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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异人傲世录 > 第二十集

第二十集

好一会,科恩的目光才缓缓的收回来,他取下手套,弯腰下去搀起提夫。罗伦佐。

“一直以来,你都在为帝国的光复倾注心力,作为对你无私帮助的感谢,我赐予你以后在任何场合免跪的权利。”对院长说完这句话,科恩抬眼望向广场上的人群,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各位爱卿,你们也平身!”

“谢谢皇帝陛下。”

“陛下,请上前讲话。”院长站直了身体:“大家都在期待着。”

科恩转过头去,向琴伦公主微微一笑,两眼发光的琴伦公主才不管这是什么场合,蹦蹦跳跳的跑到科恩身边,之后被他一把抱起,顺着地毯走向平台边缘。

广场中,数千人翘首期盼着皇帝的讲话。

“为了今天这个庄严的时刻,我的书记官花半个月的时间,为我准备了一份演讲稿。”科恩在平台边缘停下脚步,用清朗的声音说出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开场白:“我的书记官文采出众,写出来的稿子无人能及,但我却不想照着念……因为,那稿子上写着的,并不是我现在想说的话。”

听完皇帝的话,广场中有一半的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科恩长官又回来了!不按照事先安排的步骤做事,正是科恩长官的特点之一。

就连远在广场角落里的乌鸦,他被头盔遮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虽然眼光投­射­在科恩身上,但他的脚步却慢慢的移向身后的拱门 ……平台上的科恩抱着小琴伦,跟上次分别何其的相似,只是这次分手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我心里的感受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想到了很多,任何人也无法完全了解。”科恩的目光扫视在广场上,琴伦公主搂着他的脖子,小脸红扑扑的。抱着一个小女孩非但不能折损科恩半点威仪,反倒为他的气质中增添了几分仁和:“但不管怎么样,我心中很欣慰,因为有你们站在我的身边,站在我的左右,站在我的周围,你们给了我力量!”

“皇帝陛下万岁!”第一声欢呼响起,不受控制的席卷全场!

无论是属于哪一个阵营的听众,都很高兴听到皇帝陛下对自己的肯定,特别是科恩陛下的即兴讲话,这应该是陛下心中最真切的想法了……他们被皇帝陛下的话深深吸引。

科恩微微举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在拥有这份欣慰的同时,我又感到很遗憾,深深的为那些不能再站在我身边的伙伴遗憾!他们是那么出­色­,每一个曾经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可能被取代的。”讲到这里,科恩的话停顿了一下:“这皇冠,是无数伙伴拼了­性­命换来的,失去他们,我很心痛。欣慰和遗憾层层堆积起来,这就是当皇帝的感觉!”

广场中的人有些迷糊,对于皇帝的话,大多数人觉得无法完全领悟。昔日的往事在脑中浮现,每个人心里的感受都不一样,在陛下讲话的空档里,人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揣摩皇帝的心意。

“此时此刻,在皇宫外,在圣都城外,在斯比亚的土地上,还有数千万的国民,我知道他们在看着我,这份皇帝的责任驱使我向前,并一直向前。”科恩忽然提高了声音:“在这时候,你们要站在哪里?!”

“站在皇帝陛下身边!”广场上响起洪亮的叫喊。

“我们曾经经历过很多困境,靠着大家的力量,我们撑过来了。

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帝国肯定还会再次经历困境。“科恩再次提高了声音:”在那样的时候,你们要站在哪里?!“

“站在皇帝陛下身边!”人群中,无数紧握的拳头在挥舞。

“站在我身边,可能你会失去很多东西,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们什么,现在唯一能承诺你们的,只有我真挚的情义。 ”科恩举起手,让人群安静下来:“就算是这样,你们也永远不后悔吗!?”

“永不后悔!”人群中的呼喊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彙集起来,并形成巨大的声浪,其声势不比战场上的冲锋逊­色­。

“记得你们今天的话,永远站在我的身边,成为我的伙伴,我必以真诚相待!”科恩点着头,目光投向广场角落,投在几乎就要退出拱门的乌鸦身上,沉声说:“我们会创造一个属于斯比亚帝国的明天!

属于我们的明天!“

“永远效忠皇帝!”广场上响起更大声的呼喊,乐队再次奏起音乐,空中飘洒着花瓣和綵带。在热烈的气氛中,人们尽情挥舞起双手,还有人把自己的帽子丢上天。

在震耳欲聋的回应声中,科恩的目光穿越满天飞舞的綵带,硬生生让乌鸦停住了脚步。

乌鸦是一个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生活的人,对于他来说,孤独就像是影子一样时刻陪伴着他,如果不是遇到科恩,他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虽然是个顶尖的杀手,在某些方面坚强无比,但这份坚强却并不是无懈可击……可以说,乌鸦心里的某处异常脆弱。

那份本能驱使着他回避这一切,回避广场上这热烈的气氛,回避那个此刻正站在平台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朋友。只要一步,只要再退一步,他就可以离开这个皇宫,他还可以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

但和科恩以及琴伦的往事却在他的回忆里不断闪现,那一个个快乐而温馨的片段,没有压力,没有血光,有的只是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玩过泥沙。

科恩的目光中,已经包含了要对他说的一切,只针对他一人,与满场欢呼的人群无关,跟两人的身分没有任何关系。

这跨出拱门的最后一步,乌鸦始终没能迈动。

平台上,维素。凯达亲王的讲话很快就结束,下面观礼的人正向前宫移去。一直没露面的白影穿过涌动的人流,出现在乌鸦身旁。

“皇帝在等你。”白影伸出手,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乌鸦没吭声,白影也看不到他隐藏在头盔下的表情,不过最后,乌鸦还是转身向白影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皇宫外的广场观礼台上,波塔帝国使者塞维克·兰度第一个看到斯比亚的官员走出皇宫,他兴奋的转过头对坦西帝国使者卡尔。尤里西斯亲王说:“殿下的受冠仪式结束了,阅兵式就要开始!”

“参加斯比亚帝国的阅兵式,就值得你这么高兴吗?”亲王的语气依旧很平静:“还是你另有所图?”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塞维克·兰度大声叫屈:“只是听说黑暗军队战力超群,很想一睹他们的风采罢了。”

“没有一句实话。”亲王又被他逗笑了:“你波塔帝国的军队也不是没和科恩陛下的军队交过手,他们厉不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亲王殿下,话不能这样讲啊!我怎么会和那些叛军余孽有来往?

再说了,就算我知道曾经交过手的部队情况,那也毕竟是局部嘛……“

“放心好了,科恩陛下既然举行阅兵式,就肯定会让你看个够。”

亲王看着远处的宫门,留意观察那些三三两两走出来的官员:“但也别暗自庆幸,你不会得到多少情报。”

“说的也是。”塞维克·兰度有点泄气,他背靠着椅子,顺着亲王的目光看过去:“亲王殿下对这些人感兴趣吗?听说这些贵族近段时间过得不是很舒坦。”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亲王再一次肯定,这个装做一脸憨相的年轻人令自己非常讨厌。

“哦!听说在前些日子,贵族们曾经为自己的权利抗争过,结果功亏一篑,反倒被别人拖了后腿。”塞维克·兰度砸砸嘴皮,以非常惋惜的语气说:“所以嘛!眼下在斯比亚帝国的权力阶层中,贵族们的地位不上不下,非常尴尬。”

“这次叛乱战争有不少贵族牵连在内,内部清理一部分也符合常理吧!用得着怎么大惊小怪吗?”亲王随意回答着,装做不明白塞维克·兰度话里的隐意。

“我不觉得奇怪啊!只是亲王有兴趣,我就随口解释几句。”塞维克·兰度耸耸肩,也不深说,就此打住话头。

亲王也装模做样的说上一句:“非常感激。”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科恩。凯达在上台后并没有大规模的清理贵族阶层,连投诚的各行省总督也没有调换。 公平的说,没有人认为这是科恩。凯达大发慈悲既往不咎的现象,这不过就是一个保持帝国稳定的权宜之计,但也必然为日后的混乱埋下隐患。

贵族是不会甘心失败的,别有用心的总督们也不会甘心交出自己的脑袋,科恩。凯达更不会放心他们……但这事只能暗中较劲,不能摆到桌面上来。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但又充满诱惑力的游戏。

联盟内其他帝国相当忌讳这支曾经打败魔属联军的军队,所以,它们会很乐意帮助斯比亚帝国早一些进入这个游戏中去。

自己平庸不要紧,最重要是不能让别人比自己出­色­。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商量,大家心里都亮堂得很呢!

第七章

“快点、快点,阅兵式快开始了!”

“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了吗?负责宴会的人在哪里?”

“舞会嘉宾的名单再核对一次,点心单子送出去没有?”

跟着白影,一身盔甲的乌鸦走到皇家议事楼的长廊里,这里是科恩陛下直属的秘书处,皇宫中最忙碌的所在。那些来来往往的官员皆对乌鸦投以奇怪的目光,在今天这个时候,居然有人穿盔甲,难不成这个人比皇帝还怪吗?

白影一直带他进入科恩的房间,之后就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站在落地窗边的科恩已经换过了衣服,正抱着琴伦摆弄窗边的一盆花草,在乌鸦看来,穿着皇家礼服的科恩非常陌生,一点也不像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痞子。

“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科恩俐落的转过身,用纯净得不带任何杂质的目光盯着乌鸦:“我很高兴自己没有看错。”

“我只是暂时没想到去哪里,这决定与你无关。”乌鸦冷淡的回答。

“没关系啊!只要你留下来就好了,趁现在这个空档,我们来商量一下对你的安排好吗?”科恩脸上露出清爽的笑容:“第一,你以我私人朋友的身分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去杀人,也不会让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第二,你不担任任何职务,对这个国家没有丝毫义务和责任。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有压力了吧?”

“听起来很不错。”乌鸦点点头:“但我不习惯游手好闲。”

“我父亲常常讲,知道上进的就是好青年。”科恩把琴伦公主放到乌鸦手上:“那么,你可以帮我抱着琴伦小宝贝,别让她受到别人的伤害。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平时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保护好琴伦就可以?”乌鸦将琴伦抱在怀里,语调微微有了些变化:“没有其他的事?也不用保护其他人?”

