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丈夫是一个脾气倔倔的书生,并不活泼,整天里就是读书、学习,甚至让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有青年人的朝气,偶然的一次和她跳舞竟把她毫无顾忌地用力抱进怀里,什么也不说,只用眼睛看着她。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感到羞愧,因为她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他的。真真的怪,齐战这么粗暴地就抢走了我们一朵骄傲的牡丹菊,同学们愤愤不平地说。几个月后,书呆子恋人又说出了更为使人震惊的话;“我们结婚吧。”看着她飞红的脸补充说:“结婚也不是就要生孩子。”她成为了他的妻子,而又有了一系列的发现,他并不纯粹地书生意气,爱好很多,二胡拉得少有的好,又发现他有志气,有傲气,想成为一流工程师,大概正是这一潜在的力量征服了她不容易被征服的心,也是他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而她不敢一动的原因,这些发现使她的婚后生活丰富起来,水**融般地甜蜜。
钱玉萍转过头,对着也正看着她的丈夫说:“云海的学校是定下来了,左近就那么一所初中,听说还可以。高中有两所,一个是普通高中,一个是重点高中,去普通当然容易,去重点就有点难了,离家又远些,你看呢?”齐战不以为然地道:“当然去重点,我们的儿子怎么能去普通!云雄就因为没赶上好学校,大学差点凉了。二十多分钟的路,又是那么大的孩子,远什么远?”钱玉萍道;“那你想想办法,让云龙去重点。”齐战道:“当然,这不是走门路,我们的云龙有本事,成绩在那。”“二哥还有本事呢,口琴也不会吹,弹弓也不会打,还不如我好呢,是不是,妈妈?”小儿子云海从床上蹦起来,钻进妈妈的被里。“小猴鬼。”钱玉萍笑着骂道:“就你有出息,数学才考七十八分。”云海道:“我语文好吗,我朗诵好。”不等人回答,云海笑嘻嘻地卖弄道:“你想听吗,妈妈?”他枕着母亲的手臂,仰着脸痛快地大声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云海滚到了母亲身上,钱玉萍拍拍他油汪汪的小平头,笑道:“好了,别骄傲了,云海,该起了。”
云龙一脚踏了进来,正要出去的齐战直了直腰,庄严地道:“到了家,先哪也别去,我领你办点事。”云龙应道:“嗯。”看到父亲威严地走了,云龙说道:“真严肃,好象军官领士兵去打仗,连为什么都不说。”云海道:“爸爸对我就不这样。”云龙没好气地道:“快了,对你来说,开裆裤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又不是什么女孩子,还撒什么娇气。”云海道:“妈妈最喜欢我,你眼气啦。是不是,妈妈?”云海报复似地在钱玉萍脸上贴了贴。云龙也不理,若有所思地道:“太阳都出来了,光芒四『射』,海天一体,我今才知‘日出海花红胜火,春来海水绿如兰’的神韵了。”云海道:“哼,还高中生呢,江海不分。”云龙道:“今日之世道,儒子不可教也,蠢材比比皆是也。”云海道:“都是之乎者也,我听不懂,也就是你说的不好。”云龙道:“古曰,无也不成章。世分天地,人分圣愚。圣者圣,愚者愚,此天意也,人欲违之亦枉然无获也。”云海懊丧地道:“妈妈,我又输了?”“然也,然也。”云龙做甩袖态,摇摇摆摆地踏出门去。“呜呼哀哉!”钱玉萍拥着小儿子打趣地说。云海道:“你在说他,妈妈?”“说他。”钱玉萍亲了一下儿子,道:“起来望海吧。”
云海望着和自己的名字一样的,大自然中极美丽的一道风景,兴奋得又大声念起他的诗来。“‘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春的野草。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人民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这首纪念鲁迅的诗在齐战,钱玉萍听来就有不同于云海的理解了,每当听到这类诗,他们便变得沉静严肃,这诗似乎总能让他们想到许多。他们那一个时代的青年对新中国的领袖和元勋,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们的师长,父辈都经历过旧中国的痛苦生活,因此对新中国及中国的拯救者们有着无限的感激之情,这些也大多传给了五、六十年代的青年们,深深印入了他们的脑海。齐战,钱玉萍不能理解的是十几年的混『乱』日子中,那些不能理解的事情,一切都颠倒了,一切矛盾都激化了,现在好象一切又都颠倒了过来,一切矛盾都缓和了。这对于齐战是难以接受的,男人是追求理『性』的,而现实却使他的思想混『乱』了,把握不住是非的标准,旧的不适应尚未过去,新的不适应又铺天盖地地直罩了过来,改革、开放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远远不能够说清,而对于钱玉萍来说却易理解,社会稳定了,不无缘无故地整死人了,生活提高了,更主要是她这类女『性』,并不是什么热心国家大事的戴红袖章的巾帼英雄,她需要的是安安稳稳的工作和生活。齐战也没有什么政治理想,他仍固守着他的原则,科学技术才对落后的中国有用,对于社会上的变化,不理解,只是感情和『性』格习惯上的不适。
上午十时许,轮船准时在大连海港靠岸了,一家四口急急忙忙奔向火车站。云海口中不满地埋怨爸爸道:“要是在大连住几天,也好和妈妈、云龙去游泳,好好玩玩,第一次来大连,就??????再不,爸爸先回去,我们呆几天。”齐战只对这个儿子才温和一点,平时也惯着他,他道:“这次不行,你欧阳伯伯要我快回厂里,再说你们还要联系学校,也快开学了,要抓紧一些,不能就知道玩。”“真讨厌,这个欧阳伙计。”云海咕哝了一句。齐战喜欢这么称呼欧阳国难,云海小时候也跟着爸爸这么叫,难得的是欧阳国难并不生气,笑呵呵地称他“小伙计”。现在,至少齐战不允许了,他真有些生气了,浓眉聚处,严厉地斥责道:“云海,你怎么称呼欧阳伯伯?我告诉你,回去老老实实,不许胡说八道,什么欧阳?什么伙计?这也是你说的?”钱玉萍也责备云海说:“你也太没大没小了,长辈怎么能随便说,你将来还能称呼你爸爸齐伙计吗?”齐战又皱了皱眉,道:“哼,有你这样的好母亲,还能没有这样的好儿子?”钱玉萍并不想在大街上和丈夫争辩打趣,虽然她喜欢开齐战的玩笑,笑笑道:“世界上没有‘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句话,你不总说儿子长得象你吗。”齐战‘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云海得意地看了云龙一眼,睒睒眼睛。钱玉萍可是知道他的,道:“云海,这次听爸爸的,妈妈也得回设计院报到,要玩,下回吧。”“那么,我和云龙??????”云海看到母亲的眼光,知道事情不成了。云龙嘲笑道:“再过几年,不用靠妈妈的时候再说出来玩吧。”云海一下子懈了气,厌厌不乐,埋头不吱声了。钱玉萍见了道:“到家,妈妈给你买足球,开学好和同学们玩,行了吧!”“乌拉。”云海乐了,从母亲手中抓过提包。
车站上人山人海。齐战看了一下列车表,对妻子道:“吃完午饭坐下午车回去,让云龙买票,我去打个长途。”
欧阳国难坐在办公室中焦急不安地听着报告。轧钢,吊车两个段都出了事故,生产被迫停了下来。维修段段长袁长伍满头大汗地和他道:“轧钢机总是脱钢,有时又夹钢,轧几下就坏,现在王工和小齐正和轧钢段的工程师一起查原因,还没什么头绪。弄不好不是机械故障,是电机的事。总归,我们厂的机器大多陈旧了,进口的那套设备怎么还不装船?”欧阳国难看了一眼身旁的党委副书记段长生,这事是他经手的。段长生道:“外国货轮的要价很高,我们公司这批设备又很贵重,因此国家决定自己运输,大约明年初才能运到。”欧阳国难道:“报上不是说外国船有百分之二十都闲着吗?世界海运需求量低于船运的有效吨数吗?”段长生道:“事情也可能是这样的,不过,用自己的总比用别人的好,外国人不会照顾我们的,钱少了,他们自然不干。”欧阳国难道:“好了,不谈这些。吊车段是怎么搞的?”吊车段长是一个老工人,他瓮声瓮气地道:“有什么办法?这些小青年,一天也没个精神头,马马虎虎,『操』作也不按规定办,哪有不出漏子的,有的上岗连安全帽也不戴,这我也有责任。”欧阳国难看了一眼安全科长,道:“现在出了事故,停产了,要说责任,我排第一位,说这些没用,现在主要是先恢复生产,再处理责任者。老袁,你告诉下面要尽快查清,我一小时后去现场。吊车那几个青年现在就到厂部办班学习,告诉他们,老老实实,小心我开除他们。这么干,铁饭碗也会变成泥饭碗,这不是自毁长城吗。”几个负责人陆续走了出去。欧阳国难回头对秘书小刘道:“写一个报告,申报公司。”停了停,忖道:“齐工不知怎么样了,你去了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回来告诉我,我先一个人静一会儿。”“是。”秘书小刘拿起安全帽走了出去。
欧阳国难疲倦地捶了捶额头,叹了一口气。升任厂长以来这些天,他忙忙碌碌,一天不得清闲,原来的厂长离休,书记上调,他顿时似乎失去了依靠,他以前也能独挡一面,今天却主持二千多人的大厂的全局工作了,他不能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并因此有些烦躁不安。不当厂长,想当厂长,当了厂长,方知厂长的难处,有些从未遇到的事,弄得他头昏脑胀,这几天,生产上又和他闹起了别扭。他的意思是上面快派一个书记来,或者干脆任命厂里的副书记为正,总不能悬着,党委没个说话算数的人。齐战他已经向上面要了很久,最近才迟迟答复他,说小钢厂的建设基本结束,齐战马上就会返回。好,马上了两个星期,齐战还没有影子。他自己不得不亲自出马,打长途叫齐战自己也想想办法,快脱身出来。齐战说小钢厂已经开始试炉试机,另请的人还没到,因此,那边的人再三请他计划外呆几天。“嘿,真不如当个工程师舒服,当厂长伤透了脑筋。”他在电话中向齐战抱怨,想到这,忽而他又有些激动,自己想当厂长不是很久了吗?那时什么都看不惯,都想改改,现在又都什么都受不了,只想着先稳定。“唉,不是一个好厂长噢!”
沉思了一会儿,欧阳国难看看表,自语道:“先去吊车吧。”他站起身,抓起安全帽,扣在头上,大步走出门去。
晚上,欧阳国难疲倦地坐车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他的宝贝女儿就带着一股香甜的少女气息扑了上来,喊道:“妈,爸爸回来了,快来亲热亲热呀。”说着,彩芳在爸爸的脸上虚贴了一下。欧阳国难在娇滴滴的小女儿身上拍了拍,道:“怎么不亲亲爸爸?是了,该找年轻人了。”女孩道:“留给妈妈吧,哼,扎人啊。”欧阳国难道;“今天没有人欺负你了?”女孩道:“谁也不敢,不怕我报复他?”“『乳』『乳』,下来吧,爸爸很累的。”宝宝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这女孩又向妈妈扑去。“哈。”“小心水杯,这调皮的『乳』『乳』,就爱疯。”女孩子又在妈妈的脸上贴了一下,对着从自己房中走出来的二姐彩云道:“爸爸妈妈也想亲热,不过他们当着我们的面不好意思,喏,我成全了吧。”欧阳国难不在意地坐进沙发,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道:“娘仨个儿在一起,就象亲姐妹一样,除了我,还真没人能分出谁是妈妈,谁是女儿呢。”“你也跟着孩子们胡说,五十多岁的人了。”宝宝嗔道。欧阳国难哈哈大笑,疲劳被扫去大半。二儿子文雄也出来了,道:“怎么了?”“爸爸和妈妈打趣呢。”笑出眼泪的女孩子对二哥说:“爸爸说妈妈和我们在一起就象亲姐妹一样,夸妈妈年轻漂亮呢。”文雄道:“是啊!这当中,我看欧阳彩芳最大,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了,脸皮皱了,嘴也歪了,难看死了,彩芳最丑,还笑呢。”“啊,啊,气死我了,妈??????”女孩子在宝宝怀里跳着脚。宝宝笑道:“你哥逗你玩呢,谁家姑娘能比妈的小『乳』『乳』美,小天仙似的.”“天仙也没有我美,天仙也没有我美。”女孩子仍嚷,十七、八的少女最不许旁人贬低的就是她的外貌,如果她是个娇媚俊美的女孩的话,就更不允许了。宝宝对文雄道:“你不会顺着她点?全家数她最小。”文雄道:“妈,你总护着她,越来越了不得了。到哪,欧阳文雄都是响当当的角『色』,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却总受这『毛』丫头的气。”这彩芳道:“活该,爸爸说女儿最可爱,男孩子有什么意思?”文雄道:“我妈也说了,儿子最好,女孩子有什么用?总得嫁人,到时候父母都不要了。”彩芳气得又蹦,娇道:“哎呀,妈,二哥又欺负我了,我没他劲大,打不过他,你替我打了他解气。”“好,好,妈妈最喜欢你,不用生他的气,”宝宝拉着女儿的手坐到欧阳国难身边,对丈夫道:“厂里刚来电话,彩云接的,说齐战回来了,晚上七点的车。”“噢!”欧阳国难的眼睛都亮了,看了看钟,站起来道:“走,去车站接他们一家,在这吃晚饭,还有很多事要和他说。”彩芳道:“那个齐伯伯吗?我也去。”欧阳国难道:“接人可没什么好玩的。”彩芳道:“我呆着没事干。”欧阳国难道:“好吧,那快点。”女孩子欢天喜地地去准备。
齐战的大儿子云雄先到一步。云龙,云海远远见了便欢呼起来,齐道:“大记者来了。”云雄道:“爸爸,妈,云龙,云海,都好吧?”云龙,云海一起大声喊:“都好啊。”许久未见面了,哥仨儿禁不住地亲热。云雄相貌上完全和齐战是两个类型,气质更异,上中等的个头,三分英俊,七分潇洒,他表情很柔美,很丰富,热情洋溢中有一种成熟的魅力。云雄和钱玉萍道:“妈,房子都收拾好了,大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了?”云海问。云雄道:“三室的装修过了,再者比三年前多了彩电,冰箱。”云龙道:“那是我们邮回来的。”云雄道:“当然,还有别的新家具,按妈说的置办了,富丽堂皇。”云海道:“这回,我要一个人一个房间,不和云龙在一起。”云龙道:“谁愿意和你这个懒鬼埋汰神在一起。”“哼。”云海做了个鬼脸。齐战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最高兴的还是钱玉萍,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地讨人喜欢。
齐战看着妻子道;“我想先去欧阳国难那,你和云龙跟我去。宝宝是市委党校的教导主任,看看她有什么办法。云雄和云海回家收拾一下,”云雄把大包小包连背带提地弄上身,和云海走了。
欧阳国难,宝宝,彩芳三个人急急忙忙地下了出租车,迎面撞上了齐家三口。欧阳国难兴奋地道:“老伙计,可回来了,都好吗?”齐战笑道:“都好,都好,厂里怎么样?”欧阳国难大笑道:“我说齐战,脾气还没改呀,厂里的事情不急,先到我那,咱兄弟俩先喝半斤,再说别的。咱们那两位也很久没见面了,也该好好叙叙旧情了。彩芳,过来,见见齐伯伯,钱阿姨,这小伙子是谁?”钱玉萍道:“啊,云龙,你也过来,见见欧阳伯伯和宝宝阿姨,这是彩芳,你欧阳伯伯的宝贝小女儿,不过,她小时候最怕你爸爸。”宝宝笑道:“他总严肃得一付闹革命的样子,谁能不怕?”云龙初见生人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而且那女孩忽闪着大眼睛紧盯着他看,他忙别过头去,不敢看人家。
欧阳国难和云龙随便打了声招呼,就和齐战头里走了。宝宝可是足足看了半分钟,才对钱玉萍道:“这是老几?你到底有几个儿子?云雄我见过,这个是老二?三、四年了,云海也这么大了。”钱玉萍道:“我才说的,云龙,我们家的二公子。”宝宝道:“噢,是云龙,你三个儿子的名字都俊得很,什么时候听来都没有陈旧感。”钱玉萍笑道:“宝宝的嘴就是会说,傻小子也能说成俊后生。他们哪有你的彩云、彩芳好,我就是缺个女儿。”两人说说笑笑地也走过去了。
那个爸爸一进门就扑上去撒娇的女孩子彩芳,从一开始就全神贯注地审视着面前这个象乡下孩子的云龙了。他的头发又浓又黑,发式也说不上什么名堂,自自然然的自然式,眼神也很自然,但到底那当中蕴含着什么可不是她感兴趣的,一身随随便便的运动服,当然,在她眼里是过时的了,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高帮运动鞋,也没什么好玩的。接着,她绕着云龙转了两圈,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来,便看着云龙的脸摇了摇头,“真没劲,唉??????”她世故地长叹了一声。云龙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多多少少被刺激了一下,有了受侮辱的感觉,这是发自一个美丽少女无情有意的评价呀!“哼,你也真没劲。”云龙咕哝了一句。
彩芳早跑到母亲的背后听她们谈心去了,云龙的小动作她可没注意。云龙第一次感到被人冷落是这么不好受,这和以前其他人冷落他的滋味儿不一样,这是一个纯洁可爱的青春女孩的冷落呀!真是让人一『吟』二怜三惊叹的事。
前面的钱玉萍对宝宝道:“我的厂长夫人,不用说,你还真象个厂长夫人。”宝宝不好意思地道:“都老了,可不是年轻浪漫那个时节了。”钱玉萍道:“你的欧阳三年前还不是浪漫的吗!说真的,用我们女人的眼光看,象你的欧阳那么温柔的男人可不多。”宝宝道:“齐战这小伙子不也满好吗?”钱玉萍道:“可是就不如你们欧阳,要不咱们换换怎么样?”宝宝道:“换丈夫?钱玉萍,你,你还是爱说笑话,把我的欧阳换给你?哎呀,别让他们听见了。”“听见什么?妈妈。”彩芳赶上来问。钱玉萍笑道:“彩芳,我和你妈在谈一笔生意,要你做我的女儿呢。”“钱阿姨,我愿意。”彩芳不在意地又向前走,她可没往别处想。云龙走在后面,听了这话,脸上不自主地一热。
头里的欧阳国难道:“老齐,小钢厂怎么样?”“不太好,素质,素质啊!”齐战忧虑地道。欧阳国难道:“工人的素质不行?”齐战道:“都有了,那是什么厂子?厂长不象厂长,工人不象工人,『乱』哄哄的样子就象五八年大跃进大炼钢铁,什么质量,安全,只要能出钢卖钱就行。”欧阳国难道:“这也难怪,地方上自己搞的,也不归国家统一规划,他们当然只为钱。我们呢,可是又要国家计划,又要市场规律,还要发展。”齐战道:“你可是既通业务,又懂管理的改革派厂长。”欧阳国难道:“改革派!人造的名词罢了。现今的大款,大腕,大明星还少吗?可有几个是货真价实的?先说资金,这几年工厂的产值,利润是翻了翻,可这是拼人力,拼原材料,持续不了多久。上交国家的利税增加了一倍,工人的各种补贴和福利开支增加了二倍,建房资金按年百分之二十递增,还买了一大批车辆,最后留下来更换设备,技术改造的钱都挤没了。我说是厂长,可资格并不老,怎么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者工厂又不是孤立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多得让你心烦。”彩芳追上来问道:“爸爸也会心烦?齐伯伯,你们呆的那个地方好玩吗?”齐战道;“那是一个小地方,我也说不上跟这有什么区别,”彩芳心想:“这个老学究,可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蛋。”便不感兴趣。齐战又道:“公司没有统一的规划?”欧阳国难道:“咱们的国家什么时候少了雄心勃勃的计划,只没有实力,计划永远只能是计划。国家财政连年吃紧,各种开支又紧缩不下来。公司也一样,几十个大厂中,我们厂的效益还算是拔尖的。现在公司哪有造新船的能力,只能修修补补,而修修补补只能从破船开始,中国人向来是同情弱者的。国家每年回投的资金倒也可以,但总归是僧多粥少,打点不开。要发展,主要还得依靠工厂本身挖潜,对我们而言,技术永远是第一位的。”齐战道:“我可帮不上你的忙了。”欧阳国难道:“可别这么说,几个月后我们从西德进口的一套设备就会到的,虽说不是最先进的,可是适合我们厂的生产情况。关于技术问题,西德方面只给两个工程师,帮着解决一些关键『性』问题,剩下的是图纸了,感兴趣吗?”齐战道:“怎么说呢,我们在学校学的知识一到工厂就发现几乎有一大半用不上了。现在来了新设备,我们就搞搞看。”
到了欧阳国难家,彩云,文雄又上来打过招呼,大家便在客厅里坐了。彩芳端来一盆水,道:“齐伯伯,钱阿姨,你们洗洗。”钱玉萍笑道:“这小姑娘可真招人喜欢。”“我不小啦,都十八岁了。”女孩扑噜着大眼睛道。宝宝听到夸女儿,美的也成了一朵儿花。欧阳国难笑了道:“现在的孩子都是有个『性』的,就是小孩子你也要哄着她,把她当大人看。”彩芳小嘴一撇,不高兴了,道:“我本来就是大孩子了吗,你看,我比妈妈都高些呢,怎么还是小孩子?”欧阳国难道:“大孩子?那你会做什么?今天晚上的饭可是你二哥,二姐做的。”彩芳道:“那算什么,他们唱歌,跳舞都不如我,我是重点高中生呢。”文雄道:“还满脑子封建等级思想呢,歧视我们普通高中生,可我们那时候还没分什么重点普通,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如你?死封建。”彩芳气得『乱』蹦道:“臭文雄,你说我封建?人家都说我最活泼,最开放呢。”文雄道:“对,你最活泼,最开放,天字第一号,我们谁也比不了。”他夸张地做着怪脸。彩芳气得没法,可又不好当着齐战,钱玉萍的面发作,就靠到文雄面前,甜甜地笑道:“好哥哥,你说的很好呀。”手下偷偷地去拧文雄,文雄不客气地反握住她的手腕子。彩芳动弹不得,喊道:“妈,妈??????”宝宝眉『毛』一挑,道:“文雄,别逗她了,放开她吧。”在文雄放开彩芳的刹那,她还是狠狠地在文雄肩上打了一拳。
云龙将脏水倒掉,便被人家干净整齐的厨房吸引住了,然后又走到凉台上,欣赏起十几盆姹紫嫣红的花草来。
“唉,我说那个人,你鬼鬼祟祟地大黑天跑到凉台上干什么?”那个有事没事,凭空里就要折磨人的女孩又跟了来。云龙道:“我想洗脸。”“洗脸,哈、哈、哈??????洗脸洗到凉台上去了,你用花洗脸呀?仙人球和虎刺可不扎个你大花脸。”“扎个你大花脸?这句子不通。”云龙低声说。又听女孩道:“你才不通,来,我最通情达理,给你些热水。”云龙用冷水洗,没吱声,女孩恼了,一舀子凉水倒了下来,云龙整个头都湿了。
房内,欧阳国难接过宝宝递过的一瓶酒,道:“五粮玉『液』,尝尝看。”钱玉萍笑了道:“还是当厂长好啊。”宝宝接过话来道:“这是他出差到了那地方,自己花钱买的,这酒可真贵。”欧阳国难道:“贵?这么好的酒,花那么几块钱还说贵?你可以问问齐战,看值不值。”齐战道:“要是真货那可不错。”欧阳国难道:“是啊,现在冒牌的家什儿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上至国家领袖,下到娃娃们用的『尿』盆,到处充满了假冒伪劣产品。”
彩芳冲进来,问道:“什么好东西?”彩云一旁道:“『乳』『乳』,别闹个没完,哪象个姑娘家的样子?”彩芳跟姐姐伸舌头,晃脑袋,作鬼脸。彩云气了要打,女孩儿象条鱼儿一样地游走了,哪能让你抓住,跑开了仍咯咯笑了气人。
钱玉萍和宝宝道;“云龙这次回来,上学的事还没有解决呢,你有什么办法吗?”宝宝道:“难是难了点,但只要他成绩还可以,我总能办下来的。”钱玉萍道:“那他可以去重点学校?”宝宝道:“要不怎么说难呢。云龙的事怪特殊的,他开学读高几?”钱玉萍道:“高三。”宝宝道:“和『乳』『乳』同级。”钱玉萍道:“云龙读理科。”“理科有什么好的,个个木头人似的。”什么也不在意的彩芳又开始攻击云龙。宝宝道:“『乳』『乳』,你少说两句,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妈妈和钱阿姨在谈正事。”
文雄和云龙在一起看电视。文雄问云龙道:“我和云雄最好,以前他也来过我们家,只是你们哥俩长得完全不像。欸,这个电视节目你喜欢吗?”云龙道:“不太喜欢,『乱』蹦『乱』跳的。”“傻瓜。”“什么?”“你根本就不会欣赏,人家唱得多好听。”彩芳不知什么时候潜进文雄的房来。文雄道:“去,去,帮你二姐洗碗去。”彩芳道:“我不爱洗。”文雄:“『乳』『乳』,我告诉你,以后你再不改改娇生惯养的坏习气,总有吃憋的一天,总会有人治你的。”彩芳道:“我不怕,还有妈妈呢。”文雄道:“妈妈能跟你一辈子?”彩芳道;“没有妈妈我也不怕,那时候我自己就有本事了。”文雄道:“那现在呢?”彩芳道:“现在?现在我本事也大着呢,你去学校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好。哼,喜欢人家的人多你就嫉妒啦?真不害臊。”
第二天,云龙仍想着昨天的事,那天真,可爱而又有些蛮不讲理的彩芳给他的印象最深。年轻人的一根神经不知不觉就被触动了,一丝神秘的情感若有若无地在他心里窜动,不过,一切仍是那么朦朦胧胧的,难以分辨得清。
云龙并没有开口跟父母说买些衣服什么的,他对穿着并不在意,现今却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套有些不适合这城市的环境了。还是云雄提醒父母,决定给云龙和云海添一些衣服和日用品。“要到新的学校学习了吗,要象个样子。”齐战对学习的事情是最认真的,不过到学校学习像个什么样子,只有这哥俩儿各自去领会了。
云雄并不总在家,常常住在报社的单身宿舍里。
云龙和云海一连几天都出去溜达,到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哥俩儿有人的时候也闹矛盾,没人的时候反倒有了兄弟的样了。
在一个初中的校园里,一群十五、六岁的男孩正在踢足球,他们吵闹的劲头比踢球的劲头还大。“王大力。”云海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被叫做王大力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他看了看云海,愣了一下,随即也喊道:“云海?你是云海。”云海笑道:“我回来了。”王大力道:“在小学你怎么突然转走了,都不知道你去哪了。”云海道:“以前的同学呢?”王大力道:“都上初中了,大多还在一个学校,你呢?”云海道:“开学我也上初三,我妈在给我办呢。”王大力道:“你来我们学校吧。”“来我们班。”有几个男孩围了过来。王大力向他们介绍道:“他叫云海,小学和我、还有代春、王玉、秦石头都是一个班的,他也爱踢足球。”有个男孩子道:“别说了,大家一块玩吧。”云海转身和云龙道:“云龙,我玩一会儿,嘿,你先走吧。”云龙道:“随你的便,不过可不要回家太晚了,让我妈担心。”“我知道了。”话音未落地,云海就跑走了。云龙咕哝道:“这云海,见到玩的就没命。”
云龙开始参观这所学校。学校的大门坐北朝南,一进大门就是个大『操』场,教学楼正对着大门口。校校都有的大旗杆在楼前十多米孤零零地立着,象个卓绝的卫士一般。『操』场的西面是一大块草地,上面有一些石凳。『操』场的东面是篮球场和排球场,只不过地面高低不平的。放假了,学校里的人并不多。云龙信步走进教学楼。一进楼门是一个大厅,厅中间是一种红木做框架的立式长镜。镜上方当空悬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金字木刻横匾,镜前方两边墙上是学校的宣传廊,有一侧下面还放着一块黑板,上写:“星期六大扫除,各班要彻底清扫室内外分担区。下午三点检查,不合格的班级要重扫。”云龙笑着点点头,眼光从这个过时的通知移到别处去,要开学了,总是让人高兴的事。
云海他们正玩着,有一个男孩忽然喊道:“糟了,追命的来了。”远远的,几个小女孩奔过来,其中一个女孩穿着绿『色』长长套裙,鹅蛋儿脸,翘鼻梁,樱桃口,黑黑的飘柔长发甫落,人也俏俏地站定了,白生生的手儿指点着男孩子们道:“你们的作业呢?一天就知道玩,都快开学了。”男孩子们『乱』嚷道:“我们肯定能写完还不行吗?”云海感到惊讶,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竟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低眉顺眼的,不禁又多看了那女孩几眼。女孩却没有看他,仍冲着围拢来的男孩子们斥道:“在学习小组写作业不挺好的,大家能互相帮帮,可椅子还没坐热就不见了人影,你们还想不想好?”王大力当着云海有些下不来台,嚷道:“小意,开学你再管我们吧,放假了,你是班长也管不着我们。”那女孩道:“管你们是有道理的,有道理就得听。”有个男孩道:“哼,女孩子老管男孩子的事,不要脸。”女孩们除了那个叫小意的,也气得一齐骂道:“说脏话的人才不要脸呢。”男孩子们不怕她们,哄着要过来推打。那个叫小意的女孩毫不惊慌,瞪眼嗔道:“王大力,你几天没挨揍皮子就紧啦?”“你就会告诉我爸,那算什么本事?”王大力不服气地嚷,可却不敢再动。“写不写?”女孩子眼睛瞪了起来。男孩子们都不吭声,唯有云海一旁看到了稀奇,禁不住笑了。女孩子白了他一眼,道:“今个儿就算了,天也晚了,让你们再便宜一回,明天再不去写作业,新账老账一齐算。”说完,女孩们敲着得胜鼓相携着去了。
男孩们也没了趣,没精打采地草地上坐了一会儿,懒懒地也就散了。
云龙拍着手在大街上漫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他似乎很熟悉的地方,那是欧阳国难的家。“真不巧,怎么到了这了。”云龙心中微跳,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唉,怎么又遇见你了?你来这干嘛?”云龙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彩芳,她和几个女孩子从树荫中蹦跳着走出来。云龙道:“我,走走,没事,没事的。”那几个女孩子互相低语了几句,不知说了彩芳什么,随即大笑起来。云龙更窘了。彩芳不在乎地跟可能是她的同学大声道:“跟男孩子说话有什么不可以?他也是高中生,他没准还分到我们学校,我们班,还没准就和你一座呢,叶清淑。”一个安安静静,皮细肤白,身材修长的女孩细声细语地道:“你胡说什么,我们都是男同学和男同学一桌,女同学和女同学一桌,谁还象小学的时候,手拉着手的。”“拉拉手有什么不好的,要是还能拉手,你呀,你又可以重??????”彩芳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词了。“重温旧情。”一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女孩接过话来,她叫傅蕾。叶清淑道:“你们这些假小子,真是太放肆了,也不怕外人听见。”大家一齐去看云龙,哪还有他的影子,早吓跑了。彩芳道:“这个家伙,肯定和他爸爸一样是个小学究,真没劲。”一个留马尾巴辫子的女孩道:“我看他倒很好,挺朴实的。”彩芳笑道:“哈,我们的外交部长爱上人啦,我替你介绍介绍,他来过我们家,叫,叫云什么的。”这个叫任蓓的女孩道:“到你们家?保不定是去和你相亲吧,彩芳,追你的男同学好多吧!这又有一个追到家里去了。”彩芳气道;“别提了,这些小子真烦死人了。”任蓓道;“可也真是,这些男生让你又喜欢,又不喜欢,我还有点害怕,我从不敢和正看着我的男生对视。”彩芳笑道:“什么对视?是对眼,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叶清淑道:“彩芳,不要老瞎用词,你知道这些词的含义吗?”彩芳道;“什么含义?”叶清淑道;“书上只有恋爱的人才会那样。”彩芳道:“你懂吗?”叶清淑道:“这有什么不懂的。”彩芳笑道:“啊,我们的叶清淑恋爱了,还是第一次恋爱。”傅蕾纠正道:“什么第一次恋爱,那叫初恋。”彩芳班的体育委员韩小娜故意追问道:“叶清淑,那男同学是谁呀?”“怎么,怎么,你们几句话就把人弄成真是那样的了。”叶清淑快急哭了。彩芳大喊道:“初恋,这词真好啊,我们的叶清淑初恋了,还是第一次,咯,咯,咯??????”“快,快抱住彩芳的嘴。”叶清淑急坏了,几个女孩却笑成一团。彩芳远远地逃开,兀自道:“有什么了不起?恋爱有什么好玩的!我就不感到那帮男生怎么样,我才不怕他们呢。”傅蕾道:“谁能都象你那么漂亮!那么聪明!你眼界高!可早晚会有人让你心里发慌的。”彩芳道;“谁能让我发慌?男同学怎么了,他们学习能赶上我们?他们就是劲大,那也是因为他们胳膊粗。”韩小娜道;“我可是体育委员,你可别说我也粗了细了的。”彩芳道:“你怎么会,你多招人喜欢。”韩小娜道:“我就喜欢又高又大的男同学,我不喜欢那些弱不禁风的”“哈,好象你们都是老手了,都初恋了,咯,咯,咯,真笑死人了,妈妈呀!”彩芳被几个女孩子笑着追着打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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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齐战第一天到厂里就感到十分自在,工作了近三十年,猛一回来就象又到了家里,温暖,舒适,工厂依然固我的嘈杂混『乱』,空气的污浊他都忘到了脑后,可厂里的每一个小小的变化却让他兴奋不已。上午欧阳国难陪着他在厂里转了一大圈,介绍了一下工作方面的事,下午厂里开了一个欢迎会,欢迎他和六名新毕业的大学生。
欧阳国难兴致勃勃地登台致辞道:“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厂里又增加了两股有生力量。对齐总的归来,我们首先表示欢迎。”台下的人鼓掌。“再向六位新来的同志表示欢迎。”台下的人又鼓了通掌。欧阳国难接着道:“我不想多说什么,还是让这个会的主角来和大家说吧。”齐战向欧阳国难摇摇手。欧阳国难笑道:“齐总是实干家,不喜多言,那么就请新来的同志发言。”六个大学生五男一女,第一个站起身的是个白白净净,坦然自若的青年,他道:“杨灿,北京钢院毕业的,南方人,学的是轧钢专业。”年轻人们依次自我介绍,当其中有一个叫徐美贞的介绍自己时,大家都因他的名字有趣而笑起来。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我爹给起的名字,又不怪我。”大家听了更笑。最后发言的女大学生叫程慧,她中等身材,健康结实,齐耳短发,穿着合体的工作服,非常的精神,她就说了一下自己的简历,又说:“有的师傅认识我,半年前实习我就来过这个厂。没别的,我喜欢我们厂,我想我能干好,我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工程师。”大家听了热烈地鼓掌。欧阳国难道:“你说的很好,你们有朝气,有魄力,好好干,我们的厂是大有作为的。”程慧道:“谢谢厂长。”
会场里有两个人心里很不平静,一个是副书记段长生,一个是齐战。段长生是中专毕业生,在技术方面并无很深造诣。他也颇有些自知之明,进厂不几年就扔掉专业进了人事科,几经周折熬了二十多年,成了厂委副书记。这几年,老厂长想的是离休,书记想的是上调,生产副厂长欧阳国难想的是生产,另两个副厂长又没他资格老,自是无法争权。全厂除了生产方面,党务,政务,工会,共青团,包括工厂福利和外交上的一些事,他几乎都包揽。现在表面上走了两个领导,他的地位无形中就该上升,可他不久便发现完全不是如此,他的权利不是受到挑战,而是有被剥夺的危险。公司,甚至部里的领导都很赏识欧阳国难,隐隐有把全厂都交给他一个人决定的倾向,任命他当厂长时就又任命他代书记,这几乎是破例的,而段长生知道,这代书记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这个国家,最复杂的就是党了。
欧阳国难和齐战说他准备向公司提名他做生产副厂长,他不想让别人干。齐战没同意,他不想当官,政务缠身,这只会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欧阳国难让他考虑考虑,别急着回绝。
一双女『性』慧美的眼睛一直在不住地打量着齐战,这是程慧,她边看边向身旁的同事询问着齐战的一切。会议结束,齐战一个人低着头,边想边走,忽听一个人在他的耳旁喊:“齐总工程师。”齐战侧过头,看到自己右边站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姑娘。“你是??????”齐战迟疑了一下。程慧笑道;“齐总工程师,怎么一会儿就把我忘了?我是新毕业来的大学生中的一个,我叫程慧。”齐战尴尬地道;“会上有一阵儿我的思想不太集中,真是失礼了。”程慧笑着看了一眼齐战,忽然不说话了,昂着头,和齐战并肩一起走。
一股热流从齐战心底涌上来,他忽然感到自己和这个青年女『性』有了一种默契。看着兴奋的程慧,齐战回想着自己刚进厂的时候的情景,他也不说话了,嘴上『露』出一种只有陶醉在幸福里才有的微笑。
程慧感叹道:“这工厂真大!”可她又皱了一下眉。齐战明白她的意思,道:“就是太脏了,是吗?”程慧发现了什么似的侧脸看了一眼齐战,道:“是的,可我不怕,我不知道我们厂一年上交国家的利润竟是二亿多。”齐战惊喜地望着这个很壮实的姑娘,他没想到她的心情正和自己当年进厂时一样,兴奋,好奇,想干一番事业,热爱着所能看到的一切。程慧又道:“实习时我没见过您,可看过您的讲义,写的真好。”“我的讲义?”齐战有些糊涂。程慧道:“就是您写的关于生产方面的规定,其中实际『操』作的规定更是详细,这是我们在学校学不到的。”齐战道:“啊,在厂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总下现场,一点点全厂的设备都熟悉了,就写了一些东西给新工人讲,老工人也用它学习,早先在学校,这些东西是叫讲义的。”程慧道:“听说您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齐战道:“我是五八年毕业的,大跃进的那一年,那阵子生活真苦啊!”齐战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刚进厂就决心干一番事业,做一名出『色』的工程师,能为家乡的父老争口气。我是农村孩子,是新中国让我上了大学,国家和人民培养了我,我怎么能辜负他们呢?那时我就是这么想的。”程慧道:“您的理想实现了?”齐战道:“我的理想?不,只实现了一部分,极小的一部分,本来我们应该更好些。”齐战若有所思地说。程慧道:“您的妻子是做什么的?”齐战道:“她在设计院,是我的同学。我们那阵子简单着呢,两个人结婚了就简简单单地办事,不象现在的年轻人,比这比那的。”程慧道:“您很幸福?”“幸福?”齐战对这个词平常欠考虑,程慧却认为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齐战道:“将来都要靠你们年轻人啦,我们老了。”程慧道:“在国外,您这样的仍属于年富力强的呢。”齐战道:“我毕业快三十年了,现在最多也只能说‘老牛自知黄昏短,不待扬鞭自奋蹄’了,精力远远不如从前了,力不从心啊。”程慧道:“那是您谦虚,您的经验,您的智慧,我们还都不具备。”齐战发现程慧用一种充满爱意的眼光望着自己,他觉得这目光很熟悉,自己的妻子有时候就用这种目光看自己,他不知道这是女『性』对自己很敬佩的人才有的目光。他心里叹道:“这个姑娘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齐战也爱怜地看着初次见面就给他以好感的,朝气蓬勃的姑娘。
宝宝下午来到彩芳的学校,把云龙的情况跟学校的领导都讲了。学校的领导决定让云龙先来上课,一个月后通过月考来决定他的去留。宝宝很乐,那校长却很苦。
宝宝在校门口遇到彩芳,女孩子脆生生地道了:“妈,你怎么来了?”宝宝道:“我给你齐伯伯家的云龙办事。”彩芳道:“那个傻小子,见面记不住模样的主,和我们一起读书?哼,没劲。”宝宝道:“你来干什么?”彩芳道:“我和图书馆的老师好,我们约好了今天来借书看。”宝宝道:“你看课外书可以,但是不能耽误了功课。彩芳,不要一天总是玩,也要好好考虑考虑,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彩芳道:“考大学怎么了?大学还能吃人啊!”她不满母亲对她的约束。宝宝道:“妈是为了你好。”彩芳道:“爸就是比你开通。他从不一天总是在我耳边没命地说,好好学习呀!好孩子!爸是为你好。”宝宝道:“那是你爸不对,以前你是小孩子,可现在你都成大姑娘了,还能象小时候哄着捧着?”宝宝对女儿也没办法。彩芳道:“好了妈妈,别再教训人了,我学习难道不好吗?我什么时候功课也没让人拉下过。”宝宝道:“可我还是担心,女孩子在最后阶段总是拼不过男生。”彩芳不满道:“妈妈!”宝宝道:“考大学可不象和妈妈撒娇那么轻松,还是用点心,别一天『乱』蹦『乱』跳的。”彩芳笑道:“妈说的话真没水平,得了,我保证好好学习还不行吗。”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回到家。彩芳一进门就问正在听音乐的文雄道:“我爸回来了吗?”文雄故意不理她,彩芳不满地大嚷:“欧阳文雄,我问你爸爸回来了没有,你为什么不回答?”文雄笑道:“欧阳彩芳,我就是不告诉你。”宝宝气乐了,道:“有吵嘴的功夫还不如自己看看。”彩云从阳台上走进来,手里拿着晒好的衣服,笑着道:“我们家一到夏天,『乳』『乳』就成了多余的人。她一回来,温度马上就升高,高兴了也是,不高兴了更是。”彩芳道:“噢,那冬天没有我还不行了呢。”文雄道:“臭美吧,手里拿着几本书,象那么回事似的。”彩芳气了骂道:“臭文雄,死文雄,你才装腔作势呢,你会听什么音乐,那是什么破东西。”文雄道:“你懂什么,这是古典钢琴曲??????”彩芳道:“d大调,a小调,文雄上吊协奏曲,我早就听腻了。”文雄道:“你根本就没听过,就瞎评论。”宝宝和解地走过来道:“谁帮我系上围裙。”“我来。”彩芳喊。“让我来,妈。”文雄也站起身。彩芳道:“让我来吗,妈妈喜欢我。”文雄:“妈妈喜欢你?别得意了,告诉你,妈妈喜欢我。”“妈妈喜欢我。”彩芳使劲喊。宝宝道:“文雄,你和她争什么?说话也没有水平了。”文雄见彩芳急了,笑着走了。彩芳给宝宝系上围裙,道:“妈,今天做什么吃了?我可饿了,我想吃小豆包,今天中午我发的面呢。”宝宝道:“那你看看面发好了没有?”彩芳去了。
欧阳国难推门走进来。宝宝迎上去道:“你先歇一会,想吃什么?”欧阳国难看着妻子没来由地微微一笑。宝宝吓了一跳,她知道丈夫想吻她,可是现在不行,她匆忙中喊道:“『乳』『乳』,快来。”“干什么?妈妈。”彩芳跑过来。“你,你给爸爸冲杯茶喝,你爸一定很累了,我,我去做饭。”宝宝转身进了厨房。彩芳道:“妈妈怎么神『色』慌张的?哎,爸,你今儿开没开响?唉嘿,我,他们谁也不给我钱,我手头??????”欧阳国难拿出拾元钱道:“去给爸爸买两瓶啤酒,剩下的给你。”彩芳欢天喜地地去了。
欧阳国难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进去。宝宝正在洗菜,没看到欧阳国难进来。欧阳国难从后面把刚放下菜的妻子转了个身,然后就亲了一下。“你,你??????”宝宝绯红了脸腮。欧阳国难仍是微笑着望着妻子。宝宝闭上眼睛,倒在欧阳国难怀里,道:“我真不敢想象,我们有时候还和年青时一样,心里,心里??????”欧阳国难笑道:“我知道,很爱,是不是?”宝宝道:“要吻就快吻吧!”欧阳国难又轻轻吻了一下妻子,道:“等晚上吧,还不仅仅是吻呢。”说了放开宝宝,走到房内坐下喊:“文雄,你有没有什么好带子给我听听?随便什么的都行,就不要那些个流行曲。”彩云出来道:“用我的吧,文雄听着呐。”欧阳国难道:“我怎么没听到有动静?”彩云道:“他用耳机,彩芳不喜欢听,刚才又打完一仗。”彩芳正进屋,脆生生地吵道:“爸想听音乐,太好了,听我的,我正有一盘流行新曲。”彩云笑道:“『乳』『乳』,爸说不听流行曲。”彩芳道:“那听文雄的曲子?那有什么呀,有时候听着听着就象是没声了,你以为完了,可是突然又响起来,吓你一大跳,我最不喜欢。”欧阳国难听了意韵悠悠地接道:“原本在空冥,神魂『荡』魄中。朱笔留白处,无音亦是声。你还听不懂呐,不过,爸爸听你的。”
第一首歌是《我多想唱》,欧阳国难听着听着也会心地笑了,道:“倒也满不错的。”彩芳道:“蛮不错!爸,我敢打赌,你长这么大肯定再没听过比这还好的歌曲。”彩云道:“我说『乳』『乳』,你也太放肆了,和爸爸说话就什么也不管了吗?”“怎么啦,我说错什么啦?”彩芳不解地望着二姐。欧阳国难道:“是啊,你可不说错了吗,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不,就是现在,歌唱的也一样好听。”彩芳道:“妈也唱歌?我怎么没听过?”欧阳国难道:“是呀,我现在也听不到了,妈妈一天为你们忙得连唱歌的兴致都没有了。”看到彩芳又要大喊,欧阳国难制止说:“你别闹了,快帮妈妈干些吧。快开学了,不也得准备一下?”“吔。”彩芳假装不高兴地向爸爸噘起了小嘴。
吃罢了饭,宝宝对文雄道:“去齐伯伯家告诉钱阿姨,就说云龙的事情办成了,是高三?四班。你再问问云龙知不知道那所学校,不知道就让彩芳领他去,见到班主任就行了。顺便把这些表让云龙填了,到学校交上去。”文雄想了想,诡秘地一笑,道:“妈,我去可以,可我不能带彩芳去。”彩芳一听又急了,气道:“我本来不想去,可现在我就是要去。妈,我领着文雄去,保证不让他走丢了。”宝宝道:“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齐战一家四口正在吃饭,云海还没有回来,齐战正在追问云龙,并有些生气。钱玉萍和云雄见了文雄和彩芳,热情地往屋里让。齐战对一些无关的人和事向不在意,点点头,自去了。云龙去收拾碗筷,借机溜了,他不知为什么总想躲开彩芳,面都不敢朝。
钱玉萍又细细打量起彩芳来。大眼睛溢彩流芳,和她整个人似的,肤『色』是健康的,那么的白里透红,如饱晒了阳光的秋果般滋润,身段是该凹的凹,该凸的凸,没有一处不丰满,没有一处不圆润,一双肉鼓鼓的小手一时也不安生,不是『摸』『摸』这,就是捅捅那,再不就自家在那舞蹈,缠来绕去地挥撒她青春的活力和那不名所以的『骚』动不安。“你十八岁了?”钱玉萍眼含笑意地问。彩芳道:“这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十七岁生日过完了就十八岁了。”钱玉萍道:“噢,比云龙还小一岁。”彩芳甜甜地问:“阿姨,你是做什么的?”钱玉萍道:“阿姨是搞设计的,比如画图和计算数据。”彩芳道:“这我最头疼,我就是数学不好,最怕几何和代数了。”钱玉萍道:“你学文科吧?”彩芳道:“是呀,那,那你家云??????”钱玉萍道:“云龙。”彩芳道:“他是学理的吧?”钱玉萍道:“云龙数学,物理,化学还可以,只语文成绩不好,他小学和初中的底子差。将来你们要互相帮助啊。”“啊。”彩芳答应人象喝糖水一样轻松自如,至于能不能办到,自是以后的事情,她现在才不管那么多呢。
云龙洗了一盘苹果来。钱玉萍问彩芳道:“你要削皮吗?”文雄『Сhā』话道:“她是个吃肉连骨头也不吐的疯丫头,连苹果核儿也会吃光的。”云雄笑道:“文雄,你比彩芳大了六、七岁,还开她的玩笑。”文雄道:“云雄,你不知道平常我受了她多少鸟气,我是得刺激她就刺激她。”彩芳拉着钱玉萍的手,像模像样地说:“阿姨,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众人禁不住都笑。
又坐了会儿,兄妹俩方告辞走了。看到妈妈和哥哥出去送客,云龙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柔抓百肠般,心神不宁地远远跟出去,巴巴地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发了会子呆。
接连几天,云龙都在收拾房间,准备上学。云龙和云海暂住一个房间,哥俩为要不要摆沙发的问题发生了争执。云龙坚决不同意房内摆沙发,道:“沙发太软了,坐长了腰疼,再者沙发也不美观,笨重的样子让人感到压抑,还有,沙发存灰,可木椅子就没有这些『毛』病,当然竹椅最好。”云海道:“什么呀,沙发坐了多舒服,木椅子坐了才腰疼呢。”云龙道:“你就是要摆阔气。”云海道:“我就是要沙发。”“不行。”云龙气恼至极。云海便跑出去找妈妈评理。
钱玉萍和云雄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三年里也没见过几面,几天里,娘儿俩有空就在一起说话。云雄熟练地清洗一条鱼的内脏,将靠近鱼骨的一层黑『色』的膜仔细剔净。钱玉萍望着儿子宽阔结实的后背,心中暖暖地道:“云雄,工作上的事妈尽知了,现在有两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虽然你已经大到了足够自立的程度,可还没大到不许妈妈关心你的程度。”云雄笑道:“妈,我和你说什么也说不够,还能跟您隐瞒什么?”钱玉萍道:“你有女朋友了?”云雄道:“噢,有是有,不过还没有能让我向她求婚的女朋友。”钱玉萍道:“以前的那个呢?”云雄道:“怎么说呢,妈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呢。”钱玉萍道:“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云雄道:“毕业分配去了南方,具体哪个城市我也弄不清。”钱玉萍道:“你们没有通信?”云雄道:“为什么通信?”钱玉萍道:“好,妈妈不再问了。还有就是,你是怎么看你爸爸的?”云雄低头继续干着他的活,道:“是个好丈夫,可不是个好父亲,最起码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钱玉萍道:“为什么这么说?”云雄道:“妈妈和他在一起或许幸福,但我们和他在一起却感到不自在,拘束,想远远逃开。”钱玉萍道:“小孩子话。”云雄道:“是的,但至今未变。”钱玉萍道:“你比你爸都要高呢,或者,你不同于你爸爸的地方正是比他强的地方。”云雄道:“那倒不一定,但总体上讲,下一代总要比上一代强,总要超过上一代,这样社会才能发展,人类才能进步。”钱玉萍道:“可你是我们的儿子也是历史的必然啊!”云雄道:“不,妈妈,人们之间很多东西靠血缘关系是不能替代和解决的,我是妈妈的好儿子就够了。”说着云雄笑道:“妈,真正的男人到了人生的一定阶段,根本不需要男人的爱,而需要各种方式的女『性』的爱。”钱玉萍道:“给妈妈做社会学报告,我可不想听。”云雄道:“妈,我还想提个建议,下辈子还由您来生我,再做一次我的母亲,可是我希望爸爸能换一换。”钱玉萍气乐了,道:“胡说八道,开妈妈的玩笑。”“准备一下,妈,这些鱼收拾好了。”云雄也笑了。
云海冲进来没头没脑地嚷:“妈,我要沙发。”钱玉萍道:“好儿子,你愿意要就买一对。”云海道:“可云龙他不要,他不让往房间里放,又不是他自己的。”云雄道:“你人小规格可不小,在报社,只有副处级以上的干部的房间才配给沙发。”云海道:“别唬我了,现在谁家没有沙发。”云雄道:“坐沙发看书时间长了人会受不了的。云龙用功的时间比你多,再不,你住我那间单室的,我又不常在家。”云海道:“不,我不干。”云龙嘲笑他道:“他不敢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说有鬼了怎么办,其实他自己就是个鬼,胆小鬼。”“哼。”云海说不上话来。钱玉萍安慰云海道:“你要坐沙发就到我们屋里来,睡觉去那屋。”齐战推门走进来,道:“怎么都在这?饭好了吗?”钱玉萍道:“快好了,你等着吧。”齐战道:“云龙,云海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学业是大事。”钱玉萍道:“你忘了吗?宝宝给云龙办好了,云海的也联系好了。”齐战道:“那就好。”说了转身进房去了。
吃饭的时候,齐战把厂里的事说了,钱玉萍一时也说不好。云海却道:“爸,当官有什么不好,有人想当还当不上呢。”云龙斥责云海道:“你懂什么?”
