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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异人傲世录 > 第三十集第一章

第三十集第一章

“夫人啊!朕但凡做任何事,没有一件是小事。”科恩摇摇头,正­色­回答,“说句浅显直白的话,令公子还不是魔属最着名、最有影响力的将领,战争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结束了,令公子不再值得让朕这样做。夫人你如此聪慧,怎么会想不到这点?”

“陛下的话非常正确,败军之将,的确再无资格诸多要求,但陛下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格伦斯母亲此时此刻的表现,与其说是一个母亲,还不如说是一个政治家和外交家,“陛下当然知道,治理国家就是治理民心,而一个帝国,却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公婆、父母、妻子、丈夫、儿女,这些是一个家庭的基本成员,要得帝国,就要得到他们的心。”

“朕五岁开始就被人天天灌输这个,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科恩又笑,“这与朕现在处置令公子有什么矛盾之处?”

“我现在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普通家庭的母亲,在向陛下请求。”格伦斯母亲像一个男子那样的跪下,“现在,跪在陛下面前的是一对呣子,等待在外的是整整一个家族,陛下与这个家族有如此之大的分歧和旧怨,陛下如果肯想办法让犬子回心转意,就赢得这个家族所有人的心,只要陛下能赢得这样一个家族的忠心,那么在威尔斯大地之上,还有哪个家族的心是陛下想得到而不能得到的?在这个大陆上,又有哪个家庭的心是陛下得不到的?”

“夫人现在说的话,就有些荒谬了。”科恩笑容一收,手一指格伦斯,“为了赢得他的忠心,就拿士兵的­性­命当儿戏?这种事情其他皇帝眼皮不眨就可以做,但朕不做。来人,把这人拖出去砍了!”

两个近卫军官答应一声,一左一右的冲上来,架起格伦斯就拖出帐篷,龙行虎步的来到军法处行刑地点,一只大手揪住格伦斯的头发,把他那颗骄傲的脑袋压在断头台上,军法处行刑队抱着大刀就上来了,白光光的刀片子一晃,就这样砍了下去—— “当”的一声,刀身弹回,格伦斯的脑袋还好好的连在脖子上,正在众人惊诧的时候,旁边走来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女子,面无表情的对监刑军官说:“此人身分不同,行刑之前,应该去叫一个祭司,让其完成最后的祷告。”

“是。”军官一个军礼,“白影大人,我这就去降军营地抓个祭司过来。”

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怕死,但脑袋还被按在断头台上的格伦斯,被人这么玩也免不了冷汗淋漓,其实这还是轻的,要是换了其他人,怕是已经臭气冲天了。

但与外面的儿子相比,此时帐篷里的母亲却是那么的镇定和若无其事,在儿子被拖出去之后,她整理了一下因下跪而散落到耳边的几丝头发,动作轻柔自然,说不出来的雍容华贵。可任谁都知道,如果儿子死了,这位母亲必定不会独自存活下去。

“谢谢皇帝陛下。”最后,这位母亲又对着科恩一礼,目光很平和,“在对待犬子这件事情上,陛下已经非常宽大了,我没有一丝怨言。”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科恩摇摇头,“有些事情,就算是朕的母亲要求,朕也是永远不会答应的。”

“但陛下的母亲,却一定会为了陛下去做所有的事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夫人的眼中充满了慈爱,“虽然这孩子任­性­、淘气、倔强,但他却是我的孩子……我已经没有了丈夫,不能再让这孩子独自一人去面对如此艰难的一件事情,说到底,我还真是一个自私的母亲。”

“夫人,你是一个好母亲,在魔属土地上,似乎每一个出息点的孩子,都有一个好母亲。”科恩微微一笑,“管束这样一个倔强的儿子,一定蛮辛苦的。”

“的确……”见科恩又提到自己的儿子,夫人不禁想最后努力一次,“其实,陛下也可以想办法不与犬子打这个赌,另想办法……”

“夫人还真以为朕要砍他的头吗?朕只不过是在开开玩笑解闷而已。”科恩嘿嘿一笑,威严的君王气概顿时一扫而空,“但朕却没想到,玩笑居然引出夫人为保全儿子和族人的­精­彩发言。”

“可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哭笑不得,“已经拉出去了……”

“开玩笑也要专业一点嘛!身边人跟朕那么久,如果分不清朕是否在开玩笑,那还有什么用?通通拉出去砍了!”科恩笑答完毕,随即脸­色­一正,“夫人想必也明白,对待令子是国策,国策这东西,绝不会因为朕一时好恶而改变。”

“陛下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听科恩这样说,夫人才好歹缓过气来,“其实我也知道,在整个家族之中,也只有犬子对陛下有些用处,我与其他族人,对陛下来说都无足轻重。”

“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怎么会不出人才?将相无种,来日方长,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科恩礼貌的否定了夫人的大实话,“夫人就不用再担心了。”

“皇帝陛下。”一名军官来到帐篷门边,“前方海尔特中将送回一份报告,还有一名威尔斯帝国秘使。”

“去把格伦斯带回来。”科恩接过报告,草草看了几眼,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直到饱受惊吓的格伦斯被重新带回大帐,科恩脸上才露出笑容,“大英雄,军营里逛了一圈,感受如何?”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被带回,格伦斯心里自然是充满了怀疑,他先看看自己的母亲,但夫人却没有给他任何的暗示,所以他并不清楚帐篷里的斯比亚皇帝是不是和自己的母亲达成什么秘密协议,只好含糊的回答一句,“看惯了军营,没什么特别感觉。”之后他又补了一句,“皇帝还是尽快杀了我,放过我军士兵吧!”

看来科恩的玩笑很见效,被人用大刀片在脖子上砍过之后,格伦斯的傲气消散了不少。事实上,科恩很理解这位年轻人的心态,他知道自己除了彻底归顺之外没有其他的出路,只是苦于个­性­高傲,放不下自己的尊严而已。

“朕没打算要杀这批士兵,仗打完了,你麾下的七万大军还剩下不到三万人,怎么说也是这块土地上的­精­锐,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又没哗变,朕怎么会下毒手?”科恩把手里的文件丢到桌子上,“至于你,格伦斯,你是想在以后当一个农民呢!还是当一个将军?”

格伦斯用迷惑的目光看着科恩,不清楚斯比亚皇帝这句看似普通的问话有着怎样的圈套……圈套的确有,那就是科恩跳过了投降与不投降的问题,以肯定的语气,直接问格伦斯投降之后的选择。这样问话,一方面节省时间,另一方面也免得大家再觉尴尬。

但格伦斯,他还是有点说不出来那句话,格伦斯的母亲只能在一边替他着急。

“虽然朕并不急在这一时,但朕既然以皇帝的名义亲自问你,你就要给朕答案,不能再拖下去。”科恩想了想,“这样吧!朕现在要接见一名来自威尔斯的特使,大概花一刻钟的样子,你跟你母亲就去屏风后仔细考虑一下,接见完成之后,你就必须给朕一个答覆,否则朕就直接下军令任命你。来人,传威尔斯特使。”

在皇帝大帐的巨大屏风后坐下,格伦斯和他母亲还在感叹这位皇帝陛下生活的简朴,就听外面传来侍卫官的通报,“回禀皇帝陛下,威尔斯特使到!”

“进来吧!”斯比亚皇帝清朗的声音之后,大帐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格伦斯侧耳凝听,这脚步声先谨慎、后急促,以使节角度而言是毫无章法,大失水准的,不禁心有感叹。

“见过伟大英明的斯比亚皇帝陛下,祝愿科恩。凯达皇帝陛下及斯比亚皇族成员身体安康,斯比亚帝国国运昌盛。”特使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和那么一丁点的畏惧,格伦斯觉得声音很熟悉,但一时记不起到底是谁——他军伍出身,又是年纪极轻的大英雄,虽不是飞扬跋扈,但对文官也并不十分的看在眼里。

“你是特使?”斯比亚皇帝平淡的问,“名字?头衔?使命?”

这一比较,格伦斯才发现科恩。凯达先前对待自己的态度,只能说是太好了。

“小使名叫索莎。库里亚,威尔斯帝国一等世袭伯爵。”特使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了正常,“受我国皇帝陛下的命令,前来向斯比亚皇帝陛下转达问候并提出几项建议。因为此前找不到皇帝陛下的大营,只有先到就近的斯比亚军,请皇帝陛下不要怪罪。”

“不怪罪,你有什么建议,就明白的说出来好了。”

科恩陛下依然平淡的说着话,但屏风后的格伦斯呣子却很吃惊,这位索莎。库里亚伯爵在帝国里可是位能说会道的贵族,无论是在贵族阶层或平民阶层,都是一位有份量的人物。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听着大帐里偶尔传出的只字片语,在外等待的几位斯比亚的高级将领有些不耐烦,他们是军人,对政治谈判这套很看不上,直到白影走出来交代他们一些事情之后,这几位才面露笑容的离去。

不一会,一辆营地里最为豪华的马车到了皇帝大帐外,接到侍卫官的报告后,科恩陛下对威尔斯特使说:“特使刚才所说,朕不是不感兴趣,但本国在战争之中损失很大。别的不说,旁边的营地里就有好几万的伤员。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他们就代表着军心民意,朕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只要你说服了他们,朕就同意你的建议。”

“这个嘛……”威尔斯特使踌躇了一下。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好顾虑的?不去这事情就免谈。”

“既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那小使就遵从。”这位威尔斯特使依仗着自己的口才,哪把什么伤员放在眼里?

“你先去马车上等候,朕随后就来。”先让威尔斯特使出了帐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科恩陛下才叫出格伦斯呣子,这时候,问格伦斯的话又变了,“格伦斯,你是要做一名前锋将领,还是要做军团指挥官?”

格伦斯长久的看着科恩,把他那高傲的脑袋一低,“当陛下从军营归来的时候,臣一定就做出了选择。”

“准!”科恩离座,向外走去,“好好选。”

豪华马车停在军营门口,威尔斯特使下了车,在几名军官的引导之下,上了军营­操­场中的小土台。­操­场上,两万多光着上身的军人以建制席地而坐,每一个十人小队边,都有一名看上去是督战队模样的军士站立着。坐着的人情绪低落,站着的人神情严肃。在威尔斯特使眼中,这军营始终透着一股诡异,怎么看怎么怪,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坐在自己面前的近三万人,其实就是威尔斯降军!

