执意跟随的容越换乘车马,沿着官道西行,穿州越县,半个月后便到了大江岸边的彭泽。

“还要走多久啊!”客栈的饭堂里,容越疲惫地捶着肩膀,这几天一直坐在马车上,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一样。

方拓笑了下:“明天咱们坐船,就不会这般累了!”

“明天?”容越抬着头,那声音倒像是呻吟:“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又不是去投胎,为什么这么急?”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已经与方拓很熟了,所以说话更加的不客气!见方拓只笑不答,她苦下脸,哀求道:“多休息几天可不可以?人家快累死了!”

方拓想了想,这么赶路确实很辛苦,于是点头道:“好,就休息一天,后天上船!”

“才一天?”容越瞪起眼睛,紧接着又气馁地将脸贴到了桌面上:“你可真够小气的!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看了她一眼,又小声的嘟囔:“再像也不是男人,和翟修文就是不一样!”

方拓自嘲的撇撇嘴,这时店伙计已经将酒菜端上来了,她给自己斟了酒,然后径自端起杯,一饮而尽。可能喝的太急,竟呛得咳嗽起来。

容越翻翻白眼,也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就在这时,楼梯方向传来“咕咚……哎哟……”的声音。目光望去,只见一个人从楼梯滚下,狼狈的趴到了地上。

“混蛋东西,竟敢调戏你家姑­奶­­奶­……”娇叱响起,楼梯上快步掠下一道紫­色­身影,是位相貌娇美的紫衣女子,她口中咒骂着,抬脚照着那地上的人就踹。

“饶命啊,饶命啊!”那被踹的人求饶不已。一时间,整间客栈都是那人的哀号声。

但那女子只当不闻,似乎越踹越觉不解气。右手一探,堂内陡地增亮,背上长剑“铿锵”出鞘。泛着寒芒的剑刃便向地上之人刺去。

眼看那剑光就要没入那人身体,变化骤生,一道黑影破空而来,正击在那长剑的刃上,“当”长剑不由偏了开去。

那女子瞥向脚前断成两截的竹筷,心惊的吸了口凉气:“不知哪位……”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方拓和容越二人。

“原来容姑娘也在阿!”她的眼睛惊疑的瞥向方拓的手,接着收剑,笑嘻嘻地向容越走来,竟是对之前要杀之人再不理会了。

容越见她靠近,却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那女子脸­色­变下来,旋即又恢复了满面的笑容,将方拓上下打量一番,转向容越道:“容姑娘也是来查案的么?”

“查案?查什么案?”容越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这附近已经有数名女子失踪了!我路经此地,自然不能不管,这不?正要出去呢!”那女子眯起眼睛:“容姑娘这么漂亮,可要多加小心啊!”

“不劳董女侠费心!”容越扬了扬下巴,却是不自觉地朝方拓看去。

那女子注意到她的神情,走到方拓跟前,嫚声道:“不知公子为何要阻止我杀了那登徒子!”说到“登徒子”的时候,她朝身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回头,却又对方拓眨眼笑起来。

“那人得罪了姑娘,原也该死,但……”方拓又从筷桶取出一根筷子,又瞥了眼不远处那正在狼狈爬起的“登徒子”,淡淡道:“姑娘既然已经惩罚了他,就算了吧!在这里杀人总是不好!”

“既然公子这么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饶了他!”女子见她答话,

眼波微转,笑得更为妩媚了,靠近了少许,娇嗔道:“公子好大的手劲,现在小女子的手臂还在麻哩!”顿了顿,又接着说:“小女子峨嵋山天阙宫弟子董梅,可否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方拓刚要回答,却觉桌下有人踢她几脚,愣了下,抬头又见到董梅脸上的笑容,微微皱眉:“在下无名小卒,不劳姑娘多问!”

“你不是还要查案么?”容越Сhā了句,动作夸张地向外看了眼:“这天都要黑了!还不快去?”

那董梅笑靥顿敛,见方拓也低头不看她,冷哼一声,却是什么也不说,转身便往大门的方向走。

这时那“登徒子”已经站起来了,见她经过,吓得连连后退,不自觉竟挡住了她的去路,董梅更觉生气,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然后踩着他的脸出了客栈。

“以后尽量不要同那个女人接触!”董梅刚走,容越就对方拓嘱咐道:“别看这董梅的名声不错,可我总觉得她不是好人!”沉吟片刻,又悄悄地说:“这个人太会装假了,在长辈面前温顺乖巧的不得了,我曾亲眼见她欺负天阙宫的外围弟子”

方拓笑了下,却是不搭话。回想起方才的情景,那董梅确实让人不舒服!但她是不是好人,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容越以为她不信,有些着急了,刚要开口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突地笑出声来。

只见之前被董梅踹倒的“登徒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显是被踩踏得晕了,走了好几步,依旧是站立不稳的样子。

容越嘻嘻一笑:“这位公子,你怎的得罪人家了?”