待齐战离开,钱玉萍问云雄道:“你说呢?”云雄道:“人想做一件事,总是自己最后决定的,我爸干与不干都有他的道理。中国有的知识分子向来不关心政治,用不当官来显示自己的清高脱俗,这其实是一种自卑,恐惧,一种没有责任心的表现,政治领导艺术不是人整人的艺术。一个人不能当领导,只能说明他没有合格的品质和素养,这素质指的是工作能力。无德无能者治理国家到头来只能弄得『乱』七八糟,国家,个人都受损失,而且是无法弥补的损失,对国家的现在,未来,每一个人都应负有责任,如果不是中华民族当代民众的知识素质低下,政治觉悟低下,国家也不会象现在这个样子。”钱玉萍道:“你认为国家现在还不如以前?改革改出错来了?现在同以前怎么能相比,国家生活正在改善,经济正在高速发展,这些都是事实。你批评国家的不足之处,但也不能无视这些事实。”云雄道:“妈,我是个记者,接触的事可能比您广泛的多,复杂的多。国家经济政策错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放开了,就象是打开堤坝,水一下子就泄出来了,经济怎么能不好?但经济发展的后劲呢?生产创造的是财富,财富的创造是要有高素质的人和丰富的资源做基础的。现今我们国家在这两点上其实是很匮乏的。人的智能,自然资源远远没有开发出来就大谈什么经济进步,这难道不可笑吗?至于政治生活,我认为还是同以前一样,仍是几个人说了算,而不是人民,或是党说了算。民主,自由不是给予的,给予的民主,自由根本不是真正的民主,自由。每个人所应享有的权利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的。您看看,电视上那些大人物,哪一个是我们选出来的?常常一夜醒来便失去了几个领袖,又多出来几个领袖,没等你分清圆脸,长脸,便一起山呼万岁,可没等你喊完,又有人失踪。如果中国现在真正的法比权大,就不会进行这种权与法的大讨论了,当然,我不反对有人拥有特权,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特权持有者应是人民赋予的,他应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放在个人的感情和利益之上,权利和义务是不该分离的。”
云龙见妈妈没有说话就想说,可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觉得云雄的话很新鲜,自己从未听过,而爸爸,妈妈似乎向来就是有道理的,一时间他的思想混『乱』了。他没感觉到他现在的生活同以前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他也从未考虑过‘国家大事’,在他看来,那是神秘不可知的,只有伟大的人才能去从事和思想的。
吃过饭,云雄回到自己的房间,坐进椅子里,出神地望着窗外。云龙推开门,道:“哥。”云雄回过头道:“进来吧,云龙。”云龙坐进另一张椅子里。
云雄点头道:“你也有一年就要考大学了。”云龙道:“是啊。”云雄道:“你人生的转折点就要到了,人的生活可真有趣啊!大学就是一个。”云龙不解地问:“上大学还不就是接着读书?细想也没什么新鲜的。”云雄道:“那可不一样,这个年龄,这个时期,正是人生的分水岭,如果人生有几个重大的遭遇和抉择的话,这时期最少有那么一半。”云龙道:“哥,大学是什么样子的?”云雄道:“学校的范围比你现在的学校大得多,人也多得很,学生如雨,教授似林,学校里什么样的人才都有,洋洋洒洒的,真让人兴奋。”云龙道:“大学可真好。”云雄道:“你学习怎么样?”云龙道:“也不怎么样,天天看书就是了。”云雄道:“课外书都读些什么?”云龙道:“小说看的最多。”云雄道:“都是什么类型的?”云龙道:“战斗故事的,历史的,侦探的,科幻的,还有外国小说。”云雄道:“爱情小说看了多少?”云龙闪闪眼睛,道:“爱情小说?”云雄笑道:“装糊涂可不行。”云龙吱唔道:“咳,现在哪本小说里都有那么一点。”云雄道:“你看社会学,哲学方面的书吗?”云龙道:“没看几本,我也读不懂。”云雄摇摇头,道:“你应该读一些,不过不着急,等你的思想基础打好后再去看也不晚。”云龙奇道:“思想基础?”云雄道:“中华文化就是我们的基础,我们的世界观只能产生于此,而要发展,那么就要学习一切,现在还包括西方文明中的一些东西,其实我上中学时看的书也大致和你现在看的相仿。”停了一会儿,云龙道:“哥,你说人干什么最有意义?”云雄默默地道:“创造!”云龙又道:“工作呢?”云雄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古人早说了。发挥你自己的聪明才智就行了,佛不问善的。”
云龙思忖了一会儿,道:“哥,你平常总去文雄家吗?”云雄道:“不常去,怎么了?”云龙道:“没什么,我感到他这个人挺有趣的。”云龙打过话头,道:“哥,你怎么老跟我爸不对付?”云雄道:“云龙,这些事你不必问,以后总会懂的。我奇怪的是爸爸不象对我那样对云海,他被当成宝贝儿一样。”云龙道:“谁知道。”云雄道:“可能时候还没到,而且他最小,这也没什么可说的。”
转天,钱玉萍给了云龙一些钱,让他自己去市里买衣服。云龙明显感到市中心的人要比三年前多,气氛也很火爆。云龙在几个大百货商店中转了半天,也没看到有满意的衣裤,就想起临来时云雄告诉他的个体服装市场。
云龙被拥挤的人流裹进喧闹的市场。路两侧是各种精品间,正脸一片透明,玻璃后面是十几层的鞋,博览会一般。路中间是面朝外的清一『色』的铁制货架。卖服装的人有的安安静静,坐在里面和顾客不紧不慢地讨价还价,有的拎着他“一流”的品货向别人吹嘘,更有几个跑到货架前面,拦着行人介绍他那摆得板板正正,挂得有条有理,花『色』繁多,式样齐全的各种服装。
云龙相中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套米『色』西服,他快步走过去。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约『摸』二十三,四岁,男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满脸挂着满不在乎笑容的青年。两个人正忙着往货架上上货。
云龙站在那看他们忙活。男青年一转身看到了云龙,马上笑着对云龙喊道:“朋友,看好了哪一件?是要外衣还是内衣。”他又指着旁边挂着的一排『乳』罩,道:“感兴趣吗?全棉的。”那女子停下来,微笑着看云龙,目光是喜欢的。“我要这套衣服试试。”云龙拘谨地道。“哈,你真会挑,这套衣服我也喜欢,就是小些瘦些。”那青年说着把那套衣服拿下来。云龙在那女子的注视下笨拙地试穿。那青年道:“看看,二姐,这套衣服就像是给人家做的,长短,胖瘦都合适。买吧,你穿上英俊着哪,保证那些小姑娘会因为我卖你的这套服装而多望你几眼。”“是很合适。”那女子悄声说道。云龙道:“多少钱?”“一百八。”男青年高声道。云龙局促地挠挠头,不知怎么办好,他下意识地转身看旁边的人讨价还价。那女子温和地说:“你是一个学生吧,高中生?”云龙转身红着脸说:“开学读高三。”那女子道:“在哪所学校啊?”云龙道:“七中。”“重点高中。”她瞟了一眼弟弟。那男青年道:“慢着,慢着,你说你在七中,开学读高三?”云龙道:“是啊。”那青年疑『惑』地道:“那你开学在几班?”云龙道:“四班。”小伙子大笑起来,道:“你认识我吗?”云龙摇摇头。那青年道:“二姐,你看他这个人象个爱吹牛的吗?”那女子道:“他十个也不如你半个。”那青年道:“那怎么他和我一个班我还不认识他?”云龙吃惊地道:“你也在高三?四班?”你青年道:“那当然,堂堂的重点高中生,我可是和这些服装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云龙又挠了挠头,道:“货是真的,价不知实不实。”那女子闻言笑得越发妩媚了,喜欢地望着云龙笑个不停。那青年道:“唉,到底怎么回事?”云龙道:“我在别的地方呆了三年,今年才回来。”那青年道:“那你就能上重点?”他摇摇头。云龙道:“特殊情况,等开学我参加月考来决定我的去留。”那青年道:“你真去我们班?”云龙点点头。那青年道:“那好,卖你一百元吧,我也不赚你的。”云龙给他钱,他道:“我叫张猛,你叫什么?”云龙道:“我叫齐云龙。整齐的齐,云彩的云,龙飞凤舞的龙。”张猛道:“看看人家的名字起的,多神气,谁象我的名字那么没味儿。”云龙道:“张猛这名字也很好听,很有气势。”张猛道:“再有气势也不如你云中龙。”那女子道:“我叫张燕,认识你很高兴。”人家伸出手来却把云龙弄得不知所措,他迟疑了一下才轻而快地握了一下张燕的手尖。有人来买货,张燕忙过去接待。
张猛又仔细打量了云龙一下,道:“你头型太糟了,起码和这套衣服不相衬。”云龙道:“我倒不觉得怎样。”张猛道:“得了,我领你去个地方好好修理一下,顺便让你认识一下我们班的另一个同学。”不由分说,张猛与张燕打了声招呼就领着云龙出了自由市场。
云龙边走边道:“我去过我们校,地方挺大,挺好的。”张猛道:“就那么回事吧,我在那呆了两年,谁知道是好是坏。”云龙道:“听说我们学校升学率很高?”张猛道:“百分之七、八十吧,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呢。”云龙道:“还有一年,好好努力,没什么大问题。”张猛道:“说了容易,做了难啊。”云龙道:“那同学叫什么?”张猛道:“他叫孙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在他叔叔的烫发店里帮忙,理发的水平在业余组算是一流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这小子有些怪脾气,我认识的人中算是有主见的。”云龙道:“有主见?”张猛道:“他比我强。比如他和别人讨论什么,如果相持不下,他往往就一声不响了,而我却非要争个对错不可,就从这点上他就比我高明。”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云龙道:“你真的开学到我们班?”云龙道:“七中的高三?四班,错不了。”张猛道:“那,这贰拾圆钱给你。”云龙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张猛道:“你快收下,要不然我就会让孙凯看不起了。”看到云龙一脸不解之『色』,他越发难为情了,道:“这套衣服我们花八十元上的,因此只能卖你这个价。跟你说吧,卖东西赚钱有两种,一种是合理地赚钱,一种是坏良心地赚钱。比如这衣服卖你一百八,至少坏良心坏去你三,五十的,卖你个一百二、三的,却是劳动所得,应该赚。”云龙道:“那你卖我一百不也亏吗?怎么还给我钱?”张猛道:“你不是由我的顾客变成了我的同学了吗。”说什么张猛也不收钱,云龙没办法只好收起来。
两个人来到一个放着震天响的流行曲的门脸前,推门进屋,店里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在扫地。张猛道:“凯子。”那人直起腰,他和张猛身材相仿,面『色』红润,眼睛也很有神,隔很长时间才眨一下,显得很持重,老练。他和云龙笑笑,招呼两个人坐下。张猛道:“凯子,他叫齐云龙,开学上我们班。他到我姐那买衣服,正巧遇上了我,嘿,咱们三个挺有缘吧。”
孙凯边给云龙理发边随口问道:“我们学校你还认识谁?”云龙道:“只认识一个,是文科班的,叫欧阳彩芳。”“欧阳彩芳!”张猛一下子从椅子里蹦起来。孙凯极不欣赏地看了张猛一眼,笑道:“你们是好朋友?”云龙道:“不是,我仅仅是认识她,她爸和我爸是一个厂子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云龙感到他俩都有话要说。女孩子们是男孩子们永世不衰的话题。张猛首先沉不住气了,道:“云龙,你和她很熟吗?”云龙道:“不很熟,只见过几面。”张猛道:“云龙,你不知道,欧阳彩芳是我们学校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如果选校花,不管别人选谁,我和孙凯就是打掉脑袋也要选她。进校那阵子我和孙凯一致认为她最美。说真的,欧阳彩芳也真讨人喜欢,她虽不总说脏话骂人,可敢和我们男同学打仗,那张嘴谁也对付不了。她们班有个叫夏雪涛的,公认的好口才,我们叫他思想家,女同学叫他怪话大王,这也是欧阳彩芳给起的,只有她能直溜他。”云龙心中酸苦酸苦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浊气在胸中回转,他道:“你们在追求她了?”张猛道:“我是没希望了,不过孙凯还是可以一试的。”孙凯不动声『色』地道:“张猛,你说自己可不要把我带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张猛道了:“唉,凯子,当着新朋友就撒谎吗?你难道没说过你喜欢欧阳彩芳?”孙凯道:“当然说过。可我还喜欢很多其它的女同学,只要招人喜欢的,我都喜欢。”“可是你肯定有最喜欢的。”张猛急了。孙凯道:“不,现在最喜欢的不定将来也最喜欢,因此从这种意义上说,我现在不存在什么最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孙凯不理自己,张猛又对云龙拉开了话匣子,“云龙,这么说吧,咱们学校的同学,论智商,论知识水平,论发展前途,根本就不能和社会上的那些人相比,他们根本就比不了。”云龙道:“社会上的哪些人?”张猛道:“这个,比如工厂的,农村的,小市民,小资产阶级分子,等等。”云龙摇摇头,和孙凯都笑了。张猛道:“你不信,那你去我们学校就相信我的话了。”云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龙又腼腆地笑了。
张猛又说到夏雪涛,说他有诗在报上发表,最近的事。他果然在孙凯那翻出一张报纸,指给云龙看。云龙见报上果有夏雪涛的名字。诗曰:
街头有感
钢城富豪争耀金,莺歌燕舞碧玉门。
粗质烂肠牡丹赏,醉生梦死『露』冷沉。
娇柔携揽登银辇,共赴黄粱一梦存。
等闲识得真妩媚,万尺红绡不胜春。
孙凯停下手中的剪刀,木梳道:“好了,云龙,看看满意吗?”云龙从镜中看到自己是比原来神气了些。孙凯建议云龙的领带最好用幽绿花底子的绸缎领带,那样和他的人相配。又说,男人喜欢红『色』未必要穿红衣服,就象男人喜欢女『性』的红嘴唇,而自己却不涂脂抹粉一样,他喜欢的颜『色』不一定非要用来打扮自己;而女『性』则不同,她喜欢的颜『色』必定要挑选来装饰自己,不仅仅处在观看的阶段,那样她是得不到满足的。从穿衣角度来说,男人就象树,有几样喜欢不厌的底『色』就满足了。女人象花,非得让你眼花缭『乱』不可。经常变换衣饰的男人给人以不沉稳,轻浮之感,而经常变幻衣饰的女『性』却让人感到诸般不同的美,其缤纷多姿,浪漫妩媚中没什么不妥的,单一的服饰才让人怀疑这女『性』太呆板,缺少情趣和品味,从这点上看,男人欣赏异『性』并不是专心的,而女『性』欣赏异『性』才是持久而重内涵的。云龙却认为男人穿衣是为了自己,女人穿衣是为了整个世界,因此不能说男人不专心而女人重内涵,好与不好,要看是哪个男人,哪个女人。孙凯听了说是。又说到男女的本质,孙凯认为对女『性』而言,温柔是本质的美,坚强是一种特异的美,这坚强不是说脏话,不是抽烟酗酒,不是蛮横无理。对男『性』而言,坚强是一种本质的美,而温柔是一种特异的美,这温柔不是娘娘腔,不是撒娇的柔弱,不是无责任地逃避困难。一旁的张猛又借用夏雪涛的话说,男人的胸大肌不应变成女人的**,而女人的**也不该变成男人的胸大肌,这才是美的。孙凯听了道:“你只在这说行,别到学校去说,上回夏雪涛说这话时,差点没让欧阳彩芳那帮子女生给整死,立时就少了一层皮。”末了,又说了些闲话,三人方才各自散了。
云龙为交了两个朋友而格外高兴,兴致勃勃回到家,马上穿上衣服照起镜子来,又蹬上云雄给他买的皮凉鞋。这套夏式西服很有特『色』,前领是一种大翻领式,束腰的带子很宽,袖口还有两排亮闪闪的纽扣,整套衣服看上去是硬的,『摸』上去却是软的,下坠感极强。
看着自己镜中不同以往的模样,云龙有些吃惊,忽地,一个娇美涟涟的少女的姿容又撞进他的脑际,她忽闪着大眼睛神秘地冲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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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云雄工作的报社是市里最大的日报社,新的办公楼刚盖完不久,整套建筑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和灰粉味。
报社门口,云雄与刚从门房内走出的社长田子明打了个照面。田子明道:“小齐,来的可蛮早啊!”云雄道:“您不也是如此?”田子明道:“多少年的习惯了,不象你们年轻人,能踩着点来就不错了。”田子明五十六,七岁了,是个老记者出身的社长。他头发不但半白而且半秃,个子小而瘦,可是他的眼睛却亮亮的,转动得极为灵活,他平常见谁脸上都挂着慈祥的微笑。他的穿着也符合他的个『性』,干净,整齐,一丝不苟。云雄几乎感觉不到他是个社长,他只把他当成老师看。
在报社快两年了,有些同事之间仍陌生的很,他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大概越有知识,人在自己心灵四周筑的墙越高吧。田子明的微笑就是他所有思想的外现吗?不是,那是什么含义?云雄为弄不懂人而苦恼,也有些丧气。
云雄两年基本干的是排版,初审稿件之类的最枯燥乏味的活,在报社印刷厂下面的车间他就呆了半年。他知道新到报社的人都该从最基本的做起的,两年里,他感觉自己的文字能力提高了很多,虽心里仍有一丝不满足,但仍庆幸报社的好传统,也庆幸自己两年并没白过。
越立奇是主管一,二版时势新闻方面的副主编,此时,他正抽着烟,默默地站在窗口,看着正向大楼走来的云雄和田子明,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摁灭已将烧到手指的烟头。他四十五岁左右,身材细长,脸也削长,但却举止适度,吐字发音清晰准确。他的眼睛常躲在近千度的镜片后冷冷地打量人,只有在某些场合,那冷冷的目光才有所收敛。他几乎不和同事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云雄和越立奇在一起时,他总感觉到这个人象是根本不呼吸,而且常常不认为他说话的声音是从他那开合不大的双唇间吐出来的。几个月来,云雄就在这个待人若即若离,心思敏捷,城府幽深的副主编手下工作。进了办公室,越立奇和云雄打招呼,告诉他以后他归玉洁那一摊,只是不着急就搬过去,大家都需要过渡一下。
金玉洁是主管副刊上各种专栏,诗歌,散文之类文化档的副主编,今天她坐等着云雄来见她。她是个已三十八岁的中年丽人,然而你看上去却常常感到困『惑』,分不清她是个温柔少『妇』,还是个人近中年的『妇』人。她是妩媚的,可她安详自若的神态,款款有致的风韵更胜过她的美,只有她动你才知道她不是艺术家的雕塑,而是一个有着十七岁女儿的妈妈。
云雄推门走进玉洁的办公室,轻轻关好门,他知道将成为他顶头上司的美丽『妇』人是个喜欢安静的人。玉洁抬起头,清澈的眼波在云雄的脸上流过,轻缓优雅地道:“坐吧,齐云雄。”然后又低下头去写什么。云雄说声“谢谢”,坐到玉洁桌前的椅子里。玉洁边写边道:“明天你去接新分配到我们报社来的同事,他是辽大新闻系的研究生。待会儿给你个牌子,上面有他的名字,和他到这的时间。”云雄默默打量着玉洁,她的额头高高的,优雅大气,眼中透出的总是庄重,威严和节制,偶尔也『荡』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诱人的神采。她的鼻子和唇也几乎是完美的,完美得象她整个人一样,也时时表『露』着她那『逼』人的自尊和高深的教养,唇儿轻扬中是那么地与她的韵采相匹配。她的头发高高卷起,常常用几个不太显眼的发夹拢在脑后,极为自然地流溢出一种超脱的美来。她『乳』黄『色』的丝制外衣做工精细,面料高级,掩着让人不敢多看的丰满玉体。她不戴任何首饰,也不用香水,因为她的气质风华就是醉人的。
玉洁抬头扫了一眼全神贯注审视自己的云雄,道:“齐云雄,你在看什么?”云雄掩饰不住,只好道:“副主编,您,您真美!”玉洁毫不动容,静静地道:“是吗,你这是向我表示敬意?”云雄嘬道:“是的。”玉洁道:“那我接受,如果向我表示欣赏,那我拒绝。”云雄道:“对不起,我两年中第一次离您这么近,感觉不一样,我高兴在您的手下工作。”话至最后,云雄也镇静下来。玉洁道:“你以前做过新闻采访吗?写过新闻稿件吗?”她没有顺着云雄的话说下去。云雄道:“不很多。”玉洁道:“好吧,今天是你到我这的第一天,还没什么工作,你出去整理一下你的办公桌,好了,你可以走了。”
云雄退出房来,肖则琦看着云雄的样子笑了道:“小齐,怎么样?感受不一般吧?”云雄道:“她不让人接近。”肖则琦笑道:“那就不接近。”才来的刘昌顺边放包边道:“是啊,她不喜欢别人亲近的,不喜欢别人向她表示好感,谁知怎么回事。”这屋里叫霍姐的编辑拍桌而起,道:“刘昌顺,我不许你诋毁副主编,你是不是编审的稿件被打回来了?小齐,你别听他的。说实话,这位领导可真不错,工作认真,而且文化修养高。有时候我都想,我们报社有她这样出『色』的人物还要我们干什么?”刘昌顺道:“唉,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个人本事再大也不能干所有的工作。”霍姐道:“去,我不是和你这没水准的人说话,我是在和齐云雄说话。”云雄一旁只是笑。肖则琦道:“你别介意,我们组这些人在工作前都要发发牢『骚』,互相着打打拳,活动一下筋骨,也松弛一下神经。这项活动对我们这样的脑力劳动者有好处,而且已经变成了习惯和传统,只是这两个主却象是几劫几世前的冤家,把幽默玩笑升级到进行人身攻击。”刘昌顺道:“什么!仅仅是人身攻击?她这个人有时简直就是进行诬蔑和谩骂。”霍姐道:“你更可恶,我一说话,你就搭腔,而且总是曲解我的原意,恶毒之心可以知矣!”刘昌顺见抵不过,叹道:“圣人曰:‘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此老兄文绉绉地白了一句,便再也不吭声,躲到他的象牙塔中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玉洁坐到云雄的对面,雅间的服务员把玉洁的食物端过来,不过一菜一汤。半晌,玉洁方道:“齐云雄,你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吧?”云雄道:“是的。”玉洁道:“怪不得。”云雄奇道:“什么怪不得?”“没什么。”玉洁又不和云雄说话了,把云雄弄得莫名其妙。
半天里,云雄鼓了鼓勇气道:“副主编,您让我坠入了云雾之中。”玉洁美眸微眯道:“你要知道,我既是你的领导,就要了解你,知道你的学识,经历,你的世界观,你的生活准则和习惯。我看过你的档案,但有些东西我要核实一下,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个问题很微妙,同时,我要通过你的神情感觉一下,感觉一下你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青年。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玉洁声音优美,字句间错落有致。
云雄听了很是心折,道:“您现在仍然在感觉我?”玉洁道:“是的,否则我坐在你身旁干什么?”一时间,玉洁又现出她冷冷的美来。云雄向四周看,发现偌大一个桌子,只有他和玉洁两个人。玉洁道:“齐云雄,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现在的样子太不礼貌,作为一个记者,应有成熟适度的举止,要懂得礼节,你现在应该看着我的眼睛。”其它的桌子几乎坐满了人,云雄一直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玉洁眼睛闪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奇怪没有人到这张桌子上来?”云雄听了此话又心折了一次。玉洁道:“这很简单,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以前我是在办公室吃的,现在他们默许了我的习惯,当然,同时他们也能欣赏到我的美了。”云雄望着面前这个『妇』人,心里万分地惊奇,因为她以极其平淡谦虚的语气说出了极骄傲的话,可他确实感到,看着她吃饭,就像在听一首优雅的古典音乐,至少她制造出了那么一种氛围,她的美时时自然地流溢而出。
云雄感到玉洁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把自己全然看透了,在她冷然的注视下感到的不是不安,而是一种温暖,他想或许他已经和这个『妇』人取得了一种心灵上的友谊和默契,这对他是受益无穷的。云雄心下不畏惧了,便道:“我现在还没有资格接受您的领导?可我的学习成绩虽不是最好的,但也是一流的,两年前我就有水平在我们报社工作了。”玉洁道:“那是他们的标准,不是我的。”云雄自尊心受到伤害,低头不语。
玉洁抬头看着他,那目光就象一个妈妈在看一个正在赌气不吃饭的孩子,她道:“吃饭吧,你这小孩子,口头上没有胜负,只能表明人的观点。”
第二天云雄起了个大早,到报社忙完急需处理的事,就赶到火车站,举个大牌子在出口处站定,在他沉思默想的时候,火车鸣叫着进站了,旅客们不停地从他身旁流过,远远的,他看到一个手提两个大旅行包的青年在向他张望。不一会儿,这青年便走到他的面前道:“我叫柔温,你是来接我的?”云雄道:“齐云雄,欢迎你到我们报社来工作。”云雄放下牌子,伸出手,那青年放下手中的东西,握了握云雄的手。他的年龄和云雄相仿佛,身材也和云雄差不多一样高,但比云雄要健壮些。他的皮肤是饱晒阳光后的棕红『色』,极具美感,他穿一身白『色』红边的运动服,上衣大翻着领口,里面也是雪白的棉布内衣,脚上是一双『乳』白『色』的运动鞋,他的面部很清俊,有一种柔美的光泽,眼睛不大不小,明亮中流『露』出一丝自然的笑意,温柔之处不让处子,他的嘴像是一个孩子的嘴,不安定,舌头有时探出来舐一下嘴唇。云雄一见便很喜欢,他也笑了。那青年笑时『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又自然地抿了一下。
柔温也很喜欢面前这个成熟稳重的同行,而云雄的微笑更应了他的心,无形中就觉得和云雄亲近了不少。两个人一路行着,云雄不住地给柔温介绍这城市和报社的情况,谈一些趣事,不知不觉就回到报社这边来了。云雄先把柔温带到分配给他的宿舍,正在自己的隔壁,放好东西,便领他来见玉洁。
玉洁正在桌前审阅稿件,云雄和柔温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才放下笔,她缓缓站起身来,用她那庄重妩媚的眼眸瞄了一下柔温,又转向云雄,诧异道:“是他?”云雄道:“是他,他就是柔温。”云雄又转向柔温,道:“这是我们金副主编。”他发现柔温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起来。“您好。”柔温费力挤出两个字来。“欢迎你。”玉洁微锁了下眉,右手曼妙无匹地轻挥了挥,道:“请坐吧。”她的声音仍然是清冷的。
这柔温一看到玉洁心里就是一动,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冷眼瞄着玉洁,一时间也看不出她哪好,哪里美妙,可又感到她处处都好,处处都美妙,尤其是她的眼睛,又美又冷,简直『迷』死人,可又让人愕然不得其解。
玉洁翻弄着桌上的纸本道:“你暂时定在越副主编那,刚决定的,这没有指导老师,先让云雄带你了解一下报社情况。有什么事,除了越副主编,可以找我,也可以找田社长。”停了停,玉洁又道:“努力工作吧。”便再不睬他们。云雄知道等不到玉洁再说什么了,便拉柔温外头去了。一出门,柔温咕哝道:“她怎么这样啊?”云雄道:“哪样?”柔温道:“噢,没什么,不过,她可真好看,真美!”云雄道:“你悄声吧,柔温,副主编不喜欢听这话的。”“嗯,她就是清高也是美的。”柔温一心一意地赞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欣羡之情。云雄见柔温孩子般自信的样,心里只是一个劲地笑,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云龙断定自己穿上这一套新衣服,系上领带,欧阳彩芳不会认出他就是前些天那个“乡下孩子”,这样他便可以以新的形象去结识这个美丽的少女了。这些念头在云龙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了十多次,有时自家美滋滋的,不由自主地微笑,有时又感到这种想法不合适。到底怎么做,云龙还是拿不定主意,可他的耳朵却时时留心着女孩的消息,终于从文雄那得知,彩芳这天下午要去学校还书,于是云龙吃罢了午饭,悄悄地溜到学校来了。
云龙在教学楼前面的花池后面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向校门口瞟着。彩芳欢快地从校门外奔进来时,云龙又失去了迎上前去的勇气,急忙踱到楼旁的草地上,靠着白杨树闭着眼养起神来。他心中为自己的计划激动得很,自己现在的样子有魅力吗?能不能让女孩子喜欢?如果不能,一切计划都会化为泡影,他的想法也是十分可笑的了。
估计彩芳快出来了,云龙还是走到楼门口,听着楼里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便听到彩芳哼着歌欢快地走下楼来。云龙退后几步,等了等,便一头冲进楼去。彩芳高兴地走着,冷不防地从楼外跑进一个人来,虎虎实实地向自己撞来??????她吃惊得都没叫出声,慌『乱』中就把眼睛死死地闭上了。因为是有备而来,云龙这个阴谋家在撞到彩芳的刹那,急速转了个九十度的弯,重重地撞到墙上,又弹回原地,假装很疼的样子,甩着手,嘴里不住地哼哼,眼睛却斜着彩芳。彩芳拍着胸口叹道:“我的天哪!可吓死我了,你干吗呀?”云龙道:“对不起,我有事,就不顾一切地跑起来了,没有撞到你吧?”阴谋家一脸关切的神『色』,云龙没想到他做得如此自然,就好象自己真的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这简直就是表演。
彩芳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十分,十分不一般,十分与众不同的男生,她看到阴谋家的第一眼就下了这个结论,一个非常不妙的结论。竟没认出我,阴谋家差点乐出声,心里马上就手舞足蹈起来。“怎么,不认识我了?”他道。“你,你是云,云??????”彩芳惊诧地闪了下大眼睛,不知所以地“哎”了一声。“云龙。”云龙道。
两个人走出楼来,不自觉地彩芳发现自己竟跟着人家走到草地上来了。云龙道:“欧阳彩芳,你来学校做什么?”彩芳道:“我来借书,你呢?”“我,我??????”云龙吱唔不出什么。女孩疑『惑』地望着他,小声道:“你怎么变样啦?”她的话带着一股子美妙的尾音,又甜又媚,俏俏的,听得云龙的心儿便不由自主地抖颤。彩芳感到云龙又熟悉,又陌生,怪怪的,而自己却热得流出汗来。云龙也出了汗,但仍将洗过未用的手帕递给了彩芳。女孩迟疑了一下,便接了。
无话可说,两个人便去看天。万里无云,蓝天一片,没什么不同以往的。树还是那树,草还是那草,两个人呆呆地闷在了那。彩芳终于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慢慢翻着新借到的书看。云龙斜了一眼,知道那是港台女作家的作品,可又搭不上话,便靠在树上,再一次闭目养神去了。
一眨眼,二,三个小时便流过去了,太阳向西方一步步隐去,越来越远,天边艳丽的红霞在渐渐聚拢着,映照得女孩美丽的脸蛋越发娇艳了。欧阳彩芳知道要回家了,可他该怎么办呢?她斜了眼云龙,清清着嗓音道:“哎,你回家吗?”不等云龙回答,自家又鼓捣道:“我可是要回家啦。”云龙默默地陪她往回走,两个人有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就飞快地分开,总是一个人来审视另一个人。他们都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是欧阳彩芳,是齐云龙。彩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是这么的平静,纷『乱』的街道不但搅不『乱』她的思绪,反让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天地一下子象变了个样,整个世界都美丽了起来,无一处不让人喜欢。
到了该分手的路口,云龙先站住了,双手『Сhā』在裤兜里,将一枚石子远远踢飞了。走过的彩芳回过头,长发飘散开来,象一个魂灵般地招动着,她躲躲闪闪的目光与云龙无语的眼神相遇了。彩芳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整个人晕了片刻。云龙却没怎样,摆摆手,慢慢地走了。
这彩芳回到家,坐在自己的床上便发起呆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只向前看,直到睡觉她都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情活动里??????