“呆坐着­干­嘛?”引导军官检查了传音魔法,示意索莎。库里亚可以开始了,“鼓掌,都给我鼓掌!欢迎威尔斯帝国特使讲话!”

台下近三万人都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听命令总是没有错的,于是,掌声响起。伯爵轻咳一声,上前两步,面向数万光着上身的士兵发表讲话。

“英勇的斯比亚帝国的士兵们,大家好!本人,是威尔斯帝国的特使——索莎。库里亚伯爵。”索莎。库里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亲切、忠厚,还力图让自己开朗乐观的情绪随着发言散发开来,去感染周围的人,“我到这里来,是为向斯比亚帝国及军队表达善意,并代表我国皇帝向斯比亚皇帝提出结束战争的提议。大家远离家园,作战辛苦了!”

台下那些光着上身的人,他们的目光这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奇怪,好在压阵的督战队士兵够多,还没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况,除了偶尔一两声诡异的咳嗽声之外,­操­场上基本是一片沉静。特使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气馁,他不以为然的把这种反应归结于傻大兵没见过世面,况且他也有信心说服这些“斯比亚帝国的伤员”。

“大家都知道,近年来,斯比亚帝国与我们威尔斯帝国发生了一连串的战争,在一系列的战争中,两个帝国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对任何人来说,特别是对军人而言,发生战争是悲剧。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最迫切的一件事,就是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悲剧。”在直白的开场白过后,这位名叫索莎。库里亚的外交官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当然,如果我们要追究起战争的原因,威尔斯帝国这边的责任相对来说会重一些。在这里,我不得不感谢斯比亚皇帝陛下的慷慨,给了本人这样一个机会,为大家来解释这一切的误会。”

在摆出如此之低的姿态之后,­操­场上并没有响起索莎。库里亚所希望的“热烈的鼓励掌声”,众士兵的目光由奇怪转变为沉重,这就让特使开始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但他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相反他还要尽量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这群“伤兵”信服。

“在我们威尔斯帝国这一方面来说……大家其实并不知道,我国的皇帝陛下是一位仁慈的、爱好和平的皇帝,贵族和民众也是如此,我们并不想与斯比亚帝国处于一种长期的战争状态,因为这样的话,只会让其他帝国从中得到利益,所以,威尔斯帝国从头到尾都是不主张战争的。”说到这里,特使加重了语气,“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指挥我帝国北方军队的,是一个战争狂人——格伦斯!”

看到下面“伤兵”的震惊眼神,特使大人终于在心里感叹一句:你们总算有点反应了,也不冤枉本老爷下这副猛药。

“格伦斯,出身于军人世家,以前因为临阵脱逃而被帝国惩罚,但此人工于心计,纠集了一帮犯有同样罪行的地痞游民,组成了所谓的幽水军,并以此威胁帝国和皇族,欺上瞒下,经过一系列­阴­险的行为,偷取了北方防区的大半指挥权。”在说出以上言论之后,特使大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对他和他的军队,帝国早就在进行暗中的调查了,现在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和这一系列的战争有直接关系!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我们依然有失察之过。”

“伤兵”之中,已有不少人低下了头去,特使却乐观的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发言引发大家的思考……

“所以,我们现在要结束战争,就不得不对此人进行处罚,就我所知,斯比亚军队正在跟此人交战,我们两个帝国完全可以携手合作,以达到处罚此人的目的,威尔斯帝国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便利条件,以求达到消灭此股流寇的目的,至于要怎么做,我们可以另行安排细节。”粗略几句说完最关键的一部分,特使的脸上有了微笑,“在其他方面,威尔斯帝国也要给予大家补偿,在场的各位都有份啊!”

在确定了这个特使不是疯子跟白痴之后,“伤兵”们的心里真是百味交集,但他们这时不会想到,更大的乐子还在后面……站在自己身边的军法处士兵已经开始退场了,先前还在严令大家不准说话,现在却逐渐走到场边。

“这个具体的数额呢!是现金三百万金币,大家都知道,威尔斯帝国这两年来收成并不怎么样,这个数额已经是现金的极限了,不过在另一方面,我们会多做考虑,那就是以奴隶来补偿,数量大概是六十万。”特使说到了重点,“大家不要担心我国的支付能力,虽然我们国内现在没有大量的闲散奴隶,但是奴隶来源是很广的,别的不说,就是帝国内那一批听到打仗就两眼发光,恨不得连­内­裤都捐出来的战争狂人,就有好几十万,我们全部都记录在案,他们就是首批押送到斯比亚的奴隶!”

士兵们,已经惊呆了。

“除去对斯比亚帝国的战争补偿之外,我们还会划拨一批资金,作为对各位受伤的斯比亚军人的补贴,参加战斗的斯比亚军人也会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军官已经离开,特使还在滔滔不绝,“另一方面,如果斯比亚军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惩罚幽水军,我们会提供方便,各位将士每抓获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会给予一个金币的奖励,每杀死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奖励五银币。这些俘虏也不必归还,直接当做是战争补偿里的奴隶,两名俘虏抵扣一名奴隶……对了,这些幽水军的家属,也是奴隶中的一部分……”

“呼”的一声,一块石头从“伤兵”群里飞出,准确的打在特使的脑门上,尖锐的边角从皮肤上带出一串血珠子,让特使当场就半蹲了下去……看到没有人出来阻止,第二块、第三块石头紧随其后的跟着飞过去了。

“我是威尔斯帝国的特使,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啊!”伯爵当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双手抱着头,徒劳的在土台上“左闪右避”的逃避越来越多的石头,“嫌条件不好的话,大家可以再商量嘛!啊呀——哎呀!皇帝陛下,救命啊!”

到了这一步,还是没人阻止,斯比亚军人整齐的站在­操­场外圈,神情严肃的看着这一幕。面对眼前这个滑稽的事实,他们可笑不出来,因为这些军人都还记得,在上次的神魔大战中,作为斯比亚军的前身的神属联军第九军团,也曾经被人这样“技术处理”过。

数百名不怕事的“伤兵”涌上土台,以无比的愤怒将威尔斯帝国特使淹没。

军营大门,一直在看着手里文件的科恩陛下敲敲车窗,淡淡的吩咐一句“回营”。

是日,在把威尔斯帝国特使彻底撕裂之后,近三万降军在斯比亚军士兵沉重目光的注视之下,抱头痛哭,一直哭到声音嘶哑,一直哭到眼中无泪……

第七章

威尔斯帝国、国都、皇太子­宮­殿,地下角斗场。

直径一百臂的圆形角斗场中,分为三组的九名角斗士正展开一场鲜血纷飞的生死对抗,他们手持最犀利的武器却身无片缕,或者在疯狂的咆哮着,或者在拚命的支撑着,回旋的锋刃飞过,一点点承载着生命的血液洒在沙地上,变成一片片任人践踏的污渍。场地边还不断有人打开栅栏,把一只只凶猛、饿到极点的魔兽放进场中,让这混乱的战斗变得更加混乱。

舒适的看台上,数百人正在嚎叫助威,他们身着华服,都是皇太子的门客,也是帝都最飞扬跋扈的一群人,就算是在太子的宫殿里,他们依然是最得宠的人。一个角斗士倒下去,漫天都会飘散起他们丢弃的赌票,更有甚者,还会时不时抓起身边的武器丢下场去,让决斗变得更加刺激血腥……但在贵宾席上,一脸­阴­沉的皇太子殿下正怔怔的看着场中的搏斗出神,彷彿眼前的搏斗、门客的疯狂,都已经不能再吸引他的注意了。

太子的担忧是有原因的,因为现在的威尔斯帝国,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前线的战况并没有如大家所愿的立即结束,在所有人都以为科恩。凯达又一次失败的时候,帝国军队却没有能从战斗中归来,皇帝和军部派出的使者全都是有去无回,就连帝国防御中最重要的威达山脉一线和沸血关也没有情报传回。到最后,居然从帝国几大战略要地传回些只字片语的消息,说是都受到了斯比亚军队的攻击。

起先接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科恩。凯达的军队打进来了?一个失败七、八次的帝国,他凭什么打进来?他的军械呢?他的粮食呢?就算斯比亚的士兵可以用纸人充数,科恩。凯达也得有那个时间用纸来糊啊!

但是在随后的几天里,一个又一个的求救信使接踵而来,一支又一支的商队被堵回,一家又一家的贵族涌进帝都避难,皇室和军部这才发现大事不妙,赶紧点起烽火向联盟告急。但告急烽火刚刚蔓延到帝都身后的群山上,就被斯比亚人给掐断了,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浩荡。魔殿的狮鹫接二连三的升上了天空,但却没带回一个回信,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曾经派出三千人的近卫军去查看近邻行省的情况,却在路上受袭,只有四百多人狼狈逃回。

军部加大侦察力度,派出一切可以派上用场的人,皇太子本人也派出自己的数百名门客,乔装打扮之后去各地打探。终于,这些人带回些像样的消息——帝国内陆的十四处战略要地,除了帝都及附近的一个关隘,已经被人数不详的斯比亚军队拿下了八处,剩下四处正处于被包围状态。通往布卢克帝国和特拉法帝国的道路已经落在了斯比亚军手里,这也就是说,帝国现在一片大乱,要逃的话只能逃向坎普帝国,现在,这条路上大概已经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不知道斯比亚军队的详细人数,也不知道他们的战术,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攻击目标,皇室和军部近乎成了瞎子。在此前,帝国军队因为要应付斯比亚接连不断的攻击,早已把­精­锐摆在北方防区,留守内陆的全是二线部队和各地贵族组建的新军。在带回的情报里,斯比亚军的凶猛赛过了魔兽,内陆二线部队不是被完全击溃,就是成批的投降,各地贵族组建的新军的下场就更是凄惨……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帝国还能拿什么来跟斯比亚军对抗?