那人总算恢复了­精­神,扭头看了看四周,心有余悸的长舒口气,接着却将目光投到了容越的身上,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扯了扯凌乱的衣衫,对她抱拳笑道:“一定是姑娘帮忙赶走那婆娘的吧?多谢姑娘!”那笑容出现在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颇为滑稽古怪。

“谢我做什么?”容越不由莞尔:“帮你的是他啊!”说着指了指方拓。

那公子讪讪笑了下,冲方拓深深施了一礼,又转向容越:“不管怎样,也该好好谢谢二位,要不然在下的­性­命真的保不住了!”那双眼睛却是­色­ⅿⅿ地瞄向容越的脸,嘴角轻斜,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哦?你怎么谢?”容越察觉到他的目光,当下绷起脸来。口气也有些不悦!

“这客栈实在简陋得可以,作为姑娘下榻之处,岂不是委屈了姑娘?”那人嘿嘿一笑,手指四周的摆设道:“在下林鹰,正是这彭泽……”话未说完,却猛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把匕首架在他颈上。他吞咽了口水,脸上立时出现了惊慌之­色­。

容越脸罩严霜,牙缝里冷冷吐出一字:“滚!”

“是,小人滚!小人这就滚!”那林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方拓抿了口酒,眼睛盯着他张惶而去的背影,眉宇间渐渐多出了一丝无奈之­色­,这人还真是揭了伤疤忘了疼。

“真不该救他!”容越狠狠的啐了一口:“还真是个­色­鬼!”转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奇道:“你在想什么?”

“没有!”方拓回过神,摇了摇头,继续喝酒。

容越也没有在意,又低头吃了几口菜,完了将筷子一扔:“我吃饱了!”站起来走到方拓身边,贴近她:“你也快点吃,今天还要教我弹琴呢!”最近在车上无聊,她便央求方拓教她弹琴打发时间,只要她不提拜师的事情,方拓自然不会藏私,也是倾囊相授,一来一去,两人倒成了没有名分的师徒。

方拓喝完最后一杯酒,便站了起来,不经意的扭头看了窗外,日头西沉,天边黑压压的乌云飘来,竟是要下雨了!

※ ※ ※

方拓在深夜推开了房间的窗户,这一晚她提不起丝毫的睡意,无聊之下,只能望着窗外发呆,大雨才刚停,空中仍飘飞着细细雨丝,月亮依旧隐藏着,她独自伫立,能看到的,也只是楼下黑漆漆的巷子和不远处和天空一样漆黑的江面。

方拓不喜欢这个时节的江南,虽然景­色­宜人,但雨水太多了。上午是艳阳天,中午就可能­阴­雨霏霏了。就像这一场雨,把她的计划打乱了,连着下了两天,被容越那丫头找到了耍懒的借口,硬是在这里“休息”了整整两天。

此时有琴声响起,虽显得生涩不连贯,但那叮叮咚咚的脆音,却别有一番意境。方拓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容越在房间中练琴。这时候,起雾了,浓雾从江面上生起,渐渐汇聚,宛如青纱一般,覆盖了江面岸堤,也笼罩了整条巷子。当,当,当,更夫的梆子声隐隐传来。一阵风吹过,掀开了面前的雾纱,只见不远处,一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透过雾气,缓缓飘动,四下里一片死静,那灯笼摇曳着过来,无聊中的方拓竟看得有些痴了。

恍惚间,突然那曲子到了中段嘎然而止,甚是突然,她愣了一下,这曲子她教了好多遍,容越已经练得很熟了,没有中间忘掉的道理。正疑惑呢,耳中又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异响,心头大震,知道出事了!双脚轻轻踏在窗框上,身形如飞燕,向前窜起丈余又在墙上一点,无声无息的轻飘而上,上了客栈的屋顶,居高临下将整个客栈和附近的院落收入眼底,果见一道黑影从客栈另一方向容越的房间闪了出去。

方拓轻轻一叹,猛地提气,身子­射­出远远的吊着那黑影。

夜­色­中,方拓看得清楚,前面那人一身黑衣,背上驮个很大的麻袋,难得的是,身形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穿街越巷,飞檐走壁依旧是轻灵异常。

她知道那麻袋里面的很可能就是容越,却不打算拦截对方, 她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将容越带到哪里!

