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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豹君缠绵意 > 18

18

“仲秋之围,多谢了厉大人。”柳睿呷一口滚烫的龙井,苍白的面颊这才有了一丝血­色­,“龙君命我前来,主要是将这

个交给大人。”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七枚乌黑晶亮的丸药。

“仙醴石髓?”

厉衡蹙眉,而心中却已经暗自欣喜。

这是一种大幅增进修行功体的仙丹,每一粒都含有五十年的修为。

眼下这七枚仙丹也就代表了两百一十年的功力,再加上厉衡旧有的八百多年修为,便已经够得上“挑战九重天雷、脱胎

成为天仙”的资格。

这也就是敖缙的真正用意。

10

“龙君让我助大人尽速吸收修为,入天雷谷完成历练,从而正式踏入天界成为天仙。”

说出这话的时候,柳睿神­色­平静;然而厉衡十分明白,天雷谷的历练并非儿戏,每年不知有多少修行千年的地仙魂丧於

试炼的紫雷之下。

不过厉衡不会退缩,没有理由退缩,更加舍不得退缩。

因为只要他应允了这件事,从此以後柳睿便也要在这离宫中居住下来,协助他完成最後的修炼。出於培养默契的需要,

柳睿甚至要求居住在厉衡卧房外间。

柳睿分明是地位较高的天仙,却纾尊降贵为一个地仙充当贴身童仆的角­色­,这让离宫里的那些侍卫们十分费解。然而厉

衡却明白,蛇三公子一定是受到了敖缙的嘱托、看著龙君的面子才来帮助自己。

因为他看得出柳睿的眼眸深处,暂时还是没有他厉衡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去计较那麽许多。至少有“佳人”作陪,也是一桩美事了。

而在商定同修之前,柳睿更事先约法三章道:

“龙君将重责交给了柳睿,柳睿自当赴汤蹈火。然而天雷考验,谈何容易,是需要你我二人默契配合才能完成。鉴於升

仙经历,在下必然比大人丰富,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希望大人能听从在下的安排,事事配合。”

厉衡哪里还会再去与他计较这些?当下诺道:“如此全凭公子做主了。”

於是柳睿便在离宫中与厉衡一同居住下来,选择了宫後一处天然的石英洞|­茓­作为修炼的场地。又将那七枚仙醴石髓小心

翼翼地研成粉末,用无根净水调成剂饮,每天服上几口。

这样做的好处是:将这两百多日的功力打散了,逐步吸收,即能稳步­精­进,又减小了走火入魔的危险。

接著柳睿又将一日划分为三块,分别在辰时、申时、戌时服下剂饮,然後二人去到石英洞中同修。

厉衡心中虽然欢喜,却也尚不至於因此荒废了正事,於是依照柳睿的方法修炼,而平日里言行举止,对於柳睿也很是敬

重,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寥寥数天下来,整座离宫里面的侍卫几乎都明白了厉衡对於柳睿的追求,甚至在私下里

开设赌局,

然而日子久了,二人之间非但没有出现如手足一般的默契,倒是一举一动快要赶得上那人间的“男女大防”了。

譬如一起用餐,必定各守头尾两席,绝不同时夹到一样菜;切磋武艺,选的都是那遥遥相对的长兵;石英洞内练功,必

定要点得满洞正大光明;洗澡必然不褪亵衣;虽然是同室而眠,柳睿也经常是打坐代眠,直到天明。

厉衡不知道柳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明明来了,又避自己如洪水猛兽;有时候想来心中也有些沮丧,甚至很想撕掉柳

睿的衣裳,彼此“赤”诚了,问他男人之间又何必要扭捏成那种模样。

但因为他之前许诺了事事听从柳睿的安排,也就暂时无意提出质疑。於是这种尴尬的局面,便一直持续著,直到朔风吹

起。

11

众所周知,蛇是天­性­畏寒的动物,天气转凉便要进入休眠。柳睿虽然身为天仙,在人间却依旧要受到地气的约束。於是

他便总是不露痕迹地寻找暖源,甚至於是一根蜡烛也好,尽可能地将身体变得暖和一些。

厉衡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随著季节的变化,他早早地就命人在屋里烧起地龙,在练功的洞|­茓­里架起火盆,甚至於到了