皇室和军部现在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斯比亚的大批军队的确已经进入了帝国内陆,他们是怎样进来的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还拥有的力量就仅仅是帝都周围的少数几个行省而已,其他的地方要不就是断掉了联系,要不就是完全帮不上忙……

形势是很危急的,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首先是帝都的城防很令人放心,因为本身有一支­精­锐的近卫军,还有一些可用的贵族家族武装。其次,帝国与联盟有周期­性­的信使往来,信使一断,联盟那边很快会发现事情不对,只要想办法拖到联盟发兵来救援的那个时候,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为了缓减局势,皇帝陛下还派了特使去与斯比亚方交涉,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综合兵员、民心、财力物力,帝都防守三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有了这三个月的时间,就算联军是用爬的,他们也能来到帝都城下,到那个时候,就算斯比亚这次是倾举国兵力来犯,在规模和战斗力上,他也不能跟联军相提并论吧?

对外撑住斯比亚的攻击没什么问题,但是对内嘛……皇家面临的难题就在这里,可能会有点小麻烦:先是对格伦斯中将的刺杀没有什么结果,然后是格伦斯中将的族人神秘失踪,这件事情如果被人揭穿,无论皇室用什么藉口推脱,或者矢口否认,都对自己的名声有损。还有帝都那些不得志的贱民,以及一些蠢蠢欲动的没落贵族……不到六万军队防守帝都城防,必然会导致对内监视力度的大幅削弱,虽然派出了皇室的私人武装,但人手依旧不足。

再有个两、三万的军队该多好啊……微皱着眉头的太子殿下放下酒杯,拿过桌边放着的手弩,随手瞄准场内一个占优势的角斗士扣动了扳机——弩箭发出一声怪异的啸叫,从角斗士的大腿上穿过,直接钉在了地板上,锋利的倒刺上,还挂着撕扯下的一大片皮­肉­。

场中情势大变,本来占优势的角斗士悲鸣一声,他先前所追杀的猎物抓住机会反击,将他一刀两断!而这个刚刚逃生的角斗士只顾杀人,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危险,被另一人偷袭得手。场边开兽栏的人被太子殿下的举动鼓励,大手一挥,让兽栏里三十多头凶猛魔兽全数扑入场里,把剩下的角斗士分而食之……

“太子殿下神勇!”看台上涌动着欢呼,气氛高涨,“神勇!神勇!神勇!”

太子殿下放下手弩,微笑着站起身来,温和的向看台上的欢呼人群致意。就在一群苦役抢进场中清理善后,为下一场做准备的时候,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带着一名官员,顺着专用通道进入太子的包厢,太子微露惊讶,急切的官员靠上去耳语,太子殿下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看台上人群的荣华富贵跟太子本人紧密相连,喧嚣声立即就停止,所有人都看着包厢。

惊讶、疑惑、怀疑,这些神情在太子殿下的脸上一一出现,慢慢交织着,渐渐融合着,让众人忧心不已,在太子小声询问官员的时候,这些人的心已经高高悬起,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太子殿下对一件事情显示出如此的关切和谨慎。

终于,太子殿下脸上的复杂表情,在嘴角汇集完毕,最终化为一个诡异的笑。

在落针可闻的角斗场里,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太子殿下转过身来,维持着真挚的笑容,那种程度的欣喜是极具感染力的,更别说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举动——他接连把自己包厢里的十多名侍女推出了门!

“太子殿下神勇!神勇!神勇!”众人的热情再次被激发出来,因为太子殿下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在他当上太子的那天夜里,他让三十多名侍女进了角斗场,让门客们见识了一场旷古绝今的“角斗好戏”!

“大家——今夜一定要尽兴,本太子就不陪各位了。”太子殿下举起酒杯,优雅的对着看台转了半圈,随即跟着那官员走出包厢。

一直到疾步上了马车,太子殿下才盯着那官员问,“事情到底怎样,完全能够确定吗?他们距离帝都多远?”

“是的,太子殿下,我们两个钟头前接到了消息,已经派出五批次的使者去询问了,详细情况还在查证。”官员回答,“就目前已知的情况,这支部队大概人数是三万人,从北部防区来的,他们前来报告的传令官说自己是格伦斯中将的部队。”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格伦斯中将。”太子殿下一摆手,“他在什么地方?”

“报告上说,格伦斯中将前些日子率军与斯比亚大军在两河平原碎浪溪决战,苦战一天后击败斯比亚大军。”官员顿了顿,“但是,格伦斯中将亲自带领骑兵冲锋,不幸为国捐躯。”

“死了?”太子还在惊讶格伦斯中将走狗运,却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声音不止高了一个八度,“死了!”

“还请太子殿下节哀。”官员点了点头,“听说中将是力战而死,非常悲壮,战后清理战场,好不容易才在死人堆里把中将找出来,但是一只手已经找不到了,大概是因为敌军砍下拿着魔族佩剑的手拿去邀功,还有几名副官自杀殉节……他们已经带回了这些将领的尸体。陛下和军部将领们已经在商量对策了,请殿下过去,也是想听听殿下的意见。”

这消息也太骇人听闻了点,太子殿下半张着嘴,眼珠停止转动,已经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好半天之后,殿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依靠着车窗沉默不语。

接下来,在皇帝的书房里,在只有少数皇族人员参加的会议上,与会者就这支部队展开了争论。之所以会引发争论,是因为皇族成员的分工不同,对负责帝都防御的亲王来说,这三万军队非常重要,因为这些人都是久经战争的­精­锐,有了他们,帝都的防御可以说的上是牢不可破。但皇帝本人和太子因为前些日子策划了暗杀计划,不得不在心里想深一些……斯比亚军队来的很离奇,格伦斯中将死得也离奇,这三万人的军队,也离奇。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如果让他们加入城防,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负责防御帝都的亲王说的话也很对,自己的三万军队说话之间就要到了,又是格伦斯中将的军队,不在第一时间让其进城,帝都的居民会怎么想?他们难道不会猜疑?贵族里会不会有人混水摸鱼?魔殿那边怎么交代?民心士气一降,这仗还怎么打?

“所以说,不让自己的军队进来是不妥当的。”看到皇帝一直沉默不语,任凭亲王皇子的争论,深思熟虑的太子殿下轻声建议说:“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这支军队是不是我们的。再者,我们还要确认格伦斯中将是不是真的死了,军队反正也得中午到,我们还有时间安排。”

“太子的意思……”皇帝的目光看过来,“怎么安排?”

“这一方面,我们要广为宣传,说是格伦斯中将的军队大胜回归,入帝都协助防御,振奋士气民心。”太子想了想,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缓缓说:“另一方面,我们派出熟悉军务的官员,以慰劳的名义去确认,要一再确认,如果没问题就让他们加入防御……如果有问题,那就不成问题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拿起酒杯,淡淡的问,“如果,格伦斯中将没死呢?”

“如果没死,那也就没问题了。”太子殿下靦腆的笑笑,“是不是自己的军队,我们最有发言权,当民众听说斯比亚军假扮我们的军队企图骗开城门,都会激奋的吧?”

“你的意思就是这样?”皇帝瞄了一眼太子,“幼稚。”

“是,父皇教训的是。”太子低下头去。

“你需要这三万人是吧?”皇帝又问负责防御帝都的亲王,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后,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派人去查,查清楚了,这三万人就是你的。”

“是的,陛下。”亲王点头回答。

“如果格伦斯真的死了,我们就要给他举行隆重的国葬,如果他没死,我们也要创造条件为他举行国葬。”皇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久坐发沉的身体,“军队收编之后……格伦斯中将手下的军官劳苦功高,进城仪式一完就全部放假吧!交给军部去办,不要遗漏一个。”

“是的,陛下。”亲王当然知道让这些军官放假是什么意思,“臣这就去安排,必定不会出问题,也不会透露风声。”

“那就散了。”皇帝举步向外走去,“入城仪式由太子带领群臣筹备,朕累了,想先休息。”

“送陛下。”对于这个命令,众皇族成员一个“不”字都不敢说,没有人敢违背一个敌军已快兵临城下的皇帝,哪怕这皇帝是自己的亲人。

在经过细致的策划之后,军部派出熟悉格伦斯中将及其属下部队的将领,以慰劳探视的名义前去打探详细情况。领队将领有两个主要任务,一是认清这支军队的­性­质,如果放了斯比亚人进城,那么大家都不要混了。二是搞清楚格伦斯中将的生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确认是自己人和格伦斯中将的生死之后,次要任务是判断这支军队的士气和现存战斗力,因为这些人是要加入城防的,必须对他们的现状了若指掌才行。

在一营近卫军的护卫下,将领们离城而去,他们的背影才消失在远方,军部的几名主管就焦虑不安起来,大家乾脆在城门上坐等进一步的消息。

距离帝都四十余里的地方,一支人数在三万左右的部队正在缓缓向帝都进发,一千军容严整的骑兵前出一里开道,三千武备齐全的步兵拖后五里殿后,庞大的中军带了千多辆轻便马车,打出的是格伦斯中将的旗帜——民众俗称的“幽水军旗”。

军部派出探视的将领到达之时已是午夜,中军已经在路边扎营休息,军用马车在路边一字排开,足足有两里长。探视将领一路经过,耳中听到的全是伤兵低沉的呻吟,神情憔悴的魔法师忙前忙后,用沙哑的声音咏念着治疗咒语。穿着奇装异服的巫医们上窜下跳,咒骂着所能咒骂的一切,嘴里衔着小刀的助手把一捅桶血水倾倒在路边,空中弥漫的药味、臭味把从帝都来的将领们熏得晕头转向,一个个拿手帕捂着鼻子,快步到了指挥部。

中军指挥部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药味刺鼻,最高军衔者是一位少将,手臂上缠绕的绷带还在向外渗着血丝,看军部慰问的将领到了,在两名近卫的搀扶下站起来勉强行了礼,几个简单的动作,就痛得嘴角抽动,额头冒汗。

“将军快不要动,养伤要紧,养伤要紧。”军部将领连忙走过去,亲自扶少将坐下,顺便就近观察其伤势的真伪,“将士们为国杀敌,浴血奋战,听说帝都危急又立即来援,帝国和军部听说这个消息,都非常欣慰……皇帝陛下听说格伦斯中将的事情非常难过,接连几顿食不下咽,将军一定要尽快好起来,也好在向皇帝陛下汇报战况时,让陛下觉得安慰啊!”