一连几天,彩芳的闷闷不乐,不喜说话的反常举动被彩云觉察到了。这日姐俩在一起卷『毛』线,卷着卷着彩芳便把线卷到手腕上去了。彩云怜爱地停下来,道:“『乳』『乳』,怎么了?”彩芳被惊醒了,道:“没,没什么吗!”脸却红了起来。彩云道:“『乳』『乳』,有什么事不可以跟姐姐说?”“没有事吗。”彩芳越发不自在了。彩云道:“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吧?”彩芳道:“二姐,你瞎想些什么呀!人家才不那样呢。”彩云心中却明白了十之八、九,道:“不管怎样,饭不能少吃,觉不能少睡,那样你会变瘦的,就不美了。”姐俩个沉默了一阵儿,女孩悄声道:“二姐,世界上有许多奇妙的事吧?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吧?”彩云道:“那当然,就是与我们有关的许多将来的事,我们现在也不会知道,这是规律。”彩芳道:“那,那我要是想知道呢?”彩云道:“那就得凭智慧来判断,如果自己没有本领,就要求助于有本领的人,比如你有了什么弄不清的人和事,便可以来问二姐我了。”“不,不,你净瞎说,那样你不就知道人家的心事了吗?”彩芳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唇儿闭得死紧,再不欠一点缝。彩云心中偷着笑,她想不起彩芳曾对什么人有过反常的言行。“是新的人。”她断定。
齐战和钱玉萍准备了一些吃食,让云龙去请欧阳国难一家来吃饭。
云龙敲开欧阳家的门,开门的是彩云,她一时也没认出云龙来。云龙道:“我是云龙。”彩云奇道:“齐云龙!差点认不出来了,快进来吧。”“二姐,谁呀?”人随声至,彩芳从自己的房里蹦跶跶地舞出来。“你好。”云龙迟疑地说。“你,你??????”彩芳却说不上话来,脸蛋儿上红『潮』叠起,转身扭着小蛮腰跑走了。彩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只感到有趣,心道:“这两个小家伙。”
一路上彩芳紧靠着宝宝,一眼也不敢往和文雄说话的云龙身上看,可彩云却看出她身上所有的神经细胞都在为云龙不停地工作着。
到了云龙的家里,四个大人到齐战和钱玉萍的房里说话,彩云和云雄到厨房里接着忙活。彩云和云雄道:“你常在家吗?”云雄道:“这些天只是晚饭在家吃,其它时间一般不在家。”彩云道:“那你发现云龙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云雄道:“咦,你问这些干什么?”彩云道:“你别问,回答我的话就是了。”云雄道:“我没感到云龙有什么反常,他只是比原先精神多了,其实他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文雄和云龙,彩芳呆在一起感到无聊,这两个人只是对他的问话有一腔没一腔地搭着,却不主动和他说什么,他就跑到云雄,彩云这边来,道:“有热水吗?我弄些茶水喝。”云雄道:“在暖瓶里。”文雄道:“云雄,我跟你说件事怎么样?”云雄道:“什么事?”文雄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在厂里班上有几个哥们儿,他们听我说起过你,就想见识见识你这个报社的大记者,大家都感到挺荣幸的,怎么样?”云雄道:“记者怎么了?我有什么了不起,交几个朋友还算什么大事?”文雄道:“一言为定。”两人手掌相击。彩云笑道:“你们都是大人了,还搞小时候拉钩那一套?”文雄笑道:“革命传统大发扬吗。云雄小时候学习也并不总比我好,很多方面还不如我呢。”彩云道:“这你可没发扬下来。”文雄道:“那怎么,现在我虽说不上是大知识分子,可我也是有技术的,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何况我是厂里历来的先进工作者,青年标兵。”
彩芳坐在客厅的老藤椅里,低着头不出声。云龙看着女孩娇美的脸庞,喜不自胜,小声道:“你生我的气了?”彩芳摇摇头。云龙道:“那就好,我们,我们做些什么呢?咳,你集邮吗?看看我和云海的邮票吧,我刚弄到八张外国的邮票,是一套油画的邮票。”云龙兴冲冲取来五、六本集邮册,一起放到彩芳怀里。彩芳打开一本,云龙便介绍道:“这本是建国到现在的人物邮票。看,这个是林彪的,他的我有十几张,***的我有五、六十张,总理的我也有几张,这全是我爸留下来的。现在林彪的邮票价格要比别人的邮票价格高,物以稀为贵吗,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些国家领导人的邮票,内容不丰富,也不有趣。看这本,是动物邮票,这本可有趣多了??????”彩芳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赞道:“这么多呀!”云龙道:“可不,我们有三十多本,上万张呢。”云海能为这么漂亮的姐姐做事,也早从房里跑了出来,听云龙的指使了。彩芳十分喜欢,她从未看过这么多的邮票,不禁又有些敬佩起它们的主人来。云龙不住地往外拿自己心爱的东西,小时候的玩具,小人书,等等,当云雄,文雄,彩云走进来时,云雄见了笑道:“云龙大概把箱子底下的板子都起下来了。”云龙听了倒没怎样,彩芳的脸蛋却十足地红透了。
欧阳国难一直和齐战谈厂子里的事,等大事已毕,便寻问着要饭吃,客厅里坐定了,又谈起校庆的事。齐战问:“校庆?还有三个月就把请帖发到我们手里来?”欧阳国难道:“早是早了点,可是外地校友联系要麻烦些,组委会当然要早些办,而且还要筹钱。”齐战道:“你准备出多少钱?”欧阳国难道:“我们厂出一万。本来说的是人均一百元,但为凑个整,好看些,就决定出这个数。”齐战笑道:“这可是拿整个厂子的钱,少数人去吃饭啊。”欧阳国难道:“那怕什么?这公司几十万人,各级领导有多少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集体表决都不怕占少数,再说,咱们知识分子从来就没有吃饭的机会,现在去校庆,谁也不许装穷说苦。公司领导私下里已经发话了。”彩云道:“爸爸,知识分子这个词现在可是有争议的,你可不能『乱』用。”欧阳国难道:“争议!争议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有什么好争议的?没有知识分子,哪来的国家!”彩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也说不明白,你问我妈,还有云雄,他们应该是知道的。”欧阳国难笑眯眯地望着宝宝大声道:“宝宝,那你说说知识分子还有什么讲究,我们四个可不都是知识分子吗?”宝宝不理他,对钱玉萍道:“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他们现在好点了,可还是脏得象他们厂子似的,衣服总是洗不完。刚入厂那些年,脚臭的要命,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臭老九。”欧阳国难笑道:“那怎么能怨着我们,那时条件不好,而且下现场的人都这样,我们是臭老九,你们就成了香饽饽啦!”宝宝道:“反正我们这辈子什么时候都比你们干净一百倍。”欧阳国难道:“臭老九的妻子也香不了哪去。”
几个孩子被逗得大笑起来,彩云发现彩芳用一种渴望和关爱相融合的目光注视着象个小孩子一样大笑的云龙,男孩的脸容纯朴自然,她看了自也喜欢。
欧阳国难笑罢问云雄道:“你是记者,你们那对知识分子这个词还有什么疑义吗?”云雄道:“欧阳伯伯,对‘知识分子’这个词学术界是有些争论。有人认为这个词仍然是实用的,有的人认为这个词内含混『乱』,不能准确概括我们国家的知识阶层。有的人认为‘知识分子’这个词是对知识界中没有权利的大多数人的一种人格上的污辱,它仍延续着文革时的内含,知识分子意味着没有政治头脑,没有远见,不坚定,追求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等等,但争论的焦点是,现在所谓的‘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因而受工人阶级的领导,也就是‘知识分子’的政治觉悟和能力比工人阶级低,还是‘知识分子’是国家的栋梁,是工人阶级的领导者,是国家生存和发展的真正重要的支柱。”欧阳国难道:“你是怎么认为的?”云雄道:“我认为后一种看法是正确的。”欧阳国难道:“你解释一下。”云雄道:“我们国家情况特别??????”欧阳国难道:“具体一点。”云雄道:“这里有几个党员?”欧阳国难道:“我,你爸,你宝宝阿姨,你也是吧?”云雄道:“我也是党员,在学校时入的,可是,我那时入党有欠思考,实际上是随大流,并不是个人信仰,我认为我那时对政治了解的还不够。”欧阳国难道:“行啊,这个不谈,你还接着说你的。”云雄道:“那好,首先我们回顾一下中国历史上知识界的遭遇,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清代雍正的文字狱,中国古代的文人,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知识界,一直是在政治斗争中生存和发展的,他们的活动是绝对受皇帝,那些当权者控制的,他们的言行必须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否则就会大难临头,他们常常只能在这一限度内发挥自己的天赋和才华。统治阶级和知识界是不相统一的,前者代表暴力,一种实际上对社会的控制力量,后者为之服务。建国后,中国『共产』党掌握了国家政权,仍然是靠力量获得地位的人,很多从本质上说是文盲的军人,党务人员来领导国家,因此就再一次延续了古来对知识界的轻视,当然,中华的知识界其本身也有极多落后的思想和品质。文化大革命就是一个佐证,中国『共产』党内部的权利之争扩散到整个社会的各个领域,工人阶级对资产阶级思想,贫下中农对地、富、反、坏、右,最后就是中国的权利阶层对知识分子的再一次血的清洗,被列为‘臭老九’,这是人所共知的。这原因是什么呢?那就是一些有知识的人,有政治和经济远见,不愚昧,他们威胁到那些崇尚暴力的已有既定权利和地位的人,虽然他们也常常出身于知识界,但不愿丧失权利的渴望又使他们必然要压制那些掌握知识,受到正规教育的人。现在应当这么看,‘知识分子’是工农阶级中的精华,是领导者,‘知识分子’是国家权力阶层的一部分,权利和知识不能割裂开来,只有有道德,有知识的人才能拥有权利。我认为应该废除‘知识分子’这个语意模糊的词语,不能把它当成一个阶级和阶层来看待。”“有些道理。”欧阳国难点头道。
“真的吗?爸爸,云雄哥说的对吗?”彩芳挤到欧阳国难身旁坐下。云雄道:“彩芳,我刚才说的可不全是我的想法,而是我所赞同的。”彩芳道:“反正都是一回事,你能给我爸爸解释问题,你就了不起。”欧阳国难笑道:“我这个宝贝女儿还挺崇拜我这个当爸爸的呢。”众人里只有齐战不以为然,只要是儿子,他都不以为然。
吃饭的时候,彩芳和云龙正好靠在一起,彩芳便有些不自在了。文雄发现了这一现象,却没发现这现象的缘由,可这不耽误他打趣,挖苦彩芳,他笑了和云龙道:“云龙,我现在跟你谈谈人生的一些经验,啊,肯定对你以后的生活是大有益处的。”“哼,吹牛。”彩芳瞪了一眼文雄,却柔柔地瞟了一眼云龙。
文雄装作没听见,一本正经地对云龙说:“你听说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成语吗?”云龙瞅了眼彩芳,笑道:“听过前半句。”文雄道:“那就好。这个成语的意思就是,在你的对手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首先动手,一下子把他打得一败涂地。”说着竟站起来向彩芳挥舞了一下拳头。彩云笑道:“你早就一败涂地了。”文雄道:“当然,我就是个教训,我虽然比这疯丫头大,可等我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后,已经晚了,她已经不怕我了,而且抓住了我的弱点,不,是淳朴,仁慈这些善良的本『性』,被她利用,用来挟制我。唉,云龙,现在我都习惯了,总这么想,以前都是让她的,这次也就让了她吧,你看看,我成了习惯的奴隶了,因此,云龙,你可不能步我之后尘,做事情,尤其是对付欧阳彩芳,你千万不能落后手,那样你将重蹈我之覆辙,受尽苦难,还有,做事情手不要太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比如欧阳彩芳的眼泪,还有一些威胁,什么我要找妈妈了,我再也不理你了,这些你都不要上当,否则你就得让她牵着鼻子走。”“钱阿姨,你看文雄净出坏点子,你轰走了他吧。”彩芳拉起钱玉萍的胳膊央求。“云龙,你看看,她马上就使出新花招,找你所尊敬,热爱,甚至绝对服从的人表示她的假委屈,假悲伤,寻求同情,其实这最糟,如果她要是因为和你有了什么事占不了上锋,却能使钱阿姨陪着她落泪,那你不就大难临头了吗。”云雄笑了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文雄叹道:“我现在还没想好,这事真难办。”“要是你们真的欺负了彩芳,我肯定是不答应的。”钱玉萍爱抚地拍了拍彩芳的小手。“没辙,没辙,我算彻底认了,我这辈子算服了她了。”文雄夸张地大声叹息着。“看看,云龙,你不能相信文雄的话,说着说着他倒先服了。”宝宝笑了道。大家笑起来,连齐战也难得地笑了笑。
欧阳一家离开的时候,云龙跟在后面送出来,而不知为什么,彩芳也落到了后面。终于下定决心,彩芳把云龙前几天给她擦汗的,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在夜『色』的掩护下,准确地放到云龙的手里。云龙看到了女孩那闪亮的,油汪汪的大眼睛,他没有接过手帕,却鼓足勇气把女孩家温暖柔和的小手轻轻握住了。
一股电流从手指尖一下传到彩芳本已嘭嘭作响的心房,她努力向回夺自己的手,可那电流却不住地加强,刹那间,这电流又化成无数股清清『荡』『荡』的暖流,向她的身体四处弥漫开来,她被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害羞之情迫得有些站立不稳,她眼睛虽然睁得大大的,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云龙感到女孩的手不但很柔软,而且很香甜,那香甜润意传到心里美滋滋的,舒服至极,他也舍不得放,两个人便这样携着手一起慢慢地走。
到家的时候,彩芳痴『迷』呆呆地仍然**,手里紧紧攥着云龙的手帕和他不知什么时候折来的一朵小花。
“怎么了,彩芳?”彩云看着妹妹问。
突然间,彩芳象是回过神来,绯红着脸面,一眼也不敢看旁人,扭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彩云抿嘴笑了半天,心道:“这回可有的故事看了。”
到了要睡觉的时间,彩云端进一盆水,放到坐在床边的彩芳脚下,先用手巾弄湿了,给她擦擦手脸,又帮她洗脚,而平时这都是彩芳自己做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手帕和这么艳丽的花呀!彩芳把右手捧到胸前,紧紧地贴着,有时也放开来,用眼睛害羞地注视那只被云龙握过的小手。现在,她感到这只手好象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只要一看到,一想到,一『摸』到这只手,她立刻就有些昏『迷』,人也晕陶陶地不知想些什么。
彩云给彩芳洗完,又帮她脱衣服。女孩仍脸儿红红的,眼闭得死死的。彩云把自己心爱的小妹妹拥到床上,替她盖好线被。
三、四天后,彩芳从那只手上感觉到的甜蜜已经到了头,她渐渐地从手上想到了那个使她心灵发颤,魂牵梦萦的云龙来了,一种焦虑和饥渴在小小的幸福之后就『逼』上她的心来,那就是,要见到云龙。
接下来几天,彩芳是在想象和云龙再一次见面的情景中渡过的。女孩害羞地想:“他还会拉我的手吗?天哪!就象是抱着我了。他还会拿他的东西给人家看吗?还会和人家说话吗?他会说什么?‘『乳』『乳』,我也想你!’哎,多羞人啊!他怎么能这么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会瘦吗?他会把前些天的事情和别人说吗?人家没有说,他也不该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人家想的羞人的事谁也不知道,可妈妈,姐姐要是知道了怎么办?爸爸倒没什么,文雄却要说怪话了??????同学们知道了也不行啊,那就更糟了??????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呢?他真的象他说的那样也在想我吗?他眼睛真亮,而且好看,走路也好,让人喜欢。他的爸爸妈妈也好,云雄哥也好,云海也好,都招人喜欢,他们对我也好,他们都会喜欢我的??????他学习肯定也好,大家都会喜欢他的??????他会喜欢人家吗?他会爱我吗?我美吗?女孩想到这时就会望着镜中那个楚楚可怜,光彩照人的美丽少女摇起了头,接着又想,他要是爱我,人家不美他也不会在意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怎样人家已经喜欢上他了,要和他在一起的,他也要这么想,他肯定会这么想??????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呢?他难道不知道人家有多么地想见他?他怎么装糊涂,不理人家!他是故意委屈人家的!这彩芳慢慢地对云龙升起一丝恼怒和怨恨来,可那当中却包含着她无尽的渴望和依恋,无限的妩媚和娇羞??????他的嘴更好看,他还会那样看我吗?他还会那么近地坐到人家身旁吗?他会,会吻我吗?那是什么样子的呢?天哪!他要是抱我,吻我该怎么办呀!可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女孩感到自己的灵魂和躯体一同飘了起来,正不知所在地浮『荡』,一切一切是那么地遥远,她抓不到也『摸』不着,她急得除了让自己的心儿大哭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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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彩芳终于从几乎是无休止的,也是重复的想象中脱出身来,她感到自己再见不到云龙就会死去。在一种伟大的自然力的驱使下,这天下午她来到了云龙家。
彩芳楼上楼下来回跑了四、五趟,可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门,她可爱而美丽的小腿肚鼓胀胀地有种酸痛感,腰儿,脚儿地也同时产生了出生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和她心情一样的酸楚,她气恼得带着一丝哭意开始骂人了,“鬼云龙,这个大坏蛋,狠毒虫??????”
“喂,你在唠叨什么,影响人家休息??????这大热的天!”云龙从楼前浓密的花草丛中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摇身出来。“啊!”彩芳被吓了一大跳。“这是谁呀,午睡的时间楼上楼下地『乱』跑什么?”云龙眯着眼,一脸困相。“我,我来这看看??????”彩芳蚊声道。“噢,彩芳啊,换了衣服了,真是稀客呀。”云龙脸带特别的笑意。彩芳娇哼道:“我,我??????”“那快请进吧,来西房坐吧。”云龙说着就向花园里让彩芳。“什么西房?”彩芳莫名其妙。云龙道:“人们常说东床驸马吗。”彩芳道:“那又怎样?”云龙道:“那倒不怎样,只不过这里是个对偶句,东床驸马,那么西房该是什么?”彩芳道:“那一定是西房娇娘了。”云龙道:“对,东床驸马,西房娇娘,好聪明的彩芳。”彩芳差点摔了个跟头,这个常折磨别人的这次却让乡下孩子云龙给算计了,她又有点恨他,这些男孩学好怎么这么不容易,学坏却是那么地快,可不知怎么,她又一点火气也没有,看了一眼云龙,心中溢出的却是夹杂着忧怨的欢喜,隐去往日的蛮『性』,娇嗔道:“你,你坏死了,你净瞎说??????欺负人,还说这些下??????”云龙道:“夏天里的风凉话,这有什么不好的?”彩芳道:“不,不是这样的,你这是拐??????”云龙道:“拐骗!啊呀,你这么说是要活活害了一个好人的,害了一个好同学的,西房是你自己进来的,娇娘也是你自己发明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嘿,嘿。”云龙这两声笑,直把彩芳起得昏了过去,眼泪就在眼圈里浸着。“气,气死人是要偿,偿??????”“不用尝了,闻着就香死人了。”云龙不知哪来的胆儿,连这话也说出来了。“你,你还说下,下??????”彩芳转过头再不吭声了。
花园西面是一片草地,上面放着一张竹躺椅,旁边还有两个竹椅,几棵杨树,柳树高高的,浓密的枝叶连成一大片,遮挡住了阳光,也遮挡住了大半个世界。靠向楼的一面有许多小松树挡着,难怪彩芳跑了几个来回也没有看到云龙。云龙刚才也真是睡着了,云雄,柔温,还有报社的两个他不认识的人,吃罢了午饭,卖了两个大西瓜来吃。先是云雄发现了来回跑个不休的彩芳,叫醒了云龙。这回见女孩和云龙说个没完,大家又不很熟,云雄就带着柔温他们屋里去了,临走,云雄指指剩下的一大块西瓜,又指指彩芳。
云龙伺候着女孩坐下,没旁的话讲,搭讪道:“你吃西瓜吧。”“我不吃。”停了停,彩芳又小声嗔道:“我才不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呢。”云龙道:“不,这些不是剩下的,是给你留着的。”彩芳道:“给我留着的?你怎么知道人家来?你,你刚才都看见了??????”云龙道:“怎么了?我以为我们这风水好,人缘好,你跑了来消遣,所以就没敢打扰你,我知道你不好惹,爱恼人。”彩芳气道:“你,你愚弄人,把人家当傻瓜。”“你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云龙微笑着,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彩芳第一次碰上了对手,打了败仗,而且摆得很惨,有点狼狈的味道,更糟的是她内心的平衡,那种自高自傲的信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打得粉碎,她的自信心一动摇,神志就很不清醒了,就在云龙自得其乐,潇潇洒洒地摆手时,女孩子滚着大滴大滴的泪珠儿,合身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们的云龙??????
“坏蛋??????”彩芳哭得语不成句,泣不成声。
彩芳柔软温润的胸脯紧紧滚压在云龙的胸膛上,这些天中无尽的遐想和思念带给她的无尽的幽怨和委屈也一浪一浪地涌上来。云龙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呜呼呀!”他心里叫起了苦,感到这实在是不太好。当女孩扑入男孩火热的怀抱,瞬间她便窒息了,委屈,害羞,欢喜,渴望一古脑地汇集到她的身体里,纠缠着她,撕扯着她,波波层层地掩向她早已『迷』醉的心儿。
云龙可真是傻了,嘬嘬了道:“这,这,彩芳,其实,其实我也不知怎么说了那么多怪话,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彩芳,是我不好,我不该听文雄的话,我再不说了,你别哭好不好,我再不委屈你了,要不你就永远不理我。哦,你还是不要哭吧??????好吧,我告诉你吧,我??????我感到你很好,很好,还,还很可爱,而且,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彩芳暖得越发哭了。云龙急道:“要不,你就打我几下出出气。”“不,你让我咬你一口解解气。”彩芳哼哼中魔『性』给勾上来了。“你咬哪?”云龙这回可不该开玩笑,他可不知道我们的彩芳是咬人的典范,报仇的专家,因为是熟练的,她昏『迷』中也不会出错的。
彩芳狠狠地一口就咬到云龙的肩上,可云龙却没感到特别疼,不知是她被云龙气得有气无力了,还是她舍不得,总归,这回便宜了云龙。便宜的事情不会总有的,可怜的是云龙还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到底遇上了谁。
彩芳慢慢不哭了,可云龙心里更叫苦。正在云龙欲拥不得,欲拒不舍,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当口儿,云海抱着足球跑了进来,嚷道:“云龙,快把云雄他们给我留的西瓜给我,你不许藏。”云龙抬头道:“什么给你留?你可倒会说,你这只馋猫。”云海道:“你才是馋猫,我才不是呢。”看到彩芳,他十分不解,奇道:“她,她,这位姐姐是谁?”“你管得着吗。”云龙心里有些气苦,怪云海为什么这么啰嗦。“她??????”云海还想说,并好奇地想转到云龙后面看看彩芳的脸。
云龙在女孩雪白的颈项上轻触了一下,他立时觉得馨香满口满舌。彩芳身儿一颤,娇嘤了一声。
云海看了吃惊不小,抓起块西瓜就走,怀里的足球也落到地上,他飞起一脚将球踢出,人也随着球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边喊,“了不得了,云龙吓唬人了。”
彩芳在云龙怀里没来由地哭起来,“你,你欺负人家,说怪话,还,还??????”云龙道:“怎么了?”彩芳道:“让别人看到了??????你,你,我恨死你了??????”彩芳偎在云龙怀里,心下全是委屈,反正都怪他。这么着她抱着云龙的脖子,头埋在男儿的肩上,抽抽搭搭地哭,她把云龙的眼睛也哭得湿润了。云龙央告道:“欧阳彩芳,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你还是别哭了吧??????”彩芳道:“我不叫欧阳彩芳,我不要你叫人家欧阳彩芳。”云龙道:“那叫你什么?那是你的名字呀。”彩芳听到此话哭的越发重了。停了一会儿,云龙轻轻的说:“那我叫你『乳』『乳』吧。”彩芳小声哼道:“我叫『乳』『乳』,不是那我叫你『乳』『乳』吧。”
“『乳』『乳』!”云龙憋了半天,迟疑不安地吐出二个字来。一声『乳』『乳』把彩芳的心儿叫得醉了,一切都不需要了,一切都了结了,她半哭了道:“云龙,云龙??????怎么办啊?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云龙勇气徒增,道:“『乳』『乳』,我,我也喜欢你??????你知道吗?你非常美,非常非常地美??????我早就喜欢你了,我这些天没有一天不想你的??????”彩芳感动得泪水又流下来了,嘤道:“云龙,人家也是,人家反正什么也不管了,人家要和你在一起??????”两个年轻的生命相拥着,一声不响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房的跳动,嗅着爱人的体息,感受着自然伟大神奇的爱带给他们的狂喜??????
最后,两个人并肩坐在躺椅上,互相害羞地看着,局促中云龙拿出自己的钢笔,送给彩芳,说算是赔礼道歉。彩芳接过钢质外壳的永生牌高级金笔,捧在手里把玩起来。精致的打磨过的笔身整圈的是一幅山水画。远远的山,高高的树,林莽中隐着几间茅屋。茅屋前是河流,有一只小舟泛波其上,一个头戴大沿笠篷的渔者手持长杆正发力使劲,再向下是『乱』石,『乱』木,『乱』草掩映的一块湖泊,仍有山,有树,有房,仍有一只小船在那飘『荡』,船上的人儿昂然挺立,象是和前面的渔人唱歌互答。笔的上端印的是杜甫的两句诗:“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端的是个美物,这『乳』『乳』欢喜得死死抱进怀里。末了,她将这几天自己戴的一个楠木做的小巧饰物从颈上解下,羞答答,甜蜜蜜地放到云龙手里。
夏日虽长,今日却短。当云雄喊云龙吃晚饭时,两个人才都醒转了。“吃饭了。”云龙说。“我也要走啦。”彩芳恋恋不舍地道。
彩芳走过几步又回过头,心里实在是不舍得。云龙笑着吻了吻自己的手,然后向彩芳摆了一下,女孩这才飞红着脸儿回转身跑走了。人家没有影了,云龙还在做着刚才的动作,他在体会中不禁乐了??????
“云龙,你在干什么?”云雄走过来问,他帮云龙抬椅子。
“没什么,呼吸空气,锻炼身体。”云龙伸了一下双臂。
吃饭的时候,云海挨着钱玉萍坐着,他神秘地一声不吭,等着钱玉萍问他。果然,钱玉萍注意他了,“怎么了?云海,怎么不说话了?”接着她对云雄道:“他每当吃饭的时候,说的比吃的还多,象个八哥儿似的,他就是爱和我说他的事情,说个没完,我都听习惯了,现在他不说了,我还有些不舒服呢。”“装模作样。”云龙斜了云海一眼。云海没生气,只是看了云龙一眼。云雄笑道:“咦,还挺神秘呢,到底有什么事?”“我只能跟妈妈说。”这回云海开腔了。钱玉萍道:“那你就说吧。”云海把嘴贴到钱玉萍耳旁,还不放心地用手拢着道:“妈,我跟你说,云龙他今天做坏事了。”然后他看了看云龙,又道:“他今天下午在花园里把一个穿漂亮衣服的姐姐抱在怀里,还吓唬我??????”“吓唬你?”钱玉萍也看了眼云龙。云海道:“啊,他吓唬我,他亲那姐姐,象电影里那样的,就那么,吭哧一口??????”钱玉萍奇道:“真的?”云海道:“我亲眼看到的。”钱玉萍心里动了一下,仔细打量云龙,可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齐战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对他们说个不停有些不耐,自个端着饭碗,夹了些菜,去看新闻联播。
饭后,钱玉萍找了个当口,不经心地问云龙道:“云龙,一天都做些什么?”云龙道:“看书,午睡,还听云雄他们说话。”钱玉萍道:“啊,下午有同学来?”云龙道:“也没有谁,就是『乳』??????欧阳彩芳来了,就坐了一会儿。”钱玉萍道:“没有别人了?”云龙道:“没有啊,怎么了,妈?”“没什么。”钱玉萍见儿子不说,也不好深问。
欧阳国难家,彩云发现今晚的彩芳大不同以往,眼睛明亮的象月亮,皮肤似乎也是亮晶晶的,连汗『毛』也像是在跳舞,一顿吃了两顿的饭,吓得宝宝都抢她的碗。吃完了饭又使劲喝水,喝足了水就坐在那呼呼地喘气,瞪着眼睛用力地看,东一句,西一句地什么都说,讲累了妈妈,讲倒了爸爸,讲烦了文雄,最后只剩下彩云和她在一起,困得不行,可还得听她讲,要不就拉耳朵,摇胳膊的,最后关了灯,上了床,女孩家才一点点讲了心里话。
“二姐,今天云龙他说我很美,很美??????你懂吗?”“哦??????”“他还用那种眼光看人家,看得人家心里直发慌??????还,还看着人家吻自己的手,其实他的意思是吻我??????”“??????”“二姐,你不知道他多有趣,别看他有时候像是挺笨的,其实他聪明着哪??????他还送了我笔呢??????”“??????”“他说话也好听??????”彩芳滑到被里,乌黑的大眼睛在暗中闪闪地发着光。许久,我们可爱的『乳』『乳』方带着美好的幻想,拥着云龙的钢笔,甜甜地睡去了。
开学了,学校里一片的『乱』,一片的忙。
开学典礼上,先是校长的评古说今,展望未来,接下来是三个年级的师生代表上台发言,然后主持会议的教导主任老顽固赵君启又拉上几个前几届的毕业生来现身说法,鼓励大家好好学习。
一个本市著名的诗人,演讲家最受夏雪涛他们欢迎,而彩芳一干女孩也听入了『迷』。他说:青年并不一定具备伟人的德行,学识和能力,所有的青年都不具备,但一个青年是否伟大,或者他是否会成为伟大的人,在现在是会『露』出些许端苗的。这要看他的精神,看他怀有怎样的信念,而且是否坚韧不拔,还要看他是否在戒除不良的习惯,改变不好的『性』格,他是不是正努力造就自己,锤炼自己,如果说是,那么这个青年是优秀的,是国家和社会的希望??????我对一个人尊敬的程度与他对国家,社会所负有的责任感,义务感的大小成正比,这也是我看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最根本的标志。没有远大理想,对公民的权利和义务视如废物,不尊重他人的人格和自己的尊严的人,无论他官居何位,钱财何多,才能何大,都不会受到我的尊敬;相反,我对他们的蔑视比对常人更来得多些。一个人才华横溢至多使我喜欢而已,但仍谈不上尊敬二字。仅就一门技艺而言,一个最伟大的艺术家与一个优秀的修鞋匠的荣誉是相同的,然而谈到思想的内含,却不一样,因为一个普通的艺术家也要比最好的修鞋匠更有益于社会。讲到现今的孩子们比吃比穿的不良风气,诗人忧伤地说:吃饱,营养充足,那么吃的使命就已经完成,再讲一些吃的花样和礼仪,那是一种趣味,但将吃变成了奢侈和浪费,变成讲面子,摆阔气的手段,那就是一种腐败和堕落。温暖,舒适是穿的基本属『性』,穿得好,式样多,是人的天『性』所好,但不能无节制地追逐,将爱美变成一种疯狂的嗜好,同时要明白,美衣不会使丑人变美,美丽的衣服的荣誉属于她的设计者和制造者,并不全属于穿衣者。好歌曲人人唱了都好听,因为曲,词好,而并不是你唱得好。歌手与常人的区别在于——歌手唱词,曲一般的歌曲也动听。将平凡变得美丽在于你的眼光,你的品味高低,高雅的气质胜过一切讲究的话语和华丽的外衣。谈到演讲,诗人繁列了诸多的名人,名言,评论道:“伟人不一定非要幽默,和你在一起就使你愉快。伟人生来是用来干事业的,不是让人愉快的。有很多人,你和他们交往,他们适合你的品『性』,你们在一处每一时刻都充满生机和快乐。伟人平常或者并不如这样的人讨你喜欢,但假如伟人来了情绪,他的一番话语却会使你登上人生智慧的巅峰,并让你牢记一辈子??????观察社会上的每一个人,你会发现一个真理,不论一个按传统和伟大的标准来衡量是多么不善言谈的人,如果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注定会滔滔不绝的,因此,我们不要害怕自己没有演讲才能,也不要倾力去追逐,刻画自己在这方面的所谓才能和形象,这是自然之物,当崇高的道德和理想,伟大的热情和爱在你的胸中升腾,时时激昂着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演讲是多么地动人心魄,几至你一停止不说,人们就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动听的话语了。”
孩子们哪见过这个,不管听懂的,未听懂的,似懂非懂的,一律地鼓掌,一律地崇拜。
会后夏雪涛,曲冠南等十几个仍围住不放,诗人不禁语重心长,慷慨激昂地说了更多的惊人之语。他最后说:有害于青年的往往是那些看起来是非常美好的人和事物。在各行各业,许多人利用青年们的纯洁无知来达到他们不道德的欲求,他们用虚幻的繁华和假像『迷』住青年们渴望成熟的眼,用哗众取宠之势和不劳而获心来放纵青年们的虚荣心,用堕落的教条,腐败的政治手段束缚,摧残青年们的思想,用封建的伦理观和奴才思想来毒害青年的身心,更用形形**的条条框框囚禁那些清醒,觉悟,有着崇高追求和信仰的青年。现在,在我们面前,唯有两种人生选择,是当奴才,还是做主人,任人摆布的政治命运我们这一代中国青年决不接受,我们不但要为国家而奋斗,也要为自己而奋斗。民族的荣誉和对人生的美好渴望将汇集成一条发自我们内心的信仰——民主,自由,文明;政治的民主,思想的自由,经济文化的文明发达??????
除了孩子们崇敬的目光,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也为诗人的话语所吸引,远远地倾听。当然诗人早就注意到了她,诗人的心都是敏感的。
诗人离去时,许多男孩子热泪盈眶,许多女孩子泪水汪汪。
放学后,文科班的一帮学生仍然没走,有的聚在一起谈论新的语文老师是多么的年轻漂亮,温柔大方;有的愤愤不平地责骂老顽固怎么还没调走,怎么还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狠相;有的说上高三了,不应再只想着玩了,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夏雪涛和他要好的几个还谈着开学典礼上的事,不一会儿,他就对象鸟儿一样飞来飞去的彩芳不满了,斥责挖苦了几句。
今天的彩芳没生气,什么都不以为然的她当然对什么理想的,诗人的,国家的,民族的都不以为然了。
她气昂昂地站在教室前撇嘴道:“瞎崇拜什么?都有什么意思?不读书就去听音乐,去玩,只是别玩什么深沉。”夏雪涛道:“崇拜怎么就是玩深沉了?这是一种神圣的情感。”大家又争开了,有的说崇拜是热爱,有的说是一种疯狂,有的说是不自信,彩芳却硬说崇拜是恐惧和害怕。夏雪涛说崇拜往往便是无条件地服从。任蓓说那不是法西斯了吗,傅蕾,韩小娜,叶清淑一干女孩全帮着彩芳,连说带讲地还动了手,把夏雪涛气得翻了白眼,但仍争辩道:“如果崇拜一个人而不是无条件地服从他,那么这仅仅是羡慕而已,满含嫉妒地羡慕他所拥有的才能,名誉和地位而已。”
接着又争论什么对当今的国家最重要。有个男生叫万光余的,他说是和平和发展。大家嚷这个谁不知道,本子上写的,是问具体的事。夏雪涛说是政治,彩芳说是文学,万光余纠正说是科学技术,还有说是军事力量,经济力量,当争到一个国家人口多是好事是坏事时,便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多是好事,一派认为多是坏事。平常不喜多言的曲冠南这回却不再沉默,他站起身,先等同学们不再争吵,才慢慢地说:“我前些天看过一份报导,介绍的是地球上动,植物的生存状况。对这事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人类正在走向毁灭。”大家急问证据何在?曲冠南道:“生物书上说,每一个对自然界有常识『性』了解的人都知道,地球上一定地域内,动,植物的存在比例是有一定规律的,当某一动,植物的数量超过这一地域的生态容允量,要么这一地域的生态关系遭到破坏,要么不正常的生态关系在自然规律下得到纠正。科学的进步,人类对自然征服力的增加导致了对自然的破坏,而由于人类的贪得无厌,不负责任使这种破坏加剧了。许多国家不是有条理地开发,利用自然,而是野蛮地占有,掠夺式地开发自然。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天空,陆地,海洋,甚至地层深处都受到人类制造的有害物质的污染,不可再生的动物,植物种群不停地灭绝,生态环境不断恶化。这当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人类数量的无节制地膨胀,人类的自私和无知使人类的数量正在超出自然可以容忍的限度。兔子大量繁殖时,食物减少,天敌因食物增多而易于生存,因而又导致天敌数量增加,最后兔子数量减少,生态会再一次平衡。可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是人类的对手,人类要砍哪棵树就砍哪棵树,爱吃谁的肉就吃谁的肉,要开垦哪块土地就开垦哪块土地,自己暂时有了食粮,可却夺去了许许多多可爱生物的生命和食粮。人类不仅要呼吸,吃饭,游玩,还要思考,享受艺术,精神世界的美妙,这正是人类引以为自豪的,可人类精神世界的美妙来自何方呢?真的就是自己的大脑吗?不,是来自神奇,变幻莫测的宇宙自然。当有一天,地球上只存在几十种植物,几十种动物时,人类还会有什么精神活动吗?当然,我希望这一天不会到来,但事实上人类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奋斗着。”
彩芳嚷道:“可以开发宇宙吗,那样我们的地儿不就大了吗!”曲冠南说了句:“遥遥无期。”便坐下再不言声。
大家又哄笑着要听夏雪涛谈政治。夏雪涛来了精神,踱到讲台前,挥手道:“我是行动派,不管什么理想,什么主义,首要的是为中国找到现实的出路。『共产』主义,资本主义,法西斯主义,还是什么国家主义,民族主义,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发展生产力,否则被发达国家越拉越远,中华民族终将不得不成为其它国家和民族的奴隶??????当然,****已腐朽的一切是容易的,建立新的社会秩序才是艰难的,可我们要有切实的行动,而不是坐在房中,指天划地,空谈说教,这,于事无补。”
大家听了,皆笑了一番,也就忘了。
晚上到家宝宝问怎么回来晚了,彩芳大眼睛眨也不眨地道:“补课啦。”宝宝便没话说。吃罢了饭,女孩子自去干她自己的营生。
叶若新打那天见了大诗人,心里也记着了,没想到不几天后他就托人约她出去玩。“这也太快了。”她没同意,笑笑也就过去了。
当年毕业,当年就带班上课的老师并不少,但当年毕业就教高三的却极少。叶若新实习时便在这方面用上了心,分配到学校后遇事对答如流,先就在领导那有了个好印象。赶巧高三文科班的语文老师得了肺病,住院治疗,学校便暂让她带彩芳她们班和另一个文科班。
只有一天,一百多个学生的名字和相貌她便大致记了下来,只这一手,学生们见了她便不得不服了。这天作文课,叶若新讲了约十分钟,写了题目,便坐下来自去看她的书,看到中途一抬头,却发现有一半的学生在望着她,有的还偷偷地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移到窗户旁,而且象在大学时那样,坐到了窗台上。窗台并不很高,她跳下来,稳了稳心神,道:“继续写作文吧。”
夏雪涛写不出作文,便自己另找个本在那『乱』写,写了一遭也觉没趣,便又扔到一旁,发了阵儿呆,又是一通『乱』写『乱』画。
彩芳就坐在夏雪涛前面,自己写完了便东张西望起来,一眼见了夏雪涛的,趁个不注意就叼了来。屋里静静的,夏雪涛又发作不得,只好唉声叹气地认了。
彩芳翻了看去,见第一张纸上写着:“大智者必有大勇,大德者必有大谋。『奸』邪之人虽工于心府小算,酷使诡计阴谋,奈何其为徇私利,终不免目光短浅,德不服众,智不压人,每每为事,背天逆理,触怒众意外于野,朝夕不保内于朝,虽强权压制智者仁人,谎言欺骗布衣草芥,然积水成渊,积土成山,至行藏败『露』,恶为共晓,禁不可禁之日,防不胜防之时,便于民怨鼎沸,众夫所指中土崩瓦解,一泄千里,纵哭天求地亦于事无补。古曰: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可信而不可枉,可服而不可制,可求而不可役,可杀而不可辱,其言甚善,矫民欺众必是杀身之道,顺乎民意方为治国之理;然于民众之浅薄愚陋之品『性』『操』守处,惟可循循善诱,缓喂慢转,教育熏陶,不可急于一时一地,否则适得其反,即面如汝意,实骨里胸间仍行旧道,空使世人崇尚了投机反复,耽误了国计进行,慎记,慎记!”彩芳看罢,心中道:“这又读了哪段古书,发了这么通神经?”逐不以为意,提笔题道:“大言欺世,不知羞耻。”转身扔给了夏雪涛。接下去看,又是一段奇文,其曰:“校园遇一心仪女『性』,相交虽善,不得为妻。悲叹天道无常,伊人无意,感愤而赋数歌,以抒襟怀,以抚魂魄。运也!命也!吾复何知。乾坤浩『荡』,日月无边,江山虽丽,女儿心绪更美过之。今春佳人虽去,仍可有后继之风华绝代人。”后面却是四首旧体诗,诗曰:
哀己
风采超然贯绝代,豪气干云谁可敌!
