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围,多谢了厉大人。”柳睿呷一口滚烫的龙井,苍白的面颊这才有了一丝血色,“龙君命我前来,主要是将这
个交给大人。”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七枚乌黑晶亮的丸药。
“仙醴石髓?”
厉衡蹙眉,而心中却已经暗自欣喜。
这是一种大幅增进修行功体的仙丹,每一粒都含有五十年的修为。
眼下这七枚仙丹也就代表了两百一十年的功力,再加上厉衡旧有的八百多年修为,便已经够得上“挑战九重天雷、脱胎
成为天仙”的资格。
这也就是敖缙的真正用意。
10
“龙君让我助大人尽速吸收修为,入天雷谷完成历练,从而正式踏入天界成为天仙。”
说出这话的时候,柳睿神色平静;然而厉衡十分明白,天雷谷的历练并非儿戏,每年不知有多少修行千年的地仙魂丧於
试炼的紫雷之下。
不过厉衡不会退缩,没有理由退缩,更加舍不得退缩。
因为只要他应允了这件事,从此以後柳睿便也要在这离宫中居住下来,协助他完成最後的修炼。出於培养默契的需要,
柳睿甚至要求居住在厉衡卧房外间。
柳睿分明是地位较高的天仙,却纾尊降贵为一个地仙充当贴身童仆的角色,这让离宫里的那些侍卫们十分费解。然而厉
衡却明白,蛇三公子一定是受到了敖缙的嘱托、看著龙君的面子才来帮助自己。
因为他看得出柳睿的眼眸深处,暂时还是没有他厉衡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去计较那麽许多。至少有“佳人”作陪,也是一桩美事了。
而在商定同修之前,柳睿更事先约法三章道:
“龙君将重责交给了柳睿,柳睿自当赴汤蹈火。然而天雷考验,谈何容易,是需要你我二人默契配合才能完成。鉴於升
仙经历,在下必然比大人丰富,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希望大人能听从在下的安排,事事配合。”
厉衡哪里还会再去与他计较这些?当下诺道:“如此全凭公子做主了。”
於是柳睿便在离宫中与厉衡一同居住下来,选择了宫後一处天然的石英洞|茓作为修炼的场地。又将那七枚仙醴石髓小心
翼翼地研成粉末,用无根净水调成剂饮,每天服上几口。
这样做的好处是:将这两百多日的功力打散了,逐步吸收,即能稳步精进,又减小了走火入魔的危险。
接著柳睿又将一日划分为三块,分别在辰时、申时、戌时服下剂饮,然後二人去到石英洞中同修。
厉衡心中虽然欢喜,却也尚不至於因此荒废了正事,於是依照柳睿的方法修炼,而平日里言行举止,对於柳睿也很是敬
重,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寥寥数天下来,整座离宫里面的侍卫几乎都明白了厉衡对於柳睿的追求,甚至在私下里
开设赌局,
然而日子久了,二人之间非但没有出现如手足一般的默契,倒是一举一动快要赶得上那人间的“男女大防”了。
譬如一起用餐,必定各守头尾两席,绝不同时夹到一样菜;切磋武艺,选的都是那遥遥相对的长兵;石英洞内练功,必
定要点得满洞正大光明;洗澡必然不褪亵衣;虽然是同室而眠,柳睿也经常是打坐代眠,直到天明。
厉衡不知道柳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明明来了,又避自己如洪水猛兽;有时候想来心中也有些沮丧,甚至很想撕掉柳
睿的衣裳,彼此“赤”诚了,问他男人之间又何必要扭捏成那种模样。
但因为他之前许诺了事事听从柳睿的安排,也就暂时无意提出质疑。於是这种尴尬的局面,便一直持续著,直到朔风吹
起。
11
众所周知,蛇是天性畏寒的动物,天气转凉便要进入休眠。柳睿虽然身为天仙,在人间却依旧要受到地气的约束。於是
他便总是不露痕迹地寻找暖源,甚至於是一根蜡烛也好,尽可能地将身体变得暖和一些。
厉衡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随著季节的变化,他早早地就命人在屋里烧起地龙,在练功的洞|茓里架起火盆,甚至於到了
初雪的那天,他更是明目张胆地献了殷勤,将汤婆子塞进柳睿的被窝里。
当时的柳睿倒没有再做无意义的警觉,相反懒洋洋地团在丝绵被窝里,显得十分惬意。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隐约就是从那天开始有了些润滑。