初雪的那天,他更是明目张胆地献了殷勤,将汤婆子塞进柳睿的被窝里。

当时的柳睿倒没有再做无意义的警觉,相反懒洋洋地团在丝绵被窝里,显得十分惬意。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隐约就是从那天开始有了些润滑。

除去尽可能地寻找体外的暖源,柳睿抵御寒冷的另外一个方式便是喝酒,寻常民间的米酒黄酒劲道不够,喝一口只能小

暖了半个身子。於是厉衡便替他想办法,从人间帝王那里偷来了祭祀时饮的醲酎。

此酒甘醇而­性­烈,寻常人三杯下肚便已昏昏然,而柳睿的酒量实属不错,也撑不过一壶就面若桃花了。

这自然也在厉衡的意料之中。

喝醉了的人也好、仙也好,就总是要比清醒时自在许多,而喝醉了的柳睿自然未能免俗。

将平日难见的笑容挂在红润的­唇­角,柳睿浑身都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琥珀眼珠因为水汽而顿现灵动,即便是盯著酒壶

的模样也会让人感觉含情脉脉。

平日里寥落清冷的一个人,居然能够在酒液的浸催下绽放出堪称绝­色­的媚­色­来,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虽然厉衡也很有一些乘人之危的自觉,但天赐的机会谁又愿意放过?於是 “玉”也倚了、“香”也偎了。柳睿竟然破天

荒地没有任何躲避,有一次倒 “咯咯”地笑了几声,反手搂住了厉衡的脖子,把豹君乐得喜不自胜。

半醉的时候,柳睿还会谈起一些关於自己与龙宫的事。有时候是关於敖缙的生活起居,有时则是龙宫里的秘辛,甚至有

一些龙族内的机要,而其中厉衡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关於蛇三公子自己的故事。

经过了半个冬天的醉酒,他逐渐知道了柳睿其实一直留意寻找生父下落,知道了柳睿是如何在龙宫受到他人的歧视,知

道了柳睿讨厌那个横空出世的南雀,也知道了南雀经常会在龙君以及自己身边放上雄黄,以阻止柳睿的接近。

当然,他也感觉出了柳睿对於龙君敖缙的一段朦胧感情。那种介於崇拜、爱慕与自我证明之间的微妙情感。

醉酒时的柳睿偶尔会呼唤一些名字,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其中便有敖缙。而那也是厉衡第一次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去,吻

住柳睿那有些发冷的嘴­唇­。

12

这些种种的亲昵,看起来虽然旖旎,却都只能发生在醉酒的那一段时间里。

柳睿的酒醒得很快,而且醒来之後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做过的事。至多只是在记忆深处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以至於每

次看见厉衡都会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一股喝醉了酒的晕眩感觉。

冬日还在继续,因为柳睿的体质,从前一天三次的修行改为只在白日里进行。而金乌西坠之後,柳睿便会本能地循著热

气与酒香摸去暖阁,品尝厉衡准备好的清酒。而後满脸通红地开始遗忘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变成另一个只有容貌相同而

气质迥异的“陌生人”。

暖阁处於离宫西北角,距离夜间休憩的夙兴殿尚有不断的距离,每当这样的饮宴结束之後,厉衡都会负责将柳睿抱回夙

兴殿,而当自己也有些醉意的时候,偶尔也会化身黑豹,将人尽可能安稳地驮回去。

好比这一天,他自己也喝了不少的酒。於是约莫在戌时三刻,他打了个哈欠化出原形,又小心地用牙齿衔住了柳睿的衣

领,将他弄到自己温暖的脊背上。

熄灭了暖阁的灯火,厉衡驮著柳睿往回走,冬夜的月­色­足够他在黑暗中视物,只是足下略微有些发飘。他感觉到柳睿趁

著酒兴伸手在自己浓密的皮毛间摩挲著,甚至调皮地用脚踝去钩住自己的尾巴。

厉衡被这样的抚摸弄得浑身酥软,甚至朦朦胧胧地想要做出一些暂时无法挽回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样逐渐炽热的酥麻,却在二人经过红香殿的时候猛地消失了。

红香殿,原是敖缙的寝殿。出於对龙君最起码的敬重,厉衡接管离宫之後并没有住在这里,却依旧派了专人日日打理。

而此刻他迟疑的原因,是柳睿又在他的耳边喃喃地呼唤起了那个此刻他最不愿听见的名字。

“敖缙、敖缙……”

