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在遁云上,独孤离多少有些尴尬。自己讲出要去观摩天劫,关心、两小等静不下来的自然是欢声雀跃,王毅、何雪自然知道观劫的好处,林冲虽志不于此,却也乐得出去游玩,闭关十五年,骨头都锈了,早想活动了。毓兔根本没有发言的资格,龙灵从不发言,“晶晶”有口难言,只要有两小和关心的地方几乎就有他们。原本吕布是打算留下的,可听得乃是佛劫之时,却又临时起意,便一道跟了过来。连宁姬也砰然心动,看着独孤离欲言又止,关心便强出头,自做主张一块拉她启程了。
想到此处,独孤离心中暗恨,不由向她瞪去,见她正与宁姬谈笑甚欢,目光忍不住就转到宁姬身上,未料宁姬此刻也正向他望来。二人目光一触即退,各自转过头去,却都是脸上发烫,关心便嘻嘻大笑。
云界北疆佛门地界四大佛山之一——普陀山,坐落洛迦湖中普陀岛上,呈狭长形,岛内崎岖,由南至北,奇山连绵,盛产奇物菩提木、金刚竹,其中最高是岛北的普陀山白华顶,又名佛顶山。祖师传承《观世音大慈大悲普渡真经》,佛法绝妙。
独孤离等于距普陀岛百里处收起遁光,凌波微步,沿湖而下,以示敬意。
两个小丫头玩得不亦悦乎,脚尖一点,湖面便结出一个冰块,一跳,落脚处再结一块,冰块沉浮,不一会已越到众人前方去了。蓦然回首,小手招招:“爸爸,妈妈,快点!”
独孤离一个不稳,脚下法力消失,噗通一声落进湖里,溅起好大一朵水花,良久不露面,却是干脆改走水底了。
宁姬原先也好不到哪去,脚下一个踉跄,若非一旁关心及时扶着,怕是也要步独孤离后尘。可是看独孤离久久不肯露面,心中却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恼怒,“你就这般不待见我么?”峨眉倒竖,杏眼含煞,魔头风范十足。
众人笑场。
两小脚尖一点,同时蹦起三丈高,抱膝,在空中反身翻腾两周半,而后一扭,再向前飞身翻腾一周半,展身,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动作划一,姿势异常,堪称完美,羞煞古今中外所有跳水人,又岂是“漂亮”两字所能了得?
龙灵玩心大动,竟然现出原形,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龙气绽放,风云顿起,平静的水边顿时波涛汹涌。
父女兄妹三人一龙便如鱼儿般游走水底,时而有感觉迟钝加好奇的鱼儿游来,两小便一通乱捣,搞的鱼儿晕头转向,如铅球般沉入水底。
山脚下,十八位男僧半披袈裟,手持九环金锡杖,如石雕金刚,纹丝不动,不怒自威。普渡斋上多女僧,却也不代表没有男僧弟子,佛门圣地,自应金刚。
独孤离上岸,发襟不湿,其他人正好衔接上,便有知客女僧援引。
刚经过金刚之时,金刚禅杖一横,阻了去路。吕布踏步上前,口唇张合:“阿弥陀佛!”