除去尽可能地寻找体外的暖源,柳睿抵御寒冷的另外一个方式便是喝酒,寻常民间的米酒黄酒劲道不够,喝一口只能小
暖了半个身子。於是厉衡便替他想办法,从人间帝王那里偷来了祭祀时饮的醲酎。
此酒甘醇而性烈,寻常人三杯下肚便已昏昏然,而柳睿的酒量实属不错,也撑不过一壶就面若桃花了。
这自然也在厉衡的意料之中。
喝醉了的人也好、仙也好,就总是要比清醒时自在许多,而喝醉了的柳睿自然未能免俗。
将平日难见的笑容挂在红润的唇角,柳睿浑身都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琥珀眼珠因为水汽而顿现灵动,即便是盯著酒壶
的模样也会让人感觉含情脉脉。
平日里寥落清冷的一个人,居然能够在酒液的浸催下绽放出堪称绝色的媚色来,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虽然厉衡也很有一些乘人之危的自觉,但天赐的机会谁又愿意放过?於是 “玉”也倚了、“香”也偎了。柳睿竟然破天
荒地没有任何躲避,有一次倒 “咯咯”地笑了几声,反手搂住了厉衡的脖子,把豹君乐得喜不自胜。
半醉的时候,柳睿还会谈起一些关於自己与龙宫的事。有时候是关於敖缙的生活起居,有时则是龙宫里的秘辛,甚至有
一些龙族内的机要,而其中厉衡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关於蛇三公子自己的故事。
经过了半个冬天的醉酒,他逐渐知道了柳睿其实一直留意寻找生父下落,知道了柳睿是如何在龙宫受到他人的歧视,知
道了柳睿讨厌那个横空出世的南雀,也知道了南雀经常会在龙君以及自己身边放上雄黄,以阻止柳睿的接近。
当然,他也感觉出了柳睿对於龙君敖缙的一段朦胧感情。那种介於崇拜、爱慕与自我证明之间的微妙情感。
醉酒时的柳睿偶尔会呼唤一些名字,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其中便有敖缙。而那也是厉衡第一次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去,吻
住柳睿那有些发冷的嘴唇。
12
这些种种的亲昵,看起来虽然旖旎,却都只能发生在醉酒的那一段时间里。
柳睿的酒醒得很快,而且醒来之後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做过的事。至多只是在记忆深处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以至於每
次看见厉衡都会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一股喝醉了酒的晕眩感觉。
冬日还在继续,因为柳睿的体质,从前一天三次的修行改为只在白日里进行。而金乌西坠之後,柳睿便会本能地循著热
气与酒香摸去暖阁,品尝厉衡准备好的清酒。而後满脸通红地开始遗忘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变成另一个只有容貌相同而
气质迥异的“陌生人”。
暖阁处於离宫西北角,距离夜间休憩的夙兴殿尚有不断的距离,每当这样的饮宴结束之後,厉衡都会负责将柳睿抱回夙
兴殿,而当自己也有些醉意的时候,偶尔也会化身黑豹,将人尽可能安稳地驮回去。
好比这一天,他自己也喝了不少的酒。於是约莫在戌时三刻,他打了个哈欠化出原形,又小心地用牙齿衔住了柳睿的衣
领,将他弄到自己温暖的脊背上。
熄灭了暖阁的灯火,厉衡驮著柳睿往回走,冬夜的月色足够他在黑暗中视物,只是足下略微有些发飘。他感觉到柳睿趁
著酒兴伸手在自己浓密的皮毛间摩挲著,甚至调皮地用脚踝去钩住自己的尾巴。
厉衡被这样的抚摸弄得浑身酥软,甚至朦朦胧胧地想要做出一些暂时无法挽回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样逐渐炽热的酥麻,却在二人经过红香殿的时候猛地消失了。
红香殿,原是敖缙的寝殿。出於对龙君最起码的敬重,厉衡接管离宫之後并没有住在这里,却依旧派了专人日日打理。
而此刻他迟疑的原因,是柳睿又在他的耳边喃喃地呼唤起了那个此刻他最不愿听见的名字。
“敖缙、敖缙……”