“两军鏖战,格伦斯中将领军冲锋,这都是因为我们的失职。”少将痛苦的回答说:“如果我们表现得再好一点,中将大人就不用这样做……”

“报告上说,斯比亚军是由科恩。凯达亲自带领?”

“就是这个混蛋!”少将激动起来,“格伦斯中将就是中了这个混蛋的圈套,斯比亚人太卑鄙无耻了!”

“格伦斯中将是我帝国第一名将啊!”军部将领叹息一声,“部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计在后面的后勤人员,作战部队近三万,不过,相信阁下也看到了,我们这三万人里有八千多伤员,我们本身的救治人员非常缺乏,还请军部为我们调拨人手,这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是帝国的中坚力量。”

“这个是应该的,帝都已经开始准备了,你们都下去,到部队里去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军部将领连连点头,还对自己的随从下了命令,又转过头来对少将说:“有一件事情,是我这次的主要任务,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原谅。”

“阁下请说。”

“将军知道,格伦斯中将是国家栋梁,他的生死关乎军心、民心,所以我必须见……不是,我必须瞻仰格伦斯中将的遗容。”说到这里,军部将领停顿一下,“皇室、军部、国民,都不能接受格伦斯中将已经殉国的事实,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另一方面,因为格伦斯中将的殉国,很多事情必须要及早准备,以免敌军有机可趁,这非常重要。”

听说来人来验尸,少将的脸­色­先是愤怒,后是疑惑,最后是为难,好半天之后,少将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的说了句,“既然是为了帝国,就请阁下跟我来吧!”

第八章

天刚蒙蒙亮,十多匹矫健的骏马向着帝都城门风驰电掣而来,马上骑士全数着近卫军服饰,一个个的军衔还不小。这些人才近城门,在卫所等了一夜的几名军部高级将领就得到了通报,连忙步出休息的房间,冲到城门通道中听取来人的汇报。稍后,将领们又带着骑士中一名最高军衔者去了军部,去向等在那里的皇室成员报告。

“是不是自己人?”在军部等了一夜的皇太子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格伦斯中将到底死了没有?”

“是的太子殿下,我们现在可以初步判定他们是自己人。”将领把回来汇报的军官引上来说:“这是前去查探的军官,他带回了一些报告。”

“说吧!”太子心急如焚,但还勉强维持着面子上的雍容。

“回禀太子殿下,我们到了之后,立即就展开细致入微的调查,结果发现这支军队确实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是格伦斯中将的部队。”劳累的军官说完结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下官是分派去查探伤员的,发现伤员都是我国士兵,他们的呻吟,被治疗时的咒骂,晕过去时的呼喊,还有昏迷中的话,都是自己的家乡话,语调语气都带着威尔斯各地方言。”

“其他人的查探如何?”太子殿下点了点头,接着问。

“其他军官的查探也很顺利,我们分别查探了后勤、军械、医疗、战备各处,都没有发现异常的现象,另外,我们还遇到了一些同乡的士兵,甚至是帝都籍的士兵,还被委托带些家信和现金转交给他们的家人。”说到这里,军官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长官已经遵照军部的命令,确认了格伦斯中将的死亡,没有任何问题,这是长官的报告。”

“是这样吗。”太子殿下接过报告,一边看一边问,“部队战斗力怎么样?”

“虽然大部分士兵神情疲惫,还带有主将殉国的悲痛,但战斗意志却还顽强。”军官小心翼翼的回答,“是支能打仗的部队。”

“既然这样,大家就准备迎接这支部队进城吧!赶紧向皇帝报告。”太子看完报告后长出了一口气,对军部的将领说:“你们可要好好安排,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第二天上午,从前线回援的部队抵达帝都城外,在距离城墙三里的地方临时停驻,在与军部和皇室进行了一番烦琐的手续之后,在中午举行正式的入城仪式。

在斯比亚军队已经出现在全国各地,帝都已经陷于实质上的包围时,举行这样一个援军入城仪式是非常有必要的,一方面可以向帝都各界表明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格伦斯中将的死亡来振奋守军的士气。中将的确是死了,但皇室和军部却相信,在经过一系列合适到位的宣传之后,他的死能让帝都乃至全帝国的人对斯比亚帝国恨之入骨。

虽然时间仓促,但帝都方面却还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红­色­的地毯从皇宫前广场一直铺到了城门,道路两侧旌旗招展,身穿威武礼服的近卫军十步一人,整齐的排列在旌旗之下。有身分名望的贵族全部在皇宫广场前列队观礼,帝都居民无分老幼都尽数涌上街道、房顶,在正午的阳光下翘首期盼英雄的部队回归。

关于格伦斯中将,现在的宣传中只说是“战争胜利之后,被斯比亚刺客行刺而重伤。”,聪明绝顶的皇族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准备给全帝都的人上演一出好戏——他们在入城队伍里安排了一辆豪华马车作为中将的代步工具,里面藏着格伦斯中将的灵柩,再找位替身,让其在部队入城的时候假扮重伤的格伦斯,在要下马车的那一刻,替身会“伤势突然恶化”,然后皇太子“急步抢上”,弥留之际的中将会最后一次表忠心,皇太子抱着中将大哭……

这一切会经过传声魔法让所有人听到,安Сhā在围观人群中的人负责煽动情绪,务必要使得群情激奋,整个帝都的人都大叫“杀光斯比亚狗贼”的口号,军部顺便还会派人抱着箱子大街小巷的去募捐,可怜的帝国,已经连着三次战役没有民众捐款了。

在入城军队方面,伤势过重的伤员是不能出现在仪式里的,所以全部安排了这些人上马车,个别的重伤员和后勤系统已经由其他城门进入帝都了,等城门外这批“充门面”的部队准备完毕之后,特别是换上崭新的军服盔甲之后,帝都上空响起连绵不绝的钟声,紧闭的城门逐渐打开,仪式开始了!

嘹亮的军号声里,数百人的先导骑兵先行跨进城门,这些骑兵都是来自“幽水军团”的­精­锐前锋军,一个个铁盔红缨,气宇轩昂,才一进门,就引得城门附近的老百姓大声喝彩,漫天飘扬起彩带和花瓣。

其后是徒步行进的几团前卫,突击步兵、长枪兵、重步兵、轻装步兵,让街道两边的百姓目不暇接,吼得嗓子都哑了。特别是在著名的“幽水军旗”和格伦斯中将的马车到了之后,更是盛况空前。

这位“格伦斯中将”很尽职,他向车窗外缓慢而又困难的挥着手,有了神奇的化妆术,加之他的举止维妙维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无数人流着眼泪向军旗,向脸­色­极为疲倦和苍白的“格伦斯中将”行礼……就差大呼万岁了。

一个个小方队接连走过,在队伍的最后面是连绵不断的辎重马车,马车本不容易控制,所以行进间的空隙就留得比较大,速度也较缓慢,加之还有“三两起小小的意外”,以至于前面的部队都到了皇宫前广场,后面还有一大串马车等着进城门。

不过,这似乎并不影响整个仪式的进行,由数十位魔法师施展出的传音魔法已经生效,全帝都的人都听到来自皇宫前广场的声音,那是司仪在宣布:“战无不胜的格伦斯中将率大军回援帝都——请格伦斯中将下车,晋见皇帝陛下!”

在这一刻,皇宫广场周围的民众屏气凝神,准备再一次目睹格伦斯中将的风采,而其他地方的民众就在侧耳倾听,因为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格伦斯中将是唯一可以拯救他们的英雄,英雄的亲切声音赛过了天籁。

片刻之后没有动静,司仪又叫,“请格伦斯中将下车,晋见皇帝陛下!”

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出现主角不下马车的情况,多少有些让人猜疑,帝都各处的民众们纷纷交头议论,直到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是皇帝陛下的声音,“太子,格伦斯中将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你快去搀扶一下。”

听到皇帝陛下这样说,民众们才恍然大悟,不少人在心中感叹:皇帝陛下真是一位仁厚慈祥的长者啊!

太子领命,上前去搀扶“格伦斯中将”,广场周围的十来万人亲眼看到太子微笑着走到车门前,一脸关切伸手去搀扶中将,但那双代表着无限关怀与仁爱的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太子殿下原本微笑的脸上换成了无限惊恐的神­色­——因为殿下突然发现,坐在马车上等待自己去搀扶的,正是如假包换的格伦斯中将,虽然他的眼神和神态与自己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他的确是格伦斯中将!

静静看着太子殿下,格伦斯中将的眼神也并不锐利,但作为一位历经生死的将领,中将本身已经带有一种让太子殿下窒息的威仪。在十多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中将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柄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长剑从车门内缓缓伸出,剑尖轻轻的搭在太子殿下的肩上,太子殿下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就在众人惊异万分的时候,“哗”的一声,马车车厢破开,十来人裹在车厢碎片里飞出,严密的护在马车周围。

“叛乱谋反!”

这个词在众人脑袋里刚刚冒出,入城队伍里就响起连声号令,皇宫前广场的幽水军立即倒戈相向,将广场上的皇族、贵族围了个水泄不通。与之相比,贴身保护皇族的近卫军在人数上不及,素质上更不及。

而在街面上,负责维持秩序的近卫军还穿着华丽的礼服,哪里能够与军备完整的幽水军动手?好在这些突然谋反的幽水军并不急于杀人,他们迅速突进,抢占各处要点,完成从主城门到皇宫广场的控制。唯一的流血事件发生在主城门处,马车上蜂拥而出的幽水军在与守军发生了“小小的摩擦”之后,将之牢牢控制住。

“广场部队待命!”还坐在马车上的格伦斯中将一声令下,“谁敢妄动,格杀勿论!”

