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其实与我无关,我并不喜欢你,一直都不喜欢。”乌鸦冷淡的回答,对着已经关闭的房门说:“但是,我今天晚上才被人这么救过,在你这样自以为了不起的人准备救人的时候,至少告诉对方一声,这样对方心里会好过一点。”
对乌鸦的话充耳不闻,菲琳自顾自的再次来到科恩床前,凝视自己夫君的面容,伸出手放在科恩的脸旁,柔声说:“感谢你,我的夫君,从此之后,我就能放下自己的责任了。”
躺在床上的科恩抽搐着,毫无反应。
“从相聚时,树梢传来的低语,到离别后,月光洒落的叹息。”站起身来,菲琳拢拢自己的头发,两手捧举在自己胸前,闭上了眼睛,闭合了还沾着两粒泪珠的睫毛,“我,愿献祭最为珍贵的一切,换取沉眠的爱人,沉眠的你。”
已经离门很远的乌鸦,还是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的一段魔法咒语。
“请注视我,古老的星辰,请聆听我,遥远的神灵,我正以记忆深处之哀伤曲律,唱响这生命之歌,哪怕从此不再有思念的泪水,不再有萦绕的感情,不再有自己,灵魂的带领者,回归此地,逆转生死的抉择,兑现远古达成的契约,我已献上你最喜爱的,皇族的血……”
夜空里,有风刮过,带着凉意的雨滴,落到了乌鸦的脸上。
第八章
“本宫刚才没听错吧?你说过,神属联盟内的人类绝无办法解救斯比亚皇帝。”注视着圣都皇宫里发出的、常人无法看到的白色光芒,神族小公主轻声问跪在自己脚边的武神,虽然她的语调还是那么平缓,但武神却已听得遍体生寒,“那么本宫现在看到的是什么,从天而降的祥瑞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出了问题!”知道错在自己,但武神还是在极力申辩,“小公主大人,这完全是超出常理的事情,不应该是这种结果!”
“超出常理,这就是你的借口?在做为人类的时候,这可以充当借口,但你现在是光明神族,”小公主没有回头,“你羞辱斯比亚皇帝在先,隐瞒斯比亚皇帝的真正实力在后,甚至歪曲本宫的命令,都权当本宫不知道。本宫是对你过于纵容了,你回天堂岛自请处罚去吧!”
“请饶恕我!饶恕我吧!”武神的身体微微抖动,像是对处罚非常恐惧,“小公主大人!”
“也不是不能饶恕,功能抵过,”小公主淡淡的回答,“你现在有功吗?”
“下神……下神明白了……”武神颓然低下头去,就这样匍匐着倒退,一直退出了花园。
然后,小公主招手唤过另一名神族,吩咐说:“去查,本宫要知道斯比亚皇帝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救回的,本宫在这里等着答案。”
与此同时,在圣都城内另一处巨大宅院的花园里,魔族长公主也在端详着从天空中反射下来的光芒,对这突如其来又不为人知的救治魔法,她和神族小公主一样的迷惘。但在感觉上,这个魔法却又让她不那么陌生,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应该属于救治类魔法的最终等级,而且很明显带着强烈的光明神族风格。
在黑暗魔族里,长公主的地位极高,是除却魔王之外的第二号领袖,了解一切神族与魔族的魔法几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人类使用的魔法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人类使用的魔法都源自神魔。不知晓这样的人类魔法在她看来是不可想像的,撇开怠忽职守的因素不说,这完全解释不过去……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弄清楚这魔法的来龙去脉甚至比魔化斯比亚皇帝本身更加重要和迫切,一旦确定这魔法不应存于世间,就要立即准备抹掉知晓此魔法的所有人类。
“看来,本宫也只能回地狱岛去寻求答案了,”沉默半晌,魔族长公主对站在身后的第一魔将说:“斯比亚皇帝暂时没事了,在此期间,你得好好看住他,别让光明神族趁虚而入。”
“是的,长公主大人,”第一魔将恭谨的回答,“我会看好斯比亚皇帝的。”
“当然了,你心里是那么紧张这个皇帝,所以有些事情,本宫就当不知道好了。”魔族长公主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在第一魔将耳边说:“但你要记住,仅此一次哦,这是对你一直以来辛苦的奖励。”
“长公主大人说的是……”第一魔将强自镇定的反问。
“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长公主用只有第一魔将才能听到的声音打断她的反问:“本宫也常常忘记一些事情,比如某皇帝常用什么身分伪装出游。”
“长公主大人……”第一魔将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长公主大人一把扶住,“本宫说了,这是奖励,你不用如此恐惧。”
第一魔将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反倒是长公主背过身去轻笑着说:“斯比亚皇帝,科恩。凯达,这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类……你说是吗?”
惊恐的看着长公主再次转过身来,第一魔将畏缩的回答:“是……是的……”
长公主脸上的淡淡笑容并未散去,就这样俯过身去,在第一魔将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第一魔将如被雷击,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处死我吧!长公主大人,我不敢!”
“你以为本宫在吓你?本宫不是在开玩笑,你自己想想吧!”长公主看着脸色苍白的第一魔将,“本宫这就回去了,斯比亚的一切,还是由你做主。”
“送,送长公主大人。”直到长公主大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第一魔将脸上的苍白依然没有散去,她失魂落魄的注视着眼前的地面,口中不住呢喃“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弗格过来扶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完全无力,泥一样的瘫在自己怀中。
翌日,斯比亚帝国向所有神属联盟帝国和光明岛神殿发出公告,通报了魔属联盟利用亡灵偷袭圣都,意图刺杀斯比亚皇帝这一重大事件。
从黑暗行省到坎普行省,从坦西帝国的亲王府邸到里瓦帝国的叛军大营,从布卢克帝国的公爵别墅到福克斯堡大魔殿,从清晨到黄昏,所有喜欢科恩的人、所有憎恨科恩的人,都在这份公告末尾看到了他那风格强烈的亲笔签名和斯比亚皇帝印章。为这个结果,一圈圈欣慰和遗憾的涟漪在斯比亚内外、在比斯大陆上下扩散着,激荡着,冲撞着。
为了这一次“正义战胜邪恶”、“忠贞战胜污秽”的“巨大胜利”,天堂岛神殿嘉奖了斯比亚帝国及皇室,在战斗中牺牲的每一位军人,都有一份额外的、来自天堂岛神殿的抚恤金,还有一张五指宽的布条,上面的精细花纹围绕着一行好看的小字:当光明的神圣光亮照耀着你,你永远都不可能失败。
斯比亚圣都恢复了往日的景象,亲王们、大臣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流亡在此的里瓦大臣,也在事件第三天看到了自己的领袖──贝尔妮。艾宾浩斯公主。虽然,公主会一天数次在处理事务的中途退场,再回来的时候,眼圈周围泛着再怎么化装也掩盖不了的红肿。
平静之中,潜藏着一股让人无比郁闷的气氛,所有与科恩。凯达陛下亲近之人的脸上,都消失了真挚的笑容,包括天真无邪、快乐活泼的琴伦公主。比起皇帝陛下的闭门谢客,还有一件事最令众人担忧,那就是第一皇妃菲琳。罗娜,她也没有在事件之后露过面。
虽然有另三位皇妃和几位亲王的共同分担,但少了菲琳。罗娜皇妃,等待处理的公文还是慢慢的积累了起来,与这些积压文件一起增长的,是帝国内外那些快速膨胀的野心。斯比亚皇帝和他的第一皇妃──说不定已经死了!