如同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厉衡微醺的头脑骤然清醒了,他停下脚步,抬头去看生这幢朱漆建筑。
华丽的、充满了旖旎暧昧的朱红世界,曾经是敖缙与南雀缠绵追逐的密境。如今却有另一个人,面带忧愁地立在外面。
有很多次,厉衡都看到柳睿立在门外,看著雕花的门窗发呆。
殿门并没有上锁,可柳睿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推门而入,他只是安静地眺望著,仿佛隔了一道遥不可及的障壁。
那种眼神,让厉衡心痛。
而这一刻,厉衡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麽,他轻轻地用前爪把门挠开,然後悄悄地驮著柳睿进了红香殿,绕过外厅
与屏风,来到内室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柳睿轻轻放到宽大的床上,同时变回人形,替他将被子拉起来仔细掖好,然後
默默地在他额角吻了一记,接著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算是圆他一个美梦吧,厉衡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偶尔做做柳下惠的感觉也不错。
不过再没有以後,因为他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条美丽的银蛇据为己有。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并不是一个温馨或者平静的夜晚。
13
第二天清晨,天透出一层鱼鳞似的亮光。厉衡起身开始准备早晨的修炼,同时心情复杂的等待著同修的到来。
柳睿会有什麽反应,假装什麽都没有发生?还是斥责自己多管闲事?然而就在厉衡将这多种的可能性一一假设了之後,
柳睿还是没有出现。
厉衡开始觉得奇怪。因为按照平时,柳睿一定是比他早起的。然而今日,整座离宫依旧是一片安静。
柳睿还没有起床,是因为终於能够睡在那一张床上的原因麽?
厉衡因为自己这个发酸的假设而感到可笑。但他还是忍不住朝著红香殿走去。
刚刚来到红香殿外的花园,厉衡便觉察出了状况。
好大的雾气!
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来的雾气,从红香殿内喷涌而出,将整座花园变幻成了一片苍茫云海,水雾甚至还想要穿过月门,
向离宫的其他部分流动。
“平地起云雨,必是真龙临!”
厉衡忽然想起来这样一句俗语,眼下敖缙远在千里之外,而此处唯一算是具有“真龙”之身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
难道是柳睿出了什麽意外?
厉衡心中一阵惊讶,同时听见红香殿内室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他再无法考虑更多,立刻推门进去,而所见的依旧是浓
雾。
“柳公子!”他不安地唤道,“你在哪里?”
周围自然没有人回答,厉衡唯有凭著记忆向里摸索,他穿过潮得粘成了一团中门幕帘,走进内殿。
昨夜还显空旷的宫室,此刻被白雾填满,梁上所有的锦缎装饰仿佛在水中漂浮。而殿中央那顶红色帷幔正有节奏地鼓动
著。
先前厉衡听见的窸窣声,正是从这里面发出。
是柳睿,他应该还在帷幔里面,一定是出了什麽问题。厉衡立刻冲过去将帷幔撩开,耳边忽然起了一阵风声,紧接著帷
幔裂开了一道大口,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银光扑面,紧接著右肩突然一阵钻心剧痛。
竟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厉衡忙身侧甩掉那咬住自己的东西,同时左手掌心祭出一味真火,顿时将身边的雾气蔚去了一些,方才看清楚咬了自己
的究竟是什麽。
怪蛇!
看见一条将近十丈长短、海碗粗细的银蛇,水缸大小的脑袋上依稀生长著短小的玉色双角,屈曲扭动著从帐中窜出,发
疯一般径直撞破了两扇宫窗。
厉衡捂著伤臂追出去,正看见银鳞长尾一甩,消失在了大雾之中。
是柳睿!何事令他如此仓皇,甚至显出了原形?
难道说红香殿内有什麽危险!