惟怜情场无得意,爱者皆做他**。
彩芳看了这首诗笑出了声,怕影响旁人,忙捂了嘴,暗里自是笑颠了。
问君
燕语莺声出天鸾,问君何事转凄然。
万丈雄心无限苦,直冲清风碧海巅。
看了二首,彩芳摇头道:“唉,这个小蛤蟆,一天里豪气干云状,终是不可救『药』地了。”
求爱
求爱需真意,矜持乃大敌。
皮失『毛』不存,脸面何足惜。
彩芳看了这首,又笑,点点头道:“这个好,倒合我的意。”
无悔
夏雨菲菲情事哀,诗者孤愤立云台。
爱因妩媚娇柔起,更由美慧碧玉来。
清灵掩映神秀质,百般宁耐誓死缠。
便得缘尽分手后,不悔君人无德才。
彩芳看完,更是笑,娇骂道:“这可是发癔症了。”下课后,掐着夏雪涛的脖子问那“心仪女『性』”是谁。夏雪涛宁死不说,最后被『逼』不过,央求着女孩缓缓手,说和你的名字是一样的,也是四个字,当彩芳放开了,方才跑得远远地说:“艺术幻想。”彩芳听了自是不依,可又再抓不着,等了个机会去问叶若新。叶若新看了笑道:“虽不极工整圆润,却也有些趣味。”说完了仍是笑。彩芳看了不解,问:“怎么了,老师?”“没什么,你们这些小孩子呀!”叶若新还是笑。
大诗人数次来请,叶若新挡不过人家的好意,便在个周末和他出去了一次。
他叫崔京华,比她大五岁。男『性』的魅力他一点也不少,叶若新心里非常满意,甚至为他温柔恳切的话语而感动。两个人谈学校,谈工作,谈文学,谈人生,都是那么的契合,而她也为他的博学多知而倾倒,虽然隐隐感觉此子有些微的好大喜功,可还没到只是夸夸其谈的地步。美玉微瑕,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况且他在市府大机关工作,各方面条件皆佳,叶若新回家说给父母,她尚未表示什么,两位老人却一力规劝女儿不要错过良机,快点和人家确定恋爱关系。确定?恋爱是确定的吗!叶若新感到好笑,虽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可自己的心还不颤呢,也不能硬装着颤了,那不是虚假的吗?那还叫什么恋爱?随自然吧,爱这东西,谁知是什么样子的呢。叶若新的若即若离,更摧发了诗人的想象和热情,便不住地集中炮火猛轰,而且向她四周延伸,
玩是仍出去玩,朋友也仍然是朋友,只是绝不能和他上床,叶若新只把住这一关,其它也就慢慢随他去了。
一天,俩个人晚来去公园湖边闲坐,诗人为叶若新朗诵他最新的诗作。诗曰:“情爱也许会消淡,事业也可能有羁绊,可你啊!共和国的第四代青年,对祖国的困苦却从未抱怨。多少的无奈和忧郁将我们纠缠;更有千百般的失望和打击,将我们纯洁的心灵摧残。没有侵略者,可有人在践踏国土;没有剥削者,可劳动者在流淌血汗;没有法西斯,可强权暴行却肆无忌惮。民主,民主是空悬的画饼;自由;自由是虚妄的呼唤。渴望了四十年的腥风血雨,繁荣盛景仍未出现。我们,我们仍追求着真爱,我们仍探索着艺术美妙的圣殿,大觉大捂中方知,永不休战才是我们的乐园??????我们胸中燃烧着火焰,正将虔诚和卑微灼炼,哪怕就是死,我们也要带走黑暗??????”叶若新听了大为感动。诗人愤愤地称这是前卫铁血之作,是留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狂傲之态溢于言表。叶若新并没有讨厌,反安慰他说,真正的诗人都是不能被人理解。大诗人便又赞了番叶若新的真知灼见。这么崇高的当口,拥抱和吻之类的却是煞风景的事,哪里做得出,崔京华心中不禁暗暗遗憾,恋爱这东西,也不能可着一个人满足呀!然而欲速则不达,这也是真理呀!上不上床的崔京华并不在意,可叶若新不和他到公众场合,不进他的社交圈,白有了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
这天是彩云的生日,林之平兄妹,天宏,霍明祥等七、八个人前来祝贺。欧阳国难和宝宝本还有个大女儿叫彩莲,和她的丈夫韦刚,也是欧阳家的养子,在一个部队。彩莲是个医官,韦刚是个参谋。韦刚的父母家和宝宝的父母家已是两代世交。天有不测风云,韦刚四岁时,父母便都过世了,那时欧阳国难和宝宝新婚不久,正好有个家,便把这孩子领了来。林之平,天宏,霍明祥都是彩莲初中时的同学,以前常来欧阳家做客,自与彩云相熟。天宏和霍明祥都是在公安分局刑警队。林之平的父亲是市委组织部部长,母亲早已过世,他在市物资局工作,他这个妹妹,名叫凄芳,外语学院的毕业生,在市外贸局当翻译。
这天文雄的好朋友小乐天,小李子,还有一个段的,叫长歌的姑娘也来了。彩云的同学,朋友也来了几个,有个叫谢东的,是市歌舞团乐队的第一小提琴手,还有彩云最好的女友叫绵绵的,是个老师,她也是彩莲的同学。绵绵的男朋友叫强汉,是个个体户,这次大包小包地拿的东西最多。本来还想请云雄和柔温,可两个人都有事,就没来成。
宝宝见了这些孩子便都喜欢,她抚着霍明祥的小平头说:“才几年啊,当年的小『毛』头都变成男子汉了!你小时候,总受他们欺负。”霍明祥道:“您总是向着我的,有一次我把彩莲弄哭了,这帮小子追着揍我,我反跑到你们家吃了顿好饭,把这帮家伙气了个半死。”彩云笑道:“有一次在学校惹了祸,你爸直接就奔我们家,要不是我妈护着你,你现今就不会是这身皮了。”大家哄笑起来。强汉是个自来熟,几分钟里便和从未见过面的人打成一片,人群里和小李子,小乐天最有事做,弹弹手指,勾勾眼神,便都知是赌场里的常客,更不客气,文雄房里就支开了牌局。
宝宝早把彩芳打发到同学家去做功课,怕这吵吵闹闹的分了她的心。
席间谈到凄芳也拉琴的,便决定让谢东有时间指导她一下。谢东问凄芳是怎么个底子,凄芳介绍说是小学时请的老师,拉了几年,初中,高中时停了一阵儿,这阵儿工作清闲,便捡起来了。谢东又问了她音乐方面的一些事,见她秀于外,慧于中,是个聪明的姑娘,便点头应承下来,一星期给她上两课。众人中天宏拘谨些,大家都知道他从来就有追求彩云的意思,便拿他取乐,尽说他的一些傻事,要不是宝宝在家,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林之平冷冷淡淡地最少讲话,只和大家小谈了一会儿,便坐到妹妹身旁,一声不响地去想他的心事。
玩到夕阳西坠,天『色』昏暗时,大家方才尽兴而散。
晚上彩芳回家,借口她没吃好,喝好,从彩云的生日礼物中抢了不少玩物,其中一个大笨狗,捧去了当枕头。
宝宝自然问彩云这当中有没有中意的。彩云说没有,宝宝不高兴地道:“要是真没有,明个儿妈到单位,去托老同学,老同事的帮你介绍一下,你也二十好几的了,女孩子经不得拖的。”彩云听了说:“妈,你可别,我有就是了,我的事还是我自己管吧。”宝宝说这个好,那个好,只认为绵绵的男朋友强汉不够好,说他太油,太滑,还说彩云找对象,这样的人免谈。彩云反驳宝宝道:“你也不能太主观,才见一面就给人下结论,不怕冤枉人吗?”宝宝道:“这些年打我眼前过了多少人,多少人就毁在一个赌上。你看他们那个劲,个个眼睛都绿了,一群没出息的。小李子,小乐天,就这事我怎么劝也不听。”彩云道:“文雄不也玩吗?”宝宝道:“他到底是班长,而且我知道他不是那种有赌『性』的人。”彩云道:“您呀,还是自己的儿子好罢了。”宝宝道:“我才不是那种人呢,要不这些孩子怎么会愿意上我们家?”彩云后来想把彩芳的事说给妈妈听,想一想觉了没必要,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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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从欧阳家散了后,林之平先把凄芳送回家,又约了生意上的几个朋友去洗桑拿浴,然后去夜总会歌舞了一番,半夜,方才驱车回到自己的套房。
站在房门前,他使劲摇了摇头,想把那『乱』七八糟的音符甩掉,虽然他不太愿意去这些地方,可是为了生意,他不得不强打精神,他一只手『Сhā』在裤兜里,用另一只手去开门。
一进门,他马上感到有些异样,因为他的卧室内的壁灯亮着,红绿相杂的柔和的光从半掩的门缝散出来,照在他英俊,然而阴沉的面孔上。停了停,林之平换了拖鞋向房内走去。
一个妖艳的女郎正拍着『祼』『露』,雪白的大腿,斜躺床上,悠闲自得地看着画报。她故意不理睬林之平。林之平默默站了一会儿,开始脱衣服,直到一丝不挂,然后又从立柜中扯出浴巾。那女郎道:“我的爷,快来吧,我等你好久了,快啊,让我先快活快活??????”林之平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卫生间。
浴池里的水在不断升高,林之平闭着眼养神。只穿着白『色』三角裤的南方姑娘潜了进来,她道:“我已经洗过了,可真想和你一起再洗一次,如果浴缸再大点,在水里爱上一爱也怪有趣的。”“你是个尤物,天生的尤物。”林之平语调平淡,不知是赞是贬。那女郎娇媚无匹地笑起来,“好了,我的爷,别说这些了。来,我给你洗吧。”她边说边不客气地拿起香皂,给林之平搓洗起来。林之平的嘴角仍挂着他特有的,淡淡的微笑。
洗完了,林之平睁眼道:“禾禾,你先出去,我擦干了就来。”禾禾吃吃笑起来,『色』『迷』『迷』地道:“你也是个尤物,我的心肝宝贝儿!”说着,扭着丰『乳』美『臀』摇摆着去了。
当林之平赤身走进房里时,床上的禾禾吃惊地叹道:“之平,你可真美!真棒!太好了。”等林之平坐下来,便把林之平的头抱在怀里,伏下身吻他的头发,吻他的脸。林之平冷冷地道:“真正的美会让你崇高,让你忘掉一切动物的欲念,我美到那个地步了吗?”禾禾笑道:“差不太多了,跟你这么个有教养的美男子在一起,我真痛快。你知道吗?我是特意为你来的。”“教养!”林之平茫然若失地穿上内衣内裤。禾禾奇道:“你干嘛?快些来呀。”林之平推开禾禾,走到酒柜前,自顾自地倒了杯酒。禾禾娇道:“给我也来点,要葡萄酒,可不能太多,醉了可就只让你一个人享受了。”林之平为她倒了一杯酒,又给她掩了掩线毯,缓缓地坐在她身边,温柔地说:“别着凉了,北方不比南方,夜晚的风会伤人的,你才来,还不习惯。”禾禾痴痴地喝了口酒,笑道:“你这人可真怪,有时是个成熟的男人,有时又象个小孩子,我可能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林之平不以为然地道:“一个男人,失去了孩子一样的,充满好奇,活泼的心灵,那么他的成熟是不完全的,也是可悲的,这样的男人是乏味的。一个男人不被儿童喜爱,那么说明他还没有成熟,或者说是虚幻的成熟。天真本身就是一种卓智,沉默向来就蕴含着坚强。”
林之平打开窗户,然后又为自己穿上一件睡衣,望着星空点上支烟。
禾禾道:“你这什么好看,好玩的东西都没有,你是不是都藏了?”林之平怔了怔道:“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没有,我不喜欢。”禾禾哈哈地笑道:“你这人真阴险,真让人捉『摸』不透。好了,我也不想去捉『摸』你心里想些什么。”林之平道:“你不了解一个人怎么能征服他?从而真正地得到他。”禾禾道:“你已经真正得到了我。天呀,我们那太没趣了,我没事可做就想起了你,我一直没有忘了你。”林之平道:“彼此彼此。”禾禾道:“让我多住些天,不能算你的妻子,算你的情人好啦。”林之平道:“做情人也不必这么远。”禾禾道:“呸,我不是出了什么事出来躲灾的,我真的想你,没有人能代替你。有时我还真想让你娶我呢,刚才就想过,可我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对我们也都不必要。我现在是心甘情愿把我自己给你的,我不想因此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有骗人的时候,有时也纯洁一下。”
林之平眼睛亮亮地望着禾禾,坐在她身边,轻轻拂了拂她的秀发,道:“那我们就纯洁一下。”林之平和禾禾拥在一起,热烈地吻起来。半天里,禾禾昏沉沉的喃喃道:“我可能是真的爱上你了,我的好人!”林之平轻轻放下她,平稳地拿起酒杯呷了一口,道:“我们不需要这些,堕落就是堕落,放『荡』就是放『荡』,我们不需要掩饰,掩饰也掩饰不了,反而显得自己很蠢笨。”禾禾道:“我万里迢迢跑来不是为了听你的薄凉话,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做你的女人,哪怕一阵儿也好。”林之平冷冷地道:“用不了多久就会厌倦,就象厌倦你刚刚厌倦过的一切,然后便是遗忘,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当然,更没有惭愧。”禾禾道:“你不喜欢我?”林之平道:“我不知道。”禾禾娇道:“那你干吗吻我?”林之平道:“为了你的一句话,为了我们在某些方面的共『性』。”禾禾探起身,满脸的崇爱之情,笑道:“我就喜欢你说的话。我们女人就应该屈从强者,就应委身有力量的男人。我们女人哪有本事害人呦,我们总是受害,被『逼』无奈才什么事情都做。”林之平呆了呆,伸出手抚着禾禾的腰肢道:“对不起,我可以伤害自己,但没有权利伤害你。”禾禾打开他的手,停了停才又投入他的怀抱,小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讨苦吃。”过了一阵儿,禾禾困倦地道:“我不想来了,让我在你怀里好好睡一觉吧,坐了这些天的火车,可把我累死了,我也没钱坐飞机。”
林之平漠然凝视着甜甜睡去的禾禾,一丝凄凉悲伤之『色』掠上了他的脸额,他不再微笑,冷冷地象个雕像。片刻之后,林之平的面『色』平复了,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关好窗户,走回来在禾禾的腮边吻了吻,然后去了书房。
第二天早晨,禾禾醒过来,伸手抱了个空,厌厌地支起身,可屋里没人。她蹑手蹑脚地到书房去找林之平,他的皮椅中没人,桌上摊开大堆的书和纸。禾禾好奇地拿起一本书,《资本论》赫然入目,向桌旁又靠了靠,又拎起一本书,《欧洲中世纪奴隶生活》,只看了两本,禾禾已觉头痛欲裂,她才要回卧室,拦腰被人抱住了。禾禾就势坐到已坐回皮椅中的林之平的腿上,转脸发现林之平正深深注视着她。他的眼圈四周有些灰暗。禾禾吃惊地问:“你熬了一夜就看这些书?你这人??????”林之平淡淡道:“我喜欢夜间读书,又安静又孤寂。”禾禾道:“你看这书有用吗?你们男人??????”林之平道:“男人要创造世界,就必须什么都学。”
吃早点时,林之平和禾禾说:“你今天回南方吧,下午就有飞机,机票我能弄到,你缺钱,我给你拿些。”禾禾愣了一下,笑起来,道:“得了吧,你呀,别和我使这些手段,我是怕你不高兴才收敛起很多生活的技巧。你干吗赶我走?二十四小时都不到你就让我回去?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林之平道:“不是的,我喜欢一个人生活。”禾禾笑道:“可你一个人没法满足自己的**啊!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说了半天,禾禾就是不走,饿皮虱子般,林之平无奈只好答应让她住下来。
上午十点,林之平和禾禾来到国际酒店。两人径直上了二楼,在靠窗一个预定的桌旁坐下。服务员给两个人端上茶水。禾禾张口要香槟,林之平皱眉不理,禾禾气得自己跑去找酒喝。
物资局的局长袁成理和废钢厂的厂长孙启定并肩上了楼。他们两个人的后面是三男,二女。袁成理快步走上来,笑道:“之平,让你久等了。”林之平站起身还礼道:“没什么,我也刚到。”袁成理介绍道:“这是广州丰城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段家明先生,这位女士是段经理的秘书皇甫凤小姐。”皇甫凤身着丽装,二十二、三岁,走路之间极具风韵。她向林之平抛了个媚笑,媚笑是媚笑,却毫无阿谀奉承之态,端的清丽脱俗。段家明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广东大汉,棱角分明的大脸上,没有通常广东生意人的高傲,或是笑嘻嘻的精明劲,他眼睛望东西很专注,从不东张西望。他和林之平互相让了让便都坐下了。孙启定的哈巴狗刘跟定直向林之平点头,直到他自己认为足够的时候才小心地在孙启定旁边坐下。袁成理和他的秘书也自坐了。靠孙启定坐的是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皮肤白嫩,举止有些轻狂的眼圈微黑的姑娘,她抽着烟,对所有的人视而不见,大多数时间只望着窗外。孙启定介绍说是他的表妹。林之平向前倾倾身,微微点了下头。那姑娘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禾禾步履轻盈地端着一大杯金黄『色』的香槟酒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林之平从孙启定的脸上就看出有个漂亮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禾禾向众人闪了一下眼睛,象老相识般地道:“你们好啊!”孙启定飞快地推开椅子,挺起他肥胖的身体,道:“这位小姐是?”禾禾道:“我叫禾禾,是之平的朋友。”禾禾用手抚『摸』着林之平的头,“您是??????”孙启定道:“孙启定,这是我的名片。”当他看到林之平从口袋里拿出他的名片时就缩回了手。林之平测了侧头,温柔地说:“坐下吧。”禾禾看了看孙启定的名片,便拉着林之平的手坐在他的身旁。
袁成理道:“之平,今天是段经理做东,他想认识认识你,他现在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段家明道:“林老弟,早听过你的大名了,多谢关照,这次来能见到你,我很高兴。”林之平不爱说客气话,点头道:“没什么,事情都是老袁和老孙办的,应该谢他们。”段家明道:“这个我明白,他们两位已经给我介绍过了,没有你也不成,我知道该怎么做。”林之平道:“别客气。”袁成理举杯祝酒,喝过三巡,他道:“段经理将来会同我们常来常往,我们供应的货他很满意。”林之平道:“是哪笔生意?”孙启定道:“啊,这次是我们厂的几千吨废钢,他们要回去做建筑材料。”林之平冲段家明笑笑,道:“关于什么钢的型号,种类我知之不多,见笑了。”“哪里,哪来,谁都能为些小事『操』心。”段家明也举杯祝酒。
孙启定『色』『迷』『迷』地望着禾禾,想搭话可一时还有些顾忌,他不知道禾禾和林之平的关系如何,只小心道:“小姐是?”禾禾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杭州人,半年前他去杭州,就这么认识的,这回我是特意来看他的。”“那小姐要住些天了?”孙启定略感失望。“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禾禾挑逗似地向孙启定扬了扬头,孙启定浑浊的眼中又闪亮起来。
因大家感兴趣,段家明又介绍了一下南方股市的情况,说哪位有兴趣,他可以帮着联系,他有许多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众人中只有林之平不以为然,他道:“股市无专家,如果有专家,那我也只承认一点,谁赢谁是专家,但也仅限于这一时。专家是那些输多赢少的人,而不是从来不输的人,当然从来不输的人也有,那就是掌握了权利的人。现在的股市就是赌市,而赌那东西向来是十赌九骗的。大户靠造市,中户靠跟屁儿,小户靠投机,散户靠运气儿。我要做那种从来不输的人,因此我更喜欢权利,再者股市只不过是发财方面的一个小玩意,我没时间精力抛到那上面,我喜欢赌命,不喜欢赌钱。”段家明笑了点头,自是赞许,他是客人,自不好抢话的锋头。
吃罢了饭,又去楼下的音乐茶座闲坐。禾禾等见有舞跳,都去乐了,剩下了孙启定,袁成理和林之平,谈完正事便谈到女人上面。不论荤的素的,林之平自是面不改『色』,袁成理却有些扭扭捏捏。孙启定抹搭着眼皮道:“女人还不就是供我们玩的,不有一比吗,资本主义的工人在哪个老板手下干活由他选择,但他本身却是脱不开受雇佣的命运。老子看上的女人还不一样,不听话,你走人,到了别处,还是她娘的一样,世上的孙某人又不是一个俩。优化组合多剔下些母的,名正言顺,没了工作,没了收入,还不是受老子摆布。百个里总有十个过不好的,十个里又会有几个骨头软,『性』子贱的,这就足够了,不过,之平,老哥哥我在钱上绝不吝啬,钱我是不在乎的,又不是我的,花多少是多少,组织上总会想法给报销,再说现今这交易,都是一把一搂,一手钱,一手货,法庭上也查无对证。哈,老『毛』头早死几年就好了,他只是自己快乐,唬了我们多少年,憋得我们好苦。现在好了,上上下下,大家乐,大家拿,大家都一个心眼,一个德行地作做,这样的开放搞活真是越放越快活。去***国家吧,不用说什么党,就是国家完蛋了,老子也难受不着,大不了再来一次曲线救国,弄个什么中美合资,中日合营,都不行了,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卖他个娘希匹的,也足够我们快活这辈子的了,最不济弄足了钱到国外去当寓公,也可以安享晚年了。”听到最后,袁成理面上变『色』,央告着林之平压服几句,虽然按身份地位林之平不如他,但孙启定向来是服林之平的。
禾禾和皇甫凤来请他们跳舞,刘跟定一旁站着象有话要说,孙启定便留着没去。刘跟定说是前天的一桩买卖,对方又压了价。孙启定问是什么原因,刘跟定说是你酒后和人家出去玩,话里话外泄了底,本来尚未拍板,是不应出去玩的。孙启定细想了会儿,确是有那么档子事,自己却不认错,反教训刘跟定道:“还是这么不长进,沉不住气。你大小也是我的办公室主任,在我面前你这样子我喜欢,在旁人面前你就得装爷,怎么这点分寸都掌握不好?”刘跟定不敢吱声,苦鼻苦脸地呆在那。孙启定越发来了精神,道:“你这样没有大气的人,总可以往中庸之道上发展,其实连老子现今也尚未越出这一关呢。中庸之道知道吗?中庸之道就是你走得太慢了,大家都嘲笑你蠢笨,无能,拿你当球踢,当猴耍,跟不上形势,你是不对的,只能吃别人的残羹冷饭,你得不了好。你跑得太快了,大家跟不上你,便会嫉妒你,怨恨你,你也是不对的,你脱离人民了。只要你有中上之姿,中上之德,中上之才,中上之绩,大家想跑快点的时候,你有主意,又做榜样,大家跟着你跑,都有便宜可得,你是对的。大家想跑慢点的时候,你又拿出一番理论,证明慢的巨大好处,慢的伟大作用和功绩,大家又佩服你,你也是对的。中庸之道一句话就是:顺应『潮』流,因地制宜。不出风头,做事隐秘。小智多献,大智若愚。不犯上颜,不触众意。人情为本,原则随意。最后便会旱涝保收,终生得意。”刘跟定听了不禁大为心折,又点头称是一番。孙启定又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此事也无大碍,大不了下回谈判再让一点也就行了,反正横竖损伤不到自家皮『毛』,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过不去就过不去吧,合同签完,大的方面圆满了,谁还会记得这些小节呢??????
下午袁成理和孙启定要带着段家明到市里各处参观,禾禾闹着要去,孙启定最是欢迎,连那表妹也顾不得理了,找个缘由打发走了。皇甫凤说酒喝多了些,想回宾馆。大家知林之平不爱闲逛,就让他送皇甫凤回去。
到了宾馆,皇甫凤自然让林之平上去坐坐。进得门来,林之平问道:“你是跳舞蹈的吧?”皇甫凤道:“是的,芭蕾舞。”林之平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道:“那为什么放弃那么高雅的职业来干公关?”皇甫凤笑道:“你真不懂吗?我现在的收入不知比跳舞要多多少,而且根本不用花力气。”看到林之平微笑不语,皇甫凤又道:“你别想歪了,我卖艺不卖身。”林之平仍笑道:“那对我感兴趣吗?”皇甫凤道:“当然,你是我们的财神爷。”林之平又道:“你的身份仅仅是秘书?”皇甫凤脸红了红,道:“段经理他并不主动接近我,他的事很多,还没有心情注意我。”林之平正『色』道:“我不是问这些,我是想知道你对你们公司了解多少。”皇甫凤道:“你说的是不是太『露』骨了,不怕我是段家明的心腹?”林之平道:“不怕,现今的雇员,有多少和老板是一个心的!再者对女人,我知道该做什么。实话实说,这样的生意我不想与你们公司多做,但安全的话,还有活动的余地。”皇甫凤道:“你是想通过我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林之平道:“不是了解,是掌握。”皇甫凤道:“你怎么酬谢我。”林之平拿出个支票本写了几个字,道:“这是伍仟圆的现金支票,回广州也能兑付。
林之平从皇甫凤嘴里知道段家明是他们公司的二号人物,而一号人物是他的亲叔叔,公司是正经的公司,主要经营正常业务,而且段家明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林之平喜欢和家族式的企业做生意,那样要安全,他也知道皇甫凤没和他都说实话,伍仟圆并不能买下一切,许多重要的情况已经了解,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之平『露』骨地看,使皇甫凤很难堪,又不好说什么。林之平不客气地拉过皇甫凤,将手伸进她的胸怀,女儿家的**入手硬绷绷的,他称赞道:“是个好姑娘,不过还是应该找个心爱的男人和他上床,总一个人,时间长了你会受不了的。少女最好的化妆品是情人的吻,少『妇』最好的化妆品是丈夫的爱。”说着,林之平拉起皇甫凤的手吻了吻,微微鞠了个躬,道:“使劲打我个嘴巴,惩罚我的同时也来表示一下你的纯洁,算我们扯平。”皇甫凤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言声。林之平便拉过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下。
皇甫凤望着林之平留下的支票出了会子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卧在床上哭了一阵子。晚上段家明回来问白天的事,皇甫凤自是另有一番说法。
(宋儒禅:欢迎大家到文学网来看《天『吟』赋》,我们都是追梦的人。为了抵制盗版,以后每隔五章会『Сhā』入几句与正文无关的话,希望读者们能够理解。)
整个下午,林之平把时间都消磨在图书馆里,晚上才回到林浩这边来。
林浩正在看电视,凄芳半坐半卧地一边看书,一边陪父亲说话。看到林之平进来,林浩“嗯”了一声,道:“一天也没见到你的影子,来了两个人,只好让凄芳陪着说话。”林之平道:“谁来了?”凄芳抬眼看了一下哥哥道:“李玉和李令。”林之平哼了一声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两个公子哥又来弄什么古怪?”凄芳道:“他们支支唔唔没有说,只是缠了我好半天。”林之平道:“他们再来你不愿理就不用理他们,哥知道对你而言,他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林浩问:“你今天还回自己那住?”林之平说是。林浩又道:“今天在市里开会,遇到了你们书记,他说你工作认真,负责,这很好,在工作中不要搞特殊,不要靠我的面子办事。”林之平冷冷地应了声。
凄芳下地和家中的保姆为林之平弄了吃的,那小保姆便出去了。林之平问凄芳道:“你知道彩云近来的情况吗?前个儿她过生日,才想起有这么个人,真是越来越中看了。浓眉大眼,结结实实的,一般女孩真没那个劲,那味道真特别。”凄芳道:“知道还来问我。”林之平道:“我这阵子事忙,好长时间没和她接触了。”凄芳道:“她在研究所当干事,管打字,听说是随什么研究小组忙的,有时还加班。”林之平道:“你们现在是好朋友吗?”凄芳道:“先前倒是常在一块,近来也不大走动。”林之平道:“凄芳,我简直没有时间交朋友,你要是能和彩云成了要好的朋友,那我和她的关系可就无形中近了一步。”凄芳道:“你喜欢她?”林之平道:“一尘不染的女孩越来越少,我当然挺喜欢的。”凄芳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追求她?”林之平道:“得了,凄芳,你也不是小孩子,跟我开什么玩笑,我这种人怎么能追求她?”凄芳道:“我开什么玩笑,全市也没几个你怕的人,让一个姑娘吓住了?”林之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领她出去,大家会把她当成我的情人的,那样对她将来没好处。”凄芳想了想也是,又埋怨哥哥素日里的不检点。林之平冷笑道:“检点着人家就信吗!”
禾禾晚上兴高采烈地回到林之平的住处,见他正站在窗前抽烟,她扑上去咯咯笑着抱住他,道:“傻瓜肥猪还想吃天鹅肉呢,哈,哈,我狠狠诈了他一笔,你不会怪我吧?”林之平说了一句脏话,禾禾捂住他的嘴,娇道:“我的宝贝儿,你别这么说我,他今晚上送了我一条24k的金链,还说如果你同意的话,他约我们俩明晚去跳舞。”林之平阴沉着脸,道:“你愿意开身价我不管,只是别把我也卖了。”禾禾笑道:“之平,我逗他玩呢,我不会输给他的,而且我看出来他和你的关系不一般,他象是有些怕你。”林之平道:“禾禾,我并不想把你往那个圈子里带,你当真以为你在南方还可以,就能对付得了东北的下流专家?他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弥补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诸多欠缺。他怕我,我也不愿意随便得罪他。”禾禾虽见林之平生气,自个儿心里却欢喜,道:“那你答应要我了?那我就不理这个糟老头,把链子还他。”林之平道:“还不还链子倒是小事,几个臭钱算什么,只是你能把心思往正地方用用就行了。”禾禾噗嗤一声笑道:“怪人又说怪话了。”
禾禾不知从哪弄了盘市面上禁止的录像带,看到精彩处便嚷她一年多没爱过了。林之平知道她在撒谎,也不理她。禾禾脱了个一丝不挂,然后就往林之平怀里钻,不可忍耐地到处『乱』吻,象个发了情的母兽。林之平越是不干,她越是动硬使强,到底挣不动男儿,被林之平用毯子裹起来扔到床上,她手脚动不得了,嘴却不闲着,仍说些让人思情动欲的呓语『乱』言。林之平把带子扯了,又半温柔半使力地捶了禾禾一顿。禾禾后来便哭了,要酒喝,喝了哭,哭了喝,说她空虚,说她寂寞,又说她恨他,和林之平缠到深夜方自睡了。
第二天没人的时候,禾禾提起昨天的事,林之平故意说些气她的话,心里却有些喜欢她。禾禾不明白,哭了骂道:“我才不尊重你呢,我现在也不欣赏你了,你才是一个极端混账,最为空虚的下流胚。我跟你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你只会伤人的心。你就是爱我,也不会长久,我们不能互相尊重,两个空虚的人碰到一起只会更加空虚。”她又骂林之平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有心计,最有智慧,最狠毒,也是最奇异,最能忍受屈辱的大怪物。林之平听了拍手笑道:“你这回才说到正点上,人活着就是在忍受屈辱,生存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禾禾恨得咬牙切齿,骂道:“林之平,你什么时侯想死,最好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多给你放几挂鞭。”说了上来打,林之平自是抵挡。两个人闹了许久,直到打乏了,骂累了,互相着折磨够了,才都恢复了常态。
禾禾安静了,又温情脉脉起来,娇道:“亲爱的,我的身子真的渴望得到你,我受不了了。”林之平皱眉无奈地道:“可我现在心里并不想。”他真有点受不住禾禾旺盛的缠人欲。禾禾气道:“别跟我来什么精神、肉体那一套,太让人厌烦。”林之平道:“本来如此,我的精神和肉体是统一的,我的肉体是精神的奴隶。”禾禾哼道:“你说的对,你高贵,不象我肉体是精神的主人。”林之平哼了一声,掉过头去。看到林之平不以为然,禾禾知道他有些看不起女人理智方面的事,怒斥道:“你们男人总是谈论女人如何屈服于权利,屈服于金钱,事实上,真正向自己的权利欲和金钱欲投降,出卖灵魂的男人是女人的一百倍。在我们这个社会,首先,男人更接近权利,掌握着金钱,而男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崇拜的了。女人们呢,她们更多的是热爱她的丈夫,孩子,少数人才涉及到纯权利和金钱的领域;其次,女人们屈服仅仅是因为无力反抗,无力选择,不得不然,而男人的屈服却往往是为了得到权利和金钱,在此一点上看,女人们是无辜的,是受害者,她们虽受侮辱,暴力的征服和男人们的诬蔑,但仍是清白的,可堕落的男人才是虚伪,罪恶,胆怯,恐惧的混合体。”林之平听了大喜,抱着禾禾大吻道:“没想许久不见你却真的进益了,难得有这么一番见识,真可做我的知己了。”禾禾骂道:“贱骨头,美的不要偏贪这些恶的,简直就是变态。”虽骂,被林之平拥吻着,心里也十分欢喜。
自此,林之平除了不和禾禾谈自己的母亲外,什么也不太背着她了。
说到做到,那个叫谢东的还真来了,谈了阵闲话,便开始练琴。凄芳看到人家的手指比自己的还柔软,富于动感,便丧气地说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希望成艺术家了。谢东也不客气,说你现在才悟这门艺术,是太晚了些,难成什么气候了,不过自娱自乐,平衡一下精神,却又不是旁人拉便能替代的了,而且艺术又不仅仅是音乐,更不仅仅是小提琴。凄芳又说,我才不想成艺术家呢,真正的艺术家都是些又痴又苶的妄想狂。对这点谢东自是赞同,可又叹息自家总是达不到那种境界。凄芳说我听你拉的,滴水不漏,没一丝一毫的杂音,人也醉了一般,怎么不好?谢东苦笑道“你别夸我,我今个儿是随便拉拉,真的行家听到了,只怕早掩耳而去了。”
谢东就着凄芳的水平和感悟力定了个计划,凄芳大为敬佩,最后说到一个月给他四佰元钱。谢东沉『吟』了一阵儿说他只要二佰。凄芳说我本来是不懂的,是哥哥告诉我的。谢东当得知凄芳上班好几年尚不知开多少钱,而且从未亲自开过饷,不禁大为惊奇,原来林之平一个月给凄芳的零花钱便是叁仟圆,她的工资一直就让她存在单位,说等她结婚时拿出来做体己。最后凄芳硬是给到了肆佰圆。谢东无法,见人家不在乎这几个钱,便也允了。
林之平对妹妹向来呵护备至,见凄芳对谢东的人和琴艺都满意,便也当面谢过几次,见天渐凉了,便在自己未穿过的上好风衣中选了一件送给谢东,见他戴的表有些陈旧,又送了他一块进口表。谢东本不想要,可挡不住林之平会说,说得谢东觉着不收就象犯了错误似的。
这天,繁楼天与李玉,李令合着请林之平吃饭。席间说到繁楼天的姨弟在师专读书,不务正业,半夜里翻墙与人外出游玩,种种犯规违纪之事,不一而足,终是弹压不下,学校决定要把他勒令退学,此子方才大急,回家求父央母的,托了几个人去说合,全不济事。回言是:“此子狂傲放『荡』,屡屡违反校规,再不严惩,何以管理这般大的校园,而且师专本为造就为人师表者,录取已然是让过的了,现今若再强求,叫人难做了。”繁楼天的老爸是不过问这些小事的,到了繁楼天这,也没办法,到底终日里黑道上行走,教育口上没交下人,而又素闻师专的掌舵书记向来治学严谨,薄有清名,沽名钓誉,营私舞弊之事从不做的。
繁楼天说姨弟毕业后分配的单位都联系好了,上师专不过是要那个文凭和国家干部的头衔,现在若弄得鸡飞蛋打,损失太大,只怕终生前途都要误了。林之平想了想道:“只要能搭上线,便好说话。我有个同学的母亲是市委党校的,大致能拉上关系,其他的关系仔细找了也能有,不过感情远近罢了。”又叮嘱繁楼天别太声张,和他道:“这事上,别用你那敲锣打鼓,虚张声势地一套,否则,在这些衙门口,你尚未近门就会被踢得远远的。
彩云这日一个人在家,比量着给彩芳织『毛』衣,厌厌的又放音乐听,却是美国歌手唱的《昔日重来》,听至深处不禁心动,方才叹息了一番,不想林之平不约而至,慌忙中将他让进门来,倒了杯水,自家又低头织起衣来,林之平也未吭声,近前椅子里坐了,帮她倒线。
幽幽扬扬地,音乐中也不知坐了多久,林之平悄声问:“彩云,我说,你怎么看也不看我一眼?”彩云听了林之平的话,只觉脸上发热,心儿『乱』跳,不由自己抬头瞄了一眼,仍低下头不做声,心下叹道:“用美来形容男人实在是不恰当,可你看到林之平,首先却只能想到这个词,眼睛,鼻子,嘴唇什么的,单看上去简直就和女人的没什么分别,可合在一起,却又是那么一张完美的男儿脸孔,让你忍不住想亲近,真诚坦『荡』得没一点『淫』邪之味,就是不爱男人的女人也挡不住这张脸的诱『惑』力的。”彩云为自己竟想到这上头,心里惭愧得不知怎么办好。
林之平看着彩云安安稳稳的样子,只觉着特舒服,最喜欢的是她和彩芳一样的浓眉大眼,还有鼓绷绷的脸蛋,只是彩云的『性』格是内向的,彩芳的『性』格是外放的,因此姐俩长得虽有相似之处,韵味却截然不同。彩芳就是害羞也不将大眼眯起来的,也是从不躲人的,就那么坦坦『荡』『荡』地让你看。林之平心里道:“和着我可真般配,接起吻来都会凸凹有致,不会『乱』了分寸,她脸上有的,正是自己没有的。”因笑道:“女儿家的好『性』情,我们男人总是难及万一。”说着便探手拂了拂彩云腮额旁的发丝,叹道:“清丽若许,天亦不欺!不知最后会便宜了哪个俗人蠢汉,消受这等天姿美景,想来可真让人感到痛苦。”
彩云想分辨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迷』一样的男人只让她感到昏沉。林之平爱意悠悠地道:“这么些天没见到我,想我了吗?我可是在梦里都惦念着你啊!唉,不做你的丈夫,就别想近你的身,可我这种人还配吗?你的安静平和,温润柔腻,魔鬼见了也不忍的,我这个杂种岂敢奢求。使坏,勾引你上床,只怕得三、五年的光景,有这三、五年的耐心,魔『性』也会消淡了的,怎么谈得上勾引,到头来只怕仍是亲近不得你,那该多痛苦。唉,我一见你就知道我自己惨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现在进退两难,爱又不是,不爱又不可能,彩云,彩云,你帮我想个办法吧!”彩云嘬道:“你,你,难道你爱一个女人的表示就是和她,和她??????”林之平道:“对,上床,**,否则我怎么来表达我的爱呢?甜言美语,用那些柏拉图式的,那才是真正的欺骗和亵渎。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闪即逝的,象男人的童贞一样,辉煌的巅峰是不会重现的??????”彩云的神智已然陷入一片沼泽之地,眼前金光『乱』闪,哆哆嗦嗦地抬头冲林之平道:“你,你别和我说这些个??????”“怎么着了,彩云??????”林之平语声中带着一股磁『性』的颤音。彩云通红着脸道:“我,我??????”林之平笑道:“噢,是想和我接个吻啊!不,彩云,别这样,这样会让人更加难以忍耐,仅仅是个吻,哪怕很长久,但对我这个渴望着全身心的爱的人来说,仍是残忍的折磨??????”“你,你??????”彩云都快哭了,可林之平仍不依不饶地道:“啊,心爱的人哪,不要急惶惶地,这是我真心的表白。天使和魔鬼只有一线之隔,一步之遥,我爱的时候便是天使,恨的时候才是魔鬼,而现在,我整个人除了对你的一腔热爱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噢,噢,别再哭了,我给你吻就是了,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些牺牲,我向来是肯的。”“骗子,你是个骗子!我知道你的??????你骗不了我的??????”彩云已然控制不了自己,又恨又爱,那恨超过了爱,那爱又淹没了恨,一双『乳』儿饱胀中不觉前挺,整个人也随之倾入了林之平的怀中,双手无力地捶打他的肩胸,脸儿贴着他的脸儿痛哭失声。当男儿的拥力紧了来,那种肉体的甜蜜更是用语言难以达及,彩云哭道:“林之平,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林之平笑道:“喏,女孩家是不应该随便言恨的,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恨连鬼都不信的。”彩云泣道:“林之平,你骗我,我告诉我妈去,看你怎么办??????”林之平更笑,道:“要是彩芳说的,宝宝阿姨肯定会信的,你去说,看信谁的?再者,刚才那些话你说得出口吗?你若能说出去,让我死我都肯的。”彩云气得无力,便想咬他,不想却正触到他的唇儿上,一时间暖得哪又咬得下去,只好呜呜咽咽地哭。林之平得了这么个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不吃也得吃,再者,女儿家滚烫的唇儿已经席卷了过来,他怎么躲得开。
在林之平的『乱』吻下,彩云面团般地一路里瘫软了下去,再也挣不动分毫。林之平再没有意外之举,反倒是彩云缓过来些便用双手在他胸怀间『乱』抓『乱』捏,哭着喊着不容不让的。最后,彩云整个人偎在男儿的怀里,头儿浸在他的颈间,唇齿之间囫囵着他的唇舌不放。
林之平不敢再笑,再深入什么,慢慢地让俩个人的世界宁静下来。他拥抱着彩云的身体,抚慰地轻轻拍着,轻轻地摇着,悄声道:“彩云,别说我坏啊,这是人生的一种情趣,可遇而不可求,也别说爱啊,我是不敢的,我这样着只是让你开心。”“害人精,骗子手,大坏蛋??????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幽灵鬼怪,你这个千刀万剐的灾星魔头,我怎么的你了,你干什么来惹我?你凭什么来折磨我?你,你呀??????你让我怎么办呀,你让我怎么活呀,你让我将来怎么做人啊??????”