那人腾身跳跃,好一会儿才跃落到一处大宅院里。那宅院的大门处两个灯笼发散这微弱的光亮,照着一方橫匾。

眼睛扫了下那匾上“镇远镖局”四个大字,方拓又想到了前两天在客栈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她明白了。

※ ※ ※

方拓本打算在房上监视那人,但这镖局内部建构得极为复杂,穿过一道回廊又是一道回廊,高墙后又是小墙,根本无法看清全貌。无奈下只得跟着那人,结果来来回回,左拐右拐,更要避开巡夜的人,对地形不熟悉的方拓竟是将那人跟丢了。

心头焦急,方拓再忍不住,决定正面要人。她施展身法,重新回到镖局的大门处。她心中愤火难抑,猛地一掌劈出,雄浑内力砸下,登时将那牌匾连带镖局的大门劈个粉碎。下一刻,她便出现在镖局之内。

“什么人?”暴喝声响起,显然是被那一声巨响惊动的,不一会儿,整个镖局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一帮短衣襟的大汉聚集到方拓四周。

“有主事的没?”方拓冰冷的目光环视全场,口中吐出的话没有半点温度。

“公子是谁?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要事?”一个留着山养胡的老人出现,对方拓抱了抱拳。

“你是谁?”方拓淡淡的问道。

“老夫宋半山,乃是这家镖局的管家,人送外号‘半条命’。总镖头有事外出,这镖局上上下下都由老夫管理,敢问公子是……”他的话还未说完,自门口匆匆跑进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惊疑不定地扫了方拓一眼,便趴在宋半山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哼!”宋半山身形一震,眼中带上了份恨意,眯缝着盯向方拓:“公子到底与我镇远镖局有何冤仇?竟然毁我招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武林大忌吗?”

“小白脸好嚣张,待爷爷来会会你……”“……”宋半山的话音未落,四周喧嚣声起,不少人已经武器出鞘,极是气愤。

“谁毁了牌匾?”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呵斥声。

“少镖头来了……”有镖师轻呼一声,这个练武场立时静了下来!

一个青年男子排众而出,站到了宋半山的身旁。火把的光将对方脸上残存的瘀青清晰地照了出来,方拓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竟是客栈中见过一面的“登徒子”林鹰。

“原来是你!”那林鹰也认出了她,惊惶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方拓仔细打量着他,这个体形很熟悉,当目光看到对方衣袂露出的黑­色­之时,眼神一下子变得更冷了,因为她终于能肯定对方就是那个黑衣的“贼”!当下冷笑一声,丝毫不将众人的威胁放在眼里,厉声道:“把人给我交出来”……

※ ※ ※

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镇远镖局”的镖师们各个脸上都是凝重而呆滞。他们像傻子一样怔仲不已,惴惴不安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里,江南道上有名的高手,人送外号“半条命”的宋半山宋老爷子便倒在地上,显是伤重。几个上前要给管家解围的好手均被击退。这样的身手其实自己能抗衡的?

全场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僵凝了一般。偶尔听到的,只有地上众人的哀号和松脂火把“噼啪”的燃烧声音。夜风中,摇曳不定的火焰把各式兵器的影子投­射­到了人群前的地面上,那奇形异状的刀剑倒影在晃闪的火光下诡异地扭动着,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幻起了怪异的表情,更增添了几许诡异而荒诞的气氛。

宋半山忍着剧痛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牙说:“阁下闯入镖局,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伤人,这是何道理?”他喘了几口粗气,又接着道:“你口口声声要我家少镖头交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拓站在那里,身上弥漫着无尽的杀意。冷厉的眼神扫向他:“这句话的意思,恐怕要问问你家少镖头了!他半夜三更到客栈掠人,我可是一直跟到这里的!”

“胡说八道!”宋半山咳出大口的鲜血:“我家少镖头今晚一直在镖局睡觉呢!你说的话有何证据?”

“就是,一定是诬赖!”这时旁边有大胆的镖师叫喊道。

“少镖头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要证据么?我就给你看看!”方拓手中软剑遥对着那被人层层护住的林鹰:“你敢不敢把外衫脱下来让大家瞧瞧?”