厉衡一手捂住肩膀,转身奔回殿内,大雾已经随著柳睿的离去而消散一些,空气中弥漫出了一股昨夜被浓烈酒气所掩盖
的气息。
雄黄。
厉衡心中一沈,这才回想起柳睿曾说过的一句话。
南雀经常会在龙君以及自己身边放上雄黄,以阻止柳睿的接近。
雄黄在身,就免不了将气息四处散开,若是户外倒也无妨,只是二人就寝的床榻上,衣被交叠浸染而使气息经久不去,
自然会令蛇类惧怕不已。昨夜二人因为醉酒而浑然不觉,厉衡却难以想象柳睿是如何在酒醒之後面对这满室的雄黄。也
怪不得他被逼出了原形,狂性大发。
这样想著,厉衡便开始责怪起自己的鲁莽。想来柳睿一直不敢进入红香殿,多半也是因为害怕雄黄的气息了。
不知不觉中园里的浓雾已经完全散去,侍卫们匆忙赶来,正见到首领披挂著半身的黑血怔忡而立,一个个都惊得变了脸
色。
而这时厉衡才感觉出自己的整条右臂已完全麻痹,立刻醒悟到是中了蛇毒,眼前也猛然黑沈下来。
14
头痛欲裂。
半梦半醒之中,柳睿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头痛,却不是往常醉酒的感觉。身上是冷的,这代表了酒力早已挥发殆尽。
他轻轻呻吟著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嚣张的红色。
红色帷帐,红色雕花,红色高梁……
南雀的红,红香殿的红!
他大惊失色,并且立刻明白了是什麽令他痛苦不已。雄黄!那股始终围绕在敖缙与南雀身边的恐怖气息!
本能告诉他此处不能久留,柳睿痛苦地翻滚了几下,他想要起身,双腿却绵软得无法站立。口中急促的吐息逐渐变成了
冰冷的浓雾,他的体温越来越低,银鳞如霜雪般浮现在了身体上。
柳睿明白自己正在蜕变,却无力控制,因为原始的本能正在发挥作用,要让自己化出原型,以最快速而安全的方式离开
这一片困境。
“谁来……救命……”
意识模糊的边缘,柳睿痛苦地扭动身体,而眼前依稀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撩开了红帐,急切著呼唤著他的名字。
“柳睿……柳睿!”
仿佛拉住了救命稻草,柳睿急切地想要回应著一声声的呼唤,然而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在他的嘴边,可柳睿就是唤不出来
。
是谁、他是谁?
敖缙麽?不……
这之後的一切,就全部被本能所操纵了。
等到他清醒过来,便发觉自己躺在了离宫一里之外的雪地中,变回了人形,浑身赤祼。
强忍住寒冷与欲裂的头痛,柳睿挣扎著走进一旁的树林,催动咒语将树皮变成衣裳勉强穿上。
冬日的郊野寒冷异常,朔风刮在脸上更是如同刀剐。这几个月来柳睿一直被厉衡娇养在离宫之中,什麽时候受过如此凛
冽的风寒?他顿时连打了几个寒噤,又禁不住去摸痛得要裂开的脸。
这一摸又让柳睿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自己的嘴角上掉下了一些血痂。
这绝不是他自己的血!
柳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自己咬了什麽人。
是那个人,那个在他意识模糊中,喊著他的名字,掀开帷帐的男人!
“是厉衡!”
刚才还在嘴边无法叫出的那个名字,如今却变成了一团火在柳睿的心口燃烧起来。他再顾不上什麽疼痛,赤足在冰冷湿
滑的雪地上转身飞奔。
毒!半个时辰之後无药可解!
当他踉跄著冲回离宫正院的时候,正看见厉衡的卧房外面立著好几个侍卫,俱是哭丧著脸色,显然是束手无策。
柳睿当即排开他们,径直冲进屋内,绕过外间就看见床上厉衡人事不省,面容灰败又祼了上身,一条右臂已然青得发乌
。
在他身边,几个粗通医道的地仙倒了一桌子的仙丹,却依旧拿捏不出什麽妙法,只是用布条将厉衡的右臂紧紧地勒住,
又切了伤口,放出了小半盆黑血。
这本是对付寻常蛇毒的方法,对於蛇仙却未必奏效。
眼见豹君手臂上的青紫仍然在向著心脏蔓延,柳睿急忙喝道:“我能救他!你们出去!”