每一天,请求晋见科恩陛下和第一皇妃的外国使节和国内大臣数不胜数,大家都在尽力打探他们的情况,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小道消息都不会放过。与此同时,里瓦帝国的各路叛军及其背后的支持者,都消除了彼此之间的所有分歧,准备趁着这个时机大捞一把;而在斯比亚国内,叛乱的苗头已经初露端倪。
无论这些斯比亚的敌人得到了怎样的援助,无论怎样按捺不住取而代之的渴望,但他们不敢妄动,因为斯比亚皇帝的生死,至今都未有定论。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斯比亚皇帝必须公开露面的机会──光明神族小公主离开圣都的那一天,身为一国之君的科恩。凯达一定要去送行。
圣都皇宫的后宫里,有一处清幽的院落,那堵隐没在绿荫中的围墙隔开了外间种种纷扰,只有怡人的微风能透过墙头的古藤,带动屋檐下的风铃飘带;只有和暖的阳光能穿过层叠的凝翠,在柔嫩的草地上缓缓推移。
在周围清凉的阴影衬托下,一块透射下来的明亮光斑掠过了围栏、矮几,渐渐的移动到两只手的交握处。
隐隐浮现出奇异符文的那一只手大而有力,相比之下,被握住的另一只手细腻柔弱,却有着同样苍白的肤色。两人的手腕分别搁在各自的软榻边沿,十根手指似缠绕、似融合,与周围的平静,背后的小楼化为一个整体。
一双秀美的眼眸慵懒地张开,被另一双眼睛里透出的目光笼罩,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清澈明亮,能让秀美眼眸的主人从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真是抱歉,我又睡着了吧!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看书伤神,睡着是常有的事,但看女人不一样,特别是看一个漂亮的女人。”
“哼,油嘴滑舌……”轻柔的说出微带责怪的话,嘴角却漫出一丝笑容,“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听说还是露西的蘑菇汤,我强烈要求加料。”
“她同意了吗?”
“露西怎么会不同意?所以我们今晚的汤里会有多一倍的蘑菇,和多一倍的水。”
“身体不好,就要忌口,”细腻的手收回去,放在微笑的脸庞边,“那你得早去早回,蘑菇汤凉了可不好喝。”
“收到,那种地方我最不想待。”
不一会,抱剑的乌鸦与素衣的白影护送着四人抬的软榻出了庭院,顺着站满了武士和魔法师的小路,来到一辆华丽的马车边。软榻被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地面上,乌鸦和白影一左一右的扶起榻上那位虚弱到站都站不稳的人,来到马车一侧的两个麻袋前。
很大的麻袋,还在微微动着,传出“呜──呜”的沉闷喊声。
“没有想到,”斜靠在白影身上的人说:“本少爷也会有沦落到靠吸血维生的一天。”
“不要废话,总比死了的强。”乌鸦拿起科恩的右手,抽出他腰间的那柄名为“吸血鬼之触”的雪亮匕首,再帮科恩紧紧握住,示意两名武士抓起麻袋,直接就刺了进去──丝丝血红漫过匕首,流向科恩的手心隐没不见。而科恩苍白的脸上,逐渐的恢复了一些血色。
两个麻袋空瘪下去之后,斯比亚皇帝已经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了。叹了口气,他把匕首Сhā回鞘内,在白影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旁边的乌鸦才向车夫一点头,“去神殿。”马车驶离原地,在皇宫大门处溶入了等待已久的皇家仪仗队,向着圣都神殿前进。
即使已经势同水火,即使自己变成现在这个德行,科恩还是得去向即将离开圣都的神族小公主道别,这就是皇帝的无奈。
“还好吗?”白影取出自己的丝巾,擦掉科恩嘴边溢出的一点血迹,“又吐血了。”
“已经习惯了,没事。”科恩的头就靠在白影肩上,“就是吐血,本少爷也跟其他人不同,是海量……哪天不吐他个三四碗?”
“你就少拿自己寻开心了,哪有这样作践自己的?”白影对这个靠在自己肩上的男子又怜又气,“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吸取生命,但也要接受这种必须的生存手段啊!”
“我接受,但我也没有必要隐瞒我的厌恶,”科恩苦笑了一下,“过不久,斯比亚就会被人叫做血之国了……”
“那也不能讨厌自己,谁都可以讨厌自己,但你不可以,”白影脱口而出,“你是科恩。”
“当然,”科恩笑答,“我是科恩。”
“你知道,”白影微微转头,“第一皇妃为了救你,而付出的代价吗?”
“如果我不知道她为了救我而付出了什么,我就不值得被她救。”
“那……你为什么不改变一下对待第一皇妃的方式?”白影的目光回到科恩脸上,“在一起看书,晒太阳,看她入睡,会让她高兴吗?”
“如果我因为她救了我而虚情假意的去敷衍她,我也不值得被她救。”
“你们就一直这样维持下去,直到──直到永远也不做改变?”
“你知道什么叫一瞬即永恒吗?”科恩闭上了眼睛,“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我所流露的,都是真心真意,我陪伴着她,与她共渡那些时光,无论是一个眼神,一句闲话,我都是为她而做,那时的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这种瞬间的快乐,就是永恒的,不会被改变的……我终于明白克里默陛下和纳舍尔阿姨当天的心情。虽然被强敌环绕,虽然自我了断,但是他们拥有的是那么多的瞬间,这已经够了,没有人能改变,没有人能夺走……”
“瞬间,瞬间。”白影默念着,心头浮现出一幅幅往日的画面,“第一皇妃,还能有多少这样的瞬间呢?”
“如果我不能保证她还会拥有无数这样的瞬间,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这是什么意思……”白影惊讶的看着科恩,这不是伤到这种地步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一直以来,我们都处于被动,而以这时为分水岭……”科恩惨白的脸上,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一个令白影无比熟悉的邪恶笑容,“我会再给我的妻子无数的瞬间……”
“你……你确定?”白影无法判断这人的神志是不是清醒,“真的还会有瞬间?”
“对,瞬间,我还能争取,还能去守护,但我得先保证拥有这些瞬间。”科恩又露出一个无比邪恶的笑容,“简单的说,这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着没煮的。”
“就算你再惨十倍,也改变不了你这张嘴……”白影终于确定下来,横了某人一眼,“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那多麻烦啊!”某人想也不想的回答说:“到时你还得捡回来。”
“我……”眼中泛着泪花,白影咬着牙说:“我愿意。”
在无数人的瞩目中,斯比亚皇帝的专用马车来到了圣都神殿广场,悠扬的音乐声中,车门打开了,多日未曾出现的科恩。凯达,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之下,一步步的走了下来,踏足在鲜艳的红色地毯上。
“斯比亚帝国皇帝──科恩。凯达到!”