金刚避退。吕布魔修,出言恭佛,本是件极为不伦不类的事,却未让独孤离等感到办分不妥,一切好似顺理成章般。
翠竹醒目,令人目光一亮,风过处,竹涛翻滚,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上得白华顶,已是人山人海,四大佛宗齐至。不得不说,天下修士,佛家最为平和,也最为团结,没有道家的彼此提防,妖盟的尔虞我诈,魔道的你征我讨相互倾轧。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方有利,共同享之。
静如渡劫未 寰古问仙路小说5200启,众位佛修遍共辩佛理。山顶上,经声不绝,梵唱不断。静如师太身旁,同样坐着数位僧人,男女皆有。静如数世修佛,第一世便以达六阶尊者境界,却因盛怒屠龙缘故陨落道清子之手;后世轮回,因心中执念过重,历经艰辛,却无能恢复前生修为,却看尽世间炎凉;此世拜入云界两大佛修圣地之一,以情悟道,非但悟出以前陨落因果,且堪破佛典禁锢,佛法修为可说人间第一。是故,身旁与其辩经之人尽为一方佛主,包括其今生师尊在内。
独孤离踏上山顶,静如便已察觉,闭口不语。四大佛主随之同时噤声,众佛修争吵之声渐歇。
天空飘来一朵云彩。
静如朱唇轻启,宝相庄严:“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佛有因。佛有缘。佛法相因。常乐我静。昔念观世音。今念观世音。念念从心起。念佛不离心。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度一切灾害……”
众佛修退在一旁,闻声齐齐唱了声诺,口宣“南无观世音”后,齐声唱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吕布长袍一撩,席地而坐,口中称颂:“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汇入诸般诵经声中,而后在他脑后升起一团佛光金轮。
独孤离等人虽不谙佛理,然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自有相通之处。此刻千僧齐诵,梵音由虚化实,在空中凝成多多莲花,有皎皎之白,悠悠之青,灿灿之金。漫天法莲,无远弗届,便是两个小丫头也皱着眉头,努力领悟其中韵味,遑论修为见识还在她们之上的独孤离、宁姬等人。
空中彩云动了,劫雷降临,无声无息。
于无声处听惊雷,大音希声。
静如坐下亦生莲,色泽有七,瓣数四九,口中颂咒:“……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地火风雷齐聚。
众僧高唱:“……以我慈悲故,万灾不降;以我慈悲故,万因不沾;以我慈悲故,万恶不染;以我慈悲故,身心俱安……以我如来故,风退;以我如来故,雷消;以我如来故,火熄;以我如来故,地静……南无阿弥陀佛……”
静如神色出尘,身上霞光圣洁,隐约中,似盖上一层白纱,天雷不动,水火不侵……
无暇、无痕头顶悄悄升起一朵并蒂玉莲,绽放素洁圣光。
何雪,无声沉思,双手合十,微微低首,身上气息渐渐与众佛僧融为一体。
宁姬脸色淡然,素手轻探,玉指葱葱,作拈花状,上头,九道萤火白光穿梭环绕……
便是关心、王林二人此刻也脸色庄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独龙灵一人有些迷惑,看了看独孤离,独孤离回给她一个微笑,摸了摸她脑袋。哦,还有没有慧根的兔子,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着。
独孤离拍拍草坪,低身坐下,将龙灵和毓兔抱坐在他腿上,看着一众佛修,仿佛间,有个人影在佛光中舞蹈,身材妙曼,舞姿袅娜,却不肯转身,有些痴了……
佛光中的静如师太看了一眼独孤离,妙眉微锁,止了《慈悲咒》。牵一发动全身,沉浸在佛经中的众僧相继醒来,有些愕然。
“天生万物,万物有情;地生万物,万物有情;天若有情天亦老,地若有情地沧桑,有情皆苦,有情皆悲……厌之,恶之,弃之,嗤之……
不善!
以我佛故,以我人故,以我情故,因情而欢,因情而乐,痴之,喜之,乐之,笑之……”
众僧大惊失色,淡定不存,“逆佛……”
却有三人,神思大动,沉默不语……
何雪脑海中画面纷杂,山、水、冰、火,妖、魔、人、道,男、女、老、幼,残花败柳,乱象纷呈,一个男子怒啸着从远方射来,硕大的八极清光中,其怒若天地奔雷……
何雪笑,灿烂笑意下,星月无光……
宁姬脑中不留半丝杂念,不垢不净,无因无果,只有一个人像,那个人,那一日,对着她的唇,轻轻啄了一下……
宁姬笑,妩媚笑意下,万般风情……
独孤离笑了,万般苦意,逝水流年,片刻间好似老了千岁……
天劫已止,心魔不惧。
静如脑后升起一轮洁白佛光,照彻普陀,脸上却喜忧各半,轻移莲步。先是对着吕布微微一福,“有劳道兄!”吕布点头答过。
再走到转到独孤离身前,“你这是何苦?”
独孤离呵呵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迎上静如师太目光,却说不出的苍凉。
静如师太轻轻一声长叹,似有些苦恼。目光一转,投在宁姬身上,突然一亮,喜色渐浓,“我佛慈悲!”身后佛轮蓦然大张,将之吸入其中。
..