“这个嘛……你应该知道吧!琴伦小宝贝喜欢很多人,如果这些人受到伤害,也就等于是琴伦小宝贝受到了伤害。”科恩的笑容里,有一丝狡诈慢慢浮现,但这样的科恩反而让乌鸦觉得亲切:“所以嘛!举手之劳的事情就做一点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无所谓。”

“好样的!欢迎你的加入,晚上为你介绍其他人认识!”科恩搓着手哈哈大笑,眼睛却看着一旁的白影,直到后者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铜板为止。

“这个是……”乌鸦觉得这个铜板跟自己有关,但一时之间又不清楚要怎么问才好。

“这是一个铜板,我的劳动所得。”科恩回答着,面不改­色­的把铜板放进兜里:“说得明白点,这是赌注。”

乌鸦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找到往日那个无赖的感觉了。也只有这个无赖才会拿自己的去留跟白影来打赌,而这个吝啬鬼给出的赌注只是一个铜板而已。

“皇帝陛下,时间到了。”书记官轻轻的推开门:“请到广场。”

“知道了。”科恩拍拍乌鸦的肩:“准备好了吗?上吧!”

皇宫正门前的广场上,数万民众早已等候多时,先前在正宫参加受冠典礼的官员们也全部出了宫门,纷纷走上观礼台上就坐,正跟那些无法进宫的人谈论着刚才的热烈场面。左侧观礼台上是男宾,右侧是女宾,中间有遮阳棚的检阅台是皇帝专用。如果向道路远方眺望,可以隐约看到道路尽头那些排列成方阵的军队。

其实,在皇帝陛下还没出现的时候,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右侧的观礼台,绝大多数民众的眼光一直在这个­色­彩缤纷的高台上流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相对于左侧观礼台上的沉默气氛,这里的景象真是太令人心旷神怡了。

上下十来排座位上方的空间,完全被各式镶花边流苏的小遮阳伞占据,还好座位之间的空间较大,还不至于阻挡视线。伞下是一片缓缓摇动的折扇和手巾,摇动折扇的人,几乎全是斯比亚帝国贵族名媛。

就整个大陆来说,这都是难得一见的景观。

想像一下,几百名或娇艳似火、或清纯可人、或温柔婉约的年轻女子同时出现在眼前。她们戴着的各式小帽完美的配合着发型,上面­精­心装饰着彩­色­鸟羽和毛皮,跟她们比起来,近卫军的盔缨颜­色­不好,样式也差,除了长点之外一无是处。

她们低声的谈论着,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或者用白皙的小手从­精­致的袖筒里取出手帕,轻轻擦拭鼻尖沁出的小汗珠,又或者不经意的晃动自己的头,让耳垂下的宝石向各个方向闪现耀眼的光芒……

帝国的阅兵仪式,基本上与她们无关,她们是跑来展示自己俏丽容貌的。

一阵急促的鼓点之后,数排­精­神抖擞的长号手吹响了手里的银­色­长号,通知广场上的人们皇帝陛下驾到。

广场上一片安静,观礼台上的官员贵族们起身肃立。

雄壮的乐声中,两排身材高大的近卫军战士顺着通向检阅台的地毯走出宫门,两人高的长枪下飘扬着一面皇族旗帜,黑­色­战甲上覆盖着红­色­的罩衣,头盔上,那微向后斜的红­色­鸟羽随着脚步摇曳,这队人径直走到检阅台下,围成一个方正的护卫圈。

岩石率领的近卫队跟着出现,百来人清一­色­的银­色­盔甲,再配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每隔上十步就分出两人护卫在地毯左右,一直站到检阅台上。

之后,皇帝陛下在亲王和皇妃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广场上的人群立即就沸腾了,民众爆发出的巨大欢呼如同波浪般翻滚在圣都上空,无数只手在空中挥舞,自天空降下的彩带和花瓣斜斜飘过广场。直到皇帝陛下一路走上检阅台,广场上才重新平静下来。

皇帝身穿银­色­的高领束腰礼服,背后一袭颀长的纯白­色­披风,这身打扮在一片鲜红的检阅台上显得尤为醒目。他手按着剑柄,面容平和的注视着臣民们,黑­色­的长发分出两缕自耳前顺腮边垂下,在微风发吹拂下飘动着。

左右观礼台上的文武官员高呼万岁,再次行礼,广场上的人群全部伏跪在地,连那些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的贵族夫人和小姐们也站起来,牵起裙角,遥遥向皇帝行宫廷礼。

从高高的检阅台上看下去,情景又和刚才不一样,那些飘飞的旗帜和情绪高涨的人群已经完全将科恩的视野占据,挤得没有一点空隙。

“今天站在这台上,我很荣幸,因为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们,我的子民们──”科恩的右手在胸前一挥,人群中再次爆发出连绵的欢呼,科恩不得不挥着手臂,让人群安静下来:“我和我的家人都很高兴,因为可以和你们一起迎接这个喜庆的日子!”

“万岁!万岁!万岁!”杂七杂八的欢呼声逐渐统一,最终演变成一个简短的词汇。

“记住这来之不易的一刻,记住这无比辉煌的一刻,每一年的今天,都将是斯比亚帝国最隆重的庆典!”科恩大喊一声:“以皇帝的名义,我宣布阅兵仪式──开始!”

“万岁!万岁!万岁!”就连左右观礼台上的嘉宾们,都让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引得热血澎湃。

皇家乐团的指挥扬起了手,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响起,与此同时,排列在远处的队伍中响起一声号令,整齐的口令声中,方阵出发。

威武雄壮的进行曲里,第一个方阵在民众视野里变得逐渐清晰起来,这是全部由一群军官组成的方阵,在他们头顶上是一片火红­色­的、迎风招展的旌旗。在他们后面,分别是穿着浅灰、天蓝、纯黑、纯白礼服的军官所组成的其他方阵。

一步又一步,他们目不斜视的走上广场,各­色­礼服上缠绕的金线明亮耀眼,铮亮的马靴在地面上踏出厚重的脚步声,在经过检阅台时,整个方阵中的军官同时抽出配剑竖立胸前,齐声向皇帝问好。

科恩抽出配剑,剑尖斜指右前方还礼。

也许是受了军官们威武步伐的影响,人群激动起来,街道两边是一片片挥舞的手臂,无数花朵向街道中行进的方阵丢去,空中隐隐散发着余香。

其后的士兵方阵在一名军官、三名旗手的引导下走来,缀着飘带的旗帜上以金­色­丝线绣出所属军团番号。士兵们除了手中的一件武器外并没有其他的装备,也没有穿上盔甲,代之以新式礼服。

虽然他们的装扮显得很得体,但却让想获取一些军事情报的各国使节大为失望。

观礼台上,怏怏不快的塞维克·兰度转头向卡尔。尤里西斯亲王看去,发现亲王的目光停留在方阵前方的一面面旗帜上。亲王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盯着旗帜发呆吧?塞维克·兰度再仔细观察一下,也在旗帜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细节。

众所周知,斯比亚帝国的­精­锐军队不过十五万,这些军队都是科恩。凯达一手培养起来,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嫡系,一共是三个军团。虽然在讨逆战争后期,科恩也收编和接受了一些其他军队,但不应该超过二十五万人,按普通的军队编制,这些军队不应该超过十个军团。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不止十个方阵了,如果塞维克·兰度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手中所举的旗帜上应该写着,皇家近卫军第一到第十军团!当时塞维克·兰度还在心里暗笑,科恩陛下怎么把自己所有的部队都划到近卫军里去了?

但后面的方阵还在连续不断的通过,旗帜上的军团名称也在发生变化。

苍穹军团、夜鹰军团、奔狼军团、血­色­军团、千涛军团、磐石军团……这些军团的名字听来就不是一般的鱼腩部队,应该是特别授予的称号。他们才刚刚走过,后面的影驰军团、烈炎军团、凌风军团又走了过来……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相对于卡尔。尤里西斯亲王的沉稳,塞维克·兰度的表情非常迷惑,当轻骑兵方阵经过的时候,他已经记不住旗帜上的那么多名称了。不过,各个方阵中那些军人的凌厉气势,还有他们流露出来的锐利眼神倒是令他印象深刻。

随着相互之间的轻声交谈,一种担忧的情绪在各国使者中悄悄传播着,斯比亚帝国在扩军吗?以一个军团两万人计算,怕有近百万的军队吧?科恩。凯达真的打算穷兵黩武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问,这么多的军队,斯比亚的国力能够支撑吗?

斯比亚帝国的官员们不会回答他们这个问题,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的目光是在方阵中搜寻,寻找自己的亲人。科恩陛下的话没有错,一个拥有高级军官的家庭,同时也就拥有了相当程度的荣耀。

右侧观礼台上,年轻漂亮的名媛们明显变得兴奋起来,在折扇的轻掩下,涂着瑰丽­唇­彩的小嘴正在开合,和身边的姐妹们一起,对经过台前的军官们评头论足,还不时发出几声由衷的赞叹。不过,经过台前的军官们并没注意到她们飘飞流连的眼神。

“五十多个军团吧!”在皇家乐团改奏另一支进行曲的时候,塞维克·兰度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情形,还没完呢!”

“先前经过的是五十个有军团编制的方阵没错,但你得到你想要的情报了吗?”身边的亲王转头对他一笑:“可别被吓着了。”

“不会不会。”塞维克·兰度摇摇头:“有这样强大的邻国,我感到非常的欣慰,魔属联军对我方形成的威胁会减轻不少吧!”