在礼宾祭司高声长唱中,科恩迈步向前,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位皇帝的窘况,因为威武华贵的皇家礼服难以掩饰他身体的虚弱,坚毅如常的脸上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就如同、就如同是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人们的心中不由得涌上了一种怪异的想法:恐怕,斯比亚帝国的荣耀,只能到这个地步了,这个帝国以后的路,会如同这位皇帝现在的步伐一样蹒跚无力。
光明神族小公主,依然娴静的坐在花园里,在接见科恩前,她还在听取一位神族的报告。
“……我们翻找了所有的记录,终于找到答案,挽救斯比亚皇帝的魔法,正是光明神王陛下在很久之前赐予人类的,但因为这魔法特殊,只有具备特殊血统的人类才能使用,而且代价高昂、施救对象限于特定之人,所以多年以来从没被人类使用过……”
“是这样?”
“当初有一位杰出人类失去了所爱之人,光明神王陛下有感于他的忠贞,教授了这个魔法,让他挽回爱人的生命……又为公平故,将此魔法透过神殿传开……因为被局限了施展条件,所以习练的人并不多……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记了还有这样的魔法存在。”
“救回爱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从脚到头,缓慢枯萎而死……”
“什么人才能施展?”
汇报的神族递上一册书卷,小公主的目光在散发着古意的字迹间掠过,一字一句的说:“原来是这样……难怪以前感觉一些事情不合常理。科恩。凯达聪明一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此事的真相吧……”
“公主大人,”一名神侍走过来,“斯比亚皇帝晋见。”
“让他进来。”
科恩一步步的挪到神族小公主面前,吃力的单膝跪下,抬起头来看着小公主,“无限荣耀的小公主大人,科恩来为大人送行了。”
小公主静静的看着他,从广场到花园的路途,在往日看来是不值一提的,但今天的科恩一路走过来却付出了满头虚汗的代价。
“过去的事都不提了,”笑了笑,小公主说:“本宫只想你回答一句,为什么那么坚持?”
“我知道自己想过的生活会很艰辛,很坎坷,但我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还请小公主大人成全,”对小公主的问题,科恩一点也不感意外,平静的回答说:“是我,辜负了神恩,请小公主大人首肯我这个不识时务的莽撞笨蛋的一点坚持。”
“既然如此,你的事本宫以后再不过问,”神族小公主平淡的回答,“希望你,不要再辜负那些割舍不下的人。”
“我惭愧。”科恩压低了目光,“我惶恐。”
第九章
“报告!”帐篷外传来一声洪亮的报告,副官掀开布帘走了进来,把一叠文件放到海尔特中将面前,“长官,这是近卫军统领府转来的文件,需要您的签名。”
“出去,”海尔特中将接过文件,目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家联络官,嘴里继续着问话,“皇帝陛下和第一皇妃真的没问题?邪灵偷袭圣都的事情闹得很大,连这里的居民都知道。”
“皇帝陛下和第一皇妃的身体是有些虚弱,但陛下要我转告将军,陛下自己还撑得住,将军不必太过担心,这里的战事还要按照以往既定的步骤进行。”皇家联络官回答说:“至于里瓦的叛军、斯比亚国内的局面,将军可以不做优先考虑,一心应对魔属联盟就好。”
“你回圣都的时候转告陛下,一切计划都在按步骤进行,先前魔属联盟接连两次进攻都惨败了,”说到这里,海尔特中将的眉头微微的皱起,“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却派了一个女人来进行什么和平谈判,这是个极为讨厌的女人,跟她谈了不过七天,已经吵了十多次。”
“请将军一定忍耐,我会马上返回圣都,请陛下为将军派外交使节来处理谈判。”
“这倒不用,所谓的谈判不过是战争的间隙时间而已,外交官不懂军务,来了反而麻烦,”海尔特中将摇摇头,“即便是她嘴上说得光明正大,情报系统传回的魔属战备情报却一天比一天详细,他们是听说了陛下的情况,准备大干了,就等着把谈判失败的黑锅推给我方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皇家联络官站起身来,“情势不是非常乐观,将军千万仔细。”
海尔特中将跟着起身,送这位代表陛下的皇家联络官出了营地,看着护送他的骑兵队伍消失在天边的地平线下才转过身去,遥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镇,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地处前线的一个小镇,因为不具战略价值,所以没受战火波及,被两军当做举行谈判的地点。
这该死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半个月,因为两边的要求差距太远且都缺乏诚意,所以谈判正处在彻底破裂的边缘。以前的魔属联盟代表都是来自魔殿的老头子,除了一天数次在海尔特中将面前歌颂他们那永远正确伟大的黑暗魔族之外,嘴里再没有一句实际点的话,烦闷的海尔特中将可以把眼睛一横,对坐到吃饭时间完事……但现在的情况有了变化,那些老头子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来自突蓝帝国的年轻公主。
突蓝帝国地处严寒地带,拥有连绵的雪山和漫无边际的海岸,生活条件是严酷的,但生长在那块土地上的女人,却比其他任何一个魔属帝国的女人都要来得端庄、坚韧,别期望能在她们俏丽冷傲的脸上看到放荡的浮华,傲人的身材被包裹在样式简单却大方得体的服装里,只露出一点儿雪白细腻的皮肤,长而弯的细眉,和会说话的、蓝宝石一般晶莹的眼睛。
身为占领土地上的最高军事统帅,海尔特清楚的知道眼下这类和平谈判都是胡扯,他们只是趁这个机会抢运物资而已,因为在魔属联盟各处逐渐肆虐的蝗虫灾害与慢慢混乱的市场物价让他们的战备严重滞后。但当一个对男人来说有无比诱惑力的公主每天坐在自己对面,把假谈判当做真谈判,一条一款认真细致的与自己争夺起来时,海尔特却不得不小心应对着。但他心里的愤怒却如同被点燃的火油,在熊熊的燃烧──这是假谈判,能不能不要耍花样?
“长官,您有烦恼事?”细心的副官来到海尔特中将背后,轻声说:“如果是在烦恼谈判代表的事情,我们可以让对方换人,让那娘们收拾东西从这滚蛋。”
“让她滚蛋倒是比较简单,但我们呢?我们就成了逃兵。你要知道,对手是无法选择的,属于我们的战斗也是不能逃避的。”海尔特中将望着镇子里那面突蓝帝国的旗帜,摇了摇头,“一个女人,再厉害也就是那样,本将军纵横杀敌从没皱过眉头,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既然说了不怕,长官您就请拿好今天的谈判文件吧!”副官笑嘻嘻的递上了手里的东西,“已经到谈判的时间了,再不进入会场的话,又会被那娘们挖苦。”
“我就……魔属的男人都死绝了!”海尔特中将骂了一句粗口,“今天缺席还不行吗?”
“但长官您已经连续缺席两天了,如果今天再缺席,我怕对方的使者就会直接来我们这里抗议,点长官的名。”
“叫个人穿着我的盔甲去!”
“长官您忘记了吗?上次已经被认出来了。”副官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让海尔特心中窝火,“我看……还是让对方换人吧?”
海尔特抬脚走向自己的营帐,“换什么人?都说了不换了,传令下去准备出发。联络处的情报还没传回来吗?”