听了最后一句,林之平忽地来了气,重重地印上去一个长吻,直到彩云透不过气来才放开来,咬牙道:“就这么做人,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只要不犯法,谁管得着你来??????”彩云身体抽搐,手足俱软,也回不上话来,只闭着眼在那轻轻哼嘤着喘息个不停。
宝宝回来后,林之平便将繁楼天的事说了。宝宝巧的正是师专那个书记的同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打电话过去问,最后告诉林之平过几天去一趟,详细谈谈。
林之平走的时候彩云也送了出来,可哪还有刚才的一丝样子。林之平心里不禁叹道,我自是弄惯的了,可彩云日常里绝不会有这样事的,唉,女孩家的天『性』真是神鬼难测!
隔天,林之平与繁楼天便去见了,见人家也是老道幽深的主,繁楼天不敢多言。林之平说自己是宝宝儿子一样的人,尽说些个小话。那书记自是先义正词严了一回,后来也说当然以教育为主,虽说了集体决定的难处,可话里话外仍透出他是能拍板的。林之平将带去的礼物送上,客气了一番,见是宝宝的人,定是可靠的,也自收了。林之平,繁楼天又盘桓了会儿,告辞去了。
回来路上,林之平又说过年节什么的再去孝敬人家,别失了礼,宝宝阿姨脸上不好看。繁楼天答应了,林之平又告诉他多约束一下他的姨弟,别打了自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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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叶儿眼见着稀了,秋景不知不觉从郊外移到城里来,街区也不再火燥,虽然正午时的太阳仍然灼人。人们依然忙着各自的事,但夏日炎热的时节已过,清凉怡然之情便流到所有人的心里。自然是美妙而公平的,她努力展现这种美妙,持续这种公平,不停地循环往复地变幻自己的模样,让人们的生活不致单调,无论是喜欢春夏秋冬哪一季的,一年中都能得了去。
门咣噹一声被撞开了,彩芳风似风,火似火地闯进来,书包,外衣,鞋子劈头盖脸地四下扬开,抢过个杯子倒满了水,一气灌了下去,然后仰天躺在沙发上嚷开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活不了了,我要死啦??????啊,啊,啊??????”
宝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才要向厨房走,忽听彩芳气咻咻地问:“妈,云龙来干什么?”“云龙?你怎么知道的?”宝宝感到奇怪,心中惊讶万分,这宝贝女儿鬼古灵精的,什么事也别想瞒过她。彩芳道:“我闻到了吗,臭云龙,就是他,我还会冤枉他?”宝宝道:“你闻到了什么?”彩芳道:“他的味道呀。”宝宝道:“噢??????”彩芳道:“妈,他都说我什么坏话了?”宝宝道:“没说你坏话,他规规矩矩地坐在那,跟我说,你们家欧阳彩芳挺好的,学习好,嗯,反正都挺好的,有礼貌,从不欺负人。”彩芳奇道:“欧阳彩芳!臭云龙,你讽刺我,看我不捏下你的耳朵踩着玩,扯下你的脑袋当球踢。”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气得大骂,这还了得了,这么几天从哪里学了这些个。
宝宝道:“你骂人干吗?我看云龙老老实实,长得也清秀,说话不紧不慢,有条似理的,临走还没忘让我给你带好。”彩芳骂道:“这个臭云龙,还学了这一套,虚头巴脑地来骗妈妈,不是个好东西。”“他骗我!骗我什么?”宝宝万分不解。彩芳道:“我们天天都能在一起,还用带什么好?”宝宝疑『惑』地道:“你们天天在一起!干什么?”彩芳不耐烦地道:“还能干什么?看书呗,玩呗。哼,这个臭云龙,玩起来倒不笨,花样比谁都多,平常倒总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坏蛋,看明天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彩芳怒气未消,张手去『乱』抓东西,什么也没抓到,最后从怀里捧出云龙送给她的钢笔,用手指轻轻弹了两下。“给你两个脑壳。”她骂了一声。
宝宝听了个莫名其妙,看了个不知所以,她弄不准这个云龙跟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关系,想了半晌也还是糊里糊涂,于是说:“他家电话坏了,他爸他妈请我们去吃饭。”彩芳道:“妈,是请我们全家吗?”“是啊,”宝宝看到彩芳脸上『露』出个奇妙的笑来。
妈妈到厨房去收拾东西,彩芳便在房里搞起鬼来,哗啦哗啦地打起了电话。
彩云进门时看到彩芳在沙发上笑得死去活来,两只美丽的小手都拍不到一块了。彩云笑道:“这个『乳』『乳』啊,你说拿你怎么办好呢?”文雄跟在彩云后面走进来,看到彩芳高兴的样子,立时就来了气,道:“彩芳,怎么着?终于找到婆家啦!这可真是大新闻哪,赶快公布公布,看是哪个傻瓜笨蛋还看上你了。哼,这可真是个不知死的鬼!”彩芳跳起来骂道:“死文雄,自己没本事娶媳『妇』,见了女的总劝人家快点嫁人,见了男的就劝人家晚点结婚,你那点小心眼子,本姑娘早看透了。”云雄道:“什么!我没本事讨媳『妇』?欧阳文雄放到哪都是响当当的角『色』,炼钢炉几千度呢,钢都成了水了,我呢,只不过出了点汗而已,你还敢小看我?没有我这个炼钢工人,云龙哪来的钢笔送你?”见提到云龙,彩芳方不敢吱声了。
晚上齐战家热闹了,欧阳国难和宝宝到时,厂里已有些素来与齐战,欧阳国难私交好的工程师和干部在那,说有个女孩给他们家里打电话,说总工和厂长请他们聚聚。这到场的七、八个人自是欢喜,只是忙坏了钱玉萍和宝宝,后来又来了几个,还有带家属来的。齐战和欧阳国难哭笑不得,欧阳国难说这肯定是小『乳』『乳』捣的鬼。木已成舟,那就当船使吧。
人多挤不下,便把云龙,云海打发到欧阳家去了。
文雄和彩云这边也『乱』了,先是云雄和柔温,接着小李子,小乐天,长歌,云龙,云海,不一会儿,彩芳一班的四、五个女孩也来了,后来连夏雪涛,曲冠南也被招了来。
柔温最招人喜欢,第一个新鲜的象大姑娘似的,第二个他天『性』随和,没有丁点的研究生的气质和架子,谁都能说一块去。彩芳一帮子女孩先独占了一会儿,然后才让别人去分享。小李子,小乐天赶了这样的场,高兴的『乱』窜,得机会就捅彩芳一下,再远远跑开。彩芳气得数落他们过去的不是,说有一次小乐天发工资,不到三天钱都花光了,整个一个“三天乐”。小李子听了这话高兴地趁机也损了小乐天几句,揭了几个短,搭讪地讨好彩芳道:“三姑娘,我比他强吧?您就是慧眼识英杰,从不冤枉人。”彩芳哼道:“对,你比他强多了,他是三天乐,你是半月光。”大家听了都笑了个半死。
上次没见到云雄,这次也见了,文雄也完了一件心事,只是今晚上他做东,小半个月的工资算是没了,他让小李子,小乐天去买菜,只挑好的买。
彩云做了个芙蓉里脊,云雄做了个焖肘子,文雄炒了个肉丝木耳,小李子弄了盘烤大虾,小乐天给他打下手。柔温笨笨的,连个鱼的内脏都弄不好,到了还是彩云帮他干的。学生们没几个会掌勺的,便放桌端碗,买酒沏茶。云海的活是剥葱捣蒜,倒垃圾,和平常在家里一样。
一时间,十几个菜满满的两桌子上齐了,嗓大的便吆三喝五起来。文雄,彩云,云雄,柔温,小李子,小乐天,云龙,长歌一桌,彩芳,任蓓,傅蕾,叶清淑,韩小娜,夏雪涛,曲冠南,云海一桌。彩芳这桌吃不了,又从盘子里给文雄那桌挪过去不少。小李子这些人也从不挑这个,反正吃好喝饱就满足。
小李子,小乐天自是谈他们的本行,三句话离不开一个赌字,只是今天云雄,柔温在座,方才收敛许多,也谈了些正经事。彩芳这些女孩,男孩谈的最多的还是学习,交流一下学习方法,也甚是相契。谈到流行歌曲的时候,两桌子人方有了共同话题。先是对传统戏曲美声歌曲大肆抨击的一通,后来却又在他们都喜欢的上面发生了分歧。文雄,小李子,小乐天一帮的,喜欢的是震天动地,那些有气势,音韵雄壮的流行曲,彩芳几个女孩却喜欢些风花雪月,缠绵忧伤的一类。两下里争执起来,小李子他们哪争得过她们,口笨嘴拙,先在言辞上就败了阵,及谈深了些,有些他们喜欢的歌连谁作词,作曲,谁唱的都不知道,只是能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地哼出几段来,还总是五音不全地跑调,听得女孩们直撇嘴。彩芳她们,那些星了宝的,全入了档案,别说是名姓,就是喜欢的人上厕所用什么样颜『色』的手纸她们都能说出来,而且一套一套的,说起来象唱歌似的,风行流水般地绵延不绝。可小李子,小乐天仍是不服,道:“你们说的再好,我们还是喜欢我们的。”彩芳骂他们不可救『药』,白白糟蹋了那些好歌曲。
彩云和云雄谁也不帮,只说好听的自然都好听,各有特『色』,各有千秋。柔温举起双手,全都赞同,气得谁都骂他,反没讨到好。夏雪涛不屑得争这些,只是听罢了。曲冠南和云龙只是笑,不去惹那个事。
乐和了一大阵儿,估『摸』着欧阳国难和宝宝快回来了,他们方才兴尽而散。
隔了几天到了周末,彩芳和云龙又偷着出去玩。云龙本是不肯,可经不住彩芳撒娇使『性』,只好陪她去。公园里找个僻静无人的湖边椅上坐了,彩芳便先拉手后『摸』脸地缠缠上了云龙,她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儿,喜欢和心爱的人肌肤相亲。
望着轻轻波动的湖水,抱着云龙的头,彩芳心里舒服至极。呆了会儿,又望了阵儿西方正远远坠落的艳丽『迷』人的夕阳,女孩的神『色』就有些忧郁不乐了,眉儿紧锁处,唇儿吧嗒了个响,叹道:“云龙,你说要是太阳没有了怎么办?天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事也做不得了。”云龙笑道:“不会的,彩芳,一会就没有太阳了,可我们不是仍活得很好吗?有的人还就喜欢晚上的寂静呢,再说还有电灯。”彩芳娇道:“要是没有电灯,总是一片黑暗,那人们就不会喜欢晚上了,是吗?云龙,正因为有太阳,有白天,人们才可能喜欢晚上呢。”云龙道:“可不,彩芳,咦??????”他转脸看到彩芳的神『色』不禁惊讶地问:“怎么了?『乳』『乳』!”彩芳嘟嘴道:“我弄不懂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云龙苦笑了道:“『乳』『乳』,不会没有太阳的,太阳是我们的一部分,没有了太阳,不但看不见东西,植物也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我们就没吃的了,就会饿死的。”彩芳道:“云龙,我才不要死呢,我要好好地活着,我要和你在一起。”云龙又好笑又心疼,握住她白嫩的小手柔声道:“我们都不会死的,『乳』『乳』,没有光亮了我们也不怕,我们总会适应的,而且我们不还可以创造吗!”彩芳道:“那,你能创造太阳吗?”云龙认真地道:“我能,『乳』『乳』,如果没有而我们又需要的话。”彩芳的香气直扑过来地道:“云龙,我要你抱我,要是总是黑天,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云龙道:“『乳』『乳』,我知道,我明白,我也爱你。”
彩芳将头埋到云龙怀里,听到云龙象是自言自语地道:“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椅子里想事,我什么都想的??????”彩芳柔声道:“云龙,你想我吗?”云龙摇头道:“很久以前我的生活里还没有你呢。”彩芳奇道:“那你都想些什么啊?”云龙叹道:“很多,现在我都记不起来了。”“可是我要听。”彩芳柔声说。两个人沉默起来。
彩芳哆嗦着去『摸』云龙的脸,最后害羞地把手伸进云龙的怀里,娇体紧偎着云龙的胸膛伏下不动了。
太阳隐到地平线的下面去了,只剩下小半天里五彩缤纷的云霞,那日日皆有,日日皆异的辉光就是万古不变的所有神奇的聚居地,参悟不尽也就描绘不完,但所有的美妙和可爱也尽在此了!
云龙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浓厚的不解之『色』罩住了,他疑『惑』地道:“『乳』『乳』,你说,为什么要有男人和女人呢?他们一样而又不一样。我有时感到很了解自己,有时又感到不了解自己;有时我感到看你看得很清晰,你就像一汪静静的潭水,让人感到自由自在;有时你却又令我很『迷』茫,象是有一层说不出,道不清的大雾隔开了我们;有时我感到我了解你超过了了解我自己,爱你超过了爱自己,相信你超过了相信我自己,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问情由地什么都依你,我就象没有了我一样。”
朦胧中彩芳的泪水浸湿了云龙的胸衣,她不知怎么就是感动万分,似嗔似喜的嘤道:“我心疼了,云龙??????”云龙的身体被人抱紧了,一个精灵正向他越靠越近,已经开始融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血『液』和灵魂的最深处了!
云龙仍专注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静静地道:“可我们还是不一样,我们俩个都高兴的时候,你也能为欢喜而哭,可我却流不下泪水;我们伤心的时候,你肯定也是哭的,可我还是流不下泪水,也有泪水,可怎么也流不出眼眶;有时不想哭,也没有泪水,可不知怎么就是难过,泪水自己就流下来了,就那么默默地淌。”彩芳喘息着呢喃道:“云龙,我明白你的,反正你怎么着我都不笑话你。”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更柔软了,心轻得似乎要飞上天去。云龙心中一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又委屈了她,不禁用力抱紧彩芳哆嗦成一团的丰满柔软的身体,心中忖道:“这是什么呢?我通过了解她来了解我自己,通过爱她来爱我自己,我只有更好地爱她,才能来爱自己??????这都是什么呀??????比如说吻吧,本不过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接触,可又是那么的缠绵,那么热切,那么地幸福美好!她若吻我和我吻她,本质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可感觉起来又定会截然不同,就是那种渴望也不会相同吧??????”云龙不再去想,一心一意地伺候他的『乳』『乳』,那个正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的,美丽,天真,纯洁,可爱的少女。
梦醒时分,彩芳和云龙又去公园的甬路上散步,见了花儿,草儿的,彩芳又自在起来,先和云龙说了阵子她爱的花草,忽地又说起猴子的怪样来,说到兴处,自己就大笑起来,高兴得直想拥抱整个世界,走路也不安稳了,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跑到后面,可总不离云龙太远。云龙只好把眼随着她转。
到了一处花树间隔的小道上,彩芳边舞蹈着边道:“云龙,你说自然界那些无机物,就是空气,水,阳光,闪电,对,是那些个元素,为什么合成了一个有机界?为什么形成了植物?还产生了动物界?还有思想?”云龙道:“无机物耐不住几十亿年的寂寞,它们一来了精神就互相拥抱,因而升华造就了一代新的物质。”彩芳神采飞扬地道:“咯,咯,还接吻吗?”云龙认真地道:“那倒不,它们怎么懂,那是无意识的。”彩芳娇笑道:“无意识怎么能创造?”云龙道:“这个,我也说不明白,可我想无意识也会创造吧。比如,一棵大树总要长叶子的,是它的生理必然,是自自然然,无意识的。”彩芳道:“嗐,有的科学家研究说,植物也有意识,你拿刀子割它,它也会颤抖,也会痛苦,可能还流泪呢。”云龙道:“我们不是说无意识吗,我是讲自然界发展的共『性』。”彩芳道:“云龙,你说会不会是外星人创造了地球上的生物,或着创造了一些基础有机物,从而才发展到现在的样子?”云龙道:“有可能,但外星人是谁创造的呢?我想我们的地球有能力创造自己的生物,它大概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彩芳笑道:“唯心论,唯心论,大大的唯心主义者。”云龙道:“我说的不对?”彩芳猛摇头道:“肯定不对。”云龙道:“那你说呢?”彩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世界上就有我们了。云龙??????”彩芳迟疑地望着云龙,道:“你说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你和我?我们的灵魂跟任何人的都不相同,如果死了就再不会产生了,哎呀,吓死人了,你要是死了就没有另一个和你一样思想,一样长相的人了,妈妈呀??????”彩芳说着说着害起怕来,有些惊恐地向云龙怀里靠。云龙这回也笑了,大声道:“唯心论,唯心论,大大的唯心主义者。”彩芳道:“不,不,云龙,人家真的害怕,人家不敢再想了。”
彩芳和云龙都没有发现在他们后面不远处,有一个青年低着头缓缓地跟着,专心地倾听他们的谈话。『乳』『乳』娇声道:“云龙,我冷??????”云龙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么多人??????”『乳』『乳』哼道:“我们坐坐吗,我要坐一会儿。”云龙四处张望。
“到这坐吧。”一个清静的声音传过来。“你好。”云龙礼貌地问好,和彩芳坐到那青年身旁的长凳上。那青年冲他们友好地微笑着。彩芳仍叹道:“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妈妈呀??????”云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彩芳披上,彩芳可是把头靠到云龙肩上,闭上眼,就什么也不管了。
云龙抬头打量起面前这个青年来。他中等身材,从外表看身体不很壮实,黑短的头发直立着,穿一身象是工作服一类的衣服。他一只手『Сhā』在怀里,另一只手中拢着一本书。他的相貌很普通,只是他的眼睛极亮,幽深而专注,闪耀着异样的光泽。“我叫野森,田野的野,森林的森??????”那青年道。“我叫齐云龙,她叫欧阳彩芳,我们是同学??????好朋友。”云龙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跟人家微笑。
野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被吸引住了。”彩芳好奇地望着他道:“我们没说什么呀!”野森道:“你们在谈论生命,人类尚待解决的三大奥秘之一,其意义之深刻不下于僧侣们谈论怎样塑造上帝。”彩芳道:“三大奥秘?那两个呢?”野森道:“宇宙和人脑。”彩芳道:“那你给我们说说宇宙是怎么回事。”野森道:“中国古代就有这样的话,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就是在空间,时间上无限广大的一种物质,一种状态。现在最盛行的是宇宙大爆炸学说,说宇宙来自一场大爆炸,然后不断向四周运动,形成了现在这个宇宙。不过我想,宇宙是无穷尽的,无论扩散还是聚合,总是在不停地运动,无形变成有形,有形变成无形,宇宙是没有终极的。”彩芳道:“那你说宇宙就没有边了?”野森道:“嗯,不信我们可以假设宇宙有边际,那么边际是什么呢?如果什么也看不到,那说明那是一种空间,即便没有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所谓物质,但空间也是物质啊。如果能看到,象墙一样地包围了宇宙,那这墙也应该算是宇宙吧,墙外的世界和这墙相连,也应该是宇宙吧。如果宇宙真的有边际,世界上的科学家,艺术家,思想家都会被压抑死的,如果不能进行无限制的思想和创造,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彩芳,云龙听了大奇,忙问人脑呢?野森说:“人的大脑中的诸般神奇活动,艺术家会用幻想,冥思之类的词来形容,思想家会用思维,思想之类的词来下定义,科学家会说这是一种高级的生理运动和化学反应。人脑是一个小宇宙,是一个有着巨大的物质和能量的神奇世界,它是宇宙中那些无形的物质和能量中最高级和最特殊的,其思想的无穷尽『性』也必然导致其生理的无穷尽『性』,它的最神奇之处便是会创造出宇宙中本不存在的,而且是极度美妙的事物来。”
彩芳听得头都疼了,云龙也似懂非懂,不知他说的对错。当谈到人,野森说人也复杂呀。彩芳说不复杂。野森说那问你个简单问题,人类分几种『性』别。彩芳说当然是两种,男的和女的呗。野森说不对,说现代科学认为,人类的『性』别有五种,阳『性』的,阴『性』的,真阳假阴,真阴假阳,还有真正的阴阳人。生理上就够『乱』的,可人的心理就更复杂了,除了因生理构造导致心理不同外,还有好人和坏人之分,这好,坏的标准和来源你说得清吗?彩芳早『迷』糊了,头也大了,『乱』摆着手儿不让再说。
野森便也不再说什么,和云龙说了阵儿闲话。云龙方知道他一个人住在郊外,是个汽车司机,在水泥厂工作。
望着彩芳和云龙走远了,野森方才将手中书抛到椅上,抬头望望渐黑的天空,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风打开了那书的外页,现出一首诗来,诗曰:
街区空寂落,叶飞见『性』真。
树下自珍重,留待有缘人。
书是一本千家诗集。
这天中午,彩芳不在教室。傅蕾,韩小娜,叶清淑和任蓓四个聚在一起说话,谈着谈着,便把话题扯到了彩芳和云龙身上。
任蓓开始还有些吞吞吐吐,可看到周围没旁的人,还是忍不住悄声道:“你们看出来没有?”“看出来什么?”傅蕾忽闪着大眼睛,歪着头看『操』场上踢球的男孩子们说。任蓓道:“欧阳彩芳和孙凯他们班的齐云龙,是不是有点那个?”傅蕾抿嘴笑了,身体又向窗外倾了倾。韩小娜『迷』『惑』不解地问:“哪个?”任蓓急道:“哎,就是??????你们注意彩芳的眼神了吗?前些天,那个齐云龙得到她最高的注视率,一半用眼睛看,一半不用眼睛看,可你能看出她脸发红,而且总有些慌『乱』,躲躲闪闪的,这可不合她的『性』格,只是现在好多了。”叶清淑道:“你说他们??????”任蓓道:“对,他们那个了,百分之百是。”“你们说的那个男生我们几个都见过呢。”傅蕾回转脸又笑道:“他在下面看球呢。”叶清淑,韩小娜奔过来,趴到窗台上,韩小娜问:“哪一个?”傅蕾道:“曲冠英左面那个。”韩小娜道;“那天我们见过的,噢,怪不得这些天彩芳不爱说话了。”
傅蕾拿出笔和本,笑道:“咱们分析分析,看这个齐云龙配不配我们的彩芳。”四个人仔细地审核评判起云龙来。韩小娜道:“身高,胖瘦。”任蓓道:“有一米七吧,不胖不瘦。”叶清淑道:“不算太高,可也不矮。”傅蕾道:“那么写合适。”“合适。”余下三人一致同意。韩小娜道:“相貌?”任蓓道:“五官端正,鼻直口阔。”叶清淑道:“不对,口阔那不是大嘴吗,大嘴不好看。再者你们看清楚,他的嘴并不大。”任蓓道:“这是形容吗。”傅蕾道:“不,我们不用形容,就客观地写上好了。”叶清淑道:“他眼睛还挺有神呢,他挺好,我看不错。”傅蕾道:“那么写可以了。”“可以!”任蓓和韩小娜同声说。叶清淑虽也点头,但仍道:“他看上去蛮不错,但我总觉得我们的彩芳难得有人能配得上她。”傅蕾道:“举止?”任蓓道:“潇洒。”叶清淑道:“步履?”韩小娜道:“轻盈。”傅蕾道:“谈吐?”任蓓道:“不凡。”韩小娜和叶清淑问:“你和他说过话了?”任蓓道:“还没有,可彩芳喜欢他,就说明他说话不会比彩芳差。”傅蕾道:“有幽默感吗?”韩小娜道:“待查。”傅蕾道:“诚实吗?”叶清淑道:“不知道。”任蓓笑道:“不知道,打嘴巴,一打你就知道啦。”几个女孩笑成一团。最后任蓓道:“都高三了,不能整天都想这些个,考不上好大学,不要说恋爱,工作都会耽误的。”几个女孩点头称是。任蓓拿出一本书,一本正经地道:“我带你们学习学习,多懂些道理。”几个女孩都笑了打她。任蓓边躲边翻书道:“没有喜欢的人,生活将是枯燥的;但喜欢的人太多,又是一种负担。”叶清淑道:“喜欢的人多怎么是负担?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才是一种负担呢。”任蓓看了书又道:“看到外表漂亮,有魅力的异『性』,你眼睛就会发亮,但让你眼睛永远发亮的,却是对方所享有的智慧,直『逼』你内心,让你真正倾倒的唯有不凡的『操』守和品格。”三个女孩点头称是。任蓓又念道:“美丽但没有超人的气质,对艺术家而言,还不如不美丽,那样至少不会让你伤悲,哀叹。”傅蕾道:“美丽和聪明常常是孪生,这个人是得不到才说这话吧?真真是胡说八道。”任蓓又道:“对天才的男人来说,慧美的女人就是自然,而且是自然中最精彩的部分,可惜这样的女『性』,在宇宙中,比太阳还要稀少。”叶清淑道:“这简直跟那个尼采是一帮的,全是大男子主义者,全是疯子。”任蓓道:“不管怎么着,这话说的带劲,让你心动。”傅蕾道:“这人至少也说明一点,男人没有女人不能活。”任蓓合上书道:“谁离开谁也不行啊!”韩小娜笑道:“哈,我们的任蓓也快成哲人了,好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啊。”
最后又说到彩芳,叶清淑道:“我看他们像不像你们说的那样还不一定,我们要核实一下,可是,这事情总不是好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否则彩芳会怪我们的。”韩小娜道:“核实?怎么核实?要不我们就仗着人多势众,一齐去问那个他,不怕他不承认。”任蓓道:“对,我们要弄清楚了,也好帮帮彩芳,别让他欺负着了。”傅蕾道:“不过直接去问是下下之策,也太没趣味了,你们说我们买两张电影票,给他们一人一张,不就知道了。”韩小娜道:“只怕他们坐在一起一句话不说,再者,你怎么观察呢?”任蓓道:“电影票的主意不错,过些天学校看电影,我们想办法弄一张他们班的票,或是弄一张我们班的票给他,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坐到他身边,找话和他说,装出又亲热,又害羞的样子,看彩芳怎么办。”她又拍手笑道:“叶清淑,就是你了。”韩小娜和傅蕾把手高高举起道:“一致通过。”“你们,你们净瞎闹,这不行??????”叶清淑道,她已红了脸。任蓓道:“是你提议核实一下的,而且只是试探彩芳,怕什么?”叶清淑闹不过他们,只得半推半就答应下。
果然,这天学校包场看电影,当彩芳看到云龙挨着叶清淑坐下时,就不住地往那看,她看到云龙和叶清淑说个没完,就更加张皇四顾起来。韩小娜和傅蕾一左一右挨着彩芳坐着,不住地扭身对脸说话,眼睛却不时地观察彩芳。任蓓去坐到叶清淑后面,给她壮胆。云龙和叶清淑谈了许多彩芳班的事,也打听了彩芳的许多事。叶清淑见云龙温文尔雅地不烦人,也便和他说起来。
彩芳看到云龙和叶清淑热烈地交谈,心象被人掏了去一般,不知不觉眼前就模糊了,愤怒的红红的嘴儿鼓嘟着,委屈的手儿紧搅在一起,心里哭道:“骗子手,假情假意的骗子手??????“
转天,四个女孩子在中午又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不到半小时,由任蓓,傅蕾,韩小娜口授,『逼』着叶清淑写的一份泪痕斑斑,其实是撒了些水滴的情意绵绵的情书做成了。
彩芳吃过午饭,闷闷不乐地走进教室,正好看见任蓓三个人正死命地从叶清淑手里抢一样东西,终于叶清淑挣不过她们,撒了手,而她回头正好看见彩芳,便红了脸,其实她是真想撕了那信,弄到现今这地步真后悔,好的是那情书没署名,可笔迹是自己的。
任蓓拉过彩芳,神秘地耳语道:“快看看,叶清淑写了什么,她死活不给我们看,哼,还想对我们保密!”彩芳哪听得出这弦外之音,朦胧着无神的大眼睛看到雪白的纸上写着:“齐云龙,你好,我不知对你说些什么好,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感到你非常好??????我喜欢和你说话,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看到最后这句,彩芳再看不下去,伏在桌上放声大哭,哭罢多时,便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蹬,蹬,蹬地去找云龙算账。
云龙才到校不久,正和曲冠英,孙凯,张猛几个说话,不想彩芳红着眼睛闯进来。彩芳早昏了头,满身全是恨,也说不出话来,“你,你??????”她指着云龙便哭。云龙迎上去,还没等问什么,早挨了个嘴巴。云龙被打晕了头,冲口就喊:“『乳』『乳』,你怎么打我?”“你,你??????”彩芳颤抖着身体,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抽泣着跑走了。
张猛听了挺新鲜,道:“『乳』『乳』!哈,可真好听啊,还有这么个叫法,云龙??????”孙凯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张猛方噎回余下的俏皮话。云龙也自知失言,心中懊丧不已,低头去看书,强自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个无比可爱的,一天只知道捉弄别人的,聪明绝顶的『乳』『乳』中了圈套,而且不停地酝酿着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和愤怒。在这里,她的想象力越丰富,越是有害无益,只可怜了我们忠心耿耿的云龙,一无所知地蒙在鼓里,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几天,几个女孩才把事情解释清楚,又都道了歉,赔了礼,慢慢地方让彩芳又高兴起来。云龙这天又去彩芳家想问个明白,彩芳负气不理睬。云龙见不到他的『乳』『乳』的面,怏怏不乐,怅然而归,路上遇到曲冠英,曲冠南哥俩坐在一辆汽车上,一问,是搬家,便爬上去帮忙。干完了活,吃完了饭,云龙也忘了彩芳这档子事了。
最后还是任蓓,傅蕾托夏雪涛和曲冠南去和云龙说,云龙方知真象,都气乐了,再等到没人的时候遇到彩芳,抓住了就不放。彩芳挣了几下也就不挣了,用手指点着云龙的额头发骄狂道:“你要是真的那样,看我不杀了你。”说完了想了想又哭,整个身儿亦抖亦扭的,特别『迷』人。云龙欢喜道:“都是我不好,糊里糊涂弄不清事情的关键在哪,其实,这事情也怪有趣的,要没有前几天的误会,你今天怎么能高兴地哭成泪人,而且还是这么美!”