如同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厉衡微醺的头脑骤然清醒了,他停下脚步,抬头去看生这幢朱漆建筑。

华丽的、充满了旖旎暧昧的朱红世界,曾经是敖缙与南雀缠绵追逐的密境。如今却有另一个人,面带忧愁地立在外面。

有很多次,厉衡都看到柳睿立在门外,看著雕花的门窗发呆。

殿门并没有上锁,可柳睿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推门而入,他只是安静地眺望著,仿佛隔了一道遥不可及的障壁。

那种眼神,让厉衡心痛。

而这一刻,厉衡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麽,他轻轻地用前爪把门挠开,然後悄悄地驮著柳睿进了红香殿,绕过外厅

与屏风,来到内室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柳睿轻轻放到宽大的床上,同时变回人形,替他将被子拉起来仔细掖好,然後

默默地在他额角吻了一记,接著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算是圆他一个美梦吧,厉衡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偶尔做做柳下惠的感觉也不错。

不过再没有以後,因为他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条美丽的银蛇据为己有。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并不是一个温馨或者平静的夜晚。

13

第二天清晨,天透出一层鱼鳞似的亮光。厉衡起身开始准备早晨的修炼,同时心情复杂的等待著同修的到来。

柳睿会有什麽反应,假装什麽都没有发生?还是斥责自己多管闲事?然而就在厉衡将这多种的可能­性­一一假设了之後,

柳睿还是没有出现。

厉衡开始觉得奇怪。因为按照平时,柳睿一定是比他早起的。然而今日,整座离宫依旧是一片安静。

柳睿还没有起床,是因为终於能够睡在那一张床上的原因麽?

厉衡因为自己这个发酸的假设而感到可笑。但他还是忍不住朝著红香殿走去。

刚刚来到红香殿外的花园,厉衡便觉察出了状况。

好大的雾气!

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来的雾气,从红香殿内喷涌而出,将整座花园变幻成了一片苍茫云海,水雾甚至还想要穿过月门,

向离宫的其他部分流动。

“平地起云雨,必是真龙临!”

厉衡忽然想起来这样一句俗语,眼下敖缙远在千里之外,而此处唯一算是具有“真龙”之身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难道是柳睿出了什麽意外?

厉衡心中一阵惊讶,同时听见红香殿内室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他再无法考虑更多,立刻推门进去,而所见的依旧是浓

雾。

“柳公子!”他不安地唤道,“你在哪里?”

周围自然没有人回答,厉衡唯有凭著记忆向里摸索,他穿过潮得粘成了一团中门幕帘,走进内殿。

昨夜还显空旷的宫室,此刻被白雾填满,梁上所有的锦缎装饰仿佛在水中漂浮。而殿中央那顶红­色­帷幔正有节奏地鼓动

著。

先前厉衡听见的窸窣声,正是从这里面发出。

是柳睿,他应该还在帷幔里面,一定是出了什麽问题。厉衡立刻冲过去将帷幔撩开,耳边忽然起了一阵风声,紧接著帷

幔裂开了一道大口,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银光扑面,紧接著右肩突然一阵钻心剧痛。

竟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厉衡忙身侧甩掉那咬住自己的东西,同时左手掌心祭出一味真火,顿时将身边的雾气蔚去了一些,方才看清楚咬了自己

的究竟是什麽。

怪蛇!

看见一条将近十丈长短、海碗粗细的银蛇,水缸大小的脑袋上依稀生长著短小的玉­色­双角,屈曲扭动著从帐中窜出,发

疯一般径直撞破了两扇宫窗。

厉衡捂著伤臂追出去,正看见银鳞长尾一甩,消失在了大雾之中。

是柳睿!何事令他如此仓皇,甚至显出了原形?

难道说红香殿内有什麽危险!