“遵命!”近万人哄然响应,雪亮的兵刃直接指向被包围的皇族贵族,皇帝身边的百来位近卫军被几百具手弩瞄准,心中早就凉透了。

这场变化来得太突然,等别处的近卫军得到消息,幽水军已经完成了对皇宫广场的完全控制,皇帝、太子、亲王、群臣都在其控制之下,掌握指挥权的将领们没谁敢乱动,就算当中有个别人有“老子可以趁这机会从权登基”的想法,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但对这件事最为震惊的,却是帝都的近百万民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皇族、率军谋反。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格伦斯中将曾经是英雄,帝都的民众饶不了他,帝国的民众容不下他——特别是在现在这样一个外敌环绕的情形之下,叛乱就更不可能得到原谅和同情。

威尔斯国民普遍­性­格刚直、热血,对正义和公道极为热衷,以前在帝都进行叛乱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半是死在愤然而起的民众手里。但在民众们心目里,格伦斯中将这位英雄却没有理由这样做,所以他们在等待,等待当事双方的表态,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在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被近卫军人墙保卫着的皇帝陛下镇静下来,他知道,目前的局势相当危急,但两边谁都不敢先动手,权力斗争虽然是­阴­暗卑鄙无所不用,但有近百万民众在现场观看,大家还是要“摆事实、讲道理”的。

不过既然格伦斯中将敢走这一步,就说明他手里有牌,作为弱势的一方,威尔斯皇帝必须探明对方有什么牌,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渡过眼前这场灾难再说。就算格伦斯中将手里有什么牌,大不了把这责任推给其他人……

“格伦斯中将,你这是在胡闹什么?”稳定了情绪的皇帝陛下开口,以一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话稳固自己仁厚长者的形象,尽力使民心向着自己,“爱卿的部队神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必再现场演练给朕看了吧?”

传音魔法把皇帝的话送到每一个人的耳边,大家都在等待着格伦斯中将的回答。

“皇帝陛下觉得我是在演练部队吗?”格伦斯中将平静的回答着,一推身前的太子,在众护卫的保护下走上前去,“皇帝陛下又看到我了,又看到由我带领的幽水军了,心中是不是感觉像针刺一样?”

“怎么会呢?爱卿是帝国的大英雄,栋梁之才,朕见到爱卿无疑是满心的欢喜。”皇帝微微一笑,“听爱卿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对朕有了什么误会?爱卿放心,无论有什么委屈,爱卿尽可以说出来,朕一定为爱卿做主。”

枪林刀丛之中,格伦斯中将押着太子越走越近,与皇帝的交谈也是温和的进行着,但周围谁都不敢大意,大家都清楚眼下的局势,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洗帝都的结局——可转念想想,除了这个结局,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结束办法了吧?

“没错,本将军布了这个局,却不是没有原因,感谢陛下让本将军有这个机会,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控诉。”在距离皇帝五十步左右,格伦斯中将停下脚步,“皇帝陛下想听听吗?”

“当然,爱卿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皇帝衡量局势,觉得自己有几万近卫军在手,还不至于全盘皆输,但必须拖延时间,让近卫军有时间布置。

“我格伦斯出身于军人世家,家族成员世世代代为帝国效力,为皇族效力,驰骋疆场、杀身成仁却义无反顾、前仆后继,我的家族没有做过对不起帝国的事,任谁谈到,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忠勇!”格伦斯中将把软成一团的太子交由手下看管,仗剑激言,“我格伦斯虽然初战败北,但报国之心从没消减过一分,组建幽水军团,与麾下将士们一起抵御外敌,风餐露宿、历尽艰辛,我格伦斯、我幽水军团有没有做对不起帝国的事情?”

“没有!”从广场到城门,无数士兵眼含热泪回应,声音嘶哑悲壮,让民众震惊又疑惑。

“那么今天,我格伦斯为什么会冒一个叛逆的骂名陈兵帝都?与皇族兵戎相见?那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将会有很多人死去。”说到这里,格伦斯中将悲苦的笑了几声,“谁能不死?但怎么个死法,却有很大的区别。”

“爱卿想多了,帝国与朕都是讲道理的嘛!”皇帝回应说:“就事论事,朕绝不会放任­奸­逆小人,爱卿切不可对朕产生猜忌之心啊!”

“这样的话,就请大家看看这个人。”格伦斯中将一挥手,两名士兵从马车中带过一个人来,中将一把抓起这个人的头发,“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吧?欧佩亲王的小儿子。大战前夕,此人带着数十名刺客前来行刺,被本将生擒。这就奇怪了,他本应该在帝都监狱里,怎么出来的呢?”

“格伦斯中将!想必阁下也知道,亲王世子党羽众多,从监狱救出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帝身边的一位大臣大声回答,“世子与中将本有仇怨,刺杀的事应该是个人行为,中将怎么能迁怒帝国?快快放下兵器,不可自误!”

“个人行为?”格伦斯中将拿出一张命令,“那么阁下怎么解释这份命令?不如让人来念一念,司仪呢?”

一名幽水军的军官抓起司仪,拖到格伦斯中将面前。惊魂未定的司仪接过命令,结结巴巴的念出来,全帝都的民众都清楚的听到这份由数位当权大臣联名签署的,要以叛国罪逮捕格伦斯中将全家族的命令,司仪语音才落下,整个帝就已哗然。

“真是让爱卿受委屈了,朕竟然全不知道这件事,爱卿放心,朕一定会严厉追查此事。”皇帝毕竟是皇帝,推卸责任之后用关切的语气反将格伦斯一军,“不知道爱卿的家人现在何处?可否安全啊?”

无论格伦斯中将怎么回答,都会暴露出破绽,皇帝可以追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朕?是不是另有打算等等……百姓们听了,就会觉得格伦斯早有谋反的意思,至少动机不纯,是个龌龊小人。帝国民众一向勇武,民风又极为剽悍,有了近百万民众支持,幽水军团只是小菜一碟。

“皇帝陛下问得好,自古到今,坐拥重兵的名将多遭猜忌陷害,这点本将军是明白的。坦白说,本将军也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家中常备车马,嘱咐家人安分守己……除了自己,不让任何家人身居要职。”格伦斯中将苦涩一笑,“本将军常想,如果被陷害的只是自己,那么自己逃了就是;如果被陷害的是家族,那本将军带着家人逃了就是。有人玩弄这一手,当然注定失败。”

“将军言过了。”皇帝身边又有人大声回答,“身为臣子,自然要事事以帝国为先,这么一点小事,将军就敢带军胁迫皇族,帝国百姓怕是不会答应的吧!”

“阁下说得对,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胁迫皇族,当然会被所有人所不齿!”格伦斯中将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么现在,本将军就给大家听一点难得一闻的言论,保管各位听完之后心花怒放!”

手一招,一名军官就走上前来,从抱着的木盒里拿出一个魔法水晶球,解开了禁制……一阵嘈杂声之后,帝都上空响起一个清朗、乐观、充满感染力的声音。

“格伦斯,出身于军人世家,以前因为临阵脱逃而被帝国惩罚,但此人工于心计,纠集了一帮犯有同样罪行的地痞游民,组成了所谓的幽水军,并以此威胁帝国和皇族,欺上瞒下,经过一系列­阴­险的行为,偷取了北方防区的大半指挥权。对他和他的军队,帝国早就在进行暗中的调查了,现在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和这一系列的战争有直接关系!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我们依然有失查之过。”

“所以,我们现在要结束战争,就不得不对此人进行处罚,就我所知,斯比亚军队正在跟此人交战,我们两个帝国完全可以携手合作,以达到处罚此人的目的,威尔斯帝国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便利条件,以求达到消灭此股流寇的目的,至于要怎么做,我们可以另行安排细节。在其他方面,威尔斯帝国也要给予大家补偿,在场的各位都有份啊!”

“这个具体的数额呢!是现金三百万金币,大家都知道,威尔斯帝国这两年来收成并不怎么样,这个数额已经是现金的极限了,不过在另一方面,我们会多做考虑,那就是以奴隶来补偿,数量大概是六十万。大家不要担心我国的支付能力,虽然我们国内现在没有大量的闲散奴隶,但是奴隶来源是很广的,别的不说,就是帝国内那一批听到打仗就两眼发光,恨不得连­内­裤都捐出来的战争狂人,就有好几十万,我们全部都记录在案,他们就是首批押送到斯比亚的奴隶!”

“除去对斯比亚帝国的战争补偿之外,我们还会划拨一批资金,作为对各位受伤的斯比亚军人的补贴,参加战斗的斯比亚军人也会有。另一方面,如果斯比亚军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惩罚幽水军,我们会提供方便,各位将士每抓获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会给予一个金币的奖励,每杀死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奖励五银币。这些俘虏也不必归还,直接当做是战争补偿里的奴隶,两名俘虏抵扣一名奴隶……对了,这些幽水军的家属,也是奴隶中的一部分……”

此刻的帝都居民,犹如当时的“伤兵”们一样,一个个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个声音语调,帝都居民却是非常熟悉的……就连保卫皇帝的近卫军中,也有不少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脸­色­苍白的皇族成员们。

有着百万人的帝都,在这一时刻彻底沉默了,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如我刚才所说。”长久的沉默之后,格伦斯中将才以低沉的声音说:“要杀我一个,我逃了就是;要杀我的家族,我带家族逃了就是;哪怕就是要杀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我带部队逃了就是……可现在,我却被你们逼得逃无可逃,我逃了,帝国就会有无数人死去!”

“于是,格伦斯回来了!”眼泪掉下,中将手中的长剑逐渐举起,“我格伦斯已经没有效忠的皇帝,幽水军也再没有了效忠的皇帝,我们现在……将会为威尔斯大地上的民众效忠!”

在格伦斯中将说这话的时候,怒火中烧的帝都民众就已经动手了,首先倒霉的,是在大街小巷中募捐的人……

第九章

轻微的摇晃里,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在乡间的麻石路面上慢慢停下,路边,乔装成农夫的护卫转过头来,用沉默的眼神向主人报告一切正常。之后,一位身披大氅,用风帽和面巾将自己掩饰起来的男子步下马车,他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才向旁边的房舍走去,一双铮亮的高筒马靴轻柔踩在路面上,没有响声。

进到门厅里,男子才取下风帽和面巾,露出了清秀俊俏的面目,手脚麻利的侍从接过他解下的大氅,净手的金盆、拭面的毛巾、润喉的饮料一样接着一样上来,另有侍从匍匐在地,仔细的清理马靴上的灰尘,男子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任由侍从们服侍。

“不太习惯吗?”进了大厅之后,坐在壁炉边的主人站了起来,“赫本公爵?”