说著不由分说地冲过去,袖风一挥便将那几个不中用的地仙抽出窗外,而自己顺势小跑两步登上了床去,挥手将帷帐解
了,严实裹住自己与厉衡,又厉声警告外面:“替我护法,谁敢进来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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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顿时一片劈啪关闭门窗的声音,然後便是一片寂静。柳睿便趁机做了一个小周天的吐纳,彻底平复了喘息,又红著
脸色将树皮衣裳脱下来。
蛇仙们的毒液,通常只有他们本人懂得如何化解。柳睿迅速查看了厉衡的状况,认定为时不晚,便开始著手解毒。
他首先咬破了手指,将血液在厉衡与自己的腹部丹田处画了阴阳互补的一对符咒,又分开双腿俯身趴到了他身上,慢慢
沈下腰去,将彼此的符咒紧贴在一处。
此时此刻,二人都赤祼著半身,又以如此暧昧的姿态交叠,若是叫别人看到了,难免会有一番绮思,然而柳睿却顾不了
那许多。比起下到黄泉去追魂夺魄,眼下的方法不啻是极大的方便了。
柳睿星眸半闭,口中喃喃,念的是将两身暂时并为一体的和合之咒。约莫过了一刻锺,便感觉脐下三指处热流涌动,他
知道符咒已成,便咬破了舌尖,而一只手同时捏住了厉衡的下颌,迫使他张嘴,接受来自自己舌尖的血珠。
嫣红与青紫的双唇很快纠缠在了一处,柳睿凝神静气,将自己的血液凝结成一枚枚解毒珠喂入厉衡体内,然後与他双手
掌心交叠,推动气血运行。
那血珠在厉衡体内游走,吸附了蛇毒,最後再通过和合为一的丹田回到柳睿体内,便如此将厉衡体内的蛇毒一点点地拔
出。
说来容易,却并不容易施行。柳睿方才运行了两三个小周天,便隐约感觉体力不支。所幸厉衡体质本就强健,稍微残留
一些余毒倒也不成问题。又推行了一个周天,柳睿感觉到身下人祼裎的胸膛开始有了热度,心中的一块大石终於算是落
了地。
浑浑噩噩之中,厉衡逐渐寻回了神志。
一开始的他什麽都感觉不到,像在虚无中漂浮,忽然间丹田中升起了一股温暖,紧接著热力扩散,所到之处仿佛点亮了
明灯,除去中毒的右臂暂时还是没有知觉,身体其他部分的麻痹与呼吸困难的状况迅速地消失了,他很快感觉到有一样
柔软湿热的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唇上,轻柔地摩擦。
舒服地让人心痒,像是一枚羽毛在他心里撩拨著。
厉衡几乎能够肯定这是一个吻,却不知道於自己接吻的人是谁。
是谁有这麽大的胆子,竟然敢占他的便宜?
於是他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等著眼前的黑翳散去,好揪出这个胆大妄为之人,至少也要弄明白现在是什麽状况。
逐渐地,确实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并且越来越清晰。
竟然……是他?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人!
倏忽间,厉衡怦然心动,浑身血液几乎都要沸腾。
他看见柳睿绯红的脸颊、细密的睫毛低垂著,在如此贴近的地方。他能嗅出他身上清醒的雪地气息,以如此暧昧的方式
,就好像彼此就是一对爱侣。
虽然厉衡很快意识到柳睿只是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替自己解毒,然而意识的清明却说服不了肉体对於爱慕的忠实呈现。
他感觉到了身体的某一部分发生了恼人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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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著厉衡体内的毒素已被祛除干净,柳睿收摄心神,开始催动分离的咒语。少顷之後,丹田中的温度逐渐回落,而贯
通了彼此身躯的气血也平静下来。
这时他方才觉出浑身酸痛不已,又兼汗流浃背,而下腰却被某个坚硬而炽热的物体抵住了。
柳睿怔了一怔,然後抬起身子沿胸口往下望去,终於看见了那个热源,脸色顿时煞青煞白。
那个厉衡……竟然对一个同性起了反应?那麽自己应该怎麽办?什麽样的态度才是最适合的?