不知怎么,看到云龙不住地赔礼,恭维,彩芳越发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禁不住放声大哭,她几天来紧张焦虑的神经终于在云龙的怀抱里得到了安慰,平抚,随下来她的身体软绵绵中便溢出女孩家诱人的体香,脸蛋儿白里透红,分外娇美好看。云龙痴痴地看着彩芳,心里很想吻吻她,可他就是低不下头,他不知该怎样去吻,就茫然地转脸去看窗外绿莹莹的树叶,心中喃喃地道:“多美啊!真好。”
彩芳睁开泪眼爱恋的望着自己的心上人,那眼睛,那鼻子,那嘴??????都好??????,看着看着,女孩家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冲动和渴望。云龙和彩芳的目光汇到了一起,两个人便都知道对方都在想自己在想的事,便不禁害起羞来。彩芳娇哼着又闭上眼睛,埋下头。悸动的情怀虽没使他们的唇儿合在一起,可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心却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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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云雄早晨起来,怱怱忙忙洗了把脸,吃了些早点,就忙着向报社赶来,他在报社门口碰到了柔温,招呼道:“你来的可真早啊。”柔温笑着对云雄道:“我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副主编大人让我今天早些来,说有重要的任务,可今天早上起来,才想起他没告诉我提前多少时间,现在还怕晚了呢。”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来到云雄的办公室外。云雄道:“进去坐一会儿吧,越副总编大概还没到。”柔温有些迟疑地道:“说不定已经有别的同事来了,我进去不是打扰了人家吗?”云雄打开门,道:“没人。”柔温向玉洁的那扇门望了一眼,道:“我还是先去我那看看,如果没人我再到你这来。”“那好吧。”云雄自进了屋。
柔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门开着,一个叫叶草的同事正端着盆水向外走,见了柔温欢喜道:“柔温,这么早跑来干什么?今天不是你值日呀?”柔温道:“越副总编让我早些来。”叶草道:“啊,越副总编总是准时上班,现在才七点半。”
柔温懒洋洋地向云雄这边走来,一听最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供自己支配,他马上就感到有了精神。柔温一脚快活地踏进门,然而马上另一只脚却有些僵硬地移进房来。
玉洁正在用湿布擦着桌面,她穿着一件『乳』黄『色』的绒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小臂,她的头发也高高卷着,用一个大『毛』巾束着,她听到了响动,平静地抬头看了柔温一眼,美眸忽闪了一下,接着继续干着她的活。柔温舌头有些打卷,道:“云,云雄,在哪?”玉洁道:“他出去了。”“啊。”柔温舌头仍直不过来。
柔温一听到玉洁的声音就浑身发软,说话也吞吞吐吐,好容易上来口气,才道:“我是来找云雄的,越副总编还没到,嘿,嘿??????”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玉洁仍是如同往常一样,安详地注视着她眼前的一切,现在也包括柔温,她可没为了让柔温不尴尬也附和着他干笑两声,她清清的嗓音道:“你们是好朋友?”柔温道:“我来的那天是他接我的,在报社我跟云雄最熟??????”玉洁在一盆水中洗着擦桌布,柔温壮着胆子问:“我可以帮帮你吗?”玉洁不知为什么,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柔温更加不自在了,他不知所措地戳在那。
云雄提着一桶水走进来,道:“你在这?柔温,来帮着干活也别光站着,先把那盆里的水拿去浇花。”柔温道:“花在哪?”云雄道:“在两个阳台上。”
柔温从玉洁房间的阳台走进房间的时候,见到玉洁正端坐在她办公桌的后面,两个人不期然地又打了个照面。柔温被看得发慌,抬腿就想逃走,可那熟悉而又诱人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你还没有吃早饭吧?”“还没有。”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干完活到这来。”玉洁命令式地说:“总不能饿着肚子工作。”柔温道:“我习惯的??????”玉洁道:“我可没有这个习惯。你问云雄吃了没,他没吃让他也来。”
柔温走到外间时,云雄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他用手巾擦着手正要坐回自己的椅子。柔温道:“你吃了吗?云雄。”云雄道:“我吃完了,你问这些干吗?”柔温道:“副总编让我问你,她说你要是没吃也一起到她那去。”云雄道:“那你就去吧,我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柔温进到玉洁的房里,门却没有关。“把门关上。”玉洁口气柔和,但仍是命令式的。柔温迟疑着关上门。玉洁道:“坐下吧。”柔温规规矩矩地坐到长沙发里,把自己的手强摁在膝盖上。玉洁拿了个杯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从一个小柜中拿出几个盒子。
玉洁看着柔温低着头,吃一口蛋糕,喝一口牛『奶』,一声不响地象是个机器人。一会儿,玉洁拿出两个大苹果,紫红『色』的外皮放『射』着幽光和果香,她腰肢轻摇中笔直地坐到柔温的身旁,默默沉思了会儿,方拿起一个苹果用刀子削起皮来。柔温偷偷地看了一眼玉洁手中的苹果,马上又收回了眼神,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甜的滋味。一只漂亮的女人的手和一个没皮的苹果放到柔温面前,“这,你是给我吃的??????”他竟没想到伸手接过来。玉洁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从未吃过苹果。”柔温道:“我吃苹果根本不削皮,有时擦一擦就吃。”玉洁美眉皱了皱,道:“以后不要这样了,要讲卫生。你们这些小孩子呀,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柔温拿着苹果,又迟疑开了,喃喃道:“这怎么吃啊?”玉洁把刀子放在茶几儿上,似怨似怜地咬唇嗔道:“你可真可爱!”那神情是又气又笑的。柔温好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她可??????”柔温马上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可他还是想到他刚才竟忍不住要去『摸』玉洁的手。“我真该死!”他心中马上惭愧起来,当他看到玉洁神圣不可侵犯,慧美安详的样儿,就更惭愧得要打自己的嘴巴。
玉洁柔声问道:“你家是在省城吧?”柔温道:“嗯??????”玉洁道:“对,你的学校也在那,那是个繁荣的城市,我也在那读过书。”柔温道:“你也读过大学?”他惊奇起来,可马上他就感到自己的幼稚无知了,人家不读书,能今天以这个身份坐在这给你削苹果,给我削苹果,嘿,可真美!玉洁道:“我是进修的,工作以后一点点学的??????十多年了,那时??????那时我才二十八岁,想当记者想得发狂??????”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异样的气氛让柔温吃惊,让他不知所以,他又不知该和玉洁说些什么,玉洁后面冒出的两句话弄得他莫名其妙。
玉洁看了看表,道:“快吃吧,工作时间要到了。”“我,吃好了??????”柔温听到外间有几个人的说话声,有些慌了,不知该不该出去。玉洁沉思了一下,轻声道:“跟我来。”她打开另一个门,进入了小会议室,又打开通向走廊的门。等柔温走到门口回身看时,玉洁已经不在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八点半左右,云雄走进玉洁的办公室,他微微环视了一下,随即又站好了。
玉洁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今天有些额外的工作由越副总编负责安排,可能是一个特访,我们马上去,你准备一下。”
玉洁和云雄一前一后走进越立奇的办公室。越立奇的目光从镜片后扫向两人,道:“玉洁啊,快请坐。小齐,你也坐。”他忙着给两个人倒水,弄得云雄诧异不已。这时,柔温推门进来,道:“我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越立奇道:“哦,那就快去吧。”柔温看到房内的玉洁和云雄不觉愣了一下。云雄神秘地看着柔温微微一笑。柔温欲言又止,向玉洁这边望望,慢慢地走了。
云雄转过脸时还在微笑。玉洁眉『毛』挑了挑,道:“齐云雄,下面由越副总编给你布置工作,结束后到我那来,我还有事和你说。”玉洁起身向越立奇点点头,步履款款地踱出房去。
一直到看不见玉洁,越立奇方从桌上拿起几张文件纸道:“市委宣传部安排了一项专题新闻,我们决定你下去负责采访,这是被采访者的一些情况。他们都是些曾经犯过错误的人,可现在有的已经是劳动模范,有的是先进工作者。除了宣传部的一些要求外,我还定下了些具体的要求??????”看到云雄拿出采访本,他接着道:“这次报道要力求详细,如果材料充足,可以改成系列报道。要知道,对这件事魏部长是极为重视的,他交代要把这项工作做好。你在采访中要重视这些同志在思想转变过程中的心里活动,要抓住每个人不同的经历和感觉去下功夫,同时要注意他周围的同志,特别是一些党团同志对他们的帮助和影响,我们要同时树立两批典型。还有,摄影工作也由你承担下来吧,现在你们年轻人大多对摄影有些研究吧?”云雄道:“我的摄影技术还不太行。”越立奇道:“慢慢学吗,再者报纸上相片的失真度很大,照得不太好也没关系。现在提倡年轻化,年轻人应该由年轻人去采访吗,我们老同志把把关就可以了。”接着两人就一些细节问题又研究了一阵儿,云雄方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云雄在玉洁的目光示意下坐到沙发上。玉洁放下手中的稿件,站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着一盆盆的鲜花,她轻声道:“齐云雄,听说你也很喜欢花草,是吗?”云雄道:“是的,我们家的人都如此。”玉洁道:“你喜欢些什么花?”云雄道:“君子兰,牡丹,芍『药』,掬花,杜鹃花,我喜欢的花很多,可总没有条件养一些,只有观赏别人的。”玉洁道:“你和柔温早先便认识吗?”云雄道:“不,才这个把月。”玉洁道:“那你们可挺亲热。”云雄道:“年轻人的心是相通的,我们又是同行,同社,两三回里就熟了。”“噢,你可以走了??????”玉洁只看花,再不看云雄。
一天的采访使云雄感到很无聊,很累,晚上他回家这边吃罢了饭,便回到报社的单身宿舍里。
柔温来找云雄说话,他今天是去采访团市委组织的一次活动,他说他见到一个人有些象玉洁,叫金玉蓉。云雄笑着告诉他人家本来就是姐俩,她们还有一个哥哥,叫金璞,是市府秘书长。讲到玉洁,柔温的眼睛马上时亮时暗起来,也不等云雄问,便夸玉洁这好,那好,美的了不得,尊崇之『色』溢于言表,谈到采访,他说是顺手捻来,小菜一碟儿。云雄说你可别吹牛,弄砸了那美的了不得可不会再给你吃苹果了。柔温红了脸,道:“那哪能,那哪能??????”也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
转天云雄到他们的一个本家去采访,是隔了几条街的报社印刷厂。云雄近一年没去过了,有些认识的人已不在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把他让进接待室,『操』着山东话和他寒暄几句,倒了杯水便出去了。
这时,云雄才注意端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姑娘,她正歪着头,挑战而又漫不经心地斜视着他。她身穿着质地极好的一种黑『色』的薄皮短裙和小袄,腰间是一排金闪闪的物件,像是饰品,云雄也没看清。她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戏弄着一块断了表带的小手表。她漆黑的瞳仁中闪着幽光,一种令人不安的光。云雄和她对视了片刻,那光方才隐去了,可她的神『色』依然是流连的,很不安稳,她那似乎『骚』动不安的心依然不愿去控制那洋溢着青春光彩的美眸,仍透着傲视一切的光芒。秀挺细腻的小鼻子,时时微微蠕动的鲜艳欲滴的红唇,都显示着一种可以说得上是美丽和自爱相融合的感情。她的脖颈也是光洁诱人的,她的双臂丰满滚圆,柔美中也不失力感,随手指的不停敲击,她那饱含着所有现代美的躯身也妖冶地轻轻颤动。
云雄真有些不敢去看她,她太诱『惑』人了,平常的人是不该接近她的美的。云雄认为自己就属于这种平常的人。
那姑娘似乎看出了云雄的心思,神态又多加上了些无礼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蔑视之情。她樱口启处,朗声道:“你是记者,来采访我?哦,那好,请这边坐。”她手肩齐摇,臂膀在空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
云雄坐到那姑娘身旁,她忽地把身体直向云雄『逼』过来,胸脯几乎触到云雄的肩上,目光灼灼,闪也不闪地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云雄摇摇头道:“只你的我不知道。”她『露』出一个云雄从未见过,也不理解的甜甜的媚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不会没有名字吧?”云雄道:“我叫齐云雄。”她道:“那好,哥们儿,你的记者证在哪,我要检查一下,现在的骗子满街都是,象是好人的却不一定安着好心。”云雄看了她一眼,掏出记者证送到她面前。那姑娘以使人难以相信的敏捷临空抓过,反手扣在桌上,并没有看,仍笑道:“谢谢你,云雄先生。”云雄道:“先生?不,叫同志吧。”她嗤笑道:“同志?哈,那玩意已经过时了,在经济大繁荣的笼罩下,先生正在流行,你对社会的『潮』流跟随的太慢,还是什么记者?”云雄皱眉道:“这算是个人的习惯吧。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或者说,可以言归正传了吧?”“言归正传就是要说正经的话了?”这姑娘忽地伸手在云雄的腮上轻佻的拂了拂,最后几个字带着一股子磁『性』和颤音。“你这么理解也可以,要知道现在社会上还有一个时尚正在逐渐流行,那就是做事要讲效率。我接受的任务是采访,不是和你拉家常,和你辩论什么问题,说实话,我讨厌无谓的辩论。”云雄为自己的被动地位感到恼火,他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记者证,却被压住。那姑娘目光撩人,挑逗似地望着他,脆声道:“你讨厌我?”“是的。”云雄不假思索地答道。“我那么让你深恶痛绝?我就没有招人喜欢的地儿了?”那姑娘有些恼怒。静静地,云雄毫不畏惧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是的,我要是喜欢你,那么我讨厌谁呢?讨厌我自己!”那姑娘先是惊讶,后是一股愤恨之情掠上她的脸际,美睛微眯着『射』出一股寒光,她哼道:“我要报复你的,我会让你这个报社的小记者尝尝苦头的。”云雄不经心地拿出本子和笔,道:“报复!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回答我写在本子上的几个问题,噢,浪费不了您多少时间,我没有,也不会有额外的问题向您请教。”那姑娘道:“你听着,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会让你为我发疯,让你寝食不安,让你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的肉,让你的心鲜血淋淋??????”云雄哼道:“我即便爱上了你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可是我爱你什么?脸蛋,腰肢,还是你无礼的态度和『性』格。第一个问题,姓名,年龄,籍贯,『性』别,当然,这个不用回答。”那姑娘点头道:“好,好,你好??????你先回答我,我才能回答你,不许讨价还价。”云雄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26岁,祖籍河北。”那姑娘却笑了道:“我的名字叫云靖,二十二周岁,很合适吧?”云雄道:“贵姓?”云靖道:“我就知道我的名字叫云靖。”“很好。”云雄咬着牙在采访本上狠狠地写着,写完了又道:“父母姓名,工作上的职务,对,还有单位,也就是你父母的一些情况。”云靖道:“我不知道。”云雄道:“我的本子想知道。”云靖道:“那让你的本子自己想办法好了。”云雄道:“怎么,你没有父母?”云靖道:“是的,我天生的一个人。”云雄道:“噢,那肯定是孤儿院里长大的了。”他不无嘲讽地说。云靖笑『吟』『吟』地道:“你很聪明。”云雄道:“聪明?仅仅有聪明是不够的,还要有道德。”这云靖咬着牙仍笑『吟』『吟』地道:“放屁!”云雄停了下来,愣怔着道:“我,好,不说。我希望,我希望这个词我有幸最后一次从你那听到,也希望这个词能早日从你的词典里消失。”说完这句话,云雄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云靖突然怔怔地,以吃惊的神态望着表情认真的云雄,她转了转头,嘴歪歪地抿了一下,不可理解地笑道:“这还是好的呢,还是什么记者,一点也不了解人民的语言和生活。”“你应该向我道歉,你太放肆了。”云雄涨红了脸,气愤地瞪着云靖。
这个名字叫云靖的姑娘的身体愕然颤了一下,笑声飘走了,道:“你,你??????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那个??????”云雄冷冷地道:“污辱!”云靖诧异道:“我污辱了你?”云雄道:“是的。”云靖拍手笑道:“噢,太好了!我以为你是不能被伤害的呢,我还以为你是个挺坚强的人呢。”云雄道:“看来你是拒绝我的采访,你拒绝回答问题,并且制造障碍。”云靖横眉道:“你以为我稀罕你们报道我吗?我恶心报纸,我恶心跟报纸有关的一切,包括你。”云雄道:“你自己也和报纸有关。”云靖道:“当然,整个社会都是罪恶的,我也逃脱不了,我是罪恶的同谋者,为了活命,我不得不成为你们这些制造假大空的坏种的间接帮凶。”云雄道:“报纸不都是假,大,空,任何现存的社会首先是实在的,而不是罪恶的。”云靖道:“假,大,空这词是你们知识人发明的,我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就像我先时从各『色』人等的口袋里借钱用一样。我告诉你,我痛恨你们这些弄虚作假的人,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是个什么值得人学习的榜样,可我至少比你强,我不违我自己的心愿,我的心和我的事情都属于我自己,不用别人承担责任。象你们,装腔作势,一副大权威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蠢材,而且常常还是个奴才,没有一点人味的奴才,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痛恨你!”
云雄也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听着,我来是为了采访,为了把这个该死的本子写满,不是来听你大放厥词,我讨厌这样的谈话。”云靖拍案而起,一只脚踏到椅子上,云雄方才看清她腰上挂的象是几把刀。她眼睛眯了又瞪道:“讨厌,何止讨厌!你让我感到恶心!自持聪明高贵的下流胚。我来这是为了消遣,不是听你这高尚人物的教训;我从不向别人指手画脚,也不允许别人无缘无故地跑到我这来念他自己的德道经。”这姑娘竟挥舞起拳头,指着云雄道:“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管你们怎样。”
云雄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性』,他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气蒙了,站起来直瞪这云靖道:“你,你简直不可救『药』,根本,根本不像一个女人,你玷污了这个美好的字眼??????”云雄忽地停止了,因为他看到对他怒目而视的云靖眼里涌出了泪水,身子直向后仰了过去,云雄急忙绕过椅子去扶她。这云靖简直气昏了,可奇怪的是当云雄碰到她的刹那,望到他那关切的眼神,她的仇恨,愤怒一时间竟然消失了,她只感到莫大的委屈,委屈得她整个人都被一种从未经受过的酸楚浸透了,无边的泪水代替了往日的疯狂。
“我,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你说,你说,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你这个坏蛋,你有什么权利污辱我??????”云靖没头没脑,然而却是无力地敲打着云雄的胸膛。她哭道:“你有什么权利说我不像一个女人,你凭什么污辱人??????”“我??????”云雄一句话也递不上去,虽不认为自己说的不对,却也有些后悔。“你以为你有知识就比别人强吗!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你们知道什么叫尊重人?你们居高临下地压迫人已经习惯了,我就是要你说,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云靖的眼泪喷涌而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再没有了刚才的蛮横无理。这景象把云雄弄晕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拥着云靖那狂『乱』无拘的娇体,不知怎样才合乎逻辑。
云靖象个女孩似地轻声抽泣起来,唇儿咬在齿间。云雄无声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心里百爪『揉』肠般,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正当云雄想努力感觉到点什么的时候,这云靖象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身体如豹子般,又充满了活力和弹『性』,猛地绷开了云雄,瞪着还挂着泪水的眼睛嗔道:“谁让你抱着我的?你这个十足的坏蛋,『色』狼。”云雄愣愣地望着她,云靖被看得不耐烦了,嚷道:“不许你看我。”云雄不解之『色』愈浓了。
终于,云雄身体动了一下,默默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收拾起放在桌上的东西。云靖的身体象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无缘由的剧抖了一下,她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摁到桌上,微张着红润的嘴儿,异样地望着云雄低垂的十分严肃的脸。云雄道:“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我刚才说过的话都有欠考虑,我不应该随便地伤害别人,请你原谅。在走以前,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一个奴才,我是一个热爱我们的国家,热爱我的职业的一个青年,而且我相信自己还是一个正直的青年。你有你的痛处,我也有我的痛处。噢,对不起,那我可以走了吗??????”这云靖脸上现出了一种只有心中充满敬慕之情时才能溢出的光彩,她小声道:“你还回来吗?”云雄道:“回来?不,为什么回来?已经结束了,我们都不符合这次采访的要求。”云雄说了就要走。云靖的身体又颤了一下,小声道:“可我还没向你道歉呢。”云雄道:“我没希望过,你忘掉那不洁的词语就是最好的道歉。假如有一天你从内心深处对这类词语深恶痛绝,我再来采访一个获得了正确语言感觉的,曾经犯过错误的,名字叫云靖的姑娘。”
云靖直直地望着云雄,喃喃地支吾道:“你要是吻我一下,我就听你的话。”云雄的头又打大了,气道:“对不起,我不精于此道,同时,我也没有这个爱好,更没有受过这方面严格的教育,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去吻一个我不想吻的女人。”云靖的脸『色』又轻松起来,媚笑了道:“你可以学吗,现成的老师和实验对象。”云雄恨恨地盯了云靖一眼,咬牙道:“如果要是我的吻能让你感到象被鞭子抽打一样,那么我可以天天地吻你,而且狠狠地吻你。”云靖贴到云雄近前,放肆地抬起云雄的下巴,晃着头审视着云雄的脸笑道:“真的不吻吗?那我就说它一辈子,让你的耳朵总是不干净。”云雄道:“自甘堕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云靖道:“你不是来拯救我的吗?”云雄道:“我现在确信我没有这个能力。”云靖道:“你不想试一试吗?”云雄坚定地道:“不想,永远不想。”云雄整理了一下衣服,昂然向门口走去。
云雄刚想开门,一把飞刀端端正正地钉在他的手边,他转过身,发现云靖泪水莹莹地握着一把漂亮的飞刀,仇视地瞪着他,远远的都能听到她粗重的喘息声。
云靖抬手又飞过来一把,云雄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门上不知响了几下。云雄惊异之下反微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的唇儿却被人偷偷吻了吻。
云雄睁开眼,心中大是不乐,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急败坏,脸儿飞红的云靖,不屑地道:“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云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却比云雄还要冷十倍,只她冷中带艳的。她左脚在前,膝部略弯,双齿间含着下唇,双手叉腰,死盯着云雄的眼睛看。她的眼中闪现着一种异样惊奇的光,似乎遇到了她不可理解的事,那是『迷』『乱』和震惊的。云雄再不敢招惹,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再陪你了,如果还需要采访你,那么下一回来采访你的一定是别人,当然要比我强,最起码能适应你的幽默和可爱。”云靖道:“你可以问我问题,但我有权不回答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如果你不同意,你可以走。”云雄道:“我可以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到报纸上,甚至连骂人话和标点符号都不加修改。”
云雄忍耐着回到桌前,静静地坐下,问道:“你的祖辈也在这座城市?”云靖气息平和地道:“是的,他们在这。”云雄道:“他们?”云靖道:“生我的那两个人。”云雄道:“那你就不能说你祖辈在我们市。”云靖道:“对我们的后代说是如此。”云雄道:“我是说你。”云靖道:“可我是说我和你的宝宝。”云雄道:“不要偷换概念。”云靖道:“你误会了,我和你的宝宝不一定就是我和你交配生下的宝宝。“云雄皱眉道:“用词不当。”云靖道:“我没你那么高级,我不是文明人。”云雄道:“你是因为什么被劳教的?”云靖道:“不为什么,打仗,赌钱,还有其它的一些事,他们说我太过分了,按照国家的规定应该接受教育。”云雄道:“你劳教的时间,地点?”云靖道:“大概两年前吧,本来是两年,他们说我改造的好,就提前半年放虎归山了。”云雄道:“原因是什么?”云靖道:“我防止了一次伤害事故。”云雄道:“你到印刷厂工作多长时间了?”云靖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算一下,这些日子已经够让我痛苦了,还让我计算一下这日子的多少,太残忍了。”云雄道:“半年。”“可能是吧。”说着云靖又伸过手来捻云雄的头发。云雄见她并无恶意,只好不理睬,道:“请介绍一下你在印刷厂的工作情况,比如工厂的同志是怎么对你进行帮助教育的,你是怎么转变的,这包括你的心里活动,就是你心里想些什么,对以前,对今后??????”云雄感到头上一麻。云靖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发丝给云雄看,笑道:“做学问有什么好的,年轻轻就有了白头发。”云雄欲言又止,仍问:“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云靖道:“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云雄叹了口气道:“有所得必有所失,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努力,想取得成果就必须付出代价,知识比黑发更诱人。”“你看你说的多好呀,你要是总跟我说这些话我就喜欢。”云靖的语气柔和无比。云雄心中一暖,嫌恶之心去了不少,他也柔声道:“可以回答我吗?”云靖道:“你也这么问?”云雄道:“不,不是我,本子上这么写的。”云靖道:“可那是你的本子啊!”云雄道:“我的本子也不一定就表达我自己的思想。比如这个采访本就全是你和我们副总编的杰作,我在这只起抄写工具的作用。”云靖道:“你不喜欢这次采访。”云雄道:“我没有这么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云雄道:“我也要吃饭的啊,懂吗!”云靖道:“对别人我懂,对你我不懂也不相信。”云雄道:“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虽然很想,很想,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知道吗,我采访其它人,他们都是有人陪同的,而且是互相陪同,你却很好,没有人陪同,也没人吹捧你。”云靖道:“哈,谁敢陪同我?谁配陪同我?我很愉快,和你在一起不说骂人的话也能痛快,吻吻我吧,好吗?求你了,很久没人吻我了!”云雄的脸一寒,心里隐隐作痛,他合上本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压抑地道:“要学会尊重人,最起码我们应该平等相待。我允许你不回答你不愿回答的问题,你也不能强迫我呀。”云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这样吗?”云雄道:“对啊,你跟谁学的?”云靖道:“在山上,还有那飞刀,你以为只有你们能啊,我们那才真是藏龙卧虎呢。”云雄道:“现在,你可以介绍一下你是怎么爱上你的工作的,你的责任心是哪来的。”云靖道:“我不爱工作,我爱玩,不过你知道,排版那玩意挺累人的,也挺好玩,嘿,我挑那小字挑得快,他们谁也比不上我,我的师傅也不行。哼,我高兴了比谁干的都好,不高兴我就不干了。”云雄道:“你的责任心呢?”云靖道:“责任心?这词怪稀罕的,什么叫责任心?”云雄道:“就是没人强迫你,可你却努力去干好自己的工作。”云靖道:“那我有责任心,我愿干的我才干。”云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对工厂和领导的印象。”云靖道:“谁对谁的印象?我的,还是他们的?”她亮着眼睛来了兴致。云雄道:“你能都说当然好。”云靖道:“你真想听!”云雄道:“是的。”他再一次压下自己的烦躁。云靖飞眼道:“他们说我很漂亮,非常美??????你懂吗?”云雄道:“我不懂。”云靖道:“那就是??????”云雄道:“不,你不用解释,这要离题了。”云靖道:“他们还说我很聪明,胆子大。可不,我想骂谁就骂谁,有时真解气,其实,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他们说我好,我就好了吗,我也没什么稀奇。我对他们有什么印象?没意思透了,干巴巴的。”云雄道:“具体一点。”云靖媚笑道:“就是他们当中没有你这么有知识,又『性』感的漂亮人,让人心里怪痒痒的。”云雄只是不做声,道:“这世界上有值得你怀念的人和事吗?比如??????”云靖道:“有啊,从今天你走了以后就会有了。”云雄终于停下笔,合上本子,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听着。”云靖笑道:“没有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再有什么话等我想起来的吧,你还听吗?”云雄道:“为什么不听,这样的高论我听一次少一次,而且三生有幸。”云靖拍手大笑道:“哈,虎头蛇尾,反正我今儿是吻着你了,我痛快着了,气死你了吧。”
云雄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迎头遇上了刚才领他来的那个中年人,那人笑着说:“记者同志,还好吗?”“还好。”云雄只好这么回答。那人道:“其实,这姑娘就是那么个人,你不招惹她,她就不惹你。她的情况我在报告上写清了,也再没什么多说的了。”云雄友好地冲人家笑笑,两个人握了握手,就走了,背后还听那人说:“记者同志,你若再来,我给你安排。”
云雄晚上回家的时候,在楼下见有个极文静的女孩俏俏生生地走来,她见了云雄,四周望了望,方问:“大哥哥,齐云海的家住在这吗?在几楼?”云雄问明白才知道她叫小意,是云海班上的,还是个班长。这小意道:“云海前几天在学校和王大力他们踢球,把学校的窗玻璃踢碎了两块,这是要赔的,云海这几天没带钱来,老师让我来看看,其实,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错误。”云雄笑着拉了小意上了楼。
齐战得知此事,气了个半死。云海这回老实多了,耷拉着脑袋没了动静。齐战气道:“惹了祸却没事人一样,前几天我就见你们一帮一帮的,就是个玩,问你离挨打还有多远了,你回嘴说还有二里地呢,今天怎么说?”云海哼不出什么来。小意劝道:“齐伯伯,他知错就行了,要是他想别的法弄钱赔了,你不就不知道了吗?他不敢和你说就说明他怕了,再不敢了。”齐战当着小意不愿往深了发作,给拿了十快钱。小意拿出个小包,打开来给找了几块钱,说用不了那么多。齐战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留人家吃饭,小意说吃过了,又劝了齐战几句别再生气之类的话。
吃完了饭,齐战见天早黑了,不放心,便叫云雄送小意回家,那边小意和钱玉萍已说了半会子话,还说呢,云雄不便打搅,等她们说够了,方送小意回家。
到了小意家,小意说什么也让他上去坐坐。小意的父母都是四十出头的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回见女儿同学的哥哥来了,忙热情地让进去。云雄又和他们攀谈了一阵子,方才告辞。
小意送到门口还恋恋不舍地告诉他,让他有空来家里玩。云雄心舒气爽,白天的不得意因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而消散了大半。
第二天,云雄到了报社,向越立奇汇报了几天来的工作,越立奇非常满意,又鼓励了他几句,让他好好干,只是云雄仍意兴阑珊,落落寡欢的。
回到自己这边来,组里的人正谈着田子明去北京开会的事。肖则琦道:“这回国家评高级记者和高级编辑,全国也不过就几百人,我们报社有评选资格的不过两,三个人。”霍姐道:“你说是谁吧?”刘昌顺笑道:“当然是我们的社长和两个副总编。老田其实审的稿件也不少,再说这回听说是重实绩,弄不好我们报社会评上个三,五个呢,指不定轮上谁呢。”霍姐笑道:“刘昌顺,你自己原来还做这个梦呢,在我们市你都数不上数,还想当高级记者?高级编辑?”刘昌顺道:“做梦还犯法吗?咱又得不着,想一想还不成吗!”霍姐道:“这就是野心,狼子野心,这在我们国家比犯什么法都厉害着呢。”刘昌顺听了霍姐这话方无话可说。大家最后还是认为田子明有些希望。越立奇和玉洁在资历和著作上都不太丰。玉洁的作品是有一些,可谈资历,她才十几年,还没肖则琦这组的许多人长呢。
下午,越立奇带云雄到市里参加一个宣传会议。市委礼堂的大会议室里坐着几百人。越立奇和云雄找了个中间靠后的地方坐了。市里领导到了不少,主持会议的是市委宣传部长魏长更。会议的内容不过是过去许多老内容的翻版,云雄无心去听,便去观察『主席』台上的十几个人。
魏长更五十八岁的身体早已发胖,现今整个身体大致象一个七月怀胎的『妇』人,上眼皮大部分时间是下垂的,盖住半个眼睛,使人感到他总是似睡非睡似的,其实这本不是他个人的意愿,他下眼皮的肉脔更为硕大,松松地垂下象是两块挂肉,这挂肉和他方方正正,包括两腮向下悬挂的肉脔的脸,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表示着一种威严,一种原则至上之感。那脸孔透出傲慢,无动于衷和一种奇特的,顽强固守自己秉『性』的敏感混杂成的奇异的神采。那张嘴常常是无力地半张着的,里面是两排已不太整齐的老牙。他的面部就这样凝固了漫长岁月和人生经历带给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他灰白的头发梳理的极为整齐,前额的头发向外分压下,标准的『主席』头,这种头型他是极为爱惜的,爱惜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穿了三十多年的灰『色』中山装,每当他看到一些级别不高的干部也梳上『主席』头,便对这人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他的动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缓慢,吐字发音也越来越不清晰,他的家乡话中的一些词语的含义他也一点点地在忘记,越来越模糊了,不过秘书和其他人写好的稿件他还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虽然象小学生一样,读句子不连贯,也缺少情感,但他一直是这么做的,并没人指责他,相反,他作报告时发现人们常常是洗耳恭听,有的还认真地记笔记。有时他也过意不去,想自己写稿件,但总也不成,就罢了。他的口头语言在某种程度上是极为标准的,这源于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带着虔诚之心去阅读极少的几份报刊,还有上面发下的文件,久而久之,他就不由自主地把他持有的观点发送给其它人了。
『共产』主义到底是什么?越立奇从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他的每一个上级领导,他有着一种天赋,一种异乎寻常的灵感,他感觉人的技巧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程度,他只要看到某些人的眼皮抬多高,皱纹堆多深,他就知道这位领导心中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甚至想要说什么话了。经过反复理论和实践的相结合,他拥有了现在的地位和才能,成了一个工作干练,一丝不苟,对方针政策理解得又深又透的干部。最起码他在魏长更眼里就是如此,常常是自己心中还没计划好,越立奇已经把事情办好了,而且还在大众场合恭恭敬敬地请求批示,这是多么好的干部!多么好的领导啊!全国的人要是都像越立奇,不用说四化,就是四十化也实现了,魏长更常这么想。
到会的大多是各企事业单位的书记,会议不过是倡导社会树立一种正气,说些渴望和期待之言。
这越立奇回到家里,他妻子默默地给他端上饭菜,并不说一句话。越立奇厌恶地看着这个黄脸婆,可以肯定,这女人曾经给他带来过快乐,而且还带来了两个儿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厌恶起这个相貌平平,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了,甚至对两个儿子也并不太亲,当儿子都出去自过后,这两人的世界成了一潭死水,最后连愤恨也没有了。
越立奇唯一不公的是他忘记了这当初是他自己选择的。
这几日,越立奇敏感地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新来的柔温,他象个孩子需要阿姨般地总想往玉洁那边跑,可他又绝不是个孩子,这可真让人不得劲。
云雄仍接着采访,这天到了一个单位,一进门便发现沸沸扬扬的,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的采访对象又进了公安局。他听这单位机关里长嘴大耳的姐们儿正议论,有一个说:“这都是他自己作的,本是一件好事,全让他自己闹散了。”另一个说:“要不是她把人家甩了,人家能变坏吗!还帮教呢,都是假的,这姑娘平时看着到蛮不错的,原来却是这么不地道,不正经。”那个又说:“可不,现在的年轻人,拿谈恋爱象喝凉水似的,今个儿成,明个儿完,走马灯一般,这个说不定又看上了哪个主,才蹬了这个呢。”云雄也听不明白,只得找有条理的人打听。原来这单位有个小伙子,刑满释放回来安排了工作,可没人愿意带他,于是这单位有个团员,是个女技工,便带了他。本来师徒一同干活,一同吃饭,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小伙子不知怎么看上了女师傅,动了心思,追求人家,一下子全单位都知道了,有的说那姑娘先是肯的,后来又不干了,于是那小伙子昨天出去喝酒,又和人打仗,让公安局抓了去。
云雄还得找正主,人说正主在书记室。云雄到了那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话,他不便打扰,便站在外屋听。
一个中年男『性』,外省的口音,正大着嗓子道:“小徐,我看这事情很感人嘛!厂党委已经研究过了,一致认为应该树立你这样的典型呢!一个青年姑娘,共青团员,勇敢地爱上了一个失足青年,帮助他重新地走向了新生,啊,这故事多么地生动,多么地富有感召力啊!”一个女声焦急地道:“可是,朝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明白。我带着他,是工作需要,连喜欢都谈不上,怎么说得上是爱呢?”那书记道:“小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要害羞,有什么顾虑,别人说长道短,党组织会给你撑腰的,你要顶住那些落后分子的闲言碎语,坚持自己的选择,当然,是崇高的,我们八十年代新青年的崇高选择。爱吗,要勇敢!就象爱党那样,要坚定不移,这样,胜利和幸福才会到来的。”那姑娘都快哭了,道:“朝书记,可是,我并不爱他呀!”那书记道:“小徐同志,你是市劳模,省三八红旗手,说话要注意身份和影响,再者,你要冷静,认真地考虑一下,你的先进材料已经报上去了,不久还会有报社记者来采访你。你是我们厂的优秀人物,不能和一般人相比,有时需要你做出牺牲。至于小王,事情不大,只是喝酒后控制不住与人撕打,我们党委出面将他保出来,你就放心好了。”“可是,可是??????”那姑娘脸憋得通红。厂里早有人把云雄介绍了过去,那书记非常热情。
云雄私下和那姑娘谈了些,记下来,又劝了她几句,说有话好好说,别着急,那姑娘说我是不能再带他了。后来那书记要他们和他去公安局领人,那姑娘说什么也不去,只云雄陪着那无奈的书记,还有厂里几个人去了公安分局。
人恰好是霍明祥带人赶上抓的,本来这些小事不归刑警队管。霍明祥见事不大,也没把他投到收容所,押在刑警队的禁闭室,等着这边托人来求情。这回见是单位党委的人出面来保,落不下什么人情了,便有些恼怒,本想让别人去交接,却一下认出云雄来,早听过也早知道有这么个人,自当是不能错过,两个人谈了一阵儿,倒是很相得。问到天宏,霍明祥说出案子去了。
云雄又采访了一下他要采访的人,问了些话,记下来,因觉着这人没骨气,便不太感兴趣。
本来是要罚款的,但见有云雄在,霍明祥说就免了吧,让他们绿『色』∷小说(ww
八
有趣的世界上总有些个别的,与众不同的人,那天与云龙和彩芳在公园巧遇的野森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师傅,一个老司机,和他在一起三,四年了,可除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的宽厚肯干外,再不知他漆黑的瞳仁中隐藏着什么了。
两个人今天出了趟远门,来回四百多公里,因为他们今天装的是散装水泥,灰大极了,等回到厂里,两个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水泥灰。野森知道师傅家里事多,便让师傅先回去了,自家将汽车打扫检查了一遍,方去洗澡换衣出来。
他象一个浪子,在市里到处周游,看到一个尚顺眼的面点摊,要了一碗面和一盘小菜,自顾自地吃起来。
他一直是不成功的,不得志的,别人都这么看他,他也从不否认。学业上,不象他的同学泛光华,韶醒,东方夜寒,律磊他们自高中升入大学,他却高中尚未读完就去工作了,原因不仅仅是和家里关系不好,不愿别人再供养自己,还因为他对功课的不用心,他天生便是一个只愿读自己愿意读的书的人,只在这一点上他从不去强迫自己。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也几乎没有人在乎他,谁让一个学生对功课不以为然呢。工作倒是顺其自然,先跟车,学车,后是开车,然而也并不出奇。他只是爱思想,不停地思想,这思想令他痛苦,因为常常是不解的,但并不忧伤,忧伤是有的,那便是在高中时便爱上了一个女孩,追求过了,然而却以完全失败而告终。这爱五,六年来从来没有消淡过,她就那么一直地让他无望地爱着,也希望着。书读的越来越多,做的事也越来越多,唯有那爱仍一如当初,纯洁着他的心田,灼炼着他的魂魄,不知不觉便让他成熟了起来,形成了一生也牢不可破的人生信念。唿哨而过的无知青年大多是浅薄的,他虽时常难过,但不悲伤,悲伤的是似这面点摊的老板,话里话外对钱的敬仰。他们是成人啊!他时常对自己说。这样的叹息,现在越来越少了,有时他感到自己一点点也快麻木了。在郊外他租了一间农舍,是农户看场的房子,偏僻,因而价格便也极低。野森喜欢的不是低价格,而是那所在的孤寂。
下了公汽,散步归来,野森心『潮』浮动,情感交流,泪水不知怎么便在眼际萦绕,坐到桌前闷了半晌,不觉写出两首无名诗来。诗曰:
世人皆赞伟人民,近观始识民志贫。
青春问我为谁奋,孤影灯下暗伤神。
又曰:
腐败神虚非国溃,皆为人『性』恶俗累。
更因众生无高意,片裘杯酒暖自身。
野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之感,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可他知道,这种疲惫不是做几次深呼吸,甚至睡一觉就会解脱的,厌厌中连读书的兴致都没有了,昏昏沉沉中便一直坐了下去??????
痛苦,痛苦,血自是在流的,热情也挥洒了,除了痛苦我们还能有什么呢?奋斗,除了奋斗我们便一无所有了。应该振奋起精神来,不要失望,要关心国家,这样下去,人会变得冷酷无情的,一点点,极度的失望和漠然会消融掉许多美好的品质和德行,人格会发生变化,信仰的不再信仰,热爱的不再热爱,不相信世上有真情,仇视对抗社会公正的律例和法制。同爱情一样,无望的幻想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的。实在应该警惕,对国家,对民族,要冷静而不要冷酷,要深情而不要无情!多愁善感,郁郁寡欢,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凄苦不胜,甚至柔软一时,都可以,但永不能失去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天已黑透了,这世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什么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给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同情和理解?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你们为何造就了我,赋予我人的情感和这情感赖以生存的躯体,却又抛弃我不睬,残酷地漠视我在血泪中挣扎,在痛苦中煎熬,你们不如收回我的生命!把我的血肉,我的精气都收回吧,愿意给谁就给谁,如果只有痛苦没人要,那你们还是把痛苦留给我吧,留给我这个失却了血肉,失却了精气的自然的所在吧!
我就是痛苦的化身!
你们不收回吗?那你们为什么要创造我?这简直就是罪恶!
我错怪了你们?我生命的伟大,顽强的缔造者?其实你们正以极大的同情和仁厚遥遥在那天宇的深处注视着我,二十三年的经过?你们只能创造我的生命,其它的也无可奈何?你们创造了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创造了这种神于天,圣于地的爱情之火,怪不得你们也无可奈何!我靠不得你们了,我生命的缔造者——神奇的物质和能量,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无始无终的永恒。我只有靠我自己,靠我自己来解决自己,创造自己,在灭亡中给我以新生!可我靠的是什么呢?我无比纯洁的情感!我无比高尚的人格!可我具有吗?什么才是崇高和纯洁?
我为爱情而生死,爱情亦为我而死生,在生生死死中,我应该得到情感和真诚的永恒!
世界虽万变,唯真诚永恒!
安息吧,安息吧,静静地安息吧!
黑夜之后便是黎明!
白天,野森得到了泛光华的来信,谈了友情和往事,也劝告了他几句,又谈到韶醒和东方夜寒他们,说大家都挺好的,律磊在法律学院连年得奖学金,把大家都羡慕坏了。野森回了信,淡淡的,也未说太多。
下班时听厂里人说,连天着要有雨,提防着些。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消散在树儿的枝叶间时,野森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知道晚间有雨,他便将小院内外小事收拾了一遍,等到他吃完了饭,整束已毕,窗外由缓到疾,清清洌洌地下起雨来。
闷闷地读了阵书,仍消不尽心中的烦愤之情,说不出是哀愁还是怨恨,可万种缠绵不尽的情感中仍脱不去一丝无望的爱恋,一种真诚的企盼。
叹了口气,野森踱到了窗前,伸手轻轻推开两扇风窗。房檐的雨水布一样地扯下,可势到中途已被急风打碎,东跌西撞地散了开去,满坡满院都是水珠儿在滚动,有几处清亮的地方,水凹处油一样地闪光。天更深了,山更远了,树枝栏栅都变了模样,都屈服在自然的狂虐中,美妙的惟有那传至天籁的风雨相伴相携的妙音。
野森失望地望着,感受着,慢慢的风雨声在他的耳中变得清晰了,他也便渐渐融入了这个清清凉凉的风雨世界了??????
神灵豁然处,他轻声『吟』道:
风儿空哀婉,雨滴落阶前。
因冷循窗过,苍然难破天。
娇呼扑俊面,入怀展容颜。
吾亦万般苦,却有何人怜。
野森怅然泪下,风雨中便那样站着,感觉着,直到天地的最深处,直到他心魂平静安详之所在。
??????没有无忧伤的希望,也没有无希望的忧伤,这两种神奇而古怪的感情结合得多么巧妙啊!世上有多少人被希望和忧伤缠绕着,终日里和我一样,体味着生的无味和无奈,唱任何歌都带着苦涩,看任何景物都充满凄凉,世界的一切一切都饱含着痛楚,她快把我们这些命运的苦儿『逼』上绝路了。我们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折磨自己呢?我们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有个最后的了断呢?即便赤条条仍是孤独一个,也能早日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去重新开始各自的新生活。
或许是我太软弱了,需要有一个女人来爱我,安慰我,给我以依托,可这又有什么错呢?我对社会的未来无比忧虑,『迷』茫的时候渴望一种女『性』的爱,这何错之有?何罪之有?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人,有作为也好,无作为而平淡地了其一生也罢,都需要被人爱,需要一个温馨的家,这样我们身心两方面才会是健康和完整的。
这野森的心总是在平静和激烈的动『荡』中间飞奔,一忽这一忽那,就象是一个心灵的病人??????
??????他继续独自默默饮啜生死离别的滋味,继续在思念,渴盼中游『荡』,象在漆黑幽寂,无边无底,毫无声息的玄『色』海洋中游弋。青春的肌体无一处向外溢血,无一块青紫,无一丝伤痕,富有生命力的肌体内也没有一处器官,组织破碎,血『液』仍在流淌,心脏仍在跳动,肺儿也在一张一弛地吐纳,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异常的病变,都不需要同情哀怜,可我那深深的痛楚存在于哪呢?大脑?不,他正在思考!眼睛?不,她正在观察世界!嘴?不,他是用来吃饭说话的!手?也不是,他是用来工作创造的!没有一处是痛楚的载体,可那绝望和忧伤藏在哪呢?谁来告诉我!
我知道的,在生命的最深处,在灵魂的最高峰,我肌体每一个细胞的核心都浸透着无望的对爱的思念和忧伤,我整个人便是痛苦的化身!
天空!大地!为什么不燃烧起来,不来一次创世纪,创宇宙的大爆炸呢?为什么不让那燃烧爆炸的伟力把我的痛苦之躯打个稀烂,在那亘古未有的毁灭中再创一个安静,平详,无畏和谐的我呢?有上帝吗?请你出来,告诉我;有神灵吗?请出来,告诉我;先哲们,请从阴间转来阳世一遭,告诉我!我魂灵的主宰,你也不要回避怀着无比虔诚之心询问你的苦人,告诉我!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我该怎么爱!
宇宙!永恒的,公正的,庄严的,伟大的宇宙,请昭示我以生活的勇气和希望吧!
是的,是的,我的心灵仍不是一颗成熟的心灵,她自省的还不够,还不能冷静客观地看待人生。时间是多么地宝贵,但我在麻木中浪费;人生多么地美好,可我却时时地厌倦;风儿是多么地轻柔,而我却感觉不到!朝阳多么地雄伟壮观,夕阳的余辉又是多么的凄『迷』艳丽,可我却白白地放弃!鸟儿的歌唱是多么地婉转动听,充满着自由的生气,可我却领略不到万一!大地,天空是多么地旷远辽阔,可我却在卑微地叹息!音乐多么地悦耳,多么地令人陶醉,可我听之却烦躁不安,沉浸不进去!灰尘并不大,却『迷』了我的眼!问题并不复杂,我却毫无办法!痛苦亦不深,我却佯装呻『吟』!可你真正的责任是什么?不要让怨恨,失望,不满挡住你智慧的视线,不要让狂妄的情感毁掉你辉煌的前程,不要让自由创造之神在你心里失去踪影,不要让你的理想在困苦中消沉,快醒来吧,你是你自己的主人!青春稍纵即逝,绝不留情。
天地苍苍,人海茫茫,情丝纷『乱』,事理昭彰。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当决不决,必有后劫。万物万事,千情百怨,自有内理可循,内律可探,好男儿,当审时度势,不为天,不为地,不为凡规俗律,但求公允,但求一个真正美满的结局。
可叹,可叹,你如『妇』人般顾影自怜,愁肠万段!
慧剑纵利,情丝无限!
我愿躯身碎为尘埃,我愿魂灵化为烟霭,任风吹雨湿,日弃天外!