亲王笑而不答,转头看起后续的地方部队方阵。恢弘的进行曲传遍了全城,民众的情绪完全被激发出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现场气氛变得热烈无比。

就在广场上高昂的情绪到达极点时,恢弘的进行曲戛然而止。

人们还没来得及惊讶,整齐的战鼓声就在广场周围响起,浑厚低沉的鼓声源源不断的汇集起来,在人群中传播扩散。鼓点由缓和到密集,始终紧扣着观礼民众的脉搏,震动着所有人的心弦,让人情不自禁的热血澎湃,恨不得与这战鼓声溶为一体。

六十面巨大的战鼓,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把民众的情绪推上一个新的高度。有这样隆重的铺垫,大家自然都明白下面出场的不会是一般部队。特别是在观礼台就坐的外国使者们,他们一个个张大了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片段。

裹带着整齐的马蹄声,打头的骑兵方阵顺着街道而来,整个方阵全是一种凝重的黑­色­,战士们黑衣黑甲,就连胯下战马也是黑­色­。就是这大片的黑,却把方阵里唯一的一点银白衬托得分外醒目──那唯一的银白,就是长枪的枪头!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些骑兵有什么特殊之处,普通民众最多是觉得这些骑兵装扮帅气而已。而那些了解军务的人,特别是跟这些部队打过交道的人,才明白这种骑兵的可怕之处。

“突击骑兵!亲王殿下,是突击骑兵!”塞维克·兰度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看他们的装备,完全是战备部署!”

身为斯比亚邻国重臣的塞维克·兰度,早就知道这种骑兵的大名,在讨逆战争末期,波塔帝国支援叛军的重装部队就是被一小支突击骑兵赶回老家的。自己军队那种丢盔弃甲的悲惨场面,塞维克·兰度至今还记忆犹新。

“标准骑枪、加长战刀、劲弩、轻装盔甲、黑­色­罩衣……”他默念着骑兵身上的装备,并一一记在心里,帝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说不准哪天闹僵了,这些东西就能用得上。

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样子,旁边的亲王不禁觉得滑稽,这样看来,讨逆战争期间,波塔帝国在科恩陛下手上吃了不少的苦头。

“坐下来吧!你会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亲王好意提醒:“别显得太激动。”

“抱歉,我失礼了。”塞维克坐了下来:“谢谢亲王殿下的提醒,不过殿下,你不关心这些部队吗?”

“我一生戎马,见过的军种多了,谈不上对这支骑兵的关心。”亲王笑笑:“我们等着,我想,慷慨的科恩陛下会拿出好东西给我们看的。”

亲王并不是不关心,他曾经仔细研究过科恩手下的军力,之所以不担心这支骑兵的原因,是因为再怎么厉害的骑兵,也不可能单独翻山越岭的一路打到坦西帝国去。先前的战争中,坦西帝国派出参加叛军的部队,其实是败在突击步兵手里。

听起来比较好笑,以步兵闻名大陆的坦西帝国军队,居然会败在斯比亚的突击步兵手里,但这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就连亲王本人也弄不清楚具体原因,因为能保住小命逃回坦西帝国的士兵也没几个。而在这些逃回去的士兵中,跟斯比亚突击步兵正面作过战的一个也没有。

眼下,这支打败了坦西帝国军队的突击步兵,正跟在突击骑兵方阵后面走过来。整齐的队列,刚健的步伐,目不斜视的坚定眼神,都在彰显著这个兵种的优良素质。

亲王正了正身子,用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起这支部队来,他先从士兵们的武器看起,然后才是盔甲、盾牌,甚至连鞋子都仔细看过。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揣摩着:如果自己有这样的一支部队,要配合怎样的战法,才能战胜坦西帝国那样的步兵……

“亲王殿下,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塞维克把脑袋凑过来,轻声的说:“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我们都明白,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有多么宝贵。科恩陛下从军的日期并不长,成名的时间更是短,可为什么,他的部队有如此的战斗力?”

“你为什么要问我?”亲王微微一笑。

“亲王,您曾经是科恩陛下的指挥官啊!”塞维克眨着眼睛:“而且在当时,亲王对科恩陛下的关照是人所共知的,没有亲王的照应,谁能在抢了军需库之后大摇大摆的离开?早叫人砍了脑袋吧?”

“我管的不止一个第九军团,而科恩陛下当年却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训练部队的,怎么你倒问起我来了?”亲王把这个问题踢回去:“说到照应,身为总指挥官,爱惜手下将领也不奇怪,年轻人嘛!总是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我也是年轻人啊!又曾经是亲王殿下的手下……”

“说到这种无赖的手段,科恩陛下是开拓者,你只是个学习者,而且你没有科恩陛下的其他优点。”亲王没好气的评价他:“你自己注意观察一下,看看这些士兵身上的装备,再看看科恩陛下身上的穿戴,最后再看看其他皇族成员的穿戴。”

“不过就是皇族成员的装扮上简单了一点,而部队的装备­精­良一点而已嘛……”塞维克东张西望一番:“亲王殿下说得对,等事情忙完了一回国,我就到原来第九军团的训练营地去做查验,看科恩陛下到底用什么方法训练部队。”

“祝你成功……”亲王一句打趣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广场上巨大的喧嚣,但马上,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平息了人群中的慌乱。

“怎么了?”塞维克又一次站起,立即又惊呼一声:“亲王!你看天上!”

天空中,一头火红­色­的巨龙正平稳的飞过来,从飞行的路线与速度分析,这头巨龙也是阅兵中的一部分,在牠快要飞临广场上空时,身后拖拽的一面斯比亚军旗缓缓展开,瞬间,广场上的人潮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龙!飞龙!巨大的火红­色­飞龙!属于斯比亚军队!

跟在飞龙后面而来的,是一队队翼人部队,黑压压的一大片,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

“这、这玩笑开大了……”塞维克自言自语:“他们居然把龙都给放出来,事情要怎么收场!”

“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旁的亲王倒不怎么惊讶:“听说在圣都之战中,就有一头红龙出现。”

“可是……那是传闻啊!现在这条龙要怎么解释?”塞维克指着正在通过广场的巨龙:“要是神族怪罪下来怎么办?”

“科恩陛下早年就跟龙打过交道,大概这就是那条被他救了的龙吧!”亲王微微一笑:“神族也不会为了一头龙而小题大做,而他们只有一条龙,对战争与帝国的帮助都很有限,不过就是个噱头而已。”

“是吗?”塞维克坐下来:“亲王殿下,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让您震惊。”

“我倒是期望有什么事让我震惊,生活太平淡也不是好事。”

虽然亲王是这样说,但其他帝国的使者可不都这样想,早就听说斯比亚帝国有飞行部队,可谁都想不到竟有如此的规模,此外那只飞龙带来他们的震撼更是非同一般……当天上的飞龙和翼人骄傲的飞过广场上空时,使者们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这种东西,自方拿什么去抵挡?!

“亲王殿下……这个……”塞维克朝那些发呆的使者一呶嘴:“他们可能不那么想。”

“保持风度吧!”亲王收敛心神:“科恩陛下阅兵的目的,达到了。”

而就在这时,在一条蜿蜒通向广场的小巷道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努力翻越一堵围墙,在传来的激昂的进行曲中,这个在墙头艰难前进的身影看起来非常笨拙……甚至,可以说得上很滑稽。

“啊啊啊──”

一不留神,瘦小的身影掉下墙去,压倒一片废弃的瓦罐。就连此刻在高空监视着这个街区的翼人都摇了摇头,翼人已经监视这个人一段时间了,自从他避开严密封锁的大路转到小巷开始。

瘦小的身影咳嗽几声,在弥漫的灰尘中站起来,确定了方向,再次向广场“摸”去,与此同时,他也越过了那道看不见的警戒线。

在感叹了一下这个家伙良好的方向感后,翼人发出了信号。

“站在原地不要动。”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巷道中响起:“小孩,你越过警戒线,以皇帝的名义,我要暂时扣押你。”

瘦小的身影楞了一下,之后才确定这来历不明的声音中所说的“小孩”是指自己,前倾的身体停下,一张黑呼呼的脸上,两只淡蓝­色­眼睛向前看去,整个人的姿势不是一般的好笑。

一名警备队员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抓他。

“哇!”的一声,这家伙大哭起来,两条泪痕流过面颊,汹涌的泪水在灰尘和污迹间冲开两条“河流”,倒把抓着他的警备队员吓一跳。

乘警备队员瞬间的发愣,小孩猛的向前冲出,顺着一户人家的院墙发足狂奔。在就快被第二次抓住的时候,他已经从院墙的狗洞钻了进去。警备队员为之气结,只好招呼同伴绕去前门,进入院内搜索。

搜查的结果是──毫无所获,当然,不能指望这些缺乏经验的警备队员能有多好的表现,他们只是起到示警的作用。

小孩的行踪依旧在翼人的掌握下,这小子很滑头,躲在一辆马车下面,坚持不懈的向广场进发。不过他并不知道,他在前进的路上已经被很多人仔细的观察过,如果他身上藏有武器,或者是有任何威胁到别人安全的物品,那么他早就被绑起来送往监狱了。

他接近广场的动机,让人费解。

请示的结果传来,当值长官在接到汇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安全距离之内,找出背后指使者。”

最后,这家伙气喘吁吁的爬上一栋广场边的两层楼房,盯着不远处的进行队伍发呆。这时,地方军团已经全数通过检阅台,远处走来的是警备队方阵和军事学院方阵。

皇家乐团的演奏停止了一下,乐团成员们翻着身前的乐谱,准备下一支进行曲。

小孩伸手入怀,“闪电”般的掏出一个卷轴,微弱的白光一闪,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我──要──告──状!我告维纶总督……”

声音戛然而止,却不是有人阻止了他,是因为他用的卷轴已经失效。他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盯着手里的卷轴,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次可是真哭,伤心之极。

虽然只是半句话,但小孩选择的时机却很恰当,广场上的人们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他被一个高大的军人夹在胁下离开。

“维纶总督……”

“是有人要告发维纶总督吗?”

“以什么罪名呢?听清楚了吗?”

人群中,大部分的人在窃窃私语,维纶总督的名字在快速传播着,外国使者们互相以眼神交流,斯比亚的官员们面面相窥。现场没有被这件事影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维纶总督,他本人脸上是一片平静,还有一个,就是站在检阅台上的皇帝陛下。

又一首进行曲响了起来,盖过了广场上的嘈杂,也把人们的视线拉回到阅兵仪式上。

无数人心中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有好戏看了!