当海尔特中将穿戴整齐,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出营地的时候,副官也从另一处帐篷跑出来,手里捏着几张纸,上马之后到了海尔特身边,轻声汇报起对方的谈判代表,年轻的突蓝帝国公主──玛丽。霍格珊达的详细情况。
中将大人可不打没准备的仗,知自知彼、百战不殆──这是老大说的。
听到副官的汇报,海尔特中将才知道这位让自己伤脑筋的对手,其实并不是一位娇生惯养的乖宝宝,就算是放眼整个魔属联盟,她所拥有的能力也算是相当优秀的。
幼年,在她父亲还是皇帝的时期,这位突蓝帝国的玛丽公主风光无限,但她老子短命,皇帝没做几天就离奇翘了,帝位传给了她老子的哥哥,也就是她的伯父。与她老子不同,她伯父繁殖能力超级强悍,在登基之时家中已有八子七女,登基之后更不得了,后宫简直可以说是六畜兴旺……相比而言,这位先皇的女儿就不太受人关注,逐渐被人淡忘了。
但玛丽公主是一个拥有不服输性格的女性,也不是一个能忍受落寞的女性,以她的话来说,她要足够有名,有名到离奇翘掉的话,她的伯父皇帝会有很大的麻烦为止。
七岁练武,九岁修魔,到十四岁那年就换了男装,单人匹马冲到突蓝帝国皇家武士学校,轮战当年就要毕业入伍的少年武士班,从中午打到晚上,手持长短双剑的公主把整班少年武士都踏在脚下,赢走了他们所有的坐骑。无奈之下,她那皇帝伯父只好给了她武士头衔,让她回到国都好方便管束。
一回到国都,这位公主就开始了她在贵族圈中波澜壮阔的奋斗生涯,具体情形无法知晓,外间只流传说她抗婚五次,其中至少两次是她伯父的意思……到最后,她成为美丽与智慧并重、风靡万千少年的传奇人物,以极高的声望和魅力击败她伯父的众多女儿,夺得“突蓝帝国之花”的美誉。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已经是正式经历三次外事谈判的熟手了。
即便是十六岁时还一窍不通的女红,学习三个月就已出师。
“这是个什么怪物啊?”海尔特一边听着副官转述的情报,一边在心里想,“这事情怎么会这么怪异呢……这是一场很明显没有成功可能的谈判,如果她的帝国真的看重她,为什么会派她来?意义何在?难道是想让她失败?这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啊!”
然后向下一翻,看到了情报系统对这位公主做出的详尽分析。
玛丽公主和她的卫队就驻扎在小镇里,为了体现公平的原则,谈判地点就设在两方营地的中间线上──虽然那是一条小溪,但双方却各自在一侧搭建了木头平台,再用一张长长的桌子连接起来,桌子下面就是“哗哗”流动的溪水,如果注意观察的话,偶尔还会看到鱼。
在以前的无聊谈判中,海尔特中将就往水里丢面包屑喂鱼来着。
“本宫并不想抵制阁下的行为,因为阁下或许是想用这样的行为来表现斯比亚帝国的富足,”当时,那个被海尔特中将形容为“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娘们”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海尔特中将,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本宫只想告诉阁下,此地的鱼虾不吃面包屑……”
“本将军乐意,今天还要喂!”回想到这里,海尔特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公文包,那里面除了文件,装的全是面包屑──在斯比亚军中,就算是中将也有每天的供应定额,这面包屑可是海尔特省下了一半早餐,花了很多时间搓出来的。
“斯比亚帝国代表、海尔特中将到!”在海尔特下马的那一瞬间,平台外的一名军官通报着,并顺手拉开了白色的围帘。
海尔特中将保持着他一贯的生硬脸色,带着自己的四位谈判助手走了进去,这四位助手可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除了一般的谈判细节之外,他们都能记住海尔特中将的教诲并将之贯彻实施──绝对不能吃亏。如果对方用手指戳地图,那么他们就会用手掌拍桌子,如果对方说的声音大了点,那么他们就会激动万分的回答,并趁机向对方喷出些唾沫星子。
事实上,他们的唾沫攻击曾一度令对方非常头痛,直到所有人都戴上了面纱为止。
海尔特中将的战靴踏在平台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惊动了正在低头看东西的玛丽公主,她微微的抬了一下头,脑后直顺的长发就从碎钻束带上柔柔泻下,滑过了她细致的耳廓,盖住她一点儿上扬的眉梢。在海尔特中将带着几十斤重的神族盔甲,气势惊人的坐下时,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公务化;在海尔特中将毫不客气的把头盔“乓”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时,她那两根正捏着纸张的手指连晃也不晃一下。
“双方代表到场,今天的谈判开始吧!”一位上了年纪的魔属贵族站起身来充当主持人的角色,“我满带善意的提醒各位,我们的谈判是为了双方的帝国和百姓,我希望大家在一个平等、和睦、理智与文明的气氛下展开今天的议程……”
“废什么话?小心本将军丢你出去!”海尔特中将打断了这老贵族的话,一个冷眼打在玛丽公主脸上,“你,看小说的,我在说你!你知道圣都发生什么事情吗?”
“如果阁下在跟本宫说话,需要称呼本宫为公主殿下,如果阁下觉得麻烦或者实在难为情,叫殿下也合乎外事礼仪。阁下是斯比亚将军,而本宫是突蓝公主,身分应该分得清楚些。还有,”玛丽公主平视着海尔特,把手上的文本放到桌子上,“本宫郑重的告知阁下,这不是小说,而是谈判条款细节,写在几张纸上的,只可能是谈判总则。”
“公主?只要不是斯比亚的,本将军不需要承认。”
“既然毫不在意的样子,那么称呼一下又有什么难处?”
“我在问你,知不知道圣都发生的事!”海尔特不愿意在自己不擅的地方纠缠,直接入正题,眼中的神情变得严厉起来,“再跟我装糊涂,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道,”玛丽公主平视着他,脸色如常,“阁下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本宫?”
“魔属联盟以亡灵偷袭圣都。”海尔特中将说:“在谈判期间,你们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还有什么好谈的?以前的协议推翻,准备打仗吧!”
“不可能,以前的文件都有阁下的签名,魔殿与神殿都有备档,不是说变就变的,”玛丽公主自如应对着,“偷袭的事情本宫未曾听说,就算这是事实,一件事是一件事,双方可以在魔殿与神殿的列席下再就偷袭的事件举行谈判,不可以把两件事情混在一起。”
参与谈判的双方都有强烈的目的性,魔属联盟还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战争,而斯比亚方却想无限制的拖延对方的脚步,多拖一天,对方的战斗力就会自损一分。
站在玛丽公主的角度,如果被斯比亚推翻了以前的协议,那么这场谈判就会超过半年才结束,虽然战争的发动不受谈判时间限制,但做为进攻一方,如果在谈判期间发动进攻,对士气民心都没什么好处。
在海尔特中将的角度,自己可以随时以小规模的攻击打乱对方的战争准备,但那却会引发对方准备更加周全的下一次进攻,从而危及到斯比亚的一连串战略。所以,他也需要拖延,尽量把这即将来临的战争拖到四个月后。对他而言,拖延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不断恶心对方……最好让这个公主受不了自己休会!