厉衡一手捂住肩膀,转身奔回殿内,大雾已经随著柳睿的离去而消散一些,空气中弥漫出了一股昨夜被浓烈酒气所掩盖

的气息。

雄黄。

厉衡心中一沈,这才回想起柳睿曾说过的一句话。

南雀经常会在龙君以及自己身边放上雄黄,以阻止柳睿的接近。

雄黄在身,就免不了将气息四处散开,若是户外倒也无妨,只是二人就寝的床榻上,衣被交叠浸染而使气息经久不去,

自然会令蛇类惧怕不已。昨夜二人因为醉酒而浑然不觉,厉衡却难以想象柳睿是如何在酒醒之後面对这满室的雄黄。也

怪不得他被逼出了原形,狂­性­大发。

这样想著,厉衡便开始责怪起自己的鲁莽。想来柳睿一直不敢进入红香殿,多半也是因为害怕雄黄的气息了。

不知不觉中园里的浓雾已经完全散去,侍卫们匆忙赶来,正见到首领披挂著半身的黑血怔忡而立,一个个都惊得变了脸

­色­。

而这时厉衡才感觉出自己的整条右臂已完全麻痹,立刻醒悟到是中了蛇毒,眼前也猛然黑沈下来。

14

头痛欲裂。

半梦半醒之中,柳睿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头痛,却不是往常醉酒的感觉。身上是冷的,这代表了酒力早已挥发殆尽。

他轻轻呻吟著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嚣张的红­色­。

红­色­帷帐,红­色­雕花,红­色­高梁……

南雀的红,红香殿的红!

他大惊失­色­,并且立刻明白了是什麽令他痛苦不已。雄黄!那股始终围绕在敖缙与南雀身边的恐怖气息!

本能告诉他此处不能久留,柳睿痛苦地翻滚了几下,他想要起身,双腿却绵软得无法站立。口中急促的吐息逐渐变成了

冰冷的浓雾,他的体温越来越低,银鳞如霜雪般浮现在了身体上。

柳睿明白自己正在蜕变,却无力控制,因为原始的本能正在发挥作用,要让自己化出原型,以最快速而安全的方式离开

这一片困境。

“谁来……救命……”

意识模糊的边缘,柳睿痛苦地扭动身体,而眼前依稀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撩开了红帐,急切著呼唤著他的名字。

“柳睿……柳睿!”

仿佛拉住了救命稻草,柳睿急切地想要回应著一声声的呼唤,然而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在他的嘴边,可柳睿就是唤不出来

是谁、他是谁?

敖缙麽?不……

这之後的一切,就全部被本能所­操­纵了。

等到他清醒过来,便发觉自己躺在了离宫一里之外的雪地中,变回了人形,浑身赤­祼­。

强忍住寒冷与欲裂的头痛,柳睿挣扎著走进一旁的树林,催动咒语将树皮变成衣裳勉强穿上。

冬日的郊野寒冷异常,朔风刮在脸上更是如同刀剐。这几个月来柳睿一直被厉衡娇养在离宫之中,什麽时候受过如此凛

冽的风寒?他顿时连打了几个寒噤,又禁不住去摸痛得要裂开的脸。

这一摸又让柳睿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自己的嘴角上掉下了一些血痂。

这绝不是他自己的血!

柳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自己咬了什麽人。

是那个人,那个在他意识模糊中,喊著他的名字,掀开帷帐的男人!

“是厉衡!”

刚才还在嘴边无法叫出的那个名字,如今却变成了一团火在柳睿的心口燃烧起来。他再顾不上什麽疼痛,赤足在冰冷湿

滑的雪地上转身飞奔。

毒!半个时辰之後无药可解!

当他踉跄著冲回离宫正院的时候,正看见厉衡的卧房外面立著好几个侍卫,俱是哭丧著脸­色­,显然是束手无策。

柳睿当即排开他们,径直冲进屋内,绕过外间就看见床上厉衡人事不省,面容灰败又­祼­了上身,一条右臂已然青得发乌

在他身边,几个粗通医道的地仙倒了一桌子的仙丹,却依旧拿捏不出什麽妙法,只是用布条将厉衡的右臂紧紧地勒住,

又切了伤口,放出了小半盆黑血。

这本是对付寻常蛇毒的方法,对於蛇仙却未必奏效。

眼见豹君手臂上的青紫仍然在向著心脏蔓延,柳睿急忙喝道:“我能救他!你们出去!”

说著不由分说地冲过去,袖风一挥便将那几个不中用的地仙抽出窗外,而自己顺势小跑两步登上了床去,挥手将帷帐解

了,严实裹住自己与厉衡,又厉声警告外面:“替我护法,谁敢进来格杀勿论!”