野森又疯癫了阵儿,方糊里糊涂睡去了。
转天来,雨变得小了,但仍丝丝缕缕,不断不绝。野森仍然开他的车,有时闲得慌便和装卸工一样干活,只是这是没人表扬的,干得肌肉发颤,再开车,是容易出事的。司机的职责就是开车,助人为乐是好事,但也得分场合。野森因这事挨了队长和师傅不少的说,只是他开车不出差头,便也仅骂骂他傻蛋一个而已。他们不知道,年轻人的体力要多些,有时侯需要消耗和发泄,更何况野森这个怪人呢。
野森虽和单位同事的关系极好,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种能交心的朋友,但他仍喜欢厂里的大多数人,并不讨厌上班,只是读书的时间因此而少了些,他感到可惜罢了。
一天的劳累又过去了,野森顶着小雨回到家,虽穿了雨衣,裤脚仍打湿了,他换了衣,便做饭,因买了一斤多的海蛎,就做了半锅面条,一顿是肯定吃不了的,但下顿吃就省事了,单身汉的生活,就得这么节省着过,要不,得浪费多少时间。
房里简陋得连电视都没有,只有一个老样的立地式收音机,野森偶尔用它听听音乐节目,因效果不好,只能听一,两个台。听了会儿音乐,看了会儿书,窗外的风儿吹着雨儿冲进房来,点点滴滴的,弄湿了放置床头柜上的几本书,却是一套《红楼梦》。野森走到窗边,果见起了风,远远的山际林间又是一片的雨雾濛濛,他手扶着书儿非常的怜惜,呆呆又望了阵儿,方转身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两首诗来,诗曰:
秋野
秋野禾渐枯,流人日稀疏。
天涯悲风里,西雨打寒书。
愤歌
身『荡』江湖求生计,万卷书里悟禅机。
李杜风采屈子意,铅华尽去亦难息。
望着书架上一排排的图书,野森不禁叹道:“书啊,你多少次帮助了我啊,多少次以神奇,美妙的话语和诗行充实了我枯寂的心房,使独处的我时时得到你的眷顾,你平静无声的温馨慰藉!我怎么向你诉说我衷心的感激之情呢!我怎么报答你的恩惠呢!我只有尊敬你,读你,思考你,才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和厚望。我从你的身体里吸取着玉『液』琼浆,我成长所必不可少的营养,我通过你去看历史,看现在,看未来,我从你那找到了我的理想,我的渴望,我的偶像,我做人的原则和活生生的榜样,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自由,真理,坚强!什么是正直,公平,善良!什么是丑恶,欺诈和懦弱;什么是虚伪,卑微和恐吓;你教我认清自己,改造和完善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书啊,我的万能之神!
野森又去望院中在风雨中摇『荡』的几株野生的花草,那是他有意留下来的,他喜欢常常看到它们。
什么是生?一株小花,一株小草,一个婴孩,便是一个生命?是的,是一个生命。这便是生?不,绝不是生,这仅仅是存在,是一种宇宙自然的存在。生是要给生命以新义的,生,便是不断地进化,发展,升华,要经过思考,经过磨练,经过七情六欲的煎熬,经过死的考验,还要抵挡住许多不可知的诱『惑』,一点点才真正有了生命,一个真正的生命才出生了。
我们每个都要重新出生,由一个生物变成一个人,一个有生命力的,懂得生的内含的人!生命将是永存的,生要比希望,幸福,痛苦和忧伤存在得都要更长久!
世上哪个女人配得上我呢?哪个女人能理解我,接受我呢?哪个女人能从我的稀奇古怪中得到幸福呢?
宇宙无限,万物安息,一切都朦胧难辩,一切都缥缈游移,一切都不知所在,一切都冷漠凄『迷』!
没有比人高的上帝,没有比心深的神奇,可为什么有这么多使我茫然的不解之『迷』??????
程慧这阵子在工厂,累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精神压力,她怕出错,怕让同事们看不起,周遭就她这么一个女技术员。
她和徐美贞分在一起,直接当班生产,干上了她才明白,生产劳动实在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看上去好像都很明白,但做起来却全不是那回事,那个巧劲,精细劲,一天两天里怎么会弄清楚,不弄清楚,自己发明,创造什么的还不都成了泡影?她以为出了学校,她离自己的理想已经很近,现在才发现,她连理想的边还没『摸』到呢,或许就这么一辈子默默无闻,象机器上许多零件一样,磨损了,报废了,便无声无息消失掉,没有闪亮的光环,也没有骄傲,可这是她的生活所不可缺少的呀!她怎么能没有这些呢?
工厂的环境难以忍受,还有男『性』年轻工人的许多贼一样的目光,她就是这样来形容的,学校里男同学那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劲哪有丁点半分,有的人当面就议论,“瞧这个妞,这胸脯,真瓷实啊!”有的说了手里还给你比量个抚握之式,你敢搭腔,他们正求之不得,你能把他们怎么着?痛快痛快嘴,犯哪门子王法?
程慧自愿去跟老师傅们熟,其中有个被介绍姓汤的老工人,五十多岁了,活是一手好活,人也老实,只是话不多。程慧和人家打过几回交道,自觉熟了。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程慧见他在自己前面排队,便亲热地喊人家汤师傅,人家不但不回答她的话,反而尴尬地赶忙走开了,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后来程慧才弄明白,这汤师傅不姓汤,是姓王,汤师傅是他的外号。他一家九口,五儿二女,前些年在工厂食堂吃饭从来不打菜的,只喝汤,因此大家送他个外号叫汤师傅。本来在自己的班组,都熟着哪,老同事见了叫一声,不但不远,反而很亲切,但程慧这么个生人,大姑娘,又是大庭广众下,叫人怎么能不难堪。程慧明白了赶忙去给赔礼,王师傅却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礼多,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磕碜事,我们厂这样的老工友多着哪,还有的现今也三顿有两顿喝汤呢,我都出去四个儿子了,还剩下一个,就好打对了,等这个再出去了,我和老伴也就省心了,唉,只是房子住不开??????”程慧说年轻人让他自己奋斗去,靠老子算什么本事,他却摇头道:“现今多少的大干部还是靠着父母呢,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出满勤,不惹祸,你当老子的就烧高香了,还能求他什么别的?再说你不管儿子,多打脸,怎么回老家去见亲戚?等他们出去了,愿孝敬呢,咱就承着,不愿理呢,咱也不生气,就去吃劳保,厂里总不能不管咱吧?这厂子的哪块砖,哪块瓦没咱们这拨人的汗水浸着?现在死的人少了,六十年代有一年,一年就死了将近四百多。可话又说回来了,几十万人的地方,又是那阵子,不干也得干啊。”程慧听了仍道:“怎么着光靠老子也没出息。”王师傅道:“中国人吗,不靠父母还能靠谁?有不靠的,也终归是少数。”程慧也不好再和他争论,趁机又问些人和事,好以后少犯这样的错误。
说心里话,程慧不是没后悔过,争取一下,留校当老师也不是没可能,尤其徐美贞就为她可惜。徐美贞一时也不适应,可他天生就有中国农民吃苦耐劳的劲,怎么着吭也不吭一声,技术活也干,力气活也干,不会耍什么心眼。程慧都看不过眼,有时劝他,也只是笑笑,反劝程慧能干别的最好干别的,这可不是女孩子干的活,见程慧恼他,就急忙说是不适合女『性』干。
这天轧钢机的地下设备出了些小故障,七,八个人钻进了地沟,等两个人出来吃饭时,一样的满身油泥,脸上也见不到皮肤的本『色』了,因戴着手套,手还干净些,也就别洗了,赶着吃点饭还得干呢。上来却遇到人告诉他们,徐美贞的老爹从乡下来了,大包小裹的,没找到徐美贞的宿舍,便跑到厂里来了。
这徐老汉自儿子跃上龙门,读大学开始,费劲把力地终于熬到了头,前个儿得了儿子第一次邮回的钱,美的让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也不能不来看看,等阵子农活紧了,还脱不开身了呢,城里是不能多来的,来一次蒙一次,新鲜倒比电视上的还新鲜,只赶不上电视上的那么亲切,有那么多的笑脸人。
老汉也不知从哪弄了套西装,只是不知道系领带,赤脚穿着双老布鞋就来了。为了见儿子,不能跌了身价,现让家里人上供销社买了两包过滤嘴香烟,也不用管啥牌子,反正在他们那能抽上卷烟就是高级的人了。这回来了再跟儿子照几张像,哪个楼高挑哪个,也风光一把,不算枉过了大半辈子。到了厂里,工会的人自有接待的,连欧阳国难听了信都赶过来特意见了一面。听说欧阳国难的级别比他们县长的级别都高,老汉的手又颤了,这么大的官还能给自己敬烟,还不是全托儿子的福。
老汉正美着,徐美贞和程慧进来了他也没认出儿子来,等徐美贞喊了七,八声爹,他才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黑油泥人是自己的儿子,他一下就呆了,忙问:“孩儿啊,你犯了啥错?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徐美贞一时没揣摩透他爹的心思,回道:“遭什么罪?这是正常干活。”这回更糟,徐老汉便认定这是有人在整治自己的儿子,可他见有外人,又不敢深问,怕弄不好对自己的儿子更不利,来时的兴致全没了,冷水泼头一般。等程慧一开口,更把他吓了个跟头,心想这工厂太古怪了,连大姑娘都整治成这样了,乡下最苦的活也弄不得见不了人脸呀!
见程慧和徐美贞仍有说有笑的,他更伤了心,你看看,让人家整治成这样还笑,不就是习惯了吗,这日子也不能少了呀!
徐美贞和他爹说:“爹,下班后我才能有时间,您就这儿呆着,愿意参观就说一声,有人领您去。”
徐老汉不敢再多说什么,等儿子走了便和招待他的人去小食堂吃饭,见那干净爽洁,宾馆似的,便心里想,是不是他们怕了我了?不会,呀,是想贿赂我哪,是要堵我的嘴,因此闷闷不乐,吃不了许多。
等回了招待室,和人唠了阵儿闲嗑,便慢慢往里透自己的话。接待他的人哪知道这些,说徐美贞干的工作都是厂里安排的,苦点,累点也都正常,刚分配来的,都得下基层锻炼。老汉心想,我哪鬼骨儿得过你们,你哪能跟我说实话,唉,到哪都一样啊,没权没势,遇上事你只能去吃苦受罪的角,你还不能生气,生气也只能是白生气,反糟蹋了自家的身子骨。徐老汉就这样自顾自地愁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哪去找诉苦的主。
晚上下班时,找了个没人的机会就要拉徐美贞回家种地去。徐美贞弄明白了气了个半死,可又不好和爹发火,还是程慧给解释了一阵儿,老汉仍是想不通。
欧阳国难知道徐老汉不能呆几天,而且难得遇着一个实实在在的乡下人,就请他去家吃饭,连程慧也一同用车拉了。徐老汉想尽办法给儿子带来的一只大公鸡也派上了用场。那鸡又大又壮,精神得像个骑士似的。宝宝见了说快杀了吧,要不『乳』『乳』回来看中了让你养着,再杀就难了。
这些天彩芳哪有这些心思,学习自不必说,云龙还不够她想的呢,回来得了些金赤璘璘的羽『毛』,毫不在意,哼道:“又哄我啦!街上孔雀的羽『毛』好几根才一元钱,这些破鸡『毛』,留着给云海做物件去吧。”
说到乡下的年景,徐老汉一个劲地说好,问好在哪,他说比以前吃得饱了,村里有电视看了,再就是,家家都承包了,自在多了。
彩云和程慧见了便喜欢,和她道:“我早听我爸提起过你了,连齐伯伯都夸你呢,他可是难得说人好的。”程慧得了知己,便诉了苦水,说真累,有时都想一觉睡死了过去才好呢。赶巧凄芳也来了,林之平不知从哪弄来了海货,可着熟人分发。彩云原以为还有什么他意,凄芳却道:“十几箱子呢,又不知谁欠了他的情,说喜欢海鲜,就送来了这么多,吃也吃不了,装也装不下,认识的都有份,也不光你们家。”程慧见了凄芳这样一等的姑娘,心下又着折服了一次,相互引见着,一会便熟悉了。
程慧见凄芳穿着素雅,别有一番风味,便问她从哪得来的经验。凄芳笑着道:“没呀,从来都这么着,看到喜欢了的便买,便穿,研究什么呀?”程慧却是不信。彩云笑道:“这大概是家传的吧,骨子里就是巧的,到了外边还能俗了?你没看过她妈妈的相片,实在是比她还美呢。”提到母亲,凄芳自然伤感,程慧和彩云自是劝慰了一番。
凄芳见有外人,真没敢提哥哥的事。林之平和她说过,说他挺后悔的,说你见到彩云替我道个歉。凄芳问什么事道歉,他却不肯说,只说你和彩云说就是了。凄芳说你自己不能说吗,林之平说不一样,我说了她分辨不出真假,你去却显得真呢。凄芳说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可别带上我,我可不替你去认错。林之平又说,那你就别去,我也不能去说的。凄芳对林之平也素有些耳闻,知道他什么事都做的,只是自己的哥哥,说也不好说,眼见着好好的彩云,就是做不了嫂子。前些天听说有个叫禾禾的和他睡在一起,成天还带着,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简直把她气疯了。林浩开始也管的,后来管不了,也就再不问林之平这些事了。
凄芳知道哥哥真疼自己外,想不起他还会对谁有好感。现有了彩云,好却是好,她暗地里知道他们是不能成的,欧阳家是容不下象哥哥那样的女婿的。凄芳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再想,能做朋友就不错了。
徐老汉见欧阳国难这么和气,警戒心也小了,海阔天空地攀谈起来,谈到城市,他说好,谈到乡下,他更不说坏。欧阳国难道:“老哥哥,以后有机会还是到城里来,各方面生活都方便些,尤其是医疗方面,有病能治得及时。”徐老汉却不同意,道:“乡下人吗,几百辈子都这么过的,果子熟了她自个儿就会落的,一辈子能吃几回『药』?治了头治不了脚的,人老了,吃什么都不济事的,自是要落到地上的。只要能安安心心,太太平平进了土,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住城里是要用火炼的,想着就怕人,乡下土里化了,省了多少人和事?”欧阳国难道:“国家提倡火葬,是因为会省许多钱??????“他话未说完,徐老汉急忙呷下一口酒,道:“得,火葬才费钱呢,不全得国家拿,公家出?乡下全都是自己『操』办,现今分了田,大队,小队是一点也不管的,再说火葬都变成了灰,还污染空气呢,咋如土里化了干净。”欧阳国难见解释不清,笑笑也就罢了。
大家听他说了“污染”这个词,怪有趣的,便都笑。
说到农村山了,水的,老汉一脸得意的『迷』恋相,道:“现今儿虽人越来越多,可还是比城里少,地势高的人家的水还是清甜的。唉,也有些不好的,不是自个儿产的,许多比城里的还贵,也不知是咋搞的。”
走的时候,有些徐美贞一个人吃不了,又怕坏的,宝宝就留下了,又给拿了二佰块钱,怕徐老汉不收,便偷着给了徐美贞。徐老汉见欧阳国难收了他的东西,心里就有了底了,宝宝这边正谦让着,那边可就下了跪了。
借着酒劲,徐老汉拉着欧阳国难的手才说了心里话,“厂长大人哪!一厂子就你说了算,就别再让人这么着整治美贞了,他打小就吃了许多苦,他有了错误,就狠狠地批评教育,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帮帮他,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可就给你跪下啦??????”
欧阳国难问清了,只好给他解释,又拿出许多照片给他看,说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的。到了徐老汉仍是半信半疑,只是把徐美贞气坏了,回到住的地方埋怨他爹,怎么当着那么多人出丑。老汉瞪眼道:“你懂什么?出丑少遭罪,还不是为了你。知你爹不易,你就赶紧往出息上赶呀,到时候就有人给我们下跪了,现今我们跪一把,将来让不如我们的跪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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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报社是个大院落。正对报社大门的主楼共五层,外罩着翠绿『色』的瓷砖。左右的厢楼一致的三层『乳』白『色』倒制楼,望上去浑厚结实。这个院除了几个小花坛,一片水泥地面,余者都是草地。楼前停着几辆轿车和面包车。穿过主楼是一片草地和树丛,五,六十米外是一座三层美观雅致的小楼,报社的人都称之为“雅楼”。
柔温这天赶了个早,穿着鸭蛋青『色』,紫红带的运动服,一手捧着足球,一手捧着排球闯过主楼,来到雅楼花丛前那片草地上,一抖肩,挎着的包滑了下来,左脚前踏,一个机灵的转身,右脚背曼妙地一碰,包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打着旋翻滚着冲进了草地边的小树丛中。
扭腕缩颈,弯腰踢腿,摆胯摇肩,一连串的准备动作过后,柔温的脸上便『露』出他孩子般的笑。
柔温见左右没人,看看手表,然后装入飞快脱下的衣袋内,又利落地套好护腕,心中不禁得意。“嘿”地一声喊,右脚一踏一勾,足球应声而起,然后便是成套的窜蹦跳绕,勾挂连环,左盘右带,前揽后掖,上面的双手为了保持平衡也仰合舞蹈不止。
柔温正弹弄着球儿忘形忘情的前后,一个美貌端庄,平静安详的『妇』人款款踱过楼来。今天的玉洁乌云半拢,峨眉轻描,随便套了件黄褐『色』的风衣,风衣前襟敞开,『露』出桔黄『色』线衣内丰满的胸『乳』和腰肢,淡褐『色』的长裤线条笔直,硬挺合体。
那双开合之际存沉静,顾盼时节含深情的美眸向草地当央的柔温耀了耀,长长的睫『毛』急剧地忽闪着,玉洁不自主地停下脚步,用手拢了拢风衣。
柔温的额际已渗出汗珠儿,健美的身体因血『液』的快速流动而溢出一种扩张力,给人一种腾腾欲飞的感觉。柔温身体匀称,肌肉饱满结实,弹跳中韧『性』更佳,最妙的却是他无所顾忌,无所拘束的孩子气。
玉洁早看得呆了,她的呼吸慢慢急促了,面上红晕遽起,不自觉又向前走了两步,发丝飘『荡』中愈发显得她仪容夺目,光彩照人。
柔温玩得兴起,嘿嘿哩哩地只顾『乱』叫,退步抽身中不合踩到了刚才弃之一旁的灰白『色』鹿皮造的排球上,晃了晃,一跤跌了个四脚朝天。
忽听旁边有人“啊”了一声,柔温胡『乱』地爬起身,扑打着身上的草屑灰土,着实懊恼,边心痛刚上身不久的背心短裤,边向那惊呼之处望去。一望之下,柔温却僵在当场,眼睛大睁,双唇再也合不拢了。
玉洁急切之下,满脸的关怀呵护之『色』,关切中就『荡』出她标致的美来,而这『妇』人的至美恰好被柔温迎了个正着。“没跌着吧!”玉洁感到柔温身上热力灼人,在他的体息所笼罩的尺寸内,异常地温暖,异常地醉人!
“没,没??????我??????”柔温磕巴起来。
“那就好??????你可,你来的可真早??????”玉洁缓缓地说。“没,没什么??????我??????”玉洁那平静的微笑使柔温感到很窘。“就穿这些,不冷吗?”玉洁如此近地接触柔温外『露』的身体,私下里也不自在了。忽然,柔温在玉洁目光注视下感到自己象光着身子一样,手忙脚『乱』地将衣裤囫囵上身,玉洁踱过去替他拾起包来。
柔温接过包,舌头不住地『舔』舐嘴唇,喃喃地也不知说些什么。玉洁却不再看他,侧着身微微点点头,用手拂了拂无拘的发丝,径直走了。柔温呆了半晌,如梦方醒,四下看时,没发现任何人,心中稍微安稳了些,再找,却找不到玉洁的一丝影子,于是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在草地上转来转去。
到了雅楼二楼的办公室里,玉洁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默默地坐到椅子里,闭上眼睛,轻轻地喘息着,心中一片『迷』茫,停了停,她忽地起身跑到窗边,手扶窗棂向外张望,当看到柔温不停地打磨磨,心中更是『迷』茫,不知不觉竟淌下两行清泪。她那双美眸无神地向前直视着,也不知看些什么。
玉洁刚才一下见到柔温,感到十分新奇,他真亲切!真可爱!自己禁不住地想喜欢他,想和他多说几句话,甚至想『摸』『摸』他『祼』『露』的肩膀,可为什么一发现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却转身而走呢?一种莫名的失望和无奈袭上了她本来平静无波的心田,怎么能不怅然泪下呢。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了男『性』的说话声。
柔温见到云雄方才镇定下来,和他说自己这几天的工作。云雄听了评论道:“你不能到哪都和人家交朋友似的,你是记者,不能仅仅讨人喜欢就行,有时候,不能和采访对象混的太熟了,那样就不好下笔了。”柔温道:“怎么不好下笔了?怎么不好下笔了?”云雄道:“人对自己身旁熟悉的事常常不以为然,太熟悉的东西让你丧失灵敏『性』,而这是记者在采访时不可缺少的,同时你又会不太客观地看问题了,写起来弄不好就是些溢美之词,要不,面子上过不去呀。”柔温道:“我哪能那样?我才不会呢,真实,客观公正,当记者,我从不忘的。”
听到柔温自以为是,强词夺理的声音,玉洁心儿突地又是一颤,身体便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迷』糊糊,晕陶陶的,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张皇失措,不知所以,一切都出来的这么自然,一切都是他的缘故吧,是他让他沉『迷』!
云雄自然又抓住了柔温不让走,让他帮着干活。干活,行!浇花,更好了,这是多大的美事!柔温心下欢喜万分,拎着水桶搂头就进了玉洁的房间。
老天爷!又看到他了,他的眼睛,他活泼快乐,讨人喜欢的孩子气。玉洁只觉眼前黑了一黑,险险一头栽了下去,她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抚了抚自己突突『乱』跳的一对『乳』儿,一时间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柔温早已傻了,方才见到了玉洁,便自傻了一半,这次定睛再看时,又傻了一半。玉洁风流璀璨,那无匹的妩媚和风仪,那绝伦的美貌端庄直摄去了他的魂魄。今天她的唇儿格外地红,格外地鲜艳,象是红海棠,又象晶润的玛瑙宝石,直欲滴出血来??????那要是咬一口,该是什么滋味!最后望到了玉洁的眼睛,反正是这么着了,不看白不看,柔温贪婪地死死盯着,再不肯放过,他张口结舌,急速地呼吸着。
玉洁也抗拒着,抵挡着,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倒下去,也没让他扑过来。突地,从遥远的天际闪过一道灵光,那灵光过后便是无尽的焦虑,失望,忧郁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只有一见钟情的人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才相信一刹那发生是感情是真诚的,可贵的,可信和美好的!什么一见钟情!简直是胡说八道!玉洁心中暗暗叹道,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再不能去看他的眼睛,也不能让他看自己的眼睛,那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越立奇帮着云雄修改了许多,因为他极为满意,并未注意云雄几天来和他在一起时的怏怏不乐。
谈到就要发表,云雄终是忍不住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谈到采访事实方面的不充分。越立奇道:“难道我们报道的不是事实?云雄同志,我认为我在报社工作多年,一直是根据党和国家的需要去工作的,而且我能够服从上级的领导,听从比我更有经验的老同志的意见。难道你认为我修改过的稿子有什么失实吗?事实全部是根据你的采访笔录,当然也加入了一些比较客观的评论,因为特写采访允许编者对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云雄道:“您的看法我不能反驳,因为从某种角度说,您的看法是正确的,而且我在工作中也常常遵循您刚才说过的工作原则,但仅就这一次采访来说,我认为这不正常。我们新闻媒介的作用就是向人民如实反映国家发生的各种情况,当然,我们要宣传国家的政策,国家领导者们制定的方针,但是不能以权威的身份强制别人接受,更不能为了所谓的,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不知正确与否的方针来进行宣传。国家的情况不是某些上层人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事实怎样就怎样。报道事实,要看是什么样的事实,是不是反映了事情真相的事实,是不是个别的事实,是主流还是支流。我认为,这次采访从开始就是错误的,是为了宣传而写的,其本质就是要向读者说明,有些刑满释放人员如何转变,重新做人,是一些党政团人员热心帮助他们的结果,而且大大强调了这种帮助。在我看来,好像这些人不经帮助就不会改邪归正,而那些党政团人员常常强调自己因为是『共产』党员才帮助他们。请问,如果他们不是『共产』党员就将放弃对这些人的帮助吗???????”
越立奇道:“小齐,问题不能这么看吗,没有党哪来的国家!我向来都是把国家和党视为一个整体。在我们国家,群众的思想是很落后的,因此需要我们对他们进行教育,一些宣传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吗。”云雄道:“对不起,我不这么看。”越立奇道:“小齐,这次采访文章上面很满意,我认为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文章很有文采,如果你不满意我的一些议论,那我们可以商量着斟酌修改好了。报纸已在星期日留下了版面,再经审核就将发表的,当然只署你一个人的名字。”云雄道:“我请求收回这篇文章,除非允许我对全市的,甚至全国的治安情况有了全面了解,用一些数字来说话,而且我要把我在采访中遇到的我认为不正常的事情写进去。”越立奇道:“小齐,这不要离开主题了吗?噢,当然也可以写,但这篇文章是不是先发出去?”
云雄正沉默着,思量着怎么回答,田子明和玉洁走了进来。越立奇忙放下这事,和刚从京都回来的田子明打招呼,问情况。田子明眼尖,问有什么说不妥的事了。越立奇满脸陪笑道:“小齐和我在稿件的问题上有些不同看法,他执意要收回就要发表的文章,请你们两位劝劝他吧。”
田子明自是站在越立奇的立场上,劝云雄还是把稿件发出去。玉洁因不是管这一摊,美眸忽闪着,未置可否。
云雄最后也只好同意。田子明临走时特意又看了云雄一眼,这年轻人平时倒没注意,一时也往心里去了。
田子明,玉洁,云雄三个人走了以后,越立奇的笑容收敛了,他来回踱起步来,一会儿他拿起电话。魏长更得知云雄要收回稿件不禁楞了一下,而越立奇含含糊糊并未说明原因,也没说云雄又变了主意。最后魏长更道:“稿件要坚持发表,这不是某个人的私事,这是组织上的需要,你要耐心说服那位小同志,告诉他,我们还会尽力让中央级的报纸转载的,这个他知道吗?”越立奇道:“不知道。”魏长更道:“那好,修改的稿件部里看过了,大家都认为很好,你抓紧一下。”越立奇连声应诺。
云雄当天又接受了好几项任务,以前的事他就不管了,也没兴趣去过问了。下班的时候,田子明打电话说让他晚上家去吃饭,又详细告诉了他家里的地址。
报社里有人家里办喜事,有人拿着本子到处收钱。云雄兜里没带那么多钱,去问柔温,柔温也愁着身上没带钱呢,问了几个也没有,想着结婚那天带去,仔细一算,那天还有事,脱不开身,而柔温因不熟,只随了半礼,一般是不必去的。云雄便和柔温开了玩笑,说和金副总编去借吧,她屋里有保险箱呢,再说苹果都吃了,还能差在几个钱上。柔温红了脸,道:“你别瞎说了,还不熟呢,再说借钱太难为情了。”云雄道:“那我打着你的旗号去试试,多报上些,把我的那份带上,要不行了,咱俩再另想办法。”柔温道:“那还不如我自己去呢。”云雄便笑,柔温更急,道:“你可别太无聊啊,我们怎么能往那方面扯?”云雄笑道:“往那方面扯?”柔温回答不上来,最后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和云雄一起硬着头皮去借钱。
玉洁变了个人似的,眉眼低垂,神情谈适,给他们拿了钱,便再也不理他们了,对柔温自是看也不看一眼。柔温不知怎么,见了玉洁这样,心里便酸了一回。云雄也是打趣,并没往深了想,喜欢柔温的人又不是一个。
云雄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不回去吃了。钱玉萍接的,道:“正巧有事要告诉你。”云雄问什么事。钱玉萍道:“你爸请他们厂一个叫程慧的姑娘和另几个年轻人晚上来家,你外面吃可以,但早回来些,你爸想让你见见他们呢。”云雄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凭空特意叫我回去见什么?”钱玉萍道:“你爸总说那个姑娘好,今天我都早回来等着看呢。”云雄笑道“妈,你怎么也无聊了?”钱玉萍怒道:“别跟妈这么说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看的就应看了,不成也没什么,当交个朋友吗。”云雄道:“尽量吧。”便放下电话。
站着等车,云雄不自主地翻出笔和本子来,看着想着便提笔写起来。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他抬头看看,仍埋头写着。汽车开走了,车站上只剩下两个人,另一个却是云靖。
云靖下了班,不知不觉就走到报社这边来了,她远远就看见了云雄,也没打扰他,站在那观察了一会儿,现在见没有人,就走过来靠着云雄站好。云雄起初没注意,只闻到香喷喷的一股女『性』的气息,过了阵儿才发觉不对,抬头看见了云靖,楞了一下,奇道:“是你?”云靖瞪眼道:“我怎么了我?”云靖今天换了装,一身的牛仔服,紧贴着身,干净利落,头上也换了个发式,蕊珠卧月,星虹照海般的。见云雄又去写,云靖欲言又止,狠狠地瞪了云雄一眼,转开身不去看他,脚下采桑女似地发起了骄狂。
云雄合上本子时,还是低垂头蓬,惺松双眼,象个老僧顶戴笠子,神威内藏,立听紫微,神驰太华相妨,只一旁的云靖气了好久,可不管你是瑶台窥月,还是雾满霜天,反正来了『性』了,非让你先死上一回不可。没别的,先给个玲珑脚,自家占了便宜,现了个鸳鸯笑,手上又白『露』湿花般地在云雄脸上灿然而过,弄出的却是几道紫鳞痕。云雄『摸』了『摸』,似乎没破皮,只火辣辣的,他也不好哎呦出声。云靖邪火泄尽,嗤笑道:“记者都这个模样?象是真人出恭,高迹难寻的!拿个小本子在街上写写划划,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掩了竹斋,封了道观就让我拿你没办法?想的美吧。”云雄皱了皱眉,这姑娘又在哪学的,好词也不得好说,总噎你个半死不活的,可自己总也弄不出遇枝便折黄金柳,见女吹萧,逢人送珠的轻薄相,便答不上半句话。这云靖仍是一副君去万里,妾断肝肠的愤恨样,谁让你看不见我的美了。燕草飞翻,碧玉『乱』题,莲生雪野,荷出幽泉的一通倾覆,弄得云雄的颜魂便入了西关,象兰蕙惹了白『露』,萤飞遇上狼烟,空弹着哀怨曲,也无人识你的音弦。云靖却是愈弄愈恨,愈恨愈爱,琼游旷野,怨盈倩门,芳心也不去自持了,零落起来看了。
又一辆汽车停下来,方解了围,救了驾。云靖亲热地,也是强行地挽着云雄上了车,然后就依靠在云雄身上,自己也不去握吊环,随着车一摇一摆的,她又把头倚到云雄肩上。云雄也不做声,秀木含霜般地向车窗外望。云靖恶狠狠地嗔道:“你怎么不说话?一副正人君子的怪模样。算你可敬,可亲,可爱好不好?嗳,我说话你听到没有?真可笑,那天就凭你还把我给弄哭了,回去我越想越气,真得报复你一下,你说吧,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好好,还是来文的吧,武的你更受不了,天生贱胚子。”云雄古松般挺立不动。云靖扬手拧腕,就打了他两记耳光,重也不重,只是够污辱人的。“怎么样,你服不服?”云靖仍倩笑涟涟,象吃到了人参果一般。云雄脑际一股火焰当空窜起,左臂一使力便把云靖的鸾凤凌玉腰箍紧了。云靖一时间眼光柔和而又『迷』离,头无力地在云雄的肩头靠了靠,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禁不住抖颤了一下,娇嘤了一声。“公平!”云雄狠狠地咬牙赞道,随即他松开了云靖。看到云雄没恼,云靖反倒有些气急败坏,一时间又失了温柔,弱柳扶风似地摇了摇腰肢,戏弄云雄道:“噢,是不错的,有知识,有教养的,最难得的是满有『性』感的,你知道作为一个『性』感的男人对女人的诱『惑』力吗?你尝过鲜了吗?”见车中的人侧目以视,云靖越发得了意了,故意摇了摇头,叹道:“可惜,还是个雏儿,含苞待放的!呦,别怕,羞什么呀?象我要强『奸』你似的。”
云雄知道越和她争越没好结果,反正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我死不开口,看你能蛮横到哪般田地。
正不可开交的当口,车下又上来了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云雄认识,叫施笑语,是个工厂的保卫科长,长他几岁。旁边一个女人温温柔柔,清灵含蓄,介绍之下方知她是施笑语的妻子,叫君琪欣。另一个姑娘的气质和云靖有些神似,孤傲骄狂,放『荡』不羁的,巧的是她也和云靖认识,叫日雅,她对施笑语和云雄都冷眼相视,淡漠异常,让人感到她骨子里都是冷的,见了云靖脸上虽没有欢天喜地的颜『色』,可眼中也含着一股子亲切和温柔。
施笑语告诉云雄,他正帮着日雅安排工作,下车间劳动她是宁死不干,厂里其它部门又不愿要,因熟人介绍来的,施笑语便东求西告地想把她落在自己科里,打水送报地干点杂活,又问了云雄的一些事,云雄略微回答了一下,又和君琪欣说了几句闲话。
这边日雅和云靖道:“你怎么在这?”云靖看了一眼云雄道:“日雅,我不在这能在哪?我们四海为家吗。”日雅道:“你还干这些个?”云靖道:“才不干呢,上班虽累些,钱少些,但时间一长你就习惯了。你回来多久了?改天我们聚聚。”日雅道:“我下山没几天!”云靖道:“你准备干点什么?”日雅道:“重『操』旧业我是厌倦了,可我要生存,要生活,这些天正想着呢。云靖,和你一块的可人是谁?”云靖听了这话心里欢畅,笑道:“我的未婚夫,我们来年就准备办事呢。”日雅知道她的,似信非信,道:“可我不会走了眼,我们的任何事他都干不来。”云靖道:“那你就帮我考验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忠贞不贰,你有时间替我试试他,看他肯不肯和你睡觉,如果他肯了,我就不要了,送了你吧。”日雅这才笑道:“得了,云靖,到时他要是真的肯了,只怕我也不要这样三心二意的负心人呢。”云靖听了这话来了精神,见云雄他们也望着这边,朗声道:“听到了吗?小记者,你这一辈子只能跟了我,我不要也不会有人要你了,你就死心塌地地等着嫁我吧,别再有什么其它的幻想了。”施笑语见人家都熟到这个份上,竟还向云雄赞了几句云靖的美貌和品『性』。君琪欣听不惯云靖的话,只是微笑。
云靖一时象当真了似的,回身冲日雅笑道:“日雅,你说他怎么样?你是大学问呢!”日雅道:“他是挺有味的,否则怎么能做你的未婚夫?只是,云靖??????”日雅压低音声,道:“你仔细了,怎么的你还比我小两岁,你那遇火就着的『毛』病吃了多少亏,这二年多你是进步了不少,可你也别太自信,好好了解了解。说心里话,我可不放心,有知识的我也见过不少,到了节骨眼上,没几个能挺得住的,而且还清高的了不得,再说,你们般配吗?”云靖道:“我凑合着他吧,虽不十全十美,可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日雅道:“云靖,就是他肯了,他家里的人还不一定肯呢。”云靖道:“日雅,哄你玩呢,我才不会看上他呢,他是不会懂得我们的心的。”谈到这点,两个姑娘都有些黯然。因要下车,施笑语,君琪欣,日雅和云靖,云雄告辞而别。
云靖又和云雄叽咕些稀奇古怪的『乱』话,最后淡淡地道:“难道让我晚上请你出去玩呀,你怎么就傻到这个份上了?”云雄听了云靖这话才哎呦了一声,想起自己坐车是要去田子明家的,幸好还没坐过站,和云靖解释了几句,最后说以后有机会请她出去玩。云靖呆呆的,低声道:“人家早坐过站了。”
云雄和云靖下了车。出于礼貌,云雄送云靖到对面的停车点,想等送云靖上车后自己再去田子明家。
云靖沐着晚风夕阳,戚戚然靠在站牌下的铁柱上,心下如草木枯萎了般,自己晚上又上哪过呢?
过去了两趟车,她都不理不睬,象没看到一样。云雄在云靖身边站了这么久,也感到一丝异样的情怀在胸中涌动,看着她的凄凉孤寂相,心下也有些不忍。她是美到了一种绝焕绝伦的境界,可仅是美,又怎么能打动他的心呢!云雄见云靖的头发被风吹『乱』,便自然地替她抚理了理。再有车来,云雄哄云靖上了车。这时候,云靖不再掩饰自己的恋恋不舍,上了车镫还回身看了云雄一眼,及至车开出去好远,她还尽力辨析着窗外云雄逐渐模糊的身影??????
云雄到了田子明家,田子明笑着让他坐下,随即喊道:“我说,客来了,茶也来吧。”云雄笑了,道:“社长,伯母是做什么的?”田子明道:“她,生孩子,做饭,洗洗涮涮,家庭『妇』女罢了。我的老伴,既没学问,又无相貌,只是『性』情随和,不招人嫌就是了。反右那阵子下放到她家乡,我娶了她还算我的造化呢,这就是世所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中最凄惨的一幕了。”云雄笑了。田子明道:“唉?你笑什么?我说的可不假,其它三样,都是一时的,惟有娶妻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了或是一时激动选错了人,日后便有的苦头吃了。”正说着,外面走进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端着个瓷盘,瓷盘里是一个紫砂茶壶和两个磨砂花杯,她听到丈夫的话,对云雄道:“听他说的,象他是个救星似的。这个家没有他,还是个家,没有我,他也就象个牛棚中的老牛倌,再不会有更好的模样了。”云雄听了止不住地笑。
一会儿上了饭菜,云雄推了白酒,将就着喝了几杯啤酒。田子明老两口端盘布菜,极尽地主之仪。席间又说了些玩笑话,不觉便亲近了,平常倒看不出田子明是个幽默的主,而且家里还有这么个互容互让的贤妻。
田子明道:“古人留下的老话就是贴切,老伴,老伴,老来就是个伴当,再没有其它的功用。有病有灾的有个人照顾,问寒问暖的,就全知足了。现今这社会,越来越指望不上儿孙了,不用说观念变了,就是实际条件也不允许呀,他们一般没什么大出息的,收入还是赶不上我们。再说,不住在一起,也就是有个念想,精神上有个托靠,出了急事,首先到身边最急的,还是老伴。”田子明老伴说道:“你们社长在报社是个官,在家就象个小学生似的,等一,二年后我退了休,他更会任吗不干,就会拿着嘴皮子暖人,年轻时可不这样,这人越老越是猴精。”田子明道:“这是讲现实,要还象我们年轻时那样个活法,现在不成了两个老怪物吗。”云雄笑道:“社长,您调侃了,你们那代人活得挺充实的,值得我们学的地方很多。”田子明摇头道:“我调侃?这回你们年轻人可机灵不到地方了。前些天我去看一位老同学,大学那阵子他就爬格子,又气派,又风光,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这回见了他,除了爬格子没变外,其它方面大相径庭。他也是深有感触,他说写作这玩意,是你写的越好,看的人越少,艺术家的日子也难熬。他还说了个顺口溜,什么,现在这世道,惟有钱权才见好,我既不能把良心卖,又不能随着官老爷们瞎掰,就只能勒紧裤腰带。清苦一点对修身养『性』倒不坏,只是妻儿们免不了吃白菜,我咬牙倒里半勺猪油,妻子还要舀出来一半,可我还是认为,只要有知识,至少不能当乞丐。他说得差点让我流下泪来,可我们一合计,我们又算得了什么?让火箭上天的一等功臣的奖金不过一,二百元。不早有这种说法吗,搞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造汽车的不如修自行车的,炼钢的不如捡废铁的,我们这点小委屈实在不值一提。干活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干活;官大的嘴大,官小的嘴小。我们平头百姓,有嘴无心罢了吧!总想着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于国于家,无愧于心,总感觉着有奔头,可现在才知道,虚度了半辈子,混了三十年,面对你们,我已无荣耀可谈了,实在让人汗颜。先哲言知识就是力量,可在我们中国,知识常常便是一种苦难,一种难以摆脱的负担,??????得了,不谈了,接着吃饭。问问你伯母,这辈子我留过几回年轻人在家里吃饭?”田子明老伴道:“小齐呀,这些年你可是第一个。”田子明道:“怎么样?这荣誉可是双方的。”
云雄谦让了几句,道:“饭是好饭,可您也该把话讲完呀。”田子明语气还是那么平淡,没一丝一毫激动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讲的,不读书,不求知,就产生不了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没有知识,即便正直善良,仍脱不了愚昧和低俗。知识,正直都有了,感到压迫和剥削了,那么便想反抗,改变现状,改变自己不公正的命运和地位。正义感使你为国家的民主,人身的自由而奋斗,可苦难也就此产生。同流合污,可以升官发财,力拒时弊,就要粉身碎骨,那结局将是悲惨的。”云雄道:“您看不到希望了?”田子明道:“看不到,我们那时代的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报恩思想,可现在的恩人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已经老死,再就是朽毁不堪,早已忘记了党旗下神圣的誓言,战友们猩红的鲜血和破碎的肢体。革命时代已经过去,人自私的本『性』已无可遮拦地泛滥成灾了。主义成了口号,理想成了教条,已经不是这几年才存在的了,文革便达到了一个高『潮』,现在不过是这一高『潮』的延续,??????明哲保身和不劳而获已经成为很多人最为崇拜的两个人生信条。无法扭转了,小齐,几千年了,中华民族每一次的希望和向往都以失望和苦难而告终。我不是凭感情,我是凭自己的经历,经验,调查,了解,分析之后才下如此结论的,未来中国的走向,也只有如此了,没有与之抗衡的思想体系和政治集团,又没有文化程度普遍提高的国民基础。任何革命首先是人民的愿望,无此,任何革命和变革都是无源之流,无树之根,水流不长,树立不久,你空有万分的雄心壮志,豪情理想也于事无补,到头来惟有做学问这一条路,除非你不惜进监狱。齐云雄,现在的国家是很难治理的,国土资源已不堪十多亿人口的重压,在这么个小天地和落后的经济基础上,人人都想着钱,钱,享受,享受,你即便成了一把手,又怎么来满足他们呢?主义已经不顶用了,实惠才能打动人心的,对你们一些有创造力的年轻人而言,出国倒不失为一条出路,可国外再发达,终归不是我们大多数中国人的乐土。”云雄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您说的话,对我很有启发,对我触动最深的是我对国家的艰难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您的话不是无中生有的,对国家的现状您比我们了解的透彻,我们在这方面逊『色』于你们,可我们年轻,有时间,有精力,有勇气,有毅力,也有责任和义务改变国家的落后面貌。我不想出国也不会出国,因为我热爱我们的中华,我爱她的历史文化,她的山川湖泊,她那些勤劳善良的人民。中国是座大舞台,足够我们表演人生,挥洒青春的了。我们生于这个时代是我们的幸事,时代产生了我们是时代的幸事。惟愿这时代不辜负我们的真情,而我们更不会辜负时代对我们的希望和召唤,不会辜负祖国对我们第四代人的期待。??????只要活得长久您终会看到,??????中国会重现她昔日的荣耀和繁华,中华民族会当之无愧地成为伟大的民族,永远傲立在世界的东方,我坚信这一点。未来属于青年,胜利属于青年,世界的一切一切都属于卓智颖悟,正直勤奋,勇敢无畏的青春一代。青年属于中国,中国也属于青年!”