所以,双方对待谈判都很慎重。
“想继续谈啊?可以啊!”海尔特中将把身子向后一靠,“听说突蓝帝国出美女,作为赔偿和表达诚意,先送一两百个来吧!”
“两百个是吗?突蓝帝国送得起,”谈判时早已忘记自己性别的玛丽公主拿过一枝笔放在纸面上,又抬眼问:“是什么名目?送给谁?送给斯比亚皇帝?”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送礼还找不到理由吗?”海尔特哈哈一笑,“不要送去圣都了,都送到本将军这里来。长夜漫漫啊……本将军孤枕难眠。”
玛丽公主手中的笔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压断了笔尖,沉声吩咐左右:“回避。”
谈判帮手们对看一眼,心照不宣的退下──这两人又要开始了。
“阁下居然敢在谈判时向本宫公开索贿?”当周围的人陆续出去,玛丽公主用愤怒的目光瞪着海尔特,“你在想什么?你是想告诉别人,本宫的交涉能力还抵不上两百个奴隶?!”
“笑话!不公开找你要贿赂,难道要本将军写张条子塞你门缝里?”每当看到玛丽公主动怒,海尔特心里就喜不自禁,非常配合的接过了话,“女人!你要知道,哪怕你再怎么有能力,还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你比不过两百个美女的威力,这是绝对的!”
海尔特中将伸出的两根手指彻底的激怒了玛丽公主,这位公主跟情报上说的一样,她可以忍受一切,但绝对忍受不了别人说自己能力不足。
“混帐!”公主当下就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敢如此冒犯我!”
“还没呢!本将军只是伸出手指头,又没碰到你。”海尔特中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里都洋溢着由衷的愉悦,“女人,你拍桌子的时候小心一点,伤到中指可不好拿给别人看……”
“你粗鲁、卑劣!”
“怎么样?你咬我?”
“你浑身上下加在一起,没有一块地方不臭,不会有人具备那么大的牺牲精神去咬你!”
“让本将军来告诉你,这是男人的气息!”
“气息是真的,是不是男人就不知道了!”
“啊哈!叫板!本将军脱了上衣给你看,你敢看吗?”
“当然不敢,本宫怕伤到眼睛。”
“你做不到!”
“这么愚蠢的事情本宫当然做不到,你站远点,不要把你的笨传染给本宫……”
“我就靠啊──”
站在远处的几位助手正无聊闲谈着,副官却在根据以往经验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叫人拉过马来。果然,马才刚拉过来,海尔特中将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叫,“是公主又怎么样!?你这万年嫁不出去的老妖婆!没人会要你的!跟俺摆谱,我靠!什么是高贵的血统?绝对不流出身体的血才高贵,流到地上就一钱不值。魔属联盟在本将军面前血流成河,还有什么资格跟本将军谈高贵?无知!”
“长官,你今天的气势好威猛,”副官竖起大拇指,“她明天绝对哭红眼睛!”
“回去吃饭,”很明显吃了亏的海尔特中将接过马缰,“今天加菜!”
“好好的谈判不行吗?别让人觉得长官只会打仗啊……”
看着中将绝尘而去的背影,一位谈判助手迷惑的唠叨了一句,但立即就被副官拍了脑袋,助手望着副官露出的笑容,更加的迷惑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长官有这么高的兴致跟人打对台?”副官压低了声音,“你认为这无聊的谈判、这幼稚的吵架,就能让长官保持住旺盛的情绪?这又不是打仗。”
“是啊!吵得也太幼稚了……难道是!?”助手眼睛一亮,“但是,为什么每次都怒气冲冲的回去?”
“这就是长官的世界,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可能是有什么不能逾越的障碍吧!毕竟帝国与联盟都是敌对的,而长官的地位却不得不考虑更多东西……不然的话,长官一定是扛起那公主就跑了。”
“说起来,虽然扛起来容易,”助手回答,“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放下来就麻烦啊!”
“要不然你怎么就只能当助手而不是副官呢?”副官神秘的一笑,“这么幼稚的吵架,对方不配合,长官怎么吵得起来,还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你这木头脑袋就没好奇过?”
“难道对方也……不会吧!?”
“不会个屁!回去吃饭了!”
第十章
公正的说,现在的海尔特中将已经是一个称职的、优秀的军事统帅,这样的人物即使是在魔属联盟也属于炙手可热的顶尖人才,得一人即可安邦,遇一双就能定国。但是,无论海尔特中将有多么出色,自小的经历始终在提醒他──你不是贵族,你是贫民的后代,你的血,是低贱的……所以,任何有关血统、出身的话语,都会让海尔特中将变得敏感、反感。
除了科恩之外,任何人说这样的话都会让他深深记恨,虽然他老大从当上总督之后,经常变着花样的耍他,三不五时的丢出血统论来砸他,这几乎都成了私下的保留节目,但老大的用意不一样,他是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海尔特中将在这点上变得不那么敏感。
在吃了加菜的晚饭之后(不用怀疑,斯比亚官方所谓的加菜,肯定就是多加蘑菇再多加水的模式),海尔特中将还没从白天的争吵中抽离出来。他很苦恼,似乎自己的血统真的无法变得更好了……苦闷一阵之后伸手入怀,摸出了老大给他的一本笔记。
这是科恩在登基之后一字一字写给身边各位兄弟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本,虽然纸张都被磨出了毛边,但每个人都很珍视,都随身带着。不仅仅是因为其上写的东西很有用,更重要的是,这是科恩自己动笔写出的,最长的东西。
每当手握着这本笔记,每当看着上面可以用“希奇古怪”来形容的字迹,海尔特就能逐渐平静下来,慢慢的思索遇到的难题。而且,科恩还针对每一个人的性格,分门别类归纳了处事纲要……海尔特这本的通篇风格是最直接、直白的一本,当然,也免不了会有一些粗口。
“如果对方嘲笑你的衣服破烂,你不用偷鸡摸狗的攒钱去买新衣服,那就是对方想让你干的,你只要让对方的衣服比你穿的更破烂就行了……”海尔特默念着其中的几句话,闭上了眼睛,“但是,撕衣服的时候别让人抓住……如果被打成猪头,我是绝不会帮你的……”
“报告长官!”副官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军报。”
“进来。”海尔特把笔记放好,让副官进来。
“长官,最高等级情报,”副官的表情是非同一般的严肃,“魔属战备情况。”
“提前?”海尔特看了几行,嘴边就起了冷笑,眼中弥漫起浓重的杀机,“果然是这样。”
“还有一件事,长官,玛丽。霍格珊达公主的卫队在换防,理由不知道,但有两名贵族接到什么消息带着手下离开了,”副官靠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卫队已经换了一半了。”
“机会啊!”海尔特脑海中浮现出玛丽公主那张高傲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闪现出来,瞄了瞄副官,“我说,以前奔狼部队的老家伙们,有多少在这里?”
“第一批的不多,第二批的有几个,第三批的不少。”一听到“奔狼”两字,副官就两眼发光,“长官,是什么好差事啊?兄弟们已经很久没吃香喝辣啦……”
“屁的吃香喝辣,又不是杰克属下的夜鹰部队!”海尔特一巴掌拍过去,“私事!”