第八章

阅兵仪式顺利结束,在接受了民众的再次祝贺后,皇帝陛下回到正宫。

因为科恩陛下在离开前下令狂欢一日,所以圣都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欢声笑语的海洋,满街是不停歌唱的民众,到处是通宵达旦的舞会。翼人、矮人、半兽人、人类都把自己融入这片欢乐的海洋,就连罕见的­精­灵族人和吸血族人也成为受欢迎的对象,在酒杯和鲜花中跋涉着。

三位亲王们在前宫停下来,他们要到宴会会场上去张罗,维素亲王在跟科恩陛下分手前做了一个外人不太明白的手势,皇帝陛下微微点头。

而走进正宫议事楼的科恩陛下,在跨过大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冷了下来,顺手解下披风,一声不吭的坐到王座上。

“夫君。”凯丽在门外接了手下的报告,走进来问:“在阅兵仪式间隙喊叫的是一个小孩,已经带来殿外了,你要问话吗?”

“带进来看看。”科恩抬抬手。

脏小孩被带进大殿,别看刚才叫得很大声,这会的表情可木讷极了,呆呆的站着几乎不会移动脚步。一踏进殿门,他就被身边的景象迷花了眼,晕忽忽的转起了圈子,身上衣服破烂的程度……让人不得不得佩服他缝补的手工,脸上的污迹又黑又亮,连五官都难以分辨。

“带下去洗洗。”科恩刚好一口红酒要下喉咙,看到他的样子不禁就喷了出来,轻咳着转身向当值的近卫首领说:“这小家伙吓得不轻,给他点吃的,再换换衣服。我明天早上见他──我要他绝对安全。”

“是的,陛下,我一定安排好。”首领行礼,带着小孩去了。

“夫君,你为什么不马上问呢?他不是已经说了要告发维纶总督吗?”­性­格火暴的凯丽靠近科恩,俯身在他耳边问:“明天再问的话,万一维纶总督跑了怎么办?”

“跑?如果他肯跑,我还得庆幸自己好运。”听了妻子的问话,科恩冷笑两声:“如果不是老爸要我稳一稳,我现在就提他来审。”

“提谁来审啊?这么大的火气。”一身淡兰­色­长裙的迪尔。梅林皇妃在侧门出现,笑呵呵的走到大殿正中:“今天是登基的大好日子,谁敢找我夫君的不自在,我就跟他没完。”

凯丽上前,把事情始末和科恩的回答说给迪尔听。

“明天审就明天审吧!没什么大不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到皇宫来灭口。”迪尔拉着气鼓鼓的凯丽到科恩身边坐下:“不过夫君,你也得为我们解释一下你的想法吧?”

“这很好理解,维纶怎么也算是个总督,总督是帝国一等、二级的大臣,我不能仅凭一个小孩的支字片语就把他抓来跪着听讲,更何况他现在是投诚总督的领军人物,牵一发而动全身。”科恩一脸索然的摇摇头:“不但是总督们,贵族方面在前几天吃了亏,他们也正盼着我拿他开刀。”

“恐怕不止是贵族,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矛盾重新露头的话,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迪尔一手托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外国的使者们,也会很高兴的向他们的主子汇报──斯比亚帝国又起混乱迹象!”

“所以这件事比较棘手啊!现在就得看这个维纶总督头脑怎么样了。”科恩站起身,在王座前走了个圈子:“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大也好、小也好,他维纶总是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深仇大恨,一个小孩为什么要硬闯阅兵典礼?”

“这倒是……”凯丽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那个小孩还不是圣都口音。”

“维纶这个蠢货啊!­干­坏事都不知道­干­得麻利点,还有一晚的时间,看他出什么招数了。”科恩苦笑着回答:“对了,两位皇妃,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

“哦──对了,我有事。”迪尔一脸凝重的看着科恩:“两个红衣祭司处理事情回来了,他们要见你。我替你挡过驾,但是没用,他们说还有一封神族公主的密信要转交给你。”

“靠,我讨厌见到这两个渣滓,我怕我忍不住要了他们的小命……”科恩叹口气:“算了,叫他们上来吧!再叫几个大臣来,这样好一点。”

得到觐见允许,两位红衣祭司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几名随从,顺着长长的皇家御道穿越前宫。一路上,御道两边的官员均用不太友好的眼光注视着这行人,皇帝讨厌的人,大家当然是同仇敌忾。

“热闹啊!”正站在议事楼平台边、等着宴会开始的外国使者们纷纷议论:“斯比亚帝国的庆典日,真的无比的热闹啊……”

“特别的皇帝登基,发生的自然也是特别的事件嘛……”

“听说红衣祭司是为圣都神殿的事而来?”

“可为什么是他们?红衣祭司和科恩陛下的关系不是一向紧张吗?刚才参加科恩陛下加冕仪式的都是枢机祭司……”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神殿觉得红衣祭司适合处理这件事……”

“我也有所耳闻,不过上千名祭司又要怎么处理?处理轻了,科恩陛下肯定不会满意;处理重了,对神殿的权威是严重的打击。”

“这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事,明天就应该知道了吧!不用表现得这么心急。”

在旁人的猜疑中,两位红衣祭司神情自若的走到正宫皇家议事楼,在殿门外静静伫立──这次觐见之后,他们就要回天堂岛,而俐落的处理了这件棘手的事,就算是有功劳在身,回去后也就不会像红衣主祭一样被关起来。

“两位祭司大人请进。”内侍长站到门边:“皇帝陛下在等着。”

对看一眼,左祭和右祭举步走进大殿。目光所及,最显眼是端坐在王座上的科恩。凯达,他一身合体的银­色­礼服,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向下俯视着,里面流转的东西不可琢磨,几位陪衬的大臣站在左右。

但在科恩。凯达身后,除了以前知道的那个随身侍女外,还站着一个全身被盔甲遮盖的男子,连长发都被他收入盔中。这男子怀中抱着琴伦公主,虽然是纹丝不动的站着,但两名红衣祭司都觉得此人的眼光有些­阴­寒。

“听说,两位特使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见我?”科恩嘴里说着话,把目光望向别处:“如果是正经事,就请快点说,我还要去参加宴会。”

“皇帝陛下,你现在已经不是神佑骑士了,请您注意一些。”左祭淡淡一笑,口气变得强硬起来:“世俗之人跟天堂岛红衣祭司讲话的时候,最起码要起身、肃立、保持目光平视,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如果是在以前,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是免不了的。但皇帝今天的表现,却让人在大呼侥幸的同时又有些迷惑,因为他微笑着站起身,几步下了王座的基台,顺着­精­细的地毯走到两位祭司身前。

“这么看起来,你们两位是想要跟我叫板吗?好,随时欢迎,我是求之不得啊!”科恩轻轻搓着手指,低声说:“有什么招数,一起用出来好了。”

“皇帝陛下误会了,我等不是在为难陛下。”右祭呵呵一笑,站出来打圆场:“但是,陛下成为皇帝是事实,不再担任神佑骑士也是事实,这样的话,是应该在礼节上留心一点……当然了,我们都是老熟人,知道陛下­性­格直爽,当然不会见外。”

“跟两位是老熟人?我何德何能,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殊荣?”科恩抬头大笑,转身就向回走,激昂的声音大殿中回荡:“说吧──什么事!”

两位祭司看看对方,觉得能有这样的局面已经不错了。

“是这样的,关于圣都神殿在斯比亚帝国叛乱中的渎职一事,我们已经对他们做出了结论。”右祭清清嗓子,从怀中拿出一份公文:“因为是在斯比亚帝国的国境之内,所以有必要把这个结果告知贵国。”

科恩向外交大臣一摆手,这位身挂绶带的中年男子心领神会,立即就站了出来。

“本人是斯比亚帝国的外交大臣,负责帝国一切对外交往的事务。”利普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去,任谁也看不出这家伙以前是以偷蒙拐骗混饭吃的:“请特使公布结果。”

“因为有光明神族的旨意,所以我们判定这一千多名祭司有罪。”左祭瞄了一眼沉默中的科恩,眼光中有些不满意:“在昨天,依据神殿的传统,我们要求他们自裁谢罪……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用鲜血清洗了自己的罪孽。”

不但是殿中的诸位大臣,就连科恩陛下本人都楞住了。

神殿的这种处罚,是否太严厉了一点?科恩的本意也不过是想把这些令人厌烦的人驱离国界而已,毕竟这一千多名祭司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成为他的仇人。

“你是说……”用手指在下颚的皮肤上摩擦,科恩冷冷的问:“你把他们都喀嚓了?”

“不是我们把他们喀嚓了,这是神殿的传统,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努力挽救他们的命运。”右祭面带微笑的回答着,在这个时候,也亏他还笑得出来:“要知道,神殿的名声是不容玷污的,自己犯下的罪孽,必须自己去清洗……”

“那也不一定要全部杀掉吧……自裁?拿刀捅喉咙的话,你以为能有几个人真狠得下心?”片刻的惊讶之后,科恩脸上恢复了平静:“在我登基的这天,见血可不是好事,这一千多祭司的家人还不恨死我?”

还有一句话,科恩并没有说出来,这一千多人的鲜血,也不仅是在清洗他们自己的罪孽吧?

“您是一国的皇帝,谁敢对您怀恨在心呢?”左祭酸溜溜的说:“至于他们的家人,因为不是神职人员,所以我们没有处理他们的权利,那是皇帝陛下您的职权范围,您想怎么做就随自己的心意好了,我们绝对不会­干­涉。”

“来人。”科恩打了个响指,立即就转头吩咐:“查清这一千多人的家属,跟他们讲清整件事情,作为抚恤,贵族阶层晋升一等爵位,平民阶层给予牺牲军人家属同等的待遇。”

“是的,陛下。”

对科恩的处理方法,两个祭司有点惊讶,也同时疑惑起来,是不是当上皇帝的人就会变得场面些?

“那么两位使者,事情说完了就告退吧!”科恩漂亮的解决了这件事,回头对红衣祭司说:“我忙着呢!”