“还好。”斯维斯。赫本礼节­性­的点点头,“晚安,主祭大人。”

“身为上位者,理所当然应该享受与身分相符的待遇,贵族之所以被称为贵族,并不仅是贵族的付出更多一些,还有生活的优越。”主祭走到酒柜边,拿出水晶酒杯为客人斟酒,“虽然也不可避免的助长了荒­淫­奢侈的风气,但对普通人来说,这种生活方式正是他们努力奋斗的目标。各国每年的新进贵族不在少数,哪怕只能在百人的新进贵族里让我们筛选出一名­精­英,对我们的事业都是有帮助的。”

“这点我当然明白。”斯维斯。赫本接过了酒杯,“我一直不明白的倒是主祭大人的选择,大人已经做到魔殿主祭的官职,为什么还会参与一个秘密结社?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如果是其他人问我,我会沉默,因为保持适当的神秘感对结社首脑很有好处,但公爵阁下却是一位不会被神秘感迷惑的人。”主祭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微笑着说:“请坐,我的先生,我会为你解释这个疑问。”

“这是一个故事,你这样的人必定不会相信魔殿那种关于我的公开宣传,说我出身于普通人家,不过是为无数平民子弟编织一个梦想罢了,我们姑且把这当做是善意的宣传好了。”宾主落坐之后,主祭看着壁炉里的橘红­色­火焰,轻抿了一口红酒,“我出身于突蓝帝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家族庞大显赫,为了自我保护,在家族会议上,长辈们决定让我进魔殿当见习祭司,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性­格最坚韧,长了一张坚毅的脸,而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做一个祭司是很辛苦的,因为魔殿与世俗是两个世界,世俗的一切权力在这里都要低头,即便是有强大的财力,也找不到门路送出去,做祭司想出头,早期全靠自己。”主祭叹了口气,“在一般权贵眼里,穿金袍的祭司是一群可怕的自利小人,但他们不知道,越是地位低下的祭司阶层,其权力斗争越是可怕和黑暗。学院祭司中的自杀率和他杀率是一般贵族不可想像的,我那一期两百人,到毕业时仅剩三十二个人,天资好的、心机深的、长得俊俏的、­性­格强硬的、糊里糊涂的,一个个都死了。这些人,无一不是有背景的贵族子弟。”

就算已经见惯了权力斗争,斯维斯。赫本在听到这样血腥的事情时,还是感到很惊讶,这机率已经远远超过了激烈的战争。

“熬,一直熬到从学院出来,当上一个小魔殿祭司,不靠钱财、不靠装傻、不靠ρi股,我得到了委派书。”主祭向公爵举起酒杯,得意的晃晃,“我新的起点,是领五名灰领祭司、五名见习祭司、一名书记祭司、二十个卫士和三万四千九百一十六位信民。”

“这个时候,应该可以缓一口气了。”公爵回答,“至少会减轻一些压力。”

“对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来说,压力是少了,只要让上面满意、下面不出事就好。”主祭大人苦笑了,“但在另一方面,情势却更加危急,家族的生存压力最重要,自己还得向上爬。向上爬,就得把数十名跟我同样身分的祭司踩在脚下,一个不好就是引火烧身的结局。”

“我理解。”公爵点点头,“祭司的地位不是世袭,争夺极为激烈。”

“对于一些知根知底,会在将来威胁自己生存的人,怎么能让他们继续存在呢?所以,虽然心里非常难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不能有半点犹豫。”主祭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一直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格言来安慰自己,总想着当自己有一天攀上权力顶峰的时候,会结束这样的悲剧……每天,我都在救赎别人,但有谁知道,我才是真正需要被救赎的人?知道为什么我被称为有史以来最幸运的金袍祭司吗?”

斯维斯。赫本回答,“因为大人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金袍祭司。”

“也有这个原因。”主祭点点头,“不过对于我而言,我的幸运之处在于我心狠手辣,因为这样,所以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当上艾里纳帝国大魔殿的助理祭司,在这一任上,我遇到当时的金袍主祭,从而被破格提拔,追赶上了一个时代。”

“追赶上了一个时代?”公爵想了想,“大人所处的时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自然不明白。”主祭笑笑,“祭司风光无限,但几乎每一个祭司的心里都极­阴­暗,又不可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性­格坚韧、信念忠贞的人,早晚都会身心堕落。但我的导师,上一任金袍祭司却就是这样一个人,同期的皇族、贵族中也有这样的人存在,你熟悉的皇帝、凡尔伦元帅、吉伦特子爵都是这样的人,由这样的人所主导,接连两次赢得神魔大战,彻底扭转神魔联盟局势,怎么能说这段时期不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斯维斯想想,的确如此。

“在这样一个时代之中,我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被吸引,跟很多人相比,我的内心是自惭形秽的,自当上祭司以来的种种疑问也越来越浓厚。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为什么想活下去,就得双手沾满鲜血?”主祭的目光闪烁着,“当这一切的疑问积累起来,有一件事使我对这世界的认识有了改变。”

“我想不到在这段时期之内,世俗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改变大人的世界观。”公爵想了想,“应该是魔殿里发生的事情?”

“是的,这件事情就是我的导师,上任金袍主祭过世。”主祭点了点头,“在当时的魔殿,导师是我唯一不需要防备的人,是我的良师益友,这样一位亲人即将过世,我当然很伤心,日夜守在病榻前服侍,但我那弥留之际的导师,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显得非常的欣慰和欢愉。”

“欣慰和欢愉?”斯维斯不能理解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很迷惑,但这样的迷惑怎么能向一位即将离世的人提出呢?”主祭缓缓说:“导师自然是知道我在迷惑,于是向我说明了原因,一个令人震惊的原因——我的导师,他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善终的金袍主祭。”

“唯一一位?”斯维斯公爵这一惊可不小,“那么以前的主祭……”

“全部是死于非命,当然宣传里可不会这么说,也没有任何记录。”主祭不动声­色­的说:“我在当时同样震惊,但我导师却向我说起一件往事,他的导师死得凄惨无比,他当时就在场,眼见着自己的导师被烧成灰烬却毫无办法……”

“谁有这样的权力,难道是……”

“是啊!除了他们,谁还有权力处死魔殿金袍主祭啊?想想看,拥有如此显赫身分的人都会死于非命,这个世上还有谁的生命是得到保障的?这样一个世界,真的正常吗?”主祭笑笑,“自此之后,我就发誓要为心里的疑惑找到答案,我要避免更多、更大的惨剧发生。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什么祭司,我是一个骄傲的贵族,我有责任,我有义务……接下来的事情,因为你不是骷髅会的成员,所以你不能知道。反正后面的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加入了骷髅会。”

“那么……骷髅会的宗旨是什么呢?因为我现在无法想像,像骷髅会这样一个组织能在魔属联盟里产生和延续下来。”公爵问得有些困难,“一切秘密组织,产生的基本条件是追求共同利益,但就我所知,参与骷髅会的成员已经超越国界,每位成员都是显贵­精­英,这些人还有什么追求不到的利益?又有什么利益,值得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去争取呢?”

“你的疑问就是这些吗?”主祭的目光看过来,仿佛洞悉一切。

“当然,我还有一个疑问,最重要的疑问。”斯维斯公爵回望着主祭大人,“但凡是秘密组织,之所要严守秘密,一定是因为其宗旨不符合当权者或上位者的利益……但骷髅会的成员是如此显赫,那么容不下骷髅会的,就不是各个帝国的皇室了吧?”

“就像我以前曾经告诉你的那样,你一日不决定加入,你就不可能知道骷髅会的宗旨。”主祭并不打算向公爵说出这关键的一点,“生活就是在赌博,在对手揭开底牌之前,你就需要作出正确的判断,而我在这个赌局中还能做些什么呢?告诉你对手的底牌?当初我在赌这局的时候,可没有人这样帮过我,这显然很不公平。”

“的确,是我的要求过份了。”公爵点点头,回答,“可见好奇心太浓,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没有好好想过,自己的好奇心是源自哪里?世界上值得探询的事情太多,为什么你单单对这一件事情感到好奇?还是你心中对世情早有疑惑,只为寻求答案?”说到这里,主祭放下酒杯,“虽然无法告诉你关键的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黑骷髅会的往事。”

第十章

“简单的说来,黑骷髅会存在至少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而且黑骷髅会是源自于两个秘密组织,虽然这两个组织是黑骷髅会的前身,但年代太过久远,它们的历史已经无法考证,仅有黑骷髅会保留的一些原始记录,我相信黑骷髅会的宗旨就是继承自这个组织。”停顿了一下,主祭才接着说:“毫无例外,所有成员都是贵族,而且是各方面的大师级人物,这些人的著作所有的贵族子弟都曾经虔诚的学习过;他们的观点,补全了我们今日的道德观和人生观。可以这样评价,黑骷髅会是一个伟大的组织,其成员也是伟大的。”

“说到这里,你一定会奇怪,如果真有这么好的组织,为什么要如此保密呢?”看着公爵疑惑的眼神,主祭解释说:“这很简单,我们所追求的不是一两个人的利益,也不是某个群体、某个阶层的利益,这种追求,是不容于世的。”

“所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被清洗,以血流成河来形容也并不为过。知道为什么贵族无分男女都随身携带武器吗?这样的习俗是来自一次规模极大的屠杀,连累的人太多,所以成员都随身携带武器,但那不是为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秘密,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主祭摊开手掌,手心是一片晶莹得几乎透明的利刃,“你可以自己做判断,我这样一个人,无数伟大的人,我们所秉承的理念,会是一个龌龊的理念吗?”