“私事?我说长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哦,现在的这些人,等级最低的一个都是少校军衔,”副官嬉皮笑脸的伸出手来,看样子是已经进入了办私事的状态,“想办事得先给钱哦,大爷……小的好歹是个准将……”
“我早知道你这家伙死性不改,我就不应该把你从夜鹰部队换过来!”
“啊?换的?”副官马上就揭了海尔特的老底,“不是跟杰克长官打赌输了吗?”
“我靠!”海尔特有些哭笑不得,“你找死啊!还不快去叫他们集合!”
不多时,散布在大营各处的前奔狼部队成员就接到了集合命令,这些军衔擦得铮亮、神态威武坚毅的中高级军官们安排好一切,从隐密处取出已被当成纪念品收藏着的行动服,走出指挥部、参谋部、联络部、后勤部、装备部……甚至是军法处、禁闭室(人五人六的军法官和垂头丧气等着被打ρi股的倒霉蛋),在规定的时间里,齐聚到中将的帐篷前。
相视一笑,等待出发──至于去哪里,做什么,不是问题。
午夜时分的小镇,白天的喧哗全被黑夜换成了沉静,街道上只余下一些摇曳的灯光,还有那些不时巡逻的卫兵在地面上踏出的孤单脚步声。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是玛丽公主下榻的院落周围,因为公主殿下今夜要通宵准备案卷,所以,厨房还在精心准备着夜宵。
在镇外,在那些连片的、早已被废弃的农田里,大量黑衣蒙面的人正小心翼翼的潜行着,装扮干练,手法老到,移动的时候几乎不发出什么声响。
在镇边苦等了一个钟头之后,领头的黑衣人闻到了从镇子里传来的一股淡淡香味,于是把手一招,大量的黑衣人弯腰疾奔,踏上了连接镇子里外的草地。进入小镇之后又分做五人一组的小队,分头隐入各条道路。一时之间,镇子边沿各处布满了黑衣人,在墙上飞的、在地下滑的、在沟里爬的,应有尽有,气象万千。
而克尽职守的玛丽公主,她才刚刚准备完明天要使用的材料,正一边揉着头,一边考虑要怎么对付某个粗鲁的斯比亚混蛋。侍女送上的夜宵散发着香气,而她却全无食欲。
“姐姐,吃点东西吧!”一位看上去比玛丽公主要年轻一些的少年走到她身边,“你别生气了,你说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
“姐姐可没有那个闲心生气,但眼前,我们却遇到了一个困局。”玛丽公主摇了摇头,“除了仅存的身分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别的依靠,到手的任何一件差事没有办好,就会有无数的人落井下石,所以,我们不可以放弃努力的,因为我们没有能挥霍的东西。”
“是的,姐姐,”少年点点头,“可是也要吃东西吧?”
“想到明天还要跟那个中将谈判,还怎么吃得下去?”玛丽公主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光,“叫她们收下去吧!”
“是,”缓了缓,少年又问:“可是,我看到了斯比亚的谈判代表,他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海尔特中将吗?似乎很笨拙的样子。”
“说他笨拙其实并不恰当,站在帝国和联盟的角度上看,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对手,本身就是偏执的人,眼睛中又充满了野性,充满了以下犯上的渴望。”玛丽公主评价说:“还好他脖子上有链子拴着,不然怎么会来这里谈判?如果是在没有链子拴着他的战场上──这是什么香味?”
“啊?香味?有吗?”
“不对,这是毒烟,快发警报!”玛丽公主赶紧拉起弟弟跑进了里间。
灿烂的魔法烟火在半空中爆开,把小镇照得亮如白昼,似乎知道时间紧迫,黑衣人的偷袭立即变成了强攻!一边是已中了毒烟浑身无力的护卫,而另一边却是如狼似虎扑来的偷袭者,六十多个黑衣人完全占据了上风,血光飞溅,不是厮杀,而是屠杀,偷袭者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伙夫和侍女在内。
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偷袭者们已经完全包围了玛丽公主所在的庭院,一位领头的黑衣人走到院落中间,先用嘶哑的嗓子笑了几声,然后才说:“玛丽公主,斯比亚帝国海尔特中将属下前来拜访,您难道就不出来说几句客气话吗?真不出来,咱们兄弟可就进来了!”
其他占据了墙头、屋顶的黑衣人同声大笑着,很是下流,很是放肆。
“真不出来呀!那兄弟们就不客气了,先用您的侍女们练练手。”领头的黑衣人把手一招,门外就押进七八位玛丽公主的亲随侍女。把这些女人往地上一丢,就有黑衣人走过去,一边淫笑,一边撕开这些侍女的衣服,稍有阻拦就拳打脚踢,手段简直粗暴到了极点。
“住手!”一声沉喝后,紧闭的房门打开了,玛丽公主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站在门边,两手拢在袖口里,冷眼看了一眼侍女们的惨状,不由得怒火中烧,“混帐!她们只是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冤仇,非要这样对待她们?畜生都比你们强!”
“其实这个人啊!并不比畜生好多少。”说话的黑衣人笑了笑,“玛丽公主,丢掉您的武器,不然的话,这里的兄弟就会拿您的侍女上演一出合欢大会哦。”
“大胆!”玛丽公主气得脸色发白,“援军转瞬即到,你等真是不知死活!”
“劳您担心,兄弟们感激万分。但我们既然在这里,就说明您的援军来不了。”黑衣人头领好整以暇的说:“我再说一次,请丢掉武器。”
“当啷”一声,玛丽公主把手里倒握的长剑丢到门外,冷声说:“本宫是魔属联盟的谈判代表,你等深夜偷袭,也不怕这样的行为传出去遭人耻笑?”
“没事,咱干的多了也不在乎这个,”黑衣人头领笑答,“把您的另一把剑也丢掉吧!”
“当啷”一声,玛丽公主又一把短剑扔到地上,“斯比亚帝国,就尽出你们这等贱人吗?”
“谁是贱人,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黑衣人笑着说:“脱掉您的衣服让兄弟们开开眼,放心,我们有足足六十个人,今天晚上通宵服侍您,会让您浩瀚的欲望得到满足的。”
“无耻!科恩。凯达就是带着这样的军队打仗吗?”玛丽公主向后退了半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前之所以会丢下武器,是因为对方一直蒙面的缘故──在一般情况之下,这就说明对方怕被自己认出,也就是说,对方与自己还有见面的机会,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而现在,事情似乎不是在往那个方向发展。
蒙面的原因,也就更加可疑了。
“什么都好,反正您今天晚上是归我们了,我们不但爱您的身分,我们也同样爱着您的身体。”黑衣人说:“您可听好了,如果您不脱,我们就放火,把您和您的弟弟都烤了,再把你们运回故国,扒光衣服暴尸城头!不过嘛!如果您的身体能让我们满意,我们会放了您的弟弟,不碰他一根手指头──虽然我们这里也有非常喜欢美少年的,但我们会劝他们克制。”
“做梦!”玛丽公主举起手来,手心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您知道自杀之后的结果吗?您就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吗?告诉您,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爱您的身体,而不论这身体是不是活着的,除非您把自己切成手指那么大块,否则您摆脱不了这命运,”黑衣人并不惊慌,“何苦呢?就算不相信本人的话,您也应该为自己的弟弟留下一线生机──给我脱,腰要扭起来,ρi股要翘起来。您是公主,这就不用我来教了吧!”