柳睿因极度的尴尬而显得有些怔忡,他瞪圆了眼睛又张开嘴,反倒忘记了要脱离这种纠缠的姿态。看著他与平日判若两
人的娇憨模样,厉衡再顾不上什麽毒什麽痛,立刻轻抒猿臂将人揽进了怀中。
“我喜欢你……”他仿佛著魔一般吐露出心声,“一见面就喜欢。你以後跟著我,我一定好好疼惜你……”
厉衡半生来从未主动向他人示好,此刻这一番说辞也是学著说书人口中男女间的风花雪月搬来,他自己并不觉得别扭,
倒是将柳睿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我……”
突然的告白本就是一场刺激,再加上以为厉衡将自己当作女子戏弄,柳睿不禁又骇又怒,再加上方才雄黄的刺激与雪地
的寒冷,他终於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厥了过去。
昏迷之後,柳睿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穿著大红色的喜服嫁给了厉衡,洞房一夜之後竟然还怀上了胎儿,然後飞速地经历了孕妇产子般惊悚的种种
,终於从隆起的肚子里产出了一枚……蛇蛋。
噩梦的Gao潮是他躺在床上,头上缠了孕妇才用的头帕,看著厉衡将他所生的那颗蛋包在繈褓里,轻轻地摇晃著。
即便是在梦中,柳睿也还是起了一身寒栗,紧接著毛骨悚然地惊醒过来。
而令他不能接受的是,此时自己竟然当真躺在了厉衡的床上,而梦里面的“孩子他爹”,正坐在身边,看著自己的表情
是一脸溺爱。
“你……!”
好不容易退下的寒栗立刻披挂上阵,柳睿一个抖擞起身,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原先赤祼的身上已多了件亵衣,然而追究起
替他穿衣服的人,却似乎又只有一种答案。
“你嗅了雄黄的气息,又在雪地遭了份邪,最後还为我疗伤,现在好好休息一下,这几日的修行就暂时停止吧。”
坐在床沿上的厉衡敞怀将大衣披在肩上,右胸半边一直到手肘统统被纱布裹紧了。毒素虽已祛除,但身体机能的损坏却
还没来得及修补,於是柳睿便看见他面色枯黄,连往日刚毅的嘴角也显出几分憔悴来。
显然他才是更加需要休息之人,却硬撑著守候自己的醒来。
思及至此,柳睿便也顾不上什麽说过的浑话,立刻起身将厉衡让到床上,强令他躺好了,又转到外间自己的屋子里找出
对症的丸药,取来水喂他服下,又替他切脉观诊,後才又不自觉地坐回到床边上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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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衡躺在床上,看柳睿为自己这般忙碌,胸口不由一暖,忍不住又提起了昨天夜里说了一半的话来:
“昨日之事……我句句当真。或许提得有些仓促,然而……”
然而话音未落,柳睿便蹙了眉,硬生生拒绝道:“修行之人讲究心无旁骛,你又怎能怀有那种想法?”
顿了顿,他又悄悄红了两颊补充道:“更不用说你我均为堂堂男子,对人对己均是能够担待的,你又怎能、怎能用那种
‘跟’啊,‘疼惜’来轻蔑与我!”
厉衡方才明白是自己的表达令他有了误会,忙解释:“我只是见不得你苦闷、孤独,想要和你做个伴儿……”
可柳睿瞪著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珠子,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厉衡见他心意坚决,也明白追求之路非是一时之功,於是叹了一口气,以退为进道:“昨日……失言得罪了。然而在下
爱慕之情却是真诚,公子既然无心,在下也不忍强求,就当作了一场梦,让它过去罢。”
说著,就在床上抱拳施礼,算是赔罪。
柳睿其实早就又被这几句体贴话说酥了半边骨头,他一面绷紧了脸,而一面又恍惚回想起这数个月来,厉衡对自己关怀
照顾,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可谓无微不至。他自忖出生以来,又有谁人能体贴至此?
如此看来厉衡说他对己有心,未必不是真话。那麽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能获得如敖缙身边南雀那般幸福的感觉?
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炎热起来,柳睿却反而打了一个寒噤。
他咬著牙提醒自己是在完成敖缙交托的使命,是要向那些纯种鳞仙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是……要令敖缙刮目相看。
而至於厉衡,若是能够与他搞好关系,日後便也是提高自己身份的一枚重要砝码。
只是砝码,是棋子,人怎麽会对棋子产生感情!