“人的认知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斯维斯。赫本公爵轻声回答,“有时候,很多人秉承的理念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况且”正确“这一说法本身就是相对的。”

“我很欣赏你的谨慎,但我也很气愤你的顽固。”虽然嘴里这样说,但主祭的脸上并没有怒气显露,“我知道,我们做出的两个决定与你的意愿相违背,我也曾经很恶劣的恐吓过你,但你要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一年我们都会有很多兄弟为信念而丧失生命,还有历史上那无数次的清洗,为了自我保护和达成使命,我们别无选择。”

“其实,我并不在意大人所说的那些事,我是因为有太多的疑问,才在今夜来拜访大人。”公爵回答说:“我的个­性­并不适合加入一个秘密组织,事实上就连现在的职责都让我觉得吃力,但我身为贵族,就有为家族和皇室效忠的使命,同时也有责任尽力帮助贵族阶层。”

“年轻时候的我,比现在的你更加懒惰。”主祭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世事无常,你现在不想加入,并不意味着你以后不想加入,我等着那一天,黑骷髅会的大门是永远对你敞开着的,即便你如此坚持。对了,我的预备会员,我这里有一份最新的情报,你要听听吗?”

“当然。”公爵点点头,“如果我可以听的话。”

“你当然可以听,但不要太惊讶。”主祭拿起身旁的情报,“这是一份来自前方的战报,上面说,接近三十万斯比亚军于半个月前攻进威尔斯帝国和坎普帝国,遗憾的是,两帝国军队败得一塌糊涂,十多天里就丢失大片国土,让斯比亚军兵临城下。”

“斯比亚军的进展有这么快?”公爵眉头皱起,“依据坎普帝国的现状,他们短时间内败了我不奇怪,但威尔斯帝国没道理会败得这么快。”

“进攻威尔斯帝国的斯比亚军分为两批,一批拖住威尔斯前线军队,另一批在强占威达山脉和沸血关之后长驱直入,横扫威尔斯各个战略要点,切断了我们与威尔斯的一切通道。”主祭摇了摇头,“科恩。凯达的心机太深,斯比亚参谋部的谋略也深,我们先前的情报并不全面,所以他们在二十天内就已完全控制住了这两个帝国,与我们先前的估计差别太大。”

“那么这两个帝国的首都呢?还没拿下来吧?首都级别的城市,至少应该撑上两个月。”斯维斯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格伦斯中将?他的军队应该只是被拖住,还没被全歼吧?”

“要不我怎么会感叹世事无常呢?”主祭晃了晃手中的情报,“这两个帝国的首都已经沦陷,坎普帝国的首都撑了六天就被攻破外城,坎普皇帝在内城举了白旗。而我们的威尔斯帝国,他的帝都只撑了不到六个钟头,皇帝、太子、大臣,还有几万近卫军全成了俘虏。”

“这……这怎么可能?”很显然,这个结果已经不是纯军事的原因。

“是你的挚友,格伦斯中将带领着他的幽水军团骗开了帝都大门,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主祭丢下情报,长叹一声,“但让我惊讶的却不是这个,要知道收服格伦斯中将一人不算难事,收服几万幽水军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是科恩。凯达用什么去收服了威尔斯帝国首都的近百万人?科恩。凯达进城时,威尔斯帝都一片寂静,以热血勇悍著称于世的威尔斯国民没有任何反抗行动。”

“这份情报上,有没有说明科恩。凯达的下一步行动?”好半天之后,沉思中的斯维斯公爵才抬起头来,眼神中的震惊已经被深深的疑惑所代替,“两个帝国被占领,这在神属联盟来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所造成的影响必定很深远,科恩。凯达和斯比亚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斯比亚军正在不断增加兵力、构筑防御,好抵御我们的联军。但在内政上,除了重新统计居民数量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作为。”主祭说:“还有一个怪现象,斯比亚军不抢劫、不杀贵族、不杀魔殿祭司,他们真的是想长期占领这两个帝国了吗?”

“这怎么可能?神魔分界线自从被划定以来,就再没有被改变过。”斯维斯公爵站起来,“斯比亚帝国这样做,不要说魔属联盟不会答应,怕是连神属联盟那边也不会答应的吧?”

“抛开政治不管,以你军人的角度考虑,建议一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主祭饶有兴致的看着公爵,“当然,我是站在魔属联盟和魔殿的立场在问你。”

“有两步是必须要走的,第一是派出使者,要求斯比亚帝国立即退回神属联盟。当然科恩。凯达不会答应,所以我们要在同时要组建一支联军,但这联军的规模不能大,有个架子就行了,随便过去打打就回来。这样的话,一方面可以让魔属联盟的民众了解这件事情的艰难程度,另一方面也让严阵以待的斯比亚军松懈下来。”公爵想了想,“这之后,才组建真正的联军,上下一心,做好万全准备,一举收复两个帝国。”

“这么说来,你是认为现在不适宜大打?”

“是的。”

“为什么呢?”

“最重要是魔族的态度,我现在很疑惑魔族的态度。”公爵摇摇头,“魔属联盟丢了两个帝国,不是两个城市、两个行省,而是两个帝国啊!换个时间、换个人物,这样的事情完全无法想像,可是魔族现在紧张吗?不紧张,因为我和大人还可以在这里谈话,如果是以前,大人应该回到魔殿应付很多事情了吧?”

“你想得没错,其实在我看来,科恩。凯达的可怕不在于这个人本身或者是他的帝国,而是神族和魔族对他的纵容。你大概不清楚,这位斯比亚皇帝不但见过神族的两位公主,而且也见过魔族的公主……至于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主祭又说出一个令公爵震惊的消息,“但有一点我们知道,在某个时期,科恩。凯达是魔族要魔化的对象,而现在他却在好好的在当他的皇帝,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魔族都不­干­涉。”

“我无法想像。”公爵摇着头,“我无法想像一个人能与神魔达成协议。”

“神魔当然有无比的力量,但有些事情,他们不方便去做,不想去做,他们需要有人去代为执行,这就是魔殿和神殿诞生的理由。”主祭的目光看着壁炉里的火焰,“而科恩。凯达,他又能去执行什么?”

“执行?”公爵的目光,也放到了火焰上。

“是啊!或者被执行的目标……是我,也有可能是你,更有可能,是整个贵族阶层……”

篇外篇 “黑暗传说──初次较量”

随着魔属联盟威尔斯帝国和坎普帝国被一个神属联盟帝国占领,这两片广袤区域里的人们,无分贵贱,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惨淡的愁云惨雾。当消息传来,原威尔斯帝国被改名为斯比亚帝国威尔斯行省,原坎普帝国被改名为斯比亚帝国坎普行省,暂时由斯比亚帝国力克。凯达亲王统管的时候,人们心头的担忧就更加­阴­沉。

看着自家门口经过的一队队斯比亚军队,听着来自远方的斯比亚内政官员的宣政演讲,民众们迷惘的眼神不免更加迷惘。两个历史如此长远的帝国,说完就完了?伟大的魔属联盟,就这样听任斯比亚的作为?尊贵的黑暗魔族,已经把大家都抛弃了吗?自己……已经是受人白眼、任人欺凌的亡国奴了吗?

大街上,尽是无­精­打采的行人;集市里,尽是有气无力的吆喝。最悲惨的还是数百万不知道确切消息的难民,他们拥挤在威尔斯与坎普之间的条条道路之上,正处心积虑的要逃向心目中的魔属领地,但在前路被堵的情况之下,他们只能在原地打转,缺粮断炊的人们犹如过境蝗虫,吞下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

虽然苦,虽然闷,但除了等待,民众们没有更多办法。而另一部分人,他们却深知“幸福的生活是等不来的”,于是,赌魔属联盟会卷土重来的人开始了鬼祟的暗中活动,赌斯比亚帝国会屹立不倒的开始笑ⅿⅿ的展示自己的喜悦……而赌不管谁当家,这日子总得往下过的人也出门了,这些人或者骑马,或者坐车,找斯比亚皇帝要官要钱去,目的地自然就是原威尔斯帝国皇宫,现在的斯比亚帝国皇帝行宫、两行省总督府、近卫军统领府。

前威尔斯皇室是非常讲究气势和威严的一个家族,威尔斯皇宫的修建风格也很符合这个“高尚而完美”的追求,至少在外人能够进入的范围之内是这样。现在,在最为威严和气派的皇宫广场上──不,应该是行宫内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聚集着上千威尔斯人。

他们全是贵族,其中一部分正焦急的等待着斯比亚皇帝或亲王的召见。威尔斯前皇室全被关在监狱里,皇室的贴心走狗们当然要陪着主子们一起蹲,所以,以往被这些“特权贵族”压迫着的中下贵族们不免心神荡漾,于是就眼巴巴的来了,至于斯比亚皇帝要怎么安置他们,他们是不需要担心的,因为“一日是贵族,永远都是国家栋梁”这句话在神属联盟也被认可。

但另有半数以上的人,却不是自愿来的,或者是被斯比亚士兵给请来,或者是迫于家族生存压力而来……反正是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面上有难掩饰的怨气。

在广场边警戒的士兵也极具特­色­,十步一组,每组三人,把贵族们和议政楼隔开。每组卫兵都由一名原幽水军团士兵、一名原近卫军、一名斯比亚近卫军组成,虽然都是军容整洁、气宇不凡的年轻士兵,但在众人看来,每一组中最出­色­的还是斯比亚近卫军士兵。

连身高体格都基本一致的情况下,能分出高下的只有眼神、气质等等细节,斯比亚近卫军不像幽水军士兵那么锋芒外露,也不像原帝国近卫军那样在目光里带着些倨傲,目光含蓄的他们只是稳稳一站,就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既不突兀,更让人过目难忘。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斯比亚军队的种种就是众人私下谈论的一个焦点话题,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见多识广的贵族们还是会感叹这些军人超过了自己的估计,不少人看着静静伫立的斯比亚军人,心中暗想:还有什么站立姿势能超越眼前的他们?

行宫大门处,又远远传来一声模糊的通报,起先没人注意,因为在这时候来行宫的,不过就是些无足轻重的人吧!但那通报一层层传来,渐渐清晰,慢慢迫近,最后让广场上所有的人心头一震──“斯比亚帝国、军纪监督到!”