五十二 独孤·殇
回归的途中气氛有些沉闷。
此番众人都有不小机遇,关心等心境经佛法洗涤,此刻大定,有着同样忧患的何雪不再为情所乱,道心从此无彷徨。便是懵懂的两小也获益不浅,明面上的就有并蒂玉莲进晋升极品灵器之流,暗中还不知有多少。当然,获益最大的还是宁姬。魔佛一线牵,在她跟吕布身上得到最完美的阐释。身上察觉不出半丝魔气,气质更是天翻地覆,如果说之前的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此刻的她便是瓜熟蒂落得道结果,终至圆满,瑶池仙子,极乐佛女,不外如是。此刻的她脸上挂着娴静的微笑,看似温和,却让人自惭形秽,无端生出一股距离感来。原本与她已经打得火热的两个小丫头都有些退缩,相互嘀咕妈妈怎么了,宁姬听见,也没什么神色变化,只是目光流转,不住地瞄向气氛沉闷的源头。
独孤离立于遁光前头,负手身后,神色有些索然,众人识趣地没有打扰他。
“还是放不下啊!”独孤离有些自嘲地在心中说道。原以为……没有原以为,事实便是如此。
回到玄焱岛,独孤离独自一人走进火焰房,盘膝入定。房外,宁姬叹了一口气,拉着两小远去。不要说是她了,便是无暇也能感受得出来,独孤离只是摆了个空架子罢了。
时间终究是前进的,只是有些人觉得快,有些人觉得慢而已,两月以后。
独孤离以为自己度过了两年。
这两个月,他什么事也没做,单纯地了两月,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或许,他还会继续这般下去吧。
独孤离接到了一枚飞符,来自司马致远的飞符。飞符只传出一句话:独孤落难,速至!
独孤离霍然起身,消失不见。
九霄宫中,独孤离脸色铁青地看着昏迷的两个人。一个外貌二十多岁的青年,另一个却只是个六七岁的小童,真正的小童,连化元修为都未达到的凡人。二人中,青年伤势严重,元婴已散,识海几乎完全报废,只留一丝元灵维系,却也是风中残烛,随时便会熄灭,已成为废人,小孩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没有辟谷修为又长时间未进食引起的深度昏阙而已。
独孤离不认得小孩,却认得青年。
司马致远心中其实十分烦乱,五年前,魔道,云界动荡,他回来门中为司马宁静服下龙虎金丹。后来过了三年,魔道似无动静,司马宁静按捺不住,便偷偷出走。他虽然有些不安,却也并未如何担心。纵然魔道凶恶,可要一统云界,也是痴人说梦。魔君七夜具不世之才,理应看得很清。可是,一年之后年前,其母突然心中难安,便用我门中元神唤神术,令司马宁静即刻回派。此术非长老身份以上不得施展,一旦施展,但凡我派中弟子收到者,不论身份高低,不得有半点违抗,否则,至轻也是逐出师门处罚,便是我也违抗不得。司马宁静虽然顽劣,却非不识大体之人。可是,此后一年有余,莫说人了,连个音讯都没有传回。司马掌教震怒,遣人前去将她擒回。
司马致远当时正在玄焱岛做客,获悉突然心血潮涌,以天衍身算推算,竟然无丝毫显应。
他修为虽不是顶尖之流,可自武当“觉醒”以来,心境飞涨,便是地仙中人也可推测一二,除非是飞升天界的天仙,还从未有过。司马宁静自然不可能已飞升天界,那么,便是又大神通之人掩盖天机了。可此神通根本不当是人间修士所有。
其母忧虑成疾,茅山派三代以下弟子几乎尽数而出,一年多来,却未有半丝结果,数月前,司马掌教已将此事传讯所有正道门派了……
司马致远心中琢磨,云界能对静儿下手之人最有可能便是已收归魔盟的前死灵魔道了,而且,真要算来,只那魔君七夜和血魔老祖联手或许还真有掩盖天机之能。故此,他数月前便暗中潜入魔道地界,以期能有所发现。
一日前,他潜入天魔坛内境,意外发现有两拨人争斗临近,后来,或许是怕引起魔君震怒,争斗很快便止了。然后,他就看到这人背着小孩跑来,半空中坠下。
“在人间的时候我在我派俗世世家中呆过一段时日,曾经见过些其他世家子弟。这人我瞧着便有些眼熟,虽然我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可在我察觉他体内为青城派《清虚》时,我便笃定了。或许,魔道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都大意了……”
独孤离默然无语,只是脸色阴沉的吓人。
小孩率先醒来,已无大碍,起身探了下周围环境,看到重伤青年时,一声大叫,便扑了上去:“哥,哥,你怎么 反元全文阅读了?哥……”
独孤离伸手一挥,小孩落到他手上,“说,怎么回事?”声音冰冷。