玛丽公主轻声说着什么,手里的匕首渐渐下压,一丝殷红的血迹在银白的衣料上显露出来,门后那位少年用坚毅温和的目光看着姐姐,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缓缓压下……
“啊?你们开始了呀?”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黑衣人小跑着进了庭院,看看周围,迷惑无比的问:“来得这么快?有没有搞错,我才是尖兵,什么时候怎么变成了殿后的?”
满院子的黑衣人都转过目光,看着这个后来的同伙。
“看什么看!连老子都不认识了?看你妈的──”后来的黑衣人一脚踢在一个目光特别奇怪的黑衣人身上,然后用手里的长剑指着黑衣人头领,“你,你他妈哪部门的?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黑衣人头领没有回答,飞起一脚把他踢飞。
“我靠──啊!”被踢飞的黑衣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慢慢的爬起来,可怜兮兮的说:“问你一个问题嘛!不知道答案就算了,为什么要动粗呢……”
黑衣人头领看看周围,问:“谁带这蠢货来的?”
周围的人都摇头,当黑衣人头领再回过头去看时,被自己踢飞的家伙已经缩在墙角。
“老大不好了──有人抢生意呀!”缩在墙角的家伙用一个异常尖利的声音喊叫着,“女人都被他们脱了!我被逼到墙角了!”
玛丽公主还没分辨清楚眼前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耳边就听到一个往日绝对不想听到,而现在却如同天籁的雄厚男音,那声音飘在庭院里,却让人分辨不出方位,但一字一字,却清楚无比,“看到了,如果只靠你这个尖兵,我们就不用混了。”
“杀了他!”黑衣人头领见事不妙,大叫一声,“灭口!”
但立即,身后就有一只大手放到他的头顶,手指Сhā入他的头发把他提到空中,惊恐莫名的黑衣人头领看见,正是跟在身后的一个大个子抓起了自己,突然想起,从一进入小镇,这个抓住自己的大个子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难道,难道他竟然不是自己人?
“你他妈想杀谁啊?”那大个子的眼神中透露出浓郁的杀机,迎面就是一拳打在黑衣人头领的脸上,黑衣人头领的身体直接撞上围墙,还没落到地上,那大个子已冲到墙边,抡圆了又是一拳──黑衣人头领的身体穿墙而出,像条破麻袋一样瘫在外面街道上。
虽然现场有一半的人都不清楚状况,但四处却是一阵大乱,各处的黑衣人纷纷捉对厮杀,还不断有人从天上掉下来,在混乱中,大个子黑衣人走到围墙破口处看了看,呸了一口,“就这德行,还他妈想学人灭口──你们放机灵点,留几个活的!”
“是的──长官!”庭院内外有数十人齐声回应,手上的打斗却没有放松。
大个子黑衣人把面罩向下一拉,露出自己的脸,走到玛丽公主所站的门边坐下,没有要跟公主打招呼的意思,但玛丽公主整个人都已松弛下来。
因为坐在她身前几步的人,就是斯比亚帝国的海尔特中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玛丽公主却没有再担心的理由了。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庭院里的情势大变,还站着的黑衣人都取下了自己的面罩,而那些没有取下面罩的,都被绑成了粽子,跪倒在海尔特中将和玛丽公主面前。一堆斯比亚军制式装备被搜了出来,包括军衣、军衔、针线包、武器、绷带等等……另有大量的壮阳药。
而拷问出来的原由,才是真正让人后怕的。
在真正的斯比亚帝国海尔特中将属下的审问手段下,没有人能撑得过去,先是地位最低的人开始,众黑衣人吐露了自己的身分和来意:这是一个贵族奸杀旅行团,主要成员是魔殿大祭司的子弟、突蓝帝国贵族……先前带换防部队走人的贵族也在其中……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来奸杀玛丽公主。
而带领这个旅行团的主要成员之一,是突蓝帝国的一位皇子。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女人,你不是谈判代表,而是一个嫁祸给我的饵,他们准备把你叉叉圈圈之后再嫁祸给我,然后提前行动的魔属联军才能师出有名。你的护卫被调走,也不可能有救援,”海尔特靠在门框上,“看来,你在你的帝国也不怎么招人喜欢……”
“不管如何,本宫还是要感谢阁下,”手里全是冷汗,但玛丽公主却强自镇定的说:“本宫感谢阁下的英勇骑士行为,请阁下原谅本宫以前的那些冒犯言语……”
“英勇?”海尔特一楞。
“难道……阁下不是看到本宫有危险,而赶来援救的吗?”玛丽公主也是一楞。
“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海尔特中将哼了一声,大手一伸就把玛丽公主拦腰抱起,一边跑一边喊,“兄弟们,人抢到了,擦ρi股闪人啊!”
“擦ρi股”的命令一下,庭院里就多出几具魔属联盟贵族的尸体。
“姐姐──姐姐──”玛丽公主的弟弟跑出来,一头撞上“尖兵”。
尖兵开心大叫,“买一送一!”
于是尖兵扛起玛丽公主的弟弟,也是一溜烟的跑了。
篇外篇 “黑暗传说──伤口”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以前只听说有谈判不成大动干戈的,却没想到活生生出了件谈判谈到穿婚纱、进洞房的怪事。而且还是出在情势最紧张的前线,发生在两军对垒的时候。
完全是不可想像的。
在装饰一新的近卫军统领府,当事者之一是斯比亚帝国的海尔特中将,他当着十名神殿祭司的面,把另一名当事者──突蓝帝国的玛丽公主扛进了礼堂接受祭司的祝福,当时还有帝国驻军的一群高级将官在下面吹口哨起哄,事后他们都证明这对新人的婚礼是相当成功的。而在另一个风格的婚礼上,当被找来的十名魔殿祭司祝福新人的时候,却发现玛丽公主两眼都是眼泪汪汪的,还不停的在挣扎着,分明就是被迫嫁给这位中将的。
接到消息,魔属联盟“愤怒的”终止了谈判,并对内宣布,伟大的军队将在两个月内发起对斯比亚的进攻,惩罚玷污公主的斯比亚强盗、杀死亵渎尊严的神属罪犯,除非斯比亚皇帝以实际行动证明这件事情并非是他做出的决定──交出海尔特中将,送还玛丽公主。
其实在早些时候,斯比亚帝国所面临的局面就已相当不妙了,里瓦帝国各路叛军得到援助,无论质、量都有了很大提高,在海尔特中将做出这件震惊大陆的事情时,叛军联盟已正式发起了反击,临时组建的里瓦第二近卫军抵挡不住,为保存实力只有节节后退。而在国内,一些地方的叛乱也以流寇和山贼的名义开始,在个别地方,叛乱的部队甚至威胁到了交通线。
有那么广大的地域需要驻守,而斯比亚的军队数量又不是太多,所以在这些事情同时发生的时候,斯比亚上下官员都感觉异常的吃力。情况越来越紧张,军部甚至发出动员令,在全国范围内徵集兵员不说,还命令在数十所军校就读的学员立即组建新的军团开赴各地。而魔属联盟的抗议威胁声浪就是在这时汹涌袭来,猛烈的拍击在圣都的每一寸土地上。
虽然各自的出发点不一样,但对于这件事情,斯比亚帝国各部官员和贵族们的态度却是空前的一致,都要求科恩陛下严厉惩罚海尔特中将。在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人是害怕在这个时候跟魔属联盟开战,抢了人家的女人,人家就会变成哀兵,哀兵必胜的道理大家都懂吧!