15

屋外顿时一片劈啪关闭门窗的声音,然後便是一片寂静。柳睿便趁机做了一个小周天的吐纳,彻底平复了喘息,又红著

脸­色­将树皮衣裳脱下来。

蛇仙们的毒液,通常只有他们本人懂得如何化解。柳睿迅速查看了厉衡的状况,认定为时不晚,便开始著手解毒。

他首先咬破了手指,将血液在厉衡与自己的腹部丹田处画了­阴­阳互补的一对符咒,又分开双腿俯身趴到了他身上,慢慢

沈下腰去,将彼此的符咒紧贴在一处。

此时此刻,二人都赤­祼­著半身,又以如此暧昧的姿态交叠,若是叫别人看到了,难免会有一番绮思,然而柳睿却顾不了

那许多。比起下到黄泉去追魂夺魄,眼下的方法不啻是极大的方便了。

柳睿星眸半闭,口中喃喃,念的是将两身暂时并为一体的和合之咒。约莫过了一刻锺,便感觉脐下三指处热流涌动,他

知道符咒已成,便咬破了舌尖,而一只手同时捏住了厉衡的下颌,迫使他张嘴,接受来自自己舌尖的血珠。

嫣红与青紫的双­唇­很快纠缠在了一处,柳睿凝神静气,将自己的血液凝结成一枚枚解毒珠喂入厉衡体内,然後与他双手

掌心交叠,推动气血运行。

那血珠在厉衡体内游走,吸附了蛇毒,最後再通过和合为一的丹田回到柳睿体内,便如此将厉衡体内的蛇毒一点点地拔

出。

说来容易,却并不容易施行。柳睿方才运行了两三个小周天,便隐约感觉体力不支。所幸厉衡体质本就强健,稍微残留

一些余毒倒也不成问题。又推行了一个周天,柳睿感觉到身下人­祼­裎的胸膛开始有了热度,心中的一块大石终於算是落

了地。

浑浑噩噩之中,厉衡逐渐寻回了神志。

一开始的他什麽都感觉不到,像在虚无中漂浮,忽然间丹田中升起了一股温暖,紧接著热力扩散,所到之处仿佛点亮了

明灯,除去中毒的右臂暂时还是没有知觉,身体其他部分的麻痹与呼吸困难的状况迅速地消失了,他很快感觉到有一样

柔软湿热的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唇­上,轻柔地摩擦。

舒服地让人心痒,像是一枚羽毛在他心里撩拨著。

厉衡几乎能够肯定这是一个吻,却不知道於自己接吻的人是谁。

是谁有这麽大的胆子,竟然敢占他的便宜?

於是他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等著眼前的黑翳散去,好揪出这个胆大妄为之人,至少也要弄明白现在是什麽状况。

逐渐地,确实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并且越来越清晰。

竟然……是他?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人!

倏忽间,厉衡怦然心动,浑身血液几乎都要沸腾。

他看见柳睿绯红的脸颊、细密的睫毛低垂著,在如此贴近的地方。他能嗅出他身上清醒的雪地气息,以如此暧昧的方式

,就好像彼此就是一对爱侣。

虽然厉衡很快意识到柳睿只是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替自己解毒,然而意识的清明却说服不了­肉­体对於爱慕的忠实呈现。

他感觉到了身体的某一部分发生了恼人的“变化”。

16

估计著厉衡体内的毒素已被祛除­干­净,柳睿收摄心神,开始催动分离的咒语。少顷之後,丹田中的温度逐渐回落,而贯

通了彼此身躯的气血也平静下来。

这时他方才觉出浑身酸痛不已,又兼汗流浃背,而下腰却被某个坚硬而炽热的物体抵住了。

柳睿怔了一怔,然後抬起身子沿胸口往下望去,终於看见了那个热源,脸­色­顿时煞青煞白。

那个厉衡……竟然对一个同­性­起了反应?那麽自己应该怎麽办?什麽样的态度才是最适合的?