小孩脸色有畏惧之色,却倔强顽强,尖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把我哥怎么样了?我告诉你,你休想我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东西,死也不告诉你……”手足挣扎,努力想从独孤离的手蹦脱。
“咳……”青年嘴角溢出一抹血流,悠悠转醒。
独孤离心中同时一紧,抓着小孩的手不自主地就松了开来。
青年目光游离一会,似有些不适宜周围光线。刚从独孤离手上挣脱的小孩跌了个踉跄,尖叫道:“哥,快走,快走……”
青年一个激灵,瞳孔一缩,一骨碌爬起,又摇晃落回:“小亮……”
独孤离上前一步,扶住青年,手臂有些僵硬。青年视线恢复,眼前人儿身影左右晃荡一阵后,渐渐合为一个人影,又似有些模糊,使劲晃了晃头,终于看清,青年油尽灯枯之躯一震,回光返照般抓住独孤离双臂,目光凝聚,似不敢相信,嗫嚅颤声,“阿明,你是阿明!”突然仰首狂笑:“天不绝我独孤,养的,你等着,终有一天,独孤家将你们给我们的全部还给你的,爸,妈,你们慢些走,黄泉路上稍等片刻,他们会来陪你的……”
疯癫之声戛然而止,青年身躯仰天倒下……
独孤离大骇:“哥,哥……”
青年嘴角不断溢出血沫,胸口快速起伏,眼见不行,却蓦地探手抓住独孤离,指甲Сhā入独孤离体内,“阿明,你要记住,灭我独孤家的,一个也不能放过,我爸,妈,叔父,婶婶,六个兄弟姐妹,一百七十三外门弟子,加上我,一百八十四条人命,血债雪偿,一个都不能放过……”说话时似乎咬着牙,声音一个一个从缝隙中蹦出,带着令人心颤的磨音。
小孩已经放声大哭……
独孤离眼睛一红,怒吼道:“独孤强,你凭什么命令我,独孤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爸妈的仇你不会自己报么?你起来,你快起来,我发誓,我不管这事,我绝对不管此事,你,你起来……哥,你起来啊……”却已经哭出声了。
独孤强无声笑了笑,露出沾满血的牙齿,“好好照顾小亮……”目光最后停在小孩身上,眼中犹带着怜惜,慢慢合上了。
独孤离疯了,甩手扔出龙虎金丹,对司马致远吼道:“快!”手上不停,灵丹翻飞。玄焱岛上,独孤离第二元神几乎是疯狂地从关心那里抢来万年温玉盒,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众人追之不及,唯有龙灵仗着空间神通跟了去,临走前,小金跳上她肩头。
独孤离第二元神直接出现在九霄宫外,被四元仙阵所阻,好在茅山祖师及时发现,将阵法撤去,否则,首先就要上演一部人阵大战了。
第二元神全身血肉模糊,乃是被空间乱力拉扯所成。
第二元神堪堪用温玉盒将那最后一丝元灵盖住,本体不断扔出灵丹,双手舞出残影。司马致远一心二用,一手掐动龙虎金丹专用法诀,一手握着一只金笔,“巽居东南,震居正东,双木合一,固体铸形。坎居正北,水生万灵,润物无声。疾!”金笔一抖,飞出两团亮光,一大一小,一青一蓝,飞入独孤强身体。
小孩独孤亮紧攥着拳头,看着眼前二人为自己堂兄治疗,心中暗暗祈祷,想到若是没有堂兄的日子,他便一阵恐慌。毕竟只是一个七岁孩童,能有眼下镇静已是强过大多世人。
就在他注视的那刻,眼前一花,倏忽多出个老者,一手发出黑色壬水仙气,一手急震,凌空化出无数符咒,印在独孤强全身各处……
三人合力,费时半晌才各自收功罢手。
老者看了独孤离第二元神一眼,对行礼司马致远微微点了点头,消失不见。
独孤离第二元神取出五行神霄鼎,抱着独孤强跳入其中。独孤离心中稍安,却怎么也松不下来。虽然有龙虎金丹和十八种人间极品灵药服、敷,又经司马致远巽、震二木和坎水辅助,最后由茅山地仙老子强力封印,如此诸般林林种种,却也只是维持肉身不至崩溃。而性命攸关的元灵,只能寄望万年温玉和先天一气妙效,或可起死回生。可是,其中生死对比,独孤离心中自明,生一死九,最大可能便是永远消散在天地间,而且就连维持现状都难得,或许百年,或许一天,甚至,就在下一刻,他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真的就可能在下一刻。
独孤离拉过独孤亮,他本想平心静气的,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地陡然就化作了怒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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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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