“知道陛下很忙,我们也不愿意多待。”左祭被科恩陛下的轻视眼光激起脾气,这时候摆弄着手里的一封信件,语气强硬的回答着:“这是光明神族小公主大人的亲笔信,大人命令我们,在离开之前才给你。”

“哦!伟大睿智的公主大人的信啊!”科恩陛下好歹坐直了身体:“拿过来交给我。”

利普恭敬的接过信,送到科恩手上,而左祭却一直在嚷嚷着“伟大睿智”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伟大睿智”的光明神王陛下,小公主殿下要使用其他的词汇来称颂……

“闭上你的嘴!别以为我不敢动你!”科恩眼中凶光一闪,充溢在眼神中的杀气把左祭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同时也乖巧的闭上了嘴──虽然科恩刚才的话是赤­祼­­祼­的威胁。

“老实点在一旁待着,别让我注意到你……”嘴里继续着威胁,科恩拆开了信,看了几眼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众人都很想知道信上的内容,但科恩陛下却把信笺一折,眼睛跟着一闭,不言不语的陷入了沉思之中。见惯了皇帝陛下的奇怪举止,大臣们都在静静的等待着,两位红衣祭司也只能等待。

好半天,科恩陛下才睁开了眼睛。

“两位祭司大人。”看了信之后,皇帝陛下的话调突然变得非常柔和,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讨好的口气,态度变化之快,让人摸不着头脑:“来斯比亚办事的这几天,过得怎么样?生活上还习惯吧?”

两个祭司几十年时间不是白混的,对看一眼之后,就知道科恩态度的转变是有原因的,不管怎么样,他一定是有求于自己……苦日子到头了,循规蹈矩的日子也到头了,马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呵呵,皇帝陛下真有礼貌。”左祭夸张的笑着:“虽然有诸多不足之处,但总体上还过得去吧!”

“还有接待!接待!”右祭用非常不满的声音强调着。

“在接待方面做得不够,我很抱歉,不过两位祭司大人,我可以问你们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科恩完全是在用商量的口气在问话:“虽然有点不合适,但我的确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场的人更加迷惑,也更加担心,大家更想知道神族小公主在信里写些什么,居然能让科恩陛下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不会是有什么悲惨的事情落在帝国头上了吧?帝国才刚刚建立,禁不起任何变故啊!

“当然可以了,皇帝陛下尽管问。”左祭的嘴角挂上一些自得的笑意:“为您解答疑惑,为世人指引方向,是我的使命和荣幸。”

“先行谢过。”科恩露出一个诚挚的微笑,轻声细语的问:“两位的年纪都这么大了,也做到神殿的最高职位,一定有很多心得体会吧?对这世界,对这人生的感悟一定非常多……”

“年岁高一点,这个阅历方面是比较多一些,这不是年轻人能比得了。”右祭笑ⅿⅿ的回答:“如果能为陛下提供点帮助,当然就最好不过了,我们一向是很慷慨的。”

“那么,两位曾几何时,有没有突然想到过一件事?”科恩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诚挚:“比如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怎么死?”

科恩的话一出口,全场寂静无声,在这一刻,似乎就连最微小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两位祭司脸­色­发白,表情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震撼。

“你……你、你你你……你这是威胁!”左祭结结巴巴的说着话,战抖的手指指着科恩:“你、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代价,需要代价吗?你们还是听完这封信再说吧!免得你们觉得我在欺负人。”科恩微微低着头,把信笺递给一旁的书记官:“念给这两个杂种听!”

听到皇帝这句话,周围的大臣同时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样辱骂祭司……倒霉的一定是这两个混蛋!

“受命宣读光明神族信笺,避过信首名讳称呼,请神族宽恕。”书记官出身高官家庭,清楚一切神族文件的处理方式,先按惯例避过名讳,目光扫过,拣重要的读出来:“……再三考虑,决定派红衣左祭与红衣右祭至斯比亚帝国处理此事。如爱卿得见此信,必定已经放弃私人恩怨以礼相待,足见爱卿忠诚神族之心……两名红衣祭司罪责难逃,就交由爱卿处置,结果不必上报,以慰卿失友之痛……”

谁也想不到神族小公主会来这一手,大殿中的人都是一脸木然,两位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红衣祭司已经冷汗淋淋。

“怎么样?都听清楚了吧!”科恩还是在笑,只是这笑容已经变的有些狰狞:“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右祭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嘴张了张,在科恩的目光注视下,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左祭摇着头,突然大喊了一声:“你是骗子──这信是假的!”

“大殿上有这么多人,你还敢说信是假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科恩张开双臂做抒发情怀状:“你们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神族充满了感激和爱戴──我真是太感激神族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科恩一跃而起,身体瞬间到达两位红衣祭司面前!

“劈啪!”的巨响声中,两道红­色­的身影直接撞穿大殿木门上的雕花格子,落地之后一直滚到台阶边上。

“还没完呢──抓他们过来。”某人站到门边大叫:“我要多来几次!”

“宴会在等我们。”皇妃之一的迪尔。梅林从大殿侧间走出来:“走吧!别玩了。”

“收监!好好看管起来!”科恩吩咐完,转身过后是一副笑脸:“哎呀──刚才用劲太大了呢!一不小心就造成了破坏,修好的话要花不少钱吧?”

“能让你高兴就好,一扇门算什么。”迪尔皇妃走过来,挽起夫君的手:“今天,你要跟谁跳第一支舞呢?”

“这还用说,当然是琴伦小宝贝!”

“滑头!”

第九章

狂欢了一整夜的城市,天快亮的时候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在这个令人­精­神振奋的夜晚,除了那些不懂事的小孩,整个圣都城里有睡意的人极少。当然,醉倒在街头的人可不算在内。

他们当然有理由兴奋和庆祝,因为数年的苦难、数年的奋斗终于有了结果,科恩。凯达的登基大典就是这数年艰难生活的休止符,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再有那么多泪水和痛楚了吧?毕竟科恩。凯达是先皇指定的,也是大家在感情上认定的皇帝,况且他­干­得还不错。

在所有人中,只有很少人意识到皇帝陛下的登基,也意味着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在这种新的生活里,也有无尽的麻烦和困扰,而身处其中的人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自己的全副­精­力去面对才行。

相比那些幸福的民众,他们的日子也并不比叛乱时期好过。

数千万生活在幸福中的民众,他们的衣食住行,甚至一举一动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而民众们却永远不会为某些事情发愁,在他们的头脑里,所谓的国家大事,就是朝廷­操­心的事,就是科恩。凯达­操­心的事。自己不用、不必、也没有资格去­操­心。

而他们的皇帝陛下,在这夜里却没怎么睡,因为当天晚上的舞会一直持续到凌晨。在舞会上,作为一国之君的科恩。凯达不得不尽力周旋在那些飘飞的舞裙和典雅的礼服之间,要和蔼可亲、要注意礼仪、脸上还不能露出倦意。

到天亮的时候,他才能回到房间里小歇片刻。

但有一群人似乎比科恩陛下更加辛苦,就是那些同样参加了舞会的投诚总督们。回到驿馆之后,他们就聚在大厅里,商讨着一件对他们来说非常急迫的事情。

因为有传言说,皇帝曾经接见了那个在阅兵式上嚷着要告状的小孩,但在随后的舞会上,皇帝陛下却没流露出一丝一毫有关于此事的感受──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定皇帝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为今之计,就是利用各种对己方有利的形势去影响皇帝陛下的决定,是非不重要,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如果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把这件事交给大法官处理,那不管维纶总督有多厉害都肯定玩完。不说贵族方面恨维纶总督入骨,不说其他人会落井下石,年轻的大法官单凭花花肠子就能把维纶总督给收拾了──这位大法官的名气,特别是他审案的手段,早就传遍了斯比亚帝国全境。

维纶总督,这件事的关键人物,他正呆呆的坐着,双眼凝视着身前的那盏魔法灯出神。事情发生至今,他根本就没说过什么话。

“维纶总督,都火烧眉毛了,你总得想个法子啊!”另一个总督终于受不了这憋闷的气氛,开口说:“你是咱们这群人里领头的,贵族们又恨我们,如果你让他们给扳倒了,那咱们这群人也不用再混了,别说当总督,脑袋能留下都算是走运!”

这倒是实话,对那些恨狗的人而言,最安全、最惬意的报复方式莫过于痛打落水狗。

维纶总督保持着那个令旁人郁闷的姿势,没有说话。

“我说维纶总督啊!眼下的形势不利于我,你得想出个万安之策。”另一个行省的总督,杜朗。西索提醒他:“至少你要记起那个告状的小孩是谁,我们才好帮你想办法来对症下药。”

“那个小孩的来历?”维纶总督抬眼看看在场各位,然后疑惑的摇了摇头:“我回忆了很久,但却想不起这个小孩是谁,我又何时得罪过一个小孩?”

“那么,或者是他的家人呢?”杜朗。西索接着再问。

维纶总督又摇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总督看场中气氛持续沉重,于是接口说:“维纶总督的为人一向谦和,说不定是有人蓄意诬告。”

场中的人听了这话,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涌起一个想法:或者是维纶这厮作孽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家仇人找上门了!

“是不是有人诬告这不重要。”杜朗。西索垂下了目光,把玩着自己的手杖:“皇帝陛下是否相信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我想皇帝陛下会顾念情谊吧?”一个胖乎乎的总督开了口:“毕竟在前几天,皇帝陛下还和我们把酒言欢,还亲口宽恕了我们啊……我们不是也宣誓效忠了吗?”

真是希奇,这位胖总督也不想想,自己也曾经向克里默。夏麦还有鲁曼宣誓效忠过,结果又如何?虽然不能说出来,但事实早已证明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誓言了。

“虽然是这样……”杜朗。西索也不好怎么说他,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胖总督,直接点出要害:“但世事变幻无常,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互相比较啊!”

维纶总督抬起了头,看了看天­色­。

“已经到了天亮的时间了,但天空还是这样灰暗。”杜朗。西索幽幽的说:“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呢!”