柳睿因极度的尴尬而显得有些怔忡,他瞪圆了眼睛又张开嘴,反倒忘记了要脱离这种纠缠的姿态。看著他与平日判若两

人的娇憨模样,厉衡再顾不上什麽毒什麽痛,立刻轻抒猿臂将人揽进了怀中。

“我喜欢你……”他仿佛著魔一般吐露出心声,“一见面就喜欢。你以後跟著我,我一定好好疼惜你……”

厉衡半生来从未主动向他人示好,此刻这一番说辞也是学著说书人口中男女间的风花雪月搬来,他自己并不觉得别扭,

倒是将柳睿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我……”

突然的告白本就是一场刺激,再加上以为厉衡将自己当作女子戏弄,柳睿不禁又骇又怒,再加上方才雄黄的刺激与雪地

的寒冷,他终於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厥了过去。

昏迷之後,柳睿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穿著大红­色­的喜服嫁给了厉衡,洞房一夜之後竟然还怀上了胎儿,然後飞速地经历了孕­妇­产子般惊悚的种种

,终於从隆起的肚子里产出了一枚……蛇蛋。

噩梦的Gao潮是他躺在床上,头上缠了孕­妇­才用的头帕,看著厉衡将他所生的那颗蛋包在繈褓里,轻轻地摇晃著。

即便是在梦中,柳睿也还是起了一身寒栗,紧接著毛骨悚然地惊醒过来。

而令他不能接受的是,此时自己竟然当真躺在了厉衡的床上,而梦里面的“孩子他爹”,正坐在身边,看著自己的表情

是一脸溺爱。

“你……!”

好不容易退下的寒栗立刻披挂上阵,柳睿一个抖擞起身,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原先赤­祼­的身上已多了件亵衣,然而追究起

替他穿衣服的人,却似乎又只有一种答案。

“你嗅了雄黄的气息,又在雪地遭了份邪,最後还为我疗伤,现在好好休息一下,这几日的修行就暂时停止吧。”

坐在床沿上的厉衡敞怀将大衣披在肩上,右胸半边一直到手肘统统被纱布裹紧了。毒素虽已祛除,但身体机能的损坏却

还没来得及修补,於是柳睿便看见他面­色­枯黄,连往日刚毅的嘴角也显出几分憔悴来。

显然他才是更加需要休息之人,却硬撑著守候自己的醒来。

思及至此,柳睿便也顾不上什麽说过的浑话,立刻起身将厉衡让到床上,强令他躺好了,又转到外间自己的屋子里找出

对症的丸药,取来水喂他服下,又替他切脉观诊,後才又不自觉地坐回到床边上发愣。

17

厉衡躺在床上,看柳睿为自己这般忙碌,胸口不由一暖,忍不住又提起了昨天夜里说了一半的话来:

“昨日之事……我句句当真。或许提得有些仓促,然而……”

然而话音未落,柳睿便蹙了眉,硬生生拒绝道:“修行之人讲究心无旁骛,你又怎能怀有那种想法?”

顿了顿,他又悄悄红了两颊补充道:“更不用说你我均为堂堂男子,对人对己均是能够担待的,你又怎能、怎能用那种

‘跟’啊,‘疼惜’来轻蔑与我!”

厉衡方才明白是自己的表达令他有了误会,忙解释:“我只是见不得你苦闷、孤独,想要和你做个伴儿……”

可柳睿瞪著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珠子,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厉衡见他心意坚决,也明白追求之路非是一时之功,於是叹了一口气,以退为进道:“昨日……失言得罪了。然而在下

爱慕之情却是真诚,公子既然无心,在下也不忍强求,就当作了一场梦,让它过去罢。”

说著,就在床上抱拳施礼,算是赔罪。

柳睿其实早就又被这几句体贴话说酥了半边骨头,他一面绷紧了脸,而一面又恍惚回想起这数个月来,厉衡对自己关怀

照顾,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可谓无微不至。他自忖出生以来,又有谁人能体贴至此?

如此看来厉衡说他对己有心,未必不是真话。那麽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能获得如敖缙身边南雀那般幸福的感觉?

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炎热起来,柳睿却反而打了一个寒噤。

他咬著牙提醒自己是在完成敖缙交托的使命,是要向那些纯种鳞仙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是……要令敖缙刮目相看。

而至於厉衡,若是能够与他搞好关系,日後便也是提高自己身份的一枚重要砝码。

只是砝码,是棋子,人怎麽会对棋子产生感情!