他顿时对自己有了些鄙夷,却还是有一些轻微的兴奋与期待深藏进了心底的角落。
这之後再过了两天,离宫又恢复了平静。厉衡与柳睿二人表面上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然而也只有彼此才能感觉出
一些异样。
厉衡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能下地行走、兼做一些不吃力的运动。然而要真正恢复修炼却还是要再过数日,而这段时间
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功体也折损了不少。这几日,柳睿几乎是掐著指头度过的,他只等厉衡身体大好了,立刻让他恢复
修炼,至少在春暖之前追回一部分的修行,也好向敖缙做些搪塞。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柳睿最不想见面的时候,敖缙偏就来了。
在人间只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然而堂堂的鳞族之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容貌依旧英挺,但眉宇之间的枭戾之气却已消隐泰半;虽然身材依旧高大挺拔,却故意在锦衣外又罩了厚重的红毛
大氅,无端端地使人显得臃肿,也正好盖住了他怀里仔细搂著的一件物什。
竟然是一个不过满月的婴孩!
时节正值隆冬,外面一片雪地冰天。不消说是孱弱幼童,就连村野莽夫都会觉得寒冷,然而这婴儿在敖缙怀中却不哭闹
,更用一手抓住氅毛玩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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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睿与厉衡再定睛细看,方才看清楚,是敖缙源源不绝地将自己的真气包裹在婴儿周身,一番体贴绝无仅有。
看著他对待怀中婴儿小心爱护的模样,柳睿心中一个激灵,终於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南雀的转世灵童!
只是按照天界的规矩,仙人两次重生之间必不能短於人间百年。如今明明之过了小半年,可见敖缙一定是私自行事。
急忙屏退了旁人,柳睿与厉衡将敖缙请进正堂,又关了门窗。厉衡倒是不觉得有事,然而蛇三公子却忍不住一脸不安与
沮丧。
“这是违反天条律例的事!”
他小声纠结道,“龙君岂能、岂能以身试法?若是被玉皇知道,追查南雀死因,追究起来,岂不是要让麟仙们连坐?”
屋内的空气因柳睿的这句话而紧张起来,厉衡很想伸手到他背後安抚几下,却被敖缙投射过来的、一番耐人寻味的目光
所打断。
“你不会理解,我也无需解释。”敖缙开口,倒还是原先那种倨傲的态度,“若是玉皇问责,我敖缙自然一手担待;至
於这婴孩……”
说到这里,他将那个繈褓小心地放在桌上。
“他是我很辛苦才找回来的,决不容许有人从中作梗。”
这话暗含机锋,说得柳睿脸色骤然暗淡下来。
然而敖缙却并不关心他的情绪,转而对厉衡道:“今夜我在此处停留,翌日便启程前往南海。不知你的修为今已如何?
明早本王想要进行一场切磋?”
厉衡尚未置可否,柳睿却紧张起来。
“龙君……”他有些忐忑地回禀,“出了些状况,以至於耽搁了修行,若是比试,恐怕对厉衡大人有所勉强。”
厉衡追问:“什麽状况?”
话在嘴边,柳睿忽然又噤声不语,冷汗沿著脊背流下。
厉衡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而自己非但闯入了红香殿,更咬伤了龙君时下的红人,若是以私刑处罚,真不知道会被剐
掉多少鳞片。
仲秋夜那场混战中被揭去的鳞片如今还没有长齐全,曾经彻夜无眠的痛苦他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又应该拿什麽样的谎话来搪塞?
他正著慌,忽然听到厉衡忽然开口笑道:“其实也不是什麽情况,只是小睿担心我这几日疲乏。”
说著,男人居然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亲昵地像是爱抚。
“其实小睿也常劝我节制,都怪我把持不住……荒废了些时日,不过若是龙君有此雅兴切磋,在下定然奉陪。”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说他与柳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而且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以至於耽搁了修行。
柳睿哪里料得到厉衡会摆出这番说辞,只瞪大眼睛绯红双颊,看在别人眼里,倒真好似一个羞赧的情人。
敖缙听了厉衡的解释,也不言语,只是睨著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又将眼前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忽然勾出一抹深
奥的冷笑。
“厉先生竟是一位多情种子,而我们这蛇三公子并非易与之辈。佳人在怀,代价不小,毒可清了麽?”
他虽不动声色,但三言两语,还是点破了要害。柳睿的脸色终至惨白,而厉衡依旧搂著他的腰,心中笃定了无论如何要
护爱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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