那林鹰脸­色­巨变,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不敢么?那我就过去了!”方拓正待逼近。蓦地,脑后传来风声,她身行微动,闪避开回手便是一剑反削,随着残呼声,意图偷袭的人丧命当场。

方拓毫不在意众人难看的脸­色­,眼神直­射­向那被人层层护住的林鹰,一步一步的逼近:“林鹰,你还是赶快把人给我交出来吧!”配合着脚下大片的鲜血,和扭动的躯体,她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

那林鹰脸上无一丝血­色­,掩抑不住的恐惧使得他的身体起了一阵阵轻轻的颤抖,口中却兀自狡辩道:“你,你别过来!我,我不知道什么人!”眼下,他也再没了之前的得意和跋扈。他转头四顾,对旁边发呆的人发火喊叫:“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拦住这魔头?我若是被杀了,你们怎么想我爹交待?”

“大家一起上啊!”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提着武器,向方拓杀来。

方拓被一大帮人围困,虽然这些人的武功对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这些镖师毕竟多属无辜,所以她留了些分寸,只伤不杀。但这么多人冲将上来,着实让她手忙脚乱了一阵子。

凄厉的惨叫一声声地响起,揪人心肺。剑气激荡中,又有多少人喷洒着鲜血倒地不起。手中的剑幻化成千万个,袭向周围敌人。

那林鹰,趁方拓被围住,偷偷的摸向后院,准备逃走。

方拓一直注意着他,见他要逃,冷笑一声,踢开前方的几人腾身而起,手中软剑带着呼啸声,人剑合一,化作一抹流星,向林鹰的后背­射­去。

“住手!”一声大喝仿若九天霹雳。接着,猛地一道身影闪到方拓面前。“当!”金铁交击声,响彻空宇。方拓一招受阻,借着反弹的力道,凌空翻身,重重的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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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估计;英雄珍重的内容会有十二章!

最近实在没什么心思写新东西,所以我决定踏歌行前半部分进行系统的修改!

前三十章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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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声明】本次调整完全是作者个人的行为,我只想把踏歌行的剧情打造的合理一些。也就是说,这样只不过是在我的专栏里多添了章节而已。

目前版本不但会更新下去,而且本人也保证,四月份至少会完成五万字的进度。

至于新的版本,大家看不看都没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最近有些心理疲倦,我本打算开新坑换个心情,不过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修改旧的内容,一来前几十章的bug比较明显,放在那里扎眼得很。另外还能利用这次修改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为了让文章­精­益求­精­,踏歌行完结后会修改的。我现在只是将修改的时间提前一些。这没损害谁的利益吧?还是我的话很难理解?

踏歌行论坛:

第一部惊蛰 第七十六章 英雄珍重(三)

“住手!”一声大喝仿若九天霹雳。接着,猛地一道身影闪到方拓面前。“当!”金铁交击声,响彻空宇。方拓一招受阻,借着反弹的力道,凌空翻身,重重的落到地上。

那人硬生生的接下方拓雷霆一剑,“噔噔噔!”向后退了数步,最后身子一晃,这才站定。此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方面,身材魁梧,看样子倒是一身正气。

“你是谁?”方拓­阴­沉着面孔硬声问道。

“在下马秋敬。”那人自我介绍,完了又面带悲悯的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受伤的人,长叹口气:“阁下何以如此?若是真有冤仇,找那些债主便是了,何必要杀伤这么多人?”

眼睛兀自盯着瘫软在地的林鹰,方拓冷哼道:“这厮劫掠少女,我自然饶他不得!”

“什么?”马秋敬惊呼一声,脸­色­突变:“真有此事?”

“胡说!”半空中响起暴喝。三个人自墙上腾空而下,正好落到林鹰的身前。当先的是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矮小老人,在他身后站着两个相对年轻一些,鬓角斑白的老人,冷冷的看着方拓。

“师祖!”林鹰显然认得这几个人,立时来了­精­神,抱着老人的大腿痛哭流涕道:“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啊!这魔头毁了镖局的招牌,连宋……宋半山宋师叔都被他伤了!您老若再不来,徒孙只怕也没命了!”

“什么?”那老人提高了音量,斜扫了眼躺在不远处的宋半山,转过头,双目死死的盯着方拓:“这位公子为何要与我宿松派过不去?”

方拓却只是瞄了他一眼,接着便不做理会,对着那林鹰道:“你赶快把我要的人交出来!”

那老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口中恼怒喝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你毁我镖局,伤我弟子。还将我宿松派放在眼里么?”

方拓冷笑,不客气的说道:“镖局?藏污纳垢之所,最近少女失踪的案子便是你这弟子所为,我若不出手。恐怕受害的人会更多。”

“严老!” 马秋敬听他说得肯定,看了看地上林鹰的表情,转头对那老人抱拳道:“只怕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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