维纶总督点点头,在众多总督面前跟杜朗。西索像打哑谜一样交谈起来:“夏末的雨,会持续很久吧!往往会酿成严重的洪涝。”

“是啊!当浪涛来时,如果没有提前修好堤岸的话就危险了。”杜朗。西索轻声感慨着:“与其徒劳的封堵,不如疏导的好啊!”

“太危险了,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事实上,应该有天意的存在吧!某些事物不是我等能抗衡的。”

维纶总督又沉默下去,而杜朗。西索也眼望窗外不再开口,这样的平静维持了好一阵。

“来人。”维纶总督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站起:“准备礼服,我要进宫面见皇帝陛下。”

“是的,大人。”维纶的贴身管家站在门边问:“要下大雨了,我为大人准备雨具吧!”

“雨具?不用了。”维纶转过身,看着窗外翻滚的云层,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天意、天意……”

昏暗的天空中,第一道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跟着传到皇宫的房间里,吓得刚刚起床的琴伦公主大哭起来。

“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流眼泪了,这可不好。”科恩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温丝丽身边,轻声对琴伦说:“小宝贝别怕,雷声只是下雨的前奏而已,是属于自然的东西,而自然的东西都是正常的,自然不会主动来伤害我们,所以一点也不值得害怕。”

小琴伦好歹止住了哭声,用手背抹着眼泪,白影忙把手帕递给她。

“夫君今天的话好有哲理啊!”刚吃过早餐的凯丽。罗娜走了进来:“如果罗伦佐院长听到了,必定会大加赞赏的。”

“何必提院长呢?”科恩微微一笑,走过去吻吻凯丽的脸:“有你的赞赏,我已经很高兴了。”

“才夸你一句,你就得意起来了。”凯丽笑着问:“早餐用过了吗?”

科恩点点头:“今天有什么事?”

“其他的事我管不了,可那个小孩子我总是放不下,叫人问他一些事情,他怎么都不肯回答,非得见皇帝不可。”凯丽回答:“正好夫君你今早有空闲,不如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吧!”

“也好,无论怎样,我已经给了他一夜的时间,算是尽到皇帝的义务了。”科恩点头同意:“这不是小事,就在大殿处理吧!你去叫菲琳和迪尔来。”

“好的,我这就去。”

“各位准备好了吗?”科恩拍拍手:“皇帝处理政务的第一天,我们出发!”

端坐在王座上,科恩向等在一旁的当值内侍点点头,不一会,昨天那个泥猴一样的小孩已经被带进来了。他一进大殿,科恩和几位皇妃就惊讶不已……因为,这是一个很清秀的男孩。

洗了澡,换了衣服,他就变了一个样。

淡金­色­的头发束成两束,柔软的垂在有些消瘦的脸颊边,淡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对科恩的畏惧,皮肤白净,十指修长,如果不是脸部轮廓和行走姿态可供辨认,科恩就要怀疑这小孩被人掉包了,其实也不能说他是小孩,他的年纪应该属于小孩与少年之间。

内侍轻碰他的手臂,示意他上前行礼,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向前走了几步,在合适的地方下跪行礼,之后向几位皇妃重复以上动作。

看到他得体的举动,科恩心里一沉,知道这件事小不了……这个小孩行的是正式宫廷礼节,动作标准不做作,这不是一天一夜能学会的。这就说明他出身贵族、受过良好教育,而一个贵族家庭怎么会让小孩来告状?

科恩心里只找到两个理由,一是维纶总督曾经把手伸到贵族中­干­了一票,二是贵族中有人设计陷害维纶,两者中又以前者的可能­性­最大。若是贵族们仅以这样的安排来陷害一个总督,那设计者就显得太白痴了。

“看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科恩在小孩向所有人行礼完毕之后,以少有的温和语气问:“那么,就介绍一下自己吧!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禀皇帝陛下。”小孩跪在地毯上不敢抬头,回答的声音也有点颤抖:“我叫雅尔萨德。萨兰。”

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隆隆雷声之中,不但是科恩的脸­色­几乎凝固,几位皇妃和在场的大臣都呆住了。

“你叫雅尔萨德。萨兰?”好半天,科恩才打破这沉默:“尤肯。萨兰是你什么人?”

“尤肯。萨兰……”雅尔萨德的话里带着泣声:“是我父亲。”

“有什么证明你身分的物品?”

“回禀皇帝陛下,我有父亲大人的随身徽章,还有私人印章。”雅尔萨德掏出几件东西,放在身前的地毯上:“还有最重要的,父亲大人用魔法封印的一个水晶球。还有,有一年我生日时,得到过皇帝陛下的贺礼。”

“来人,赐座给雅尔萨德。”科恩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后轻声吩咐:“去请国相过来。”

早有人快步奔出殿门,内侍长搬过一张椅子:“请坐下,雅尔萨德少爷。”

内侍没有叫错,雅尔萨德的确是少爷,萨兰家的少爷,如果满了十六岁,就可以继承他父亲的爵位,一等伯爵。

尤肯。萨兰也是一位总督,而且跟科恩一样,他既是一省总督,又是自己行省上三分之二土地的领主,深得先皇克里默。夏麦陛下的信任。

萨兰家跟凯达家是世交,科恩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在皇宫跟列卡比武时,留着一脸大胡子的尤肯。萨兰总督大声为自己打气的情景。也记得在成亲前,自己到尤肯。萨兰在圣都的住处去做客,豪爽的尤肯。萨兰哈哈大笑着拥抱自己,还取笑自己来着……

记得在自己的喜宴上,尤肯。萨兰抱怨自己的儿子年纪太小,不然科恩的妻子中至少有一位会成为他的儿媳……

叛乱时,萨兰家也是坚持反抗的一支武装,但这支武装在后来却很离奇的失败了,具体原因连科恩的情报体系都没查出来,萨兰家所有的成员也没有了消息。

而在今天,尤肯。萨兰的儿子却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本以为是影响不大的私人恩怨,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大事!

“听说是雅尔萨德。萨兰来了?”维素亲王走进殿门:“真的吗?”

“是的,父亲。”科恩站起来,指指雅尔萨德:“是他,应该没错。”

“孩子,快让伯伯看看你,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维素走上去,拉着雅尔萨德的手感叹着:“故人之子啊!看到这孩子,不知是该庆幸故人有后,还是该为尤肯。萨兰悲伤。”

雅尔萨德的眼圈红红的,右手被维素亲王握着,左手还抱着一大堆的证物。

“孩子,把这些东西放下,跟维素伯伯到这里来坐。”维素牵着雅尔萨德的手,在科恩身前坐下,再吩咐其他大臣:“你们也坐下吧!这件事小不了。”

“是啊!”科恩苦笑着说:“这件事小不了。”

大殿外,疾风阵阵,暴雨倾注。

第十章

一道道闪电中,气温骤降下来,狂暴的雨点扑向大地上的一切,地面、屋顶、街道、都溅起一层迷濛的水花。

一名披着雨衣的内侍快步冲过前宫和正宫之间的广场,气喘吁吁的跑上皇家议事楼平台,对大殿外的内侍说了句什么话。

“皇帝陛下。”接到通报的内侍跨进殿门:“维纶总督递牌请见,现正在正宫门等候召见。”

“让他等着。”科恩陛下连头都没抬,依然看着手里那枚萨兰家族的徽记:“雅尔萨德,平静下来了吗?那就把这事情告诉我们。”

“是的,皇帝陛下。”雅尔萨德放下手里的杯子:“维纶……是个大坏蛋!”

“孩子,维纶在证明有罪前是一位高官,即便是贵族也不能这样说他,是不是个混蛋应该由皇帝来判断。”维素亲王摸摸雅尔萨德的头,如同指点自己的儿子一样指点他:“把事情说出来,让皇帝来判断。”

“是的。”雅尔萨德低头想了想:“大概是神魔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父亲有一天突然召集了全家的人,跟我们说左相鲁曼叛乱,说萨兰家族世代忠勇,不能在这个时候软了骨头……后来,父亲把我安排到一个偏僻的村落中住下,有仆人和护卫陪伴着我,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和家人就没有了消息,一直到那一天……”

“那是在一个夜里,军队保护着父亲来了,父亲的身体上全是被血迹染红的绷带,还少了一只手臂,虽然一直有魔法师在给他治疗,可是血还是不停的流。”雅尔萨德低声诉说着,顺腮边流下的眼泪一滴滴的掉在身前的地毯上:“最后,有人报告说叛军追来了,父亲把我叫了过去,把这个水晶球交给了我,并对我说,是维纶设计陷害了他。”

虽然早已知道是维纶­干­的好事,但听了雅尔萨德用稚­嫩­嗓音说出的话,围坐在场的大臣们还是觉得心里一凉,如同自己亲临一般。

“父亲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到达暗月行省,那就要一直躲藏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等到帝国光复的那一天面见新皇帝……不然,维纶的滔天罪行就没人知道,还会有人把很多罪行栽到萨兰家族头上。”

“然后呢?”一位大臣轻声问着:“你父亲……”

“我被带出了那个村落,当翻越了两座山时,看到村落的方向燃起冲天大火,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雅尔萨德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拳紧握着,整个身体都在抖动:“我……我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前宫到正宫的门廊下,维纶总督静静的站着,巍峨的皇家议事楼在茫茫大雨中显得那么的模糊,那么的遥远……维纶脸上的神情凝结着,一步踏下台阶。

“维纶总督──你在­干­什么?”一名护卫出声喝问:“还没有皇帝陛下的命令,总督你不能进去!”

维纶总督缓缓转过身来,木然的回答:“觉得我该死的话,你就砍了我吧!”说完之后,维纶走进雨中,任凭暴雨把自己浇个里外通湿。

护卫一声“大胆!”就要冲过去抓住维纶,可门前又接连来了好几位总督,他们手拿着请见皇帝陛下的腰拍,嚷嚷着一起冲入门内,紧紧护在维纶总督的身边。

看看违规的总督太多,护卫们一面组个圈子把他们围起来,一面向上通报。当值长官的命令是:先行监视,一旦进入皇家议事楼警戒范围内,立即收押!