田子明微『露』笑意,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你们比我们强,其实我们年轻时也想过,但现在仍能把这些挂在嘴上的就不错了。雪中是有杂质和尘埃的,可雪还是洁白的,但愿我们的党永远如此,虽然绝望和希望交织着,但我仍然信仰『共产』主义。”谈到这次去京都的事。田子明道:“本来是应该按能力,贡献来评的,但中国太大了,这个标准不好掌握,最后大致还是分配名额的形式。我们市只给了一个名额,市里指给了我们报社。原来有些退休的就不评了,这个是想给我的,可我也跟市里说了,该有的我也都有了,过几年就得退休,我们报社总得有一个高级记者,或是高级编辑支撑,外面看来就不一样了。市里让我推荐几个人选,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你看我们社的三个副总编,谁更合适?”云雄道:“这个难题您自个解吧,我可帮不上您的忙,我在报社还是太短了。”田子明笑道:“也是,也是。”
云雄心里是想说玉洁的,他认为她业务能力最强,但这不仅是一种职称,最后还要涉及到下届社长的名位,再说,说了也真是没用,还不如不说,这事就是田子明说了也不算的。
过了些天,云雄真还去了印刷厂两次,可云靖都不当班,也就算了。那天云雄回家晚了,齐战真的生了气,但也没多提别的。云雄笑笑,人生就是事吗,烦什么。
转天又下起雨了,只是雨不大也不连贯,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带着大家往秋天的深处踱去??????
彩芳和云龙这天赶了个晚上不补课,就约了一起去街里给彩芳买东西。云龙也不知道彩芳哪来的钱,成天价不住嘴地吃,还有的钱花。他哪知欧阳家人多,谁都给她俩个,韦刚,彩莲有时也给她邮钱,因此彩芳花起零钱来眼都不眨。到了街里也没买什么正经东西,不过是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玩意,有云龙陪着,彩芳逛起街来更没个够,云龙却劝她别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太多了,耽误了功课,彩芳心里嗔道:“没你我还不出来呢。”
等从街里赶回学校取车回家时,天已大黑。本来学校有车场,但彩芳为图方便,车子向来放在学校门口对过的住宅楼的下面。今儿一到这可傻了眼,九成新的山地自行车没了踪影,找了一遭也没有,彩芳都快急哭了,怨云龙道:“跟你上街就是费事,买东西也拿不定个准主意,现在误了时间,回来晚了,车子也丢了,你说怎么办吧?”云龙内里道:“谁没个准主意?都赖到我头上了。”
远处雷声响成一片,彩芳还不死心,还要找。云龙说走吧,彩芳赌气不动地儿,云龙只好陪着。
第一批雨点一阵速『射』,激得路上的灰尘扬起,枯叶『乱』跳,云龙被砸了一个趔趄,“我的老天,多大的雨点啊!”云龙仰起头,第二批雨点急坠下来,毫不客气地撞在云龙脸上,撞进他的嘴里,云龙这回有了准备,可还是被砸得一晃,他这才回过味来,感到这好象是人的拳头,只仍道:“算我倒霉,第一个大雹子就落在我身上,幸亏没打中脑袋。”彩芳的第三拳重重地捶到云龙的胸膛上,恼道:“都怨你,车子丢了,还没有伞。”云龙道:“天公发脾气,天母发娇气,怎么能怪我?”彩芳气道:“你还说俏皮话??????”云龙飞快地握住彩芳的手道:“好『乳』『乳』,我把衣服给你,你饶我一次吧。”云龙脱下上衣给彩芳披上,自己却打了个冷战。彩芳道:“你呢?”云龙道:“顾不得了,让我们快逃吧。”话未说完,云龙就拉着彩芳的手向家里跑。
到了家,云龙已经湿透了,彩芳好点,还没完全湿透。云龙抢过一个大盆,就不顾一切地脱下湿衣摔在盆里,然后穿着还向下滴水的内裤,伸手就向下扯彩芳的衣服。彩芳脱下外衣裤,内衣裤半湿着,云龙还伸手。“不??????”彩芳双手抱在胸前,脸儿飞红,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云龙这才觉醒,忙到自己的房里翻衣服,都穿过的,又上父母的房间找,终于找到一条白『色』的长内裤,是前些天钱玉萍给他买的,忙又扯了齐战的一件老头衫,方跑回云雄的单间来。
彩芳换好了,弄个被盖了,抱着膝盖望着窗外,还是愁,道:“咋办呀,车子没了,这回可真的要挨骂了。”云龙道:“车丢了就能挨骂?你们家不是讲民主的吗?”彩芳道:“骂你笨呗。死文雄这回可得机会了,只怕要乐颠了,可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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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林之平知道彩芳车子丢了,就给繁楼天挂了个电话,让他帮着找找,说不象是城郊人干的,他们一般不偷特别好的车子。繁楼天问了情况,便发下了号令,不消半天便找到了,赶着让送了回去,又告诉了林之平。
林之平闲着没事,就驱车到了学校,等课间的时候把彩芳找了出来,一同到了校门口。彩芳看到自己的车子就停在那,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过去检查了一遍,车子反新了许多。
林之平说车子找到了,我就走了,下回小心点。彩芳拦着给买了个冰淇淋,说我也不欠你的,咱们扯平。林之平感到女孩子挺好玩,边吃边站在校门口和她说话。没说上几句,彩芳大模大样地道:“干正事去吧你呀!别在这晃啦,影响怪不好的。”林之平还是笑,偶尔让别人命令一次,滋味还不错,便不再多说,上车走了。
云龙知道车子失而复得,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欧阳彩芳:很高兴大家到文学网来看《天『吟』赋》,我的遗憾是我的可爱和精彩迄今为止只有作者一个人知道,不过三个月里大家都会知道的,我真幸福,我最爱吃小豆包,晚上让妈妈给我做了吃。)
过了几天,林之平得了个闲,就借这个机会找繁楼天说聚聚,也谢谢帮忙的人,同局的兄弟茅升宇坐陪。繁楼天来了道:“谢什么?这是他们的荣幸。”林之平道:“你别拿人不当刀,事大事小总是求人家了吗。”
禾禾见了繁楼天带来的两个人就是不喜。左边的一位,走路横晃膀子的姿态颇得螃蟹国的真传,那质地式样新『潮』的西服穿在他的身上就是使人极不舒服,让人怀疑这个衣架是不是设计有『毛』病。箭式的棕红『色』皮鞋闪着幽光,可惜落在地上不走直线,不丁不八,好象它正逢闹肚子。最有特『色』的莫过于那张谁都有的面孔了,可你实在说不上那是一团疙里疙瘩的肉瘤,还是陷着两个转动不灵黑球的鸡ρi股。右边的那位也是脸挂横肉,凶态毕『露』,但在林之平面前,偶尔笑一笑也还挺妩媚的。
林之平素来也不喜欢与这类打打杀杀的人物交往,越这样,在这帮人物眼里越显了他的尊贵。
禾禾见服务小姐拿来菜单,翻开道:“黄油鸡卷,糖醋鲤鱼,清炒虾仁。哎,可别拿用水泡过的来唬我,味道不鲜可不行。还要孔雀牡丹,砂锅羊肉,荠菜圆子,嗯,行啦,之平,我就要这些。”接下来林之平几个又点了七,八个菜,一时酒菜上齐。来的两个人物也不在这口饭,只是为了个面子,喝了几杯酒便见机告辞。繁楼天也没动地方,摆摆手让他们自去了。林之平见繁楼天如此,也便不再客气。
茅升宇点上一支外国名烟,吐了几个烟圈,哼笑道:“之平,哥们儿交往中我最佩服你,心智高洁,城府幽深。黑道中成帮立派的话,你必是领袖人物,否则也必是精神上的首脑,智囊中的翘楚。哥们儿也算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纵横社会上自是一派风流人物,要什么,有什么,可吃喝玩乐后还是吃喝玩乐,无聊后还是无聊,也真空虚,不知活着是为什么?岁月蹉跎,容颜苍老,人未衰心却已经老朽了。”林之平道:“升宇,有时间读读书,听听音乐,其中自有一番肺腑洞天。潇洒风光的境界你也满高了,再品尝一下艺术的美吧。”繁楼天听了道:“平哥,中国人也就是这个小老样了,没多大蜡气了。兄弟们天生就是这么个素质,除了敬慕你以外,实在也没那个本事和情趣。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何况人心呢。”看禾禾不在旁边,他压低声音道:“平哥,谁知你心里怎么想的,禾禾那妞,啊不,禾禾嫂子除了文化那方面比你欠缺点,其它方面也都百里挑一,她的那番情意我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冷冷的不自在消受。说千道万,要说是混女人,当玩那妖冶狂浪之辈的,可那终归是一时的,静下来还能得到一个女人真心的眷顾,那滋味却真是上上的。老子虽不高明文雅,可那些红男绿女,鸡鸣狗盗,残花败柳却也从不入眼,攀高枝,寻闺秀,又入不了人家的眼。说实话,象升宇说的,这勾心斗角,滚来『荡』去的日子老子也过够了,吃吃喝喝也早腻了,就连先前看的那有滋味的录像也反了胃。唉,平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虽从不象那帮小子爱人前炫耀,可是样样都比兄弟强。不爱的你不要,爱你的你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是不是得不到才是好的,我可真弄不懂你。”
这样的事,林之平自是不回答,只是告诉繁楼天做事要有分寸,多想着挣钱,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女人身上使劲。繁楼天诺诺连声,林之平的话比他爹的话还管用十倍。管用是管用,该不听的照样不听。
繁楼天又去讨禾禾的欢心,说到吃喝玩乐方面的事,两个人是遇到了对手。后来谈到孙启定,禾禾笑着说那胖子还打自己的脑筋呢。繁楼天来了气,冲禾禾道:“嫂嫂,兄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是沾腥爱荤的猫,可老子终还懂得朋友妻,不可欺,在世面上混,义气交情从不马虎,不象孙启定那老小子,连***娘家二表姨都能兼收并蓄,世上女人凋微了,只怕连他自己的女儿都能打印,这王八蛋简直就他妈不是人。『共产』党,大厂长,政治流氓老『淫』棍,老子都不愿与他为伍,以前所谓干净的人如果脏起来,只怕是更疯狂。”
禾禾没人时还夸繁楼天真义气。林之平道:“嘴上谁不会说,孙启定固是好『色』,但做买卖还是守信誉,不象楼天那帮人,没别的本事,是一帮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强取豪夺,就是指他们这些人。”禾禾道:“他不是说他有许多买卖吗?”林之平道:“什么买卖?他们哪能吃得起那个苦,又不肯动脑,皮包公司怎么着还有些表格公章放在包里。他们最多不过是有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些人名和电话号码,拉大旗做虎皮,钻缝子挣钱就是了。”禾禾道:“那他怎么怕你?”林之平道:“打小就这样,再说你别看他面子上挺强壮,一手挣两手花的,我时常还得接济他些呢。过一阵儿看看,他要是块料,就帮他弄个正经买卖干干,老人的面子上也有个交待。”结账下来,自不少于千八百的数,林之平随手掏出一把钱就给结了。
禾禾午觉醒了后,坐在镜子前面整理自己,又发了阵子呆。林之平推门急急奔进来,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囫囵吞下,唇上的水珠也不擦,就奔到电话机旁,闪开衣襟,扯下领带,翻开内衣最上面的纽扣,深深吸了口气,才飞快抓起电话,手指颤抖着连点了六,七下。禾禾看到林之平面『色』赤红,额头汗珠微溢,神情极不安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放下手中的粉饼唇膏,凤梳墨笔,款摆着潜至林之平身旁。林之平看了她一眼,腮肌抽搦了两下,也不吭声。这次好象未挂通,他用手掌拍了两下话机,未等话机在跳蹦中停稳,又开始啪啪啪地『乱』点。禾禾默默地盯着林之平线条柔和,英俊潇洒的脸儿,越看越是喜爱,一时昏了头,禁持不住地往林之平怀里倒了下去,绯红倩脸直凑过去,唇儿吻了两吻。“喂,要魏总经理听话,我是林之平。”“喂,我就是,之平老弟,什么事?”禾禾感到林之平的身子一振,随即自己的双唇被用力吮了吮,重重的,十分粗横。林之平道:“老魏,最近又进了什么货了?详细说给我听听。”那老魏道:“这个月没进什么好货,日本原装的录放机进了二千台,赚头不小,可本钱太大,现今还压住我八十多万。彩电,冰箱也还紧俏,可哪家店里都摆着,小利而已。黄金部进了一百四十八万元的首饰,销量平平,指望不上。可气的是南方造的什么西班牙式家具,摆了二十多天,一件未出,我可上了恶当??????”禾禾感到林之平出气均匀了,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他固有的冷静和微笑,自己的唇儿又被他轻柔地吻了吻,美妙至极。禾禾嗅着男『性』的醉人气息,一阵销魂夺魄的眩晕使她抱紧了他。“好了,老魏,别弄来弄去总诉苦,你们那么大的商场,销售量多少,想想上交利税多少,几十万,几百万的不仅仅捐给铁道部和酒楼了。我是想和你谈笔生意。”“生意!”林之平的微笑更自然了,他想象得到对方现在的面相,他道:“一说生意,你的神经就绷紧了。其实没什么,我不过想买你的一批存货而已。”“什么存货?多少?”“黄金制品,全部。”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之平,哈,哈,莫测高深的,你开玩笑吧,统共着几百万呢,你有这么多钱?”“我没有,但有人有。”林之平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之平,这??????我想我得和几个副经理研究一下,货架上一时没了货,这可不正常??????”“老魏,别婆婆妈妈的,你跟我还来这套,推托要找个好点的借口。”林之平的口气严厉,面『色』阴暗。“那,让我想想??????”“别生意做多了,就忘了交情。”林之平的脸『色』仅仅在半秒内就变得温和了,他捂住话筒,吻了吻禾禾的鼻尖,道:“现在的人嗅觉都很灵敏,不过最后还得看脑子灵不灵,权利硬不硬。”
一会儿,那边回话道:“之平,可以,不过我要现金。”“没有,支票。”“支票?之平,银行取钱难啊。”“这个你放心,我会关照的。”“还有,之平,这价格,你既然全买,当然不能按销售价。”“痛快点,你说吧。”“我取常利的百分之三十。”“好吧,货单马上让人装在信封里送到我家,货先存在你那,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星期,支票明天给你。”
放下电话,林之平的手又开始发抖了,呼吸急促起来,终于,话筒又平稳地握在了他的手中。“找崔经理,我是林之平。”“请等等。”林之平用手托着禾禾的下颏儿,左右看了看,赞道:“真美!”禾禾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她一点也弄不懂面前这个男人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一时冷一时热的。“崔经理吗?我是林之平,好些天不见,过的还称心?”“托老弟的福。啊,林老弟,有什么事吗?”“听说你们商场的黄金首饰不错?”“马马虎虎过得去。”“我想买啊。”“给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的女朋友?”“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老弟人缘好吗。”“崔经理,你们那一共有多少?”“四百万吧。”“那好,我想全买下来。”对方半天没吭声。“林老弟,你想开首饰店吗?那样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崔经理,这货还要存在你们那,万望守秘。”“林老弟,真有你的,连给人考虑的时间都不给。”“公平买卖,我给你最需要的。”“什么?”“现金,全部现金。”“这,这还满有意思的,不过??????”“崔经理,现金我当面付清,这点货,你按进价给我好了,反正是公家的,我额外再多给你十万元,怎么样?”停了停,那边道:“林老弟,成交。”
整个下午,林之平打了十几个电话,他的眉头时紧时松,人也时笑时恼,有时大声喊叫,有时柔声细语,有时紧张万分,有时又悠闲自得,但一点点禾禾看出了些,他的紧张有时是真的,尤其在他打电话的间隙,有时他是故意做出来的,在打电话之中,悠闲的下面又怀着隐忧,就这样,一下午之中,林之平在十多种不同的形象中变换着,象个演员,根据不同的需要而弄出不同的话语和面相。开始『迷』『惑』不解的禾禾却越来越清晰地看出了林之平贯穿始终的,他的冷漠,他的节制,他的神秘微笑中包含着一种对外人的无情和蔑视。
林之平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扔下听筒,把禾禾轻轻抱到床上,半亲切半粗鲁地分开她的外衣,内衣,最后扯下她雪白的『乳』罩,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到禾禾的胸窝。他急促的呼吸弄得禾禾又痒又暖,心中十分的感动,这时她才发现她心爱的男人也有疲惫不堪的时候,他象失去了力气的『迷』路的孩子,在哭泣中突然发现母亲一样,猛地扑过来扎到她的怀中。他真的喊她“妈妈”了,一连喊了十几声,脸在禾禾怀里『乱』拱,弄得她麻酥酥的。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过,别人也从来没这样过,太新奇了!禾禾感动得全身发抖,她竟能保护他!她便向怀里的男人付出了她所有女『性』的温情,那是成年女『性』母『性』般的疼爱怜惜之情,也有少女般的痴『迷』和敬仰,在这些温柔后面,也有她时隐时现的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并不了解他呀!
禾禾紧紧抱着林之平,象抱着她的婴孩,她的宝贝儿,她的生命一样,她想尽量用她的一切来保护他,拥抱他。林之平有一阵子也好象想挣扎着脱出身来,可并未成功,反招来禾禾更加颤抖而有力的拥抱和一阵毫无规律的亲吻。有几丝泪珠滴到他的脸上,林之平于是放弃了挣扎,又去吮禾禾的**,有时用牙轻轻地咬一下,莫名地喊几声“妈妈”。
转天禾禾再问时,林之平矢口否认,气得禾禾嗔道:“你这么着,下回我再也不可怜你了。”两个人相处了个把月,竟相敬如宾,睡在一个床上时,林之平也不和她**,都让禾禾怀疑他是不是失去了男『性』的功能,但他从不在外面过夜,天黑便回来陪她,有了应酬,也全带着她,心里尚还满足,而那秋天的雨一样的拥抱和吻让这满足额外多了些趣味。男女方面,禾禾不喜欢主动,暗示了几次,林之平却不响应,自己也不再去缠他,那样,反倒让他看低了,可她实在一日不能没有这种男女的情爱,没办法,只好多吃,多睡,多出去玩。
林浩住的是高级干部区的一座两层小洋楼,因住惯了,就不想到别处了。今年秋他和林之平说过,找个机会维修一下,再把房前屋后的地松一松,种上些新花草,该用木质砖料的地方也不用省,市里已经答应拨些钱了。
看着天渐凉了,林之平想起了这事,回来和凄芳商量,说没事你在家照看着些,凄芳自是答应下了。因为用水泥,林之平便和水泥厂联系,白要些水泥,他不是怕花钱,只是怕费事。问了几家搞工程的,全都有活,赶着在上冻前把工程赶完呢。因为没什么技术活,林之平干脆让水泥厂出几个维修工,把活就包给他们干了,说干完了跟市委组织部算账。水泥厂几个领导都欠林浩的人情,自是挑选了人来帮忙。车队出的车就是野森的,让买个砖,拉个土什么的。林浩听说郊区有个地方的土质好,便让在院里几个地方重填了换上。为了方便,凄芳便让保姆中午为着七,八个人做午饭,一来二去地和野森也熟了。
野森象是野生的孩子,适应『性』极强,说话也与常人不同,因此凄芳没事就和他说闲话。这天干活的当口,凄芳指挥错了,白白浪费了不少水泥和沙石,野森因相熟,就斥她道:“你怎么就用半个脑子?”急着帮了去干,也没注意凄芳的脸『色』。
凄芳虽安静随和,可也从来不许人说的,生气之下转身走了。工友们看出来告诉了野森,野森方觉醒,找个机会给凄芳来赔礼。凄芳恼道:“我把你当朋友看,没把你当成个干活的,你怎么就不尊重人?”野森诡辩道:“你别生气,我其实那是在夸你呢。你们女人天赋过高,有时觉得没必要都使出来,所以常常只用一半。”凄芳气道:“我不喜欢和人呕气争吵的,你知道不对就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哄我开心。”野森见她没真生气,笑一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等全完了工,凄芳说你哪天家里来玩吧,这些天都是干活,家也不得进去坐坐,总是朋友一场。野森也不客气,这天真还来了,凄芳笑着把他让进门。凄芳的卧室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娱乐用的,雅致整洁。这野森跨进门,却是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张目四望,神光外现,随口『吟』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难得,难得,身为学子深是难得;可敬,可敬,因是女儿尤为可敬。噢,这个,借问凄芳姑娘,你也思舞剑江湖,创巾帼之伟业呼!非也,何以宝刀湛湛?”凄芳笑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寄存在这的,我怎敢夜夜『吟』唱《宝刀歌》。”“无知,无之知也,聪明自作,贻笑他人,可耻,可辱,尤可笑,然不可悔。”野森边说边游『荡』到窗旁,又道:“我们最可怕,最可悔的是失去好奇心。”他的样子好似一个饱学之士,满腹经纶,自命清高,又象个无赖地皮,郎三郎四,无所用心。凄芳正想着,野森又踱到一幅古『色』古香的山水画下。“山响鸟鸣,古亭悠然,幽幽呼之欲出。”凄芳听了笑道:“这是西湖的一个名亭,一个画家送给我父亲的,我喜欢,就讨了来。”野森仔细看了看,道:“这不是湖心亭,何谈名亭。”凄芳道:“那什么是名亭?”野森道:“湖心亭算是一个,还有三个统称天下四大名亭。醉翁亭,在安徽省滁县城西南琅琊山麓,据记为宋僧智仙修建,欧阳修作《醉翁亭记》,因而得名。爱晚亭,在湖南长沙市湘江西岸岳麓山腰,建于乾隆五十七年,原名红--绿@『色』#小¥说&网--悠不觉天际阳。悔不该虚度时光,衷心之情怎能忘!
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烁,他无声地叹泣起来,一会擦泪而卧,喃喃道:“有也得活,无也得活,且活着试试吧!”
猛地,野森忽地坐起,脸上显出焦灼的神『色』,愤愤地想:“什么有也得活?无也得活?什么且活着试试吧!我为谁而『吟』?为谁而歌?为谁而泣?为谁而悲呢?我为什么反复无常,这不是个懦夫吗?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可这怎么用理智能理得清呢??????”
拿过诗来又看了一遍,改了改,抛到一边,静静坐了会儿,心里又叹道:“唉,明天还要工作呢。”
那星空愈见着远了,那月亮愈见着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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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霍明祥一个多星期来一直盯着一伙赌徒,这天来了机会,便带上几个知近的,又找了派出所几个相好的,半夜里掏了窝。
房子里乌烟瘴气的,昏暗的灯光下十几个脸『色』灰黄的人聚在那。霍明祥先验明正身,便让一个人去收钱。收钱的人拿个大口袋,把能翻到的现金都装了进去,霍明祥估『摸』着有个六,七万的,有人还想收身上戴的金链一类的饰物,霍明祥没让动。收完了钱,登记人名和赌资,有说二百的,有说三百的,都记了下来。霍明祥让每人发一张五百元的罚款收据,训斥压服了几句,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因是弄惯了的,回来找了个地儿,先把应上交的万把元拿出去,余下去便自分了一半,霍明祥又留出几份,等着给该给的人。本来霍明祥不精此道,还弄错了几回,碰到硬点子上了,就把钱退回去也就算了,只是别泄了此中的机巧。
天宏和霍明祥在警校便最好,那时的霍明祥样样也不起眼,有些全仗着天宏帮。这一阵儿天宏却觉得不对劲,见霍明祥渐渐着和局里上下一些好吃好玩的人常在一起,分配工作也愿和他们搭伙,不像刚分配下来时和自己一起披星戴月,没命地干,而且见他的开销也惊人地大起来,抽的烟也都是上好的。
天宏这几天和队长老汪,还有几个队友跑外面的案子,一直没回局里,了了案回来后,老汪的胃病又犯了,住了院,他便照顾了几天,这天回到局里,正碰上霍明祥。霍明祥见了他喜道:“快去我那,我替你买了两双上好的皮鞋,你也换一换,脚上的都穿了几年了?有帮没底儿的了。”天宏本不想要,但不能伤了往日的情分,见鞋的大小,式样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也就穿了。他问霍明祥道:“你一天不在队里,总往哪跑?”霍明祥嘻嘻笑道:“上面安排的,帮着下面抓些个赌,赶着国庆前后突击一下。”天宏道:“抢劫,强『奸』,杀人的案子一大堆,你个当刑警的管那些干什么?下面派出所不就都能处理了。”霍明祥道:“哼,天宏,人家比咱们肥着呐。”说了又不再往下说,找其它的闲话讲。天宏和他说了阵儿话,便回队里,求了件难办的案子,自去忙他的。
这天霍明祥带了两个人到一个宾馆去查夜,因同去的一个叫小沈子的认识那宾馆下面夜总会的老板,自给霍明祥介绍了,便在那玩了一回,因玩的高兴,又去了几回,自和那老板熟了,互相求着办了几次事。
有一次霍明祥无事一个人去玩,那老板把他拉到一个隔间暗室里,问他要不要小姐陪。霍明祥道:“只要穿便服来,哪回都有小姐陪呀。”那老板笑道:“祥哥说笑了,我说的是能带出去过夜的。我现今新来了几个,个大皮白,都俏得很,是道上朋友介绍来的,不是本市的,你喜欢我帮你物『色』一个,特满意的一个月出个几千元,就养起来,又干净又方便。”霍明祥想了想,还是没敢,只好说:“我哪有那些钱。”那老板笑道:“祥哥少钱就吱声,我愿交你这个朋友。”霍明祥见人家知道自己有钱的,便只好说:“等再安排吧,我现在没空。”那老板又道:“你也不能总是辛劳,这几年苦差事干下来,苦了痛的我全都理解。”霍明祥因这人是别的线上的人,自己并不托底,不好深说,便用其它话头打了开去,但自此之后,在这上也动了心思。
林之平倾力盘下了所有能到手的金货,开始还担心了几天,等几日后这行里的人都知道月把后金价要上涨百分之五十四后,就只好到林之平手中讨了。林之平按着合理的价都放出去,一票便赚了几百万的现钱。自此他名声愈振,道里的人都佩服他的眼光和魄力,找他办事的人自是愈发多了。
禾禾一时来了兴致,要去郊外的温泉游泳馆去游泳。林之平道:“你既想玩,就多请几个人去。”禾禾道:“你请吧,在这我又不认识谁。”林之平不想请在社会上混的那些人,买卖场上的人都有事,不能大白天的出去玩,而且也没太知近的,便问凄芳,谢东去不去,两个人因有事,都不去。林之平便给彩云打了电话,让她和文雄找几个人,赶个好天请出去玩。
日子到了,林之平开了车,带着禾禾到了欧阳家,让她坐在车里,自己上楼去请。彩云楼上看见了,便去换衣服,正找着,彩芳把林之平就领了进来。彩芳见了便对林之平道:“嘿,美不美,你看这线条,百里挑一呀!我姐早起吗,是练健美,哈,二姐,来一个造型呀??????”林之平忙退了出去,在门外道:“彩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彩芳大笑着腾云般地飘进了文雄的房间,咯,咯,咯地道:“笑死人了。”文雄问道:“怎么了?”彩芳道:“笑死人了吗,二姐在练健美,林之平在做评判,对我说,‘美不美,你看这线条,百里挑一呀’。”和文雄出了房门,见林之平站在那,余兴未尽地道:“你这个坏蛋,怎么能冒冒失失地闯进人家姑娘的闺房,涎着口水偷看人家二姐妩媚的倩姿。”
林之平脸也不红,道:“彩芳,你可别瞎说,我有女朋友,下面坐着呢,再者你二姐也不会看上我的,我涎不涎口水有什么用?”问彩芳去不去玩,女孩家说有地儿去,才不和你们搅在一起呢。林之平见彩云出来,还想说,彩云瞪了他一眼道:“哑巴。”他便不敢说。
彩芳出来见小李子和小乐天弄辆轻骑摩托车来,正说着怎么分配坐。见了彩芳,小李子乐道:“三姑娘,今个儿郊外去玩,我同你一辆车,怎么样?悠着呐!”彩芳嘟嘴不屑地道:“臭皮驴子,谁稀罕!我才不去呢。”边说边骑上车向云龙家去了.
小乐天和出来的文雄道:“骄傲的小公主怎么了?我们这做仆人的怎么伺候都打不起乐。”文雄道:“她大概去发表独家新闻。”小李子道:“是呀,三姑娘的独家新闻我可领教过,这个小彩芳,到处制造混『乱』,把人弄得要死要活,却还不恨她。”同来的长歌哼了一声,道:“因为她是个美丽的少女呀!这还不足以使你们这些大丈夫神魂颠倒的。”小李子,小乐天异口同声地道:“你别误会,长歌,我们只当她妹妹看,却都是爱你的呀。”长歌道:“啊,那我也不敢嫁两个人呀,你们倆天天口口声声亲了,爱的,却没有一点骨气,能忍得自己的爱人让别人窥视,怎么不互相拿着棒子打昏了,那才显了你们的忠诚呢。”小李子,小乐天齐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长歌听了更是骂,听到的人自都是笑。
彩芳今个儿来了云龙家,平地里就要起事的,傍着云龙读了阵儿书,就现了她多天来的心思巧妙来了,望着云龙的脸痴痴地说不出话来。云龙却没觉得怎样,既得了,也就不愿太费心思了,不象女孩总是情意绵绵的。
彩芳看了阵儿心里愈是喜欢,自家在那鼓捣了阵儿,柔声道:“云龙,我要打你了??????”云龙“嗯”了一声,也没理。女孩又道:“云龙,我真的要打你了??????”云龙道:“你干吗要打我?『乳』『乳』,你要我做什么,我去做好了,你也用不着打我呀,再说打疼了你的手我还不得心疼啊。『乳』『乳』,要是我有什么地方委屈了你,你就吻我好了??????”彩芳晶莹着大眼睛怔怔地瞪着云龙的脸,微红着红艳艳的小嘴儿。云龙见了奇道:“是我刚才说的话,也没什么呀?怎么又这样了?”彩芳慢慢伸出双手,颤抖着捧起云龙的脸,全身哆嗦着道:“云龙,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你才好,云龙,我是不知道怎么喜欢你才好啊!”她终于绵软了下来。云龙方才明白些,可不明白的仍是多,假装被感动地道:“『乳』『乳』,我知道的。”彩芳道:“云龙,我不要云散,再好的云彩我也不要,她们都会跑走的,变没有了的。云龙,我不是要打你,人家是害怕,不知道怎么喜欢你才好。云龙,人家不能没有你啊??????”云龙拥着彩芳温暖柔软,香喷喷的身体,有些感动了,可仍是一句抚慰温存的话也吭哧不出来,便用手拂了拂彩芳泪痕斑斑,赤热滚烫的脸蛋儿,心道:“这可爱的『乳』『乳』,真令人难以相信,一天里事这么多。”嘴上言不由衷地道:“『乳』『乳』,好『乳』『乳』,我也喜欢你,你慢慢地哭,我不离开你就是了。”彩芳听了这话,不再说什么,只是偎在云龙怀里一个劲地哭。
过了阵儿,云龙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舒坦些,可却惊动了已经消声了一阵儿的彩芳,她抱紧了云龙道:“云龙,我不让你走,云龙,你不走,云龙,我会死的??????”云龙心里道:“这都哪跟哪呀,凭空里翻出这些来。”嘴上仍说:“『乳』『乳』,好『乳』『乳』,我不会走的,你别急。”彩芳幽幽叹道:“云龙,人家舍不得你吗!人家,人家会死的。”云龙道:“我不走还不成吗。”彩芳哼道:“云龙,我害怕,人家要你抱我??????”云龙只好应了个景。
缠磨得久了,云龙一点点也神魂摇曳的了,等拥着彩芳送她回家,敲完了门,忽地在彩芳红红的小嘴上笨拙然而却是长长地吻了一下,然后便逃了,留下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彩芳一个人在那哭。
彩云刚巧回来不久,便把彩芳接了进去,见她泪雨滂沱的样,笑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彩芳见了娘家人,委屈有了诉苦的地方,哭道:“姐,呜,呜,他,他,他吻我啦??????”彩云笑道:“谁吻你了?”彩芳道:“云龙呗!”彩云道:“那他人呢?”彩芳哽咽了一下道:“不知道,他一吻人家,他就没有了,人家也没有了。”彩云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彩芳仍哭道:“我不知道啊!”彩云见弄不明白,便劝解了一会儿。等见了云龙问是怎么回事,云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不敢的,可她太美了,我一吻她,她就哭了,我怕你们见了,就逃了,彩云姐姐,我们不该吻吗?”彩云道:“可你不该逃走,应该呆在她身边,那天她哭了半天,我怎么哄也不成,以后你们的事自己去管,我可再不为你们『操』这个心。”云龙听了这话,见人家没怨自己,心里便得意了一番。只自那一吻之后,彩芳好一阵子再没缠磨云龙。
玉洁的办公室照例是宽敞而又冷落的,洁净优雅中自透着她的禀赋潇洒。令箭簇簇艳天的红云渐已散去,几朵待开的尚隐伏着,不知会不会再爆出一个火一样的花海。君子兰自有谦谦君子的风范,优雅万端,深深的绿意中浸着一品高傲的『性』格。
风儿吹过,窗帘卷飞起一角,无声地贴附到玉洁的身上,有一丝细络擦着她的鬓角掠过。时不稍逝,浅紫的物儿又悄然肃立了。
纯洁高贵,端庄妩媚的美『妇』人心中说不出地怅然若失,一股无法排遣的苦闷和失意拘捕着她,意『乱』心烦中总是神智昏『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居无定所,思绪亦梳理不通,莫名的急躁狂『乱』和天生的平静安详交错着,迫得她的脸儿赤红如血海之珠。她眼光游离中只想捕捉到点什么,然后紧紧握在手中,或是抱在怀里,可环顾四野又无一物可供她温馨缠绵,心中愈加痛楚难堪。玉洁呆愣着,手下纸上凌『乱』的全是一个人的名字,“柔温!”
报社这天休息,但玉洁仍来到报社,一个人整理些稿件什么的,这对她,是常有的事。女儿冰清在艺校,学的是舞蹈,就是周末也常不在家。都是一个人,在哪不一样呢!
她的工作便是怡心改『性』的工作,忙了一阵子,她也不再想柔温了,到了会客室的长条沙发里躺了,一双浅棕红『色』的高跟鞋抛到地毯上。会客厅只有接待宾客时才启用,它的管理人就是玉洁,平时她就喜欢到这间房里休息。为了满足高级贵宾的需要,客厅里的摆设也都很高级。平日,整个报社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时工作太累了,她就到这间房里,边整理房间边喝上一杯茶水,听听音乐。今天,雅楼里却人迹罕见。
玉洁听着音乐,喝着牛『奶』,慢慢地心下便安适开朗起来,站起来随着音乐走起了舞步。
柔温这天也来报社,忙完了自己的活,便到门卫去和人闲侃,知道今天玉洁来过,但不知走没走,他便坐不稳了,心里想:“她就是不在,看看她的办公室,也等于见了她了。”主意已定,和人家打了个哈哈,转身又往报社里走。
柔温兴冲冲闯进玉洁的办公室,微微愣了一下,发现没人,马上象主人似地严肃起来,挺了挺胸,忽而听到会客厅里的音乐声,立即规规矩矩地站好,停了会儿,他看到还是没人来,便高抬腿,轻落步地走到虚掩的门旁,偷偷向里看。玉洁微微出了些汗,她取出手帕拭了拭,仍有些热,索『性』将外衣脱下来抛到沙发里,稳稳地走她的舞蹈。柔温看到玉洁的精彩表演大吃一惊,忖道:“这难道是我们的副总编?哦,她可真美!”心慧人便美,人美舞亦绝。玉洁的舞蹈虽没什么章法,可愈自然愈显出她独特的风韵来。柔温嚅嚅地,“她在做鬼脸,还,还抛媚眼??????屋里没有旁人吧?”柔温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半掩的门被他轻轻撞了一下,这声音惊动了正陷在柔情蜜意之中的玉洁,她“嗯”了一声,美眸向这发声的所在望来,问道:“是谁在那?”柔温晕头晕脑地又踏上一步,失声道:“是我??????”他喃喃地说不出话,眼睛却直直地望着玉洁的脸。玉洁这才看清是柔温,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轻声道:“你可吓着我了。”看到柔温那样,她微皱了下眉,低低音声道:“你做什么?你偷看,偷看我??????你,你这孩子,太淘气了??????”柔温本来被玉洁的一连串表演惊呆了,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玉洁的话却刺醒了他,也刺痛了他的自尊心,马上不服不忿地道:“淘气?我怎么淘气了??????”玉洁道:“你还抵赖,你这么没礼貌地闯进来,不是淘气是什么?”柔温道:“可我本来是想敲门的,可我只知道看,不知不觉,不知怎么就进来了。”玉洁道:“不知不觉?不知怎么?你呆了很久了!你这孩子,你这坏孩子??????简直让人气愤!”玉洁的口气怎么也强硬不起来,她努力保持日常的神态,可心里却空『荡』『荡』的没有底,也不知自己被人看着的是什么个模样。柔温感到受了委屈,道:“我是不好,就这么进来了,可是,可是你真美!”玉洁吃惊地低呼道:“你不要胡说,你不要??????天哪!”她心中叹息着。柔温道:“可这是真的吗,你,你真让人??????让人从心里喜欢,我??????”玉洁道:“柔,咳,你怎么起了这样的名字,你太放肆了,怎么能和我这么说话?”柔温道:“可这么说话有什么不对?”玉洁道:“你不好,你不该这么做。”柔温道:“那我该怎么做?”玉洁道:“你,你应该??????”玉洁下意识地竟向门望了一眼。“你要赶我走?”柔温神『色』黯淡了下去。玉洁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转过身去,别这么看着我。”柔温抬起已经微微低下的头,道:“我多咱看你了!”玉洁的脸又红一层,气道:“你这坏孩子,你当面撒谎,你这不是看我是在干什么?”见人家这样,柔温反来了胆气,道:“我,我没有看,这怎么能叫看,这是欣赏。”玉洁被柔温异样的亮闪闪的眸子弄得发慌,小声道:“你,你最起码别总这样看我呀??????”柔温道:“为什么?”玉洁窘道:“你,咳,你是好孩子,你应该听话。”柔温道:“好孩子为什么听话?听话的为什么就是好孩子?”玉洁道:“会有人来的,那就糟了,现在这个样,就会吞吞吐吐??????”柔温道:“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你看你多聪明。”玉洁象哄小孩子似地央求着柔温。柔温向前走了两步,离玉洁不到二尺,哼道:“你总把我当小孩子看,你又比我大多少呢?”“十二岁零二个月。”玉洁忽地停止了。“十二年零六十七天,我早算准了呢。”柔温有些得意地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玉洁感到自己有些站立不稳,微合上双睛,轻轻地喘息着。“你,你??????我简直想象不到,你是那么的美,美的惊人,美得成熟得??????咳,成熟的美了不得,你美得都快了不得了。”柔温带着哭腔又道:“我说不好了,我说不上来了。”玉洁的心房剧抖了一下,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软绵绵地偎到沙发里,她若再站着,非瘫到地上不可,她用一种悲哀的语调道:“你不能够,你怎么能,柔,柔温??????你知道你说了什么?你这孩子??????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说你??????你明白了吗?”柔温又向前踉跄了一大步,道:“反正我没伤害你,我从没想到去伤害你,可我怎么了?我实在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可你老说我。”泪水遮住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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