交头接耳的贵族们转头看去,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踏上了广场石阶,穿着一身正式而简单的白­色­学者长袍,一脸风尘却­精­神矍铄,除了有点老学者的严肃固执风格,大家没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于是有不少人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都是没经调教的贵族,不免心生轻视。

“敬礼!”但当值将军一声号令,广场四周那上百名贵族来了不搭理,军官来了没反应的斯比亚近卫军在同一时间微侧身体,向着这位刚刚踏上广场石阶的老者行军礼,抬手、握拳、齐胸,整齐划一,­干­脆俐落。贵族们只觉得眼一眨,数百人的手就停在胸前了。

在场的原威尔斯贵族,上上下下还没有一个人受过这种礼遇,也没见过谁有这样的待遇,于是众人心头顿时就惊讶了,再次转头看过去时,贵族们的目光已经变得非常复杂,有羡慕的、有献媚的、有戒备的、有不屑的……

老者稳健的步伐没有停下,只用温和的目光左右扫视着在场的军人们,最后经过当值将军的身前时,脚步才稍微缓了缓,小声说了一句,“虽然战事繁忙,但还是要小心倦怠。”

这不是什么夸奖的话,但当值将军却如释重负的点头应承着,安排一名军官带老者进入议政楼,广场上的贵族们清楚的看到这一幕,表情各异,纷纷打听起这位老者的名字、地位、头衔,不少人已经在心里盘算应该送这位地位显赫的“军纪监督”多少金币才算合乎礼仪了。

“提夫。罗伦佐,斯比亚帝国皇家学院院长、兼斯比亚军纪总监督……”

“地位非常显赫,和皇室的关系非同一般,听说是位敢跟皇帝陛下吵架的人……”

“不但是他,他的儿子们也无一不是帝国重臣,小儿子还是皇帝陛下的贴身书记官……”

如果听到这些议论,提夫。罗伦佐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模样,因为这些狂嚼舌头的贵族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起他最为自豪的学识!但这也难怪,在普通贵族心目里,就算再怎么渊博的学识,哪有官职头衔、皇帝陛下的青睐来得重要?

但提夫。罗伦佐毕竟没听到这些言论,他的心思也不在上面,走进议政楼,一路所见的全是忙碌的内政官员,在这防卫严密的空间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正就新占领土地上的政令颁布、官员任免、土地分配等问题交流着,甚至在走廊里都能听到对某某贵族的综合评价。

转了一圈,提夫。罗伦佐没好气的问身边的人,“皇帝陛下呢?”

“大人,皇帝陛下在后宫。”身边的人恭敬而又小声的回答,“在钓鱼。”

“在……钓鱼?”提夫。罗伦佐眼睛一瞪,把回话的人吓得身体一震,在察觉失态之后,院长大人硬生生的把钓鱼两字咬在嘴里,一脸愤然的跟着军官去了后宫。

富丽堂皇、极尽奢侈的后宫里,一身礼服的斯比亚帝国皇帝陛下正手持鱼杆,随意的坐在水榭的玉石围栏上,钓着小湖里面的彩尾幻鳞鱼。当然,平常时候的科恩。凯达是不会有钓鱼的兴致,但在听说这鱼虽然小,身价却是三百枚金币一尾,而且有价无市之后,皇帝陛下的兴致之浓烈,几如排山倒海。

连着钓了三天。

第一天钓上来两条,陛下就地生火烤着吃了,却发现这种鱼皮糙­肉­硬,一边懊悔不已,一边吃了个­精­光。第二天钓了三条,着人拿去卖,但战事刚歇的城市谁有心来买鱼?结果自然是一条都没卖掉,而且回来时三条鱼都已经翻了肚皮,于是又被勤俭的皇帝陛下拿来熬了汤……这第三天嘛!皇帝陛下其实已经心生懒意,但却依然不亲自出面去处理任何事。

近卫军层层守护在水榭外,十数名前皇宫侍女随身侍奉,而在水榭里,正有大群的军官和内政军官们吵个不停。双方­唇­枪舌剑,吹胡子瞪眼睛,却总是小心翼翼的把音量控制在不至于让皇帝陛下心烦的范围之内。可就算是声音如此之小,还是把侍奉在皇帝陛下身侧的十多个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捧着水盆的水全洒在地上,抱着酒具的已经第七次打碎了东西……

因为这些来自斯比亚的大人们,正在争论一个可怕的话题──是不是要杀光原威尔斯帝国和坎普帝国的皇族,而争论的焦点在于军官们主张全部就地正法,而内政官员坚持只杀男­性­皇族成员,虽各持己见,但却是个杀多杀少的问题。

唯一一位闭嘴不参与争论的军官,是站在皇帝身后的格伦斯少将(斯比亚帝国少将衔),他现在的地位很是尴尬和敏感,加入这样的争论无疑是愚蠢的,所以他也陪着皇帝陛下钓了三天的鱼,并随时准备回答科恩。凯达提出的那些古怪问题。

“皇帝陛下日安。”罗伦佐院长走上水榭,在相距十步的地方停下,向科恩。凯达行礼说:“臣来了。”

“院长大人来了,过来坐。”科恩转过头来看看院长,向他点点头,“每次的仗一打完,院长就立即出现,真是苦了你一路奔波。对了,这么急着见朕,又想说朕的什么不是?”

“陛下说笑了,虽然臣有劝谏皇帝之责,但也不是无故放言的疯子,陛下行事正确的话,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跑来怪罪陛下呢?”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院长脸上没有一点欣慰的神­色­,“比如说现在,臣看到陛下在钓鱼,于是就在暗自琢磨陛下的用意。”

“不用琢磨了,消遣而已。”科恩指指身后那群人,“不钓鱼,难道跟他们讲道理吗?”

在罗伦佐院长走上水榭的那刻起,水榭中的军官和内政官员们都闭了嘴,这时候迎上罗伦佐院长的目光,都笑眯眯的见礼……群臣之中,没有一个不怕罗伦佐院长的,但怕院长跟怕皇帝陛下是两个概念。

对院长的怕夹杂着尊敬,而怕皇帝,更多的却是畏惧。

“各位日安,连场战事大家一定很辛苦,圣都的两位亲王和四位内政监督让我转达对各位的问候。”罗伦佐院长当然知道这些人在争论什么,事实上他急着来见科恩,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毕竟在历史上,某帝国完全占领其他帝国的事情很少,一次占领两个帝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对于俘虏皇族的处置,不得不特别谨慎,“陛下,胜利的消息传回圣都,大家都很是兴奋,群臣都在商量要怎么庆祝呢!”

“庆祝的事以后再说吧!圣都那边对战事平息后的事情有什么建议?”科恩的目光停留在水面的浮标上,轻声问,“比如说被我们俘虏的两个皇族,大家是什么处理意见?”

“大家都考虑到这次是陛下亲领大军出征,当然一切事情都是陛下定夺。”罗伦佐院长坐在科恩身侧,“但从另一方面考虑,这种事情处理得不好会引起民变,所以臣个人请陛下三思而行。”

“历史上有这样的事情吗?”科恩问,“当事之人是如何处理的?”

“历史上一共有三起这样的事件,但那都是在同一个联盟之下发生的,其中一次是两个帝国间的争斗,另两次是联军讨伐。”罗伦佐院长回答,“联军讨伐的两次,被讨伐帝国的皇族九系都被诛杀,另一次只诛杀了皇室男­性­。像我们斯比亚帝国这样占领敌对联盟的事,还没有发生过,在决定的时候,请陛下多考虑日后的统治。”

“也就是说,大家都希望朕只诛杀皇族男­性­是吧?”科恩指指放在身边几案上的小册子,“这是某些大臣送上来的名单,两个帝国皇族的男­性­成员有三百余人,沾亲带故的人还没在内。”

“那皇帝陛下准备怎么办呢?”罗伦佐院长问,“杀多少,最后还是得陛下拿主意。”

“等着吧!等朕想好了再说。”科恩看看身边几乎被吓瘫的侍女们,“反正还有时间。”

“既然陛下已有腹案,那臣就没有意见了。”罗伦佐院长是个聪明的老头,当然知道科恩已有想法,“不过臣进行宫之时,看到广场上积聚着很多贵族,他们的安置和安抚还得请皇帝陛下出面才行,目前时间紧迫,请陛下把这件事放在第一的位置。只要这些贵族们归顺皇帝,我们接下来的统治就会省力许多。”

“关于这件事情,朕已经有了安排,就在今天晚上,朕会请所有家族,连带大小魔殿祭司吃个晚饭,把他们一起收拾了。”科恩嘴角出现一抹微笑,“院长大人不如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一起来参与主持这个盛大的宴会如何?”

“主持这个宴会,臣自然是当仁不让。”院长微一点头,又说:“不过陛下,这样的规模怕是有千把人,不知陛下有什么好办法使他们驯服?是准备了大量官职和赏赐吗?”

“朕只准备了些平常不多见的菜肴,让他们见见朕,朕也看看他们,再随便说说话,仅此而已。”科恩摇摇头,“官职以后再说,赏赐这东西……难道不是应该他们来向朕行贿吗?”

“陛下。”院长可不允许科恩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掉以轻心,苦劝说:“虽然陛下的威仪无人能比,但宴会上毕竟时间有限,陛下无力分身,怎么去让所有人归附?一个贵族,手下也领有上万百姓,不满情绪宣扬出去,就有很多人跟着对陛下不满……就算陛下在这些贵族中打一批、拉一批、孤立一批,但不满贵族的数量还是太多,不利于统治。陛下知道一个故事吗?一根箭好扳断,两根箭好扳断,五根箭也能扳断,但十根呢?五十根呢?”

“格伦斯卿。”科恩放下鱼杆,“给朕拿箭来。”

两袋羽箭放在几上,科恩抽出一支扳断,又抽出两支扳断,再抽出十支扳断,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顺手抽出格伦斯少将腰间的佩剑,把几上剩余的箭连袋子砍成两截。

“看到了吧!我的院长。”科恩脸­色­平静的说:“关键不在于箭的数量,而在于这些箭落到了谁手里。”

院长沉默,科恩又看看手里的剑,“不过,格伦斯少将,你不能再用这柄剑作为佩剑了,这是魔族佩剑,朕会重新给你一把──书记官。”

“是的,陛下。”可怜的书记官小心翼翼的站到父亲的身后。

“把这剑送回圣都,交由国相处置。”科恩转过身去对着水榭里的人说:“没听到晚上有宴会?还不给我滚去准备!?”

“是的,陛下!”众人赶紧脚底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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