而在前宫门外,越来越多的贵族驾着马车到达,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关系到萨兰家族,只是他们那异常灵敏的鼻子嗅出了异味。

狂风暴雨里,在护卫的监视下,维纶领头带着他那些所谓栓在一条线上的苦命“兄弟”,缓步向前走着,在广场中央的时候,维纶总督大嚎一声“皇帝陛下!”接着双膝跪到奔流不止的雨水中。

这种情况自然会在第一时间通报到皇帝陛下那里。

“让他跪──什么东西!”科恩陛下在接到通报之后大为火光:“让那些来看热闹的贵族进正宫门,既然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再去告诉他,告诉所有人,告状的是雅尔萨德。萨兰!”

白影小心的摆弄着魔法水晶球,最后对大家宣布,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这个水晶球里的声音只能提取一次。

“打开吧!”科恩沉声说:“雅尔萨德要留心听,永远记住你父亲的声音。”

幽蓝­色­的光线从魔法水晶里溢出,围绕着这个小小的球体环绕着,大殿里的人,首先听到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我是尤肯。萨兰总督,我并不能确定谁在听我说话,但情况紧急,听到的人请立即将此水晶球送达暗月行省凯达家族,必有重谢。”困难的喘息声里,尤肯。萨兰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和科恩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维素……我失败了……但我不是败在叛军之手,而是败在维纶的­阴­谋下……他发信让我救援他,在我赶到的时候,他却联合叛军夹击我,叛军正面猛攻,他亲领大军断我后路,苦战十数日,终于粮尽兵败,三万大军仅余千人……”

后面的声音逐渐模糊,逐渐低落,最后变得无声无息,不过有先前的那段话,已经可以让人很清楚的了解这整件事。在这一刻,大殿里的人全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大家心情之沉重自然是不用说。

这件事来得既猛烈又突然,要处理的话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

“波”的一声,完成了使命的水晶球裂成几块,雅尔萨德冲上去,用发抖的双手拣拾着碎片,泪珠一滴滴的涌出眼眶,极力压制的抽泣更让在场的人觉得心痛……这断断续续的、低微的抽泣声,不断拉扯着众人的心。

“把维纶抓起来!”凯丽皇妃拍案而起,气得连怒吼声都在颤抖:“我来亲自审他,我要他后悔还活到现在!”

“妹妹,坐下来。”菲琳皇妃拉拉她的衣角:“整件事我们都了解了,听夫君的安排。”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科恩身上,而科恩陛下这时背靠王座,在闭目沉思。

因为知道了告状的是雅尔萨德。萨兰,聚集在正宫门廊处的贵族们群情激奋,人人都知道叛乱时期萨兰家族失败的事,也知道尤肯。萨兰的行省紧靠着维纶的行省,两股势力一败一降,而现在萨兰家的幼子跑来告维纶……如果还猜不出是什么事,那这贵族也不必当了。

更何况,稍后还有侍者来到门廊,更加详细的把整件事公布出来。

一部分贵族是因为跟萨兰家有交往而愤怒,一部分贵族因为跟这些总督有过节而幸灾乐祸,还有一部分贵族纯属凑热闹……但不管怎么说,一份联名的正式诉状立即就写好了,并在第一时间交到皇帝陛下手里。

手拿这份有诸多贵族鲜血签名的诉状,科恩的脸­色­有点­阴­冷。

“夫君,你要怎么做?”迪尔皇妃担心的问:“追查这件事的话,消息会立刻传得人尽皆知,最后不但是维纶­性­命不保,投诚总督之中恐怕没一个可以活着走出圣都,贵族们都在盼着这一天,可帝国不能乱。”

“可是,难道就不管了吗?”凯丽看看雅尔萨德,禁不住又气又急。

“科恩。”维素亲王看到科恩的脸­色­一变再变,忍不住轻声提醒:“这些行省上,还有一定数量的私人武装……虽不至于­干­出什么大事,但制造混乱的能力却是有的。”

科恩看着双眼红肿的雅尔萨德,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当上这个皇帝,反而让皇权约束了自己的手脚。

“带雅尔萨德下去休息。”

说完这句话,科恩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的走出了殿门,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的步伐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走下了台阶,柔和的金黄|­色­光芒从衣服中透出,包裹着他的整个身体,狂暴的大雨被这层光芒阻挡,又在金黄外多加了一层白­色­的水花。

殿内众人急忙跟上,内侍们手忙脚乱的准备着雨具,一行人跟着皇帝步下议事楼的平台,来到空阔的广场上。

看到皇帝陛下走过来,被大雨“摧残”得东倒西歪的总督们立马直起了腰,跪得非常标准,就和前面维纶总督的姿势一模一样。远处贵族们互相讨论了一下,终于也纷纷抢进雨中,就跪在距离总督们不远的地方。

科恩陛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脚下就是表情木然的维纶总督。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皇帝陛下,等着他开口,看他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科恩陛下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他先看了一眼脚边的人,然后轻声问:“对雅尔萨德。萨兰的控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禀皇帝陛下。”维纶总督摇摇头:“我没什么话好说。”

“是你谎称自己被围,要尤肯。萨兰引兵来救,之后断他后路,再与叛军联手攻击他。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吗?”

“回禀陛下,在向尤肯。萨兰总督求援的时候,我的确被叛军围困,这点是千真万确的。”维纶总督坦白说:“当尤肯。萨兰来到之后,事情已经起了变化。我曾经想尽量掩饰这件事,也曾经派出多人联系他,但尤肯。萨兰援军的行踪还是被叛军发现了。两条路摆在我面前,在那个时候,我无法做出其他的选择。”

“你倒是懂得见机行事。”科恩不愠不火的评论一句:“那么,尤肯。萨兰总督是你亲手所杀?”

“不是,不过臣亲眼见他就义。”

毫无预兆的,科恩右手一扬,一耳光把维纶打得飞出去。

倒在雨水中的维纶晕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爬起来,一张口吐出几颗牙齿,再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然后一路跪行到科恩脚边,脸上还是刚才那种木然的表情,仿佛科恩那一耳光打的不是他。

离得稍微远一点的人,都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出手打人,近处的几个总督也吓得够呛。

“再问你一句。”科恩陛下对维纶爬回自己脚边的行为却不意外:“如果在当天,让你找到了雅尔萨德。萨兰,你会怎么做?”

“回禀陛下。”维纶总督抬起了头,雨水淋在他脸上,就连科恩也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如果让我找到他,我想我一定会杀了他,这甚至都不用考虑。”

“果然够狠。”科恩哈哈笑着:“那么事到如今,你后悔了没有?”

“回禀陛下,我不后悔。”维纶总督斩钉截铁的说:“当时那种情势容不得我选择。”

“我斯比亚帝国真的人才辈出啊!”科恩冷哼一声:“你们都是人才,全他妈是人才!”

“我向皇帝陛下隐瞒了这件事,我知道他是皇帝陛下的世交……给陛下带来了困扰我深感歉意。对萨兰总督本人,我也非常抱憾。”维纶总督缓缓说:“但这世道就是这样,当时既然已失明君,就不可避免发生混乱,而我只不过是想活下来,以乱世的生存法则活下来……如果我与萨兰总督立场对换,我绝对不会怪他。”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对我说教吗?”科恩眉头一挑:“伏身、低头!”

维纶总督立即就把头顶倒栽进浑浊的雨水中,并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科恩陛下向自己的书记官招了招手,书记官立即明白过来,一路小跑着来到皇帝身边。沉吟片刻,皇帝再向那些跪在远处的贵族们招招手,让他们过来跪着。

“你记着我的话,回去行文颁布。”科恩陛下对书记官说完,面向雨中的群臣,提高了声音:“现在我要说的,是斯比亚帝国光复之后的第一份特赦令。”

众臣惊讶之极,总督们在狂喜,贵族们根本不敢置信。

“皇帝陛下,不能发特赦令啊!”立即就有贵族跳了出来:“维纶这等人丧尽天良,为求富贵居然对自己的同伴下手,不能再让他存活于世──尤肯。萨兰总督死得冤枉啊!”

“是啊!皇帝陛下,请您再考虑一下吧!有维纶此种人在朝廷,我等如何安心?他随时可能陷害我们,也随时可能在皇帝陛下背后搞小动作!”

维纶总督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对贵族方汹涌而起的指责没有任何反应。

“笑话,我的决定轮得到你们来评价吗!”面对贵族方制造的嘈杂,科恩冷冷一句话打回去:“你们不能安心吗?很简单,再坐上你们的马车去国外避祸好了,叛乱发生时不在国内的人,现在凭什么指责其他人!”

“是,今天维纶的把柄被人翻了出来,他跟你们关系不大好,你们当然要大呼处罚……如果是换了一个跟你们有一腿的维纶呢!?你们还会这样­干­嘛?”皇帝的话,混合着雨声、雷声回荡在众人耳边:“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谁没在叛乱战争时期­干­过坏事?!今天是维纶,明天就可能轮到你们!”