他顿时对自己有了些鄙夷,却还是有一些轻微的兴奋与期待深藏进了心底的角落。

这之後再过了两天,离宫又恢复了平静。厉衡与柳睿二人表面上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然而也只有彼此才能感觉出

一些异样。

厉衡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能下地行走、兼做一些不吃力的运动。然而要真正恢复修炼却还是要再过数日,而这段时间

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功体也折损了不少。这几日,柳睿几乎是掐著指头度过的,他只等厉衡身体大好了,立刻让他恢复

修炼,至少在春暖之前追回一部分的修行,也好向敖缙做些搪塞。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柳睿最不想见面的时候,敖缙偏就来了。

在人间只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然而堂堂的鳞族之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容貌依旧英挺,但眉宇之间的枭戾之气却已消隐泰半;虽然身材依旧高大挺拔,却故意在锦衣外又罩了厚重的红毛

大氅,无端端地使人显得臃肿,也正好盖住了他怀里仔细搂著的一件物什。

竟然是一个不过满月的婴孩!

时节正值隆冬,外面一片雪地冰天。不消说是孱弱幼童,就连村野莽夫都会觉得寒冷,然而这婴儿在敖缙怀中却不哭闹

,更用一手抓住氅毛玩弄起来。

18

柳睿与厉衡再定睛细看,方才看清楚,是敖缙源源不绝地将自己的真气包裹在婴儿周身,一番体贴绝无仅有。

看著他对待怀中婴儿小心爱护的模样,柳睿心中一个激灵,终於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南雀的转世灵童!

只是按照天界的规矩,仙人两次重生之间必不能短於人间百年。如今明明之过了小半年,可见敖缙一定是私自行事。

急忙屏退了旁人,柳睿与厉衡将敖缙请进正堂,又关了门窗。厉衡倒是不觉得有事,然而蛇三公子却忍不住一脸不安与

沮丧。

“这是违反天条律例的事!”

他小声纠结道,“龙君岂能、岂能以身试法?若是被玉皇知道,追查南雀死因,追究起来,岂不是要让麟仙们连坐?”

屋内的空气因柳睿的这句话而紧张起来,厉衡很想伸手到他背後安抚几下,却被敖缙投­射­过来的、一番耐人寻味的目光

所打断。

“你不会理解,我也无需解释。”敖缙开口,倒还是原先那种倨傲的态度,“若是玉皇问责,我敖缙自然一手担待;至

於这婴孩……”

说到这里,他将那个繈褓小心地放在桌上。

“他是我很辛苦才找回来的,决不容许有人从中作梗。”

这话暗含机锋,说得柳睿脸­色­骤然暗淡下来。

然而敖缙却并不关心他的情绪,转而对厉衡道:“今夜我在此处停留,翌日便启程前往南海。不知你的修为今已如何?

明早本王想要进行一场切磋?”

厉衡尚未置可否,柳睿却紧张起来。

“龙君……”他有些忐忑地回禀,“出了些状况,以至於耽搁了修行,若是比试,恐怕对厉衡大人有所勉强。”

厉衡追问:“什麽状况?”

话在嘴边,柳睿忽然又噤声不语,冷汗沿著脊背流下。

厉衡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而自己非但闯入了红香殿,更咬伤了龙君时下的红人,若是以私刑处罚,真不知道会被剐

掉多少鳞片。

仲秋夜那场混战中被揭去的鳞片如今还没有长齐全,曾经彻夜无眠的痛苦他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又应该拿什麽样的谎话来搪塞?

他正著慌,忽然听到厉衡忽然开口笑道:“其实也不是什麽情况,只是小睿担心我这几日疲乏。”

说著,男人居然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亲昵地像是爱抚。

“其实小睿也常劝我节制,都怪我把持不住……荒废了些时日,不过若是龙君有此雅兴切磋,在下定然奉陪。”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说他与柳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而且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以至於耽搁了修行。

柳睿哪里料得到厉衡会摆出这番说辞,只瞪大眼睛绯红双颊,看在别人眼里,倒真好似一个羞赧的情人。

敖缙听了厉衡的解释,也不言语,只是睨著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又将眼前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忽然勾出一抹深

奥的冷笑。

“厉先生竟是一位多情种子,而我们这蛇三公子并非易与之辈。佳人在怀,代价不小,毒可清了麽?”

他虽不动声­色­,但三言两语,还是点破了要害。柳睿的脸­色­终至惨白,而厉衡依旧搂著他的腰,心中笃定了无论如何要

护爱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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