皇帝陛下的话打中了大多数人的要害,贵族们的声音立即低落下来。

“书记官,记着。”科恩的脸­色­恢复的平静:“斯比亚帝国叛乱之初,情势极端复杂,敌我难以分辨,导致诸多如此错误的战斗,这是帝国的不幸,也是全体国民的悲哀……以第十七任皇帝的名义,我宣布颁发特赦令……现任官员贵族中,不再追究任何人在叛乱战争期间的责任,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得再提往日之事……”

说完特赦令,科恩陛下平静的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的大臣,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回议事楼。

暴雨中,维纶瘫坐在地,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号啕大哭起来,只不过,那迷茫了他双眼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篇外篇 “黑暗传说──身为男儿”

书记官的记忆力一级­棒­,才回到房间之后不到一会,那份扬扬洒洒的特赦令就被完整的书写出来,不但字句修饰得无可挑剔,通篇公文更是把皇帝陛下的本意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份特赦令送到国相手上时,他大笔一挥就通过了。

但随后,国相大人却陷入思索之中,表情相当凝重。

维素。凯达知道,科恩做出这个决定是很痛苦的,虽然在现在的情况下,他做出的这个决定很正确,也无可厚非。但科恩本人却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甚至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在暴雨滂沱的正宫广场上,皇帝陛下向维纶总督打出那一耳光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杀机……但在后来,不但维纶总督拣回了­性­命,所有人在叛乱战争时期欠下的烂帐都一笔勾销了。

这对那些­干­了龌龊事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对另一方面的人来说,要理解皇帝陛下的这个决定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君令如山,皇言似铁,既然行文发布,就不再会有改变。

从窗边看出去,这漫天的雨点不但没有稀弱,反而更加密集了。

“不答应!绝对不答应!”皇家议事楼顶层,有人在大喊:“这样的结果,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事态的离奇发展让­性­格一向火暴的凯丽。罗娜皇妃陷入暴走状态,就在科恩日常办公的房间里发飙。在菲琳。罗娜皇妃厉声阻止她之前,那扇漂亮的雕花木门被整个拆掉,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也被她一剑分为两截。

“夫君你怎么能这样做?”凯丽皇妃委屈的跺著脚,眼中泪光闪闪:“任谁都知道他是死有余辜的!”

科恩站在落地窗前,背对著众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用那平静得出奇的目光凝视著外面的天空。

逐渐从愤怒中恢复的凯丽皇妃站在房间正中,其他三位皇妃围坐在房间中的丝绒躺椅上。目光低垂的白影站在门边,满脸的平静。身著盔甲的乌鸦站在房门的另一侧,正一心一意的为琴伦公主整理著头发。

整件事的关键人物──雅尔萨德。萨兰坐在外间的小桌边,用惊恐的目光目睹刚才发生的一切,身前的一杯饮料、几盘点心早已凉透。

“以前再怎么困难,我们都咬紧牙关撑过来,因为我们相信,光复的帝国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光明,这个帝国会很正义,会很可亲……在这样的信念下,我们努力,我们拚搏,我们无怨无悔。”凯丽皇妃丢下手中的短剑,心情沉痛的说:“今天,帝国光复了,却出了这么一件事……夫君,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也没办法重新为自己树立信念。请你告诉我,我是为了什么在努力?我是在为什么人拚搏?”

“凯丽,这这话说得太过分了。”菲琳皇妃看了一眼窗边的科恩,阻止妹妹再说下去:“你应该明白,我们只能这样选择。”

“谁说只能这样选择?”凯丽皇妃再次鼓起了眼睛:“在夫君没当这个皇帝之前,遇到那么多的事,哪一次又有其他选择?但哪一次夫君不是用看似荒唐的办法解决了?夫君,战士们用­性­命换来的皇冠难道就是一件无用的废品吗!?”

“越来越过分。”菲琳皇妃忽的站起,手指向大门:“凯丽──你给我退下!”

在大家的印象里,菲琳还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可见她心里也是很不痛快。姐姐一发怒,凯丽张大了嘴楞在当场,另两位皇妃连忙站起来劝解。

“哟!两姐妹还斗上气了,一个维纶不值得你们生气啊!”站在窗边的科恩转过身来,大家原以为他应该很郁闷才对,可他挂在嘴角的那丝微笑差点把几位皇妃气个半死:“我说菲琳啊!你就让凯丽说吧!全部说出来,她这口气才不会撒在其他人身上……”

“你……你好样的!”凯丽指著科恩,连夫君两个字都省了:“你怎么对得起那些臣民!?”

“给他们安定的生活,我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科恩两手一摊,非常无辜的为自己辩白著:“对我的决定,所有的人都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那你要怎么跟雅尔萨德解释这件事?为他解释你放过他的仇人?”

“我会为他解释的,我会亲自来。”科恩上前两步,扬声对门外说:“雅尔萨德,进来一下可以吗?”

雅尔萨德木然走进门,眼看著科恩,却不愿意靠近。

科恩先坐了下来,然后指指对面的一张椅子:“过来坐吧!萨兰家的男儿,你应该有你父亲那样的勇气和胸怀。”

雅尔萨德那不太明显的喉结涌动了一下,在皇帝陛下对面坐下,但表情还是很麻木。

“雅尔萨德,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了?”科恩和颜悦­色­的开口问:“来圣都的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回禀皇帝陛下,我今年十二岁。”雅尔萨德嘴­唇­机械的开合著:“来圣都的路上,吃了很多苦。”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刚过十一岁的生日。”科恩摇摇头:“在流浪的时候,说谎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但在我这里,你不用把自己藏得那么深。”

“是的,皇帝陛下。”

“为了自己的家族,你来圣都伸冤。”科恩点著头,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把几位皇妃的嘴都气歪了:“没有家人的照顾,一个人流浪,为糊口而绞尽脑汁,这样的日子很艰难。”

雅尔萨德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谚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你心里,一定非常恨那个人。”

“是的,皇帝陛下,我恨不得让他马上死。”雅尔萨德抬起头,眼里闪著光,他心里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希望自己能在最后一刻改变皇帝的决定。

“雅尔萨德,在讨论这件事之后,我有一个要求。”科恩正­色­说:“本来这些话应该对一个成熟的男子说,但现在萨兰家只有你一个人在,所以,你要像一个成年男子那样,背负起家族的责任……因为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所以我要求你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考虑我的话,用你父亲那样的智慧,仔细思索我每一句话里的意思。”

雅尔萨德似懂非懂的点著头,一脸的迷惑。几位皇妃也相继坐下,听科恩说话。

“首先,你把那个该死的特赦令忘记好了,那是说给别人听的。”科恩挥挥手:“在我心里,我早已定下维纶的罪,还有其他犯下罪行的人。我的想法甚至和你一样,我想他们都应该被押上刑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掉脑袋。”

雅尔萨德使劲的点著头。

“但是,现在却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那个杂碎是一个总督,手里有一群亡命之徒。”科恩拖过一张矮几,在上面摊开一副地图:“你看,维纶的行省在这里,其他总督的行省分别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而我的军队却离他们很远,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雅尔萨德摇头,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能看明白地图就不错了。

“这就意味著,我们一旦砍下这些人的脑袋,他们的族人会马上造反,而我们的军队却不能及时阻止他们。”科恩用笔在地图上比画著:“你从自己的家来到圣都,你应该知道这段路有多远,在我们的军队赶到之前,他们会­干­出很多残忍的事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雅尔萨德继续摇头。

“他们会杀掉无数个父亲,毁掉无数个家庭,烧掉无数个村落,制造出无数个孤儿,无数个跟你相同遭遇的孩子。”科恩平静的解释著:“你受过这样的苦,你明白无依无靠意味著什么,你希望事情演变成那个样子吗?你希望那么多人因为我们的一个决定而失去生命吗?”

雅尔萨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眼中流露出企求的目光。

“萨兰家族世代忠勇,没有人愧对过帝国,身为萨兰家族的男儿,应该为领地上的民众考虑一下……孩子,你吃过苦,经历过磨难,心智远比同年纪的人坚强,以后会是当之无愧的萨兰家族继承人。但是现在,你却要拿出勇气来面对这一切。但你不是孤独的,因为有我在,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我……”雅尔萨德转过头,以目光向皇妃们求助。

“仇人出现在眼前,要命令自己不去想报仇血恨,还要淡然承受他人不理解的目光,这都是需要拥有无比巨大的勇气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科恩面带苦笑:“身为男儿,你要拿出勇气来面对,我也拿出勇气来面对……我们要共同面对这一切。”

雅尔萨德沉默著,内心一直在争斗。

“好孩子,想想看,如果你父亲在,他会怎么做?”菲琳皇妃走上来,握住他的手:“这时间不会太久,你一定能看到维纶伏法。”

雅尔萨德看看菲琳皇妃,目光逐渐移到科恩身上。

“雅尔萨德,我们定下一个协议好了。你要努力学习变得更强,而我呢!我会把这个仇人给你留著,只要你够本事,时间一到他就任你处置。”科恩伸出一根食指:“一年的时间,以皇帝的名义,我保证,绝对不超过一年。”

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无论科恩说什么,雅尔萨德始终没有点头,他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不同意,皇帝就不会放过那个人。到最后,科恩已经没有了办法,只好跟雅尔萨德建议明天再谈。

“夫君,雅尔萨德还不到年纪,不能继承爵位。”温丝丽皇妃轻声提醒:“你得为他安排一下。”

“是啊!雅尔萨德在外流浪了这么久,一定荒废了学业。”科恩点点头:“但是以雅尔萨德的身分,似乎只有院长大人够资格教授他知识,但院长又那么忙……”

“你想想办法啊!”温丝丽皇妃看了科恩一眼:“雅尔萨德可是要继承家族的人呢!”

“……有办法了,雅尔萨德,你就在我的书房待著吧!我会让几位官员轮流指点你,要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你还可以去问我父亲。”科恩打个响指:“此外,我也可以教你一些东西……你将来要继承你父亲的爵位,还会成为一块广大地域的领主,我希望你有足够的本事应付,不但是手段,更重要的是头脑。”

雅尔萨德的脑袋已经被这个皇帝给弄迷糊了。

“你就住在皇宫里,把这当自己的家好了。”科恩只好说得浅显些:“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觉得怎么样?”

“那就这样吧!我替雅尔萨德做这个主了。”凯丽皇妃在一边听科恩劝说雅尔萨德,自己也被科恩说服,这时候几步走过来,拉起雅尔萨德就走:“我先去给他选一个房间,还要换衣服……”

“还是夫君厉害,能说服雅尔萨德。”看著妹妹急冲冲的背影,菲琳。罗娜不禁掩嘴轻笑:“这丫头,台阶倒找得合适。”

“我没有说服他,雅尔萨德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懂得掩饰自己的刚烈­性­格。”科恩摇了摇头:“他现在一定是连我都恨上了,这件事情还会拖很久……”

“那怎么办好?”

“没关系,一切交给我好了。”科恩笑笑:“雅尔萨德毕竟是个小男子汉,我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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