另一部分大臣倒是对自己的皇帝、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却很看不惯海尔特中将冒失的行为方式,认为他这是全无责任心的做法,是把斯比亚帝国往火坑里推。如果这次不进行处罚,那么这位中将以后还不得无法无天?还能有人管得住他吗?
在这个需要缓冲的时候,第一皇妃身体欠安,不再处理政务;德高望重的马丁。路德上将镇守里瓦边境,无法分身;总参谋官参与军务忙到日夜不分……再没人能阻挡这些大臣的声音,所以,全部的尖锐意见全都直冲着科恩陛下去了。
科恩陛下随即下令,限海尔特中将在十五天内回圣都述职。
通常情况下,即便是最近的路线,从前线赶回圣都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大臣们都以为这是陛下变通的做法:海尔特中将在十五天内回不来,那么陛下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处罚他,以回避掉一些令人尴尬的处罚理由。
科恩陛下的一些亲近好友,比如杰克大法官,已经在暗自想办法,为保住海尔特中将的小命而努力──虽然谁都知道科恩陛下不太可能把海尔特中将交给魔属联盟,但海尔特现在已经是中将了,一些在常人看来很普通的处罚手段(比如剥夺官职、削减封号、发文训斥等等),其实跟直接杀了他没有太大区别。
在规定时限的第十四天上午,九位风尘仆仆的武士站到了圣都城门下,当守卫军官要其头领出示身分证明时,这位身材魁梧、腰身直挺的武士把一面腰牌拿出,脸上的威严神情令人不敢靠近,“皇家近卫军驻坎普行省、威尔斯行省总指挥官海尔特中将及随从副官、护卫。”
停顿了一下,又回头看看两位蒙着脸,身体矮小的武士,“这是家属。”
守卫军官立正行礼,查验身分完毕立即放行,在这一行人离去时,却不住的回头偷看。这真是太神奇了,只用十四天就回到了圣都,而且不带任何行李和足够护卫(中将的随身护卫是御赐近卫五百名,在圣都城中可带御赐近卫五十人),中将所说的那两位家属,到底是不是被中将抢来的公主呢……中将大人真是硬汉啊!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依然沉着冷静。
回到圣都的,的确是海尔特中将,因为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兄弟帮他打点,他甚至还享受了龙族提供的快捷航运服务,不过帮他打点的兄弟毕竟没有科恩陛下那样的面子,所以赶来提供服务的只是一般龙族,这旅途实在不怎么惬意。在之后借助马匹赶路的时候,海尔特中将更是彰显其猛将风范:直接从叛乱地区穿过,还顺便救了一支地方军的侦察队。
去了军部报到,又去了皇宫报到,但皇帝陛下却没有直接见他,几位亲王和皇妃也没有接见他,无奈之下,海尔特中将只好带着其他人进了自己在圣都的府邸。虽然这府邸富丽堂皇,但海尔特中将却真正的担心起来:皇帝陛下,不是真的要拿自己开刀吧?
除了担心自己,还有更加麻烦的事情──刚刚换了衣服的玛丽公主一边嚷嚷着:“谁是你的家属!?”一边提着刀子冲过来。她那乖巧的弟弟在后面死死拉着她的衣角,神情急切,却只敢向海尔特中将猛打“赶快逃走”的眼色。
“早知有今天,就不去抢这娘们回来了。”海尔特在心里哀叹着,埋怨着命运的不公。自从抢了这女人回来,他就没有一天清静过,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强悍的女人?不高兴嫁给自己就自杀嘛!干嘛要拿刀子对着自己……不过,如果她真的要自杀,海尔特中将也是不会答应的。用海尔特自己的话来说:“你是我抢回来的,这就够了!”
事实上,玛丽公主是个看得清处境的人,她知道突蓝帝国已经容不下自己,魔属联盟里也容不下自己,抛开信仰和敌对的关系,能在斯比亚帝国生活下去也不错。因为,这位抢了自己的男子,没有遵守一般的游戏规则,即:尽量利用自己、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去洗清他身上的污名。
作为一名军事将领,他不可能不具备这样的头脑,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这种由一个男子的行为给自己造成的陌生环境,让一直苦苦挣扎在阴谋和丑恶中的玛丽公主,心里有了某种变化。
尽管他用那样的姿势把自己扛在肩上,尽管他无数次的向别人炫耀抢来的自己……这些都是很让人难为情的经历。
虽然海尔特中将除了逼迫自己举行婚礼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举动,但自己却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怎么说也是堂堂帝国公主,居然是被抢去当妻子的,如果没有合适的台阶,她怎么下得来台?
其实找个台阶下来并不难,斯比亚皇帝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早听说斯比亚皇帝是个疯子,最近又听说这皇帝开始吸人鲜血。看看海尔特,就知道这个被他私下称呼为“老大”的皇帝应该也跟他差不多,甚至要更加粗鄙和卑劣……
别说台阶了,这次的事情,他甚至有可能砍了海尔特的脑袋,当然,作为红颜祸水的自己也逃不掉……哼,皇帝,没一个是好东西!
家庭战争一直维持到晚饭前,结束的原因并不是大家肚子饿了,而是海尔特的两位兄弟来访。知道这关系到海尔特的前途,玛丽公主才收了刀子、撂下狠话回房。但在晚上,玛丽公主发现跟兄弟谈完事情的海尔特,脸色却更加沉重了。
这一晚,分房而睡的“夫妻”俩都未曾合眼,寒夜蒙霜,冷暖自知。
第二天清晨,海尔特带着玛丽公主到了皇宫,晋见斯比亚皇帝,科恩。凯达。
“中将阁下,陛下传令,要将军携玛丽。霍格珊达在早朝后晋见。”等了一会,一位跑来的传令官对海尔特说:“陛下和各位大臣的会议已近尾声,请将军准备。”
“知道了,”海尔特整整身上的衣服,转头对玛丽公主说:“跟我来。”
玛丽公主站起身,收拾好纷乱的心绪,准备在海尔特中将的陪伴下,勇敢的去直面自己阴暗人生最重要的一个瞬间,即使是不好的命运,也要表现出自己的气概、为人的尊严。对于海尔特中将,其实她早没有恨意……应该说,她一直没有恨意,甚至在谈判期间,一直处于阴暗生活中的她就对这位中将有特别的感觉,一种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事情的,安全的感觉。
况且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海尔特不立即“抢”她走,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弟弟自尽。甚至,在某个角度上,她是深深的感激海尔特。
但这个似乎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明白的海尔特,就是那种天生能让她生气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浪费机会,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的暗示置若罔闻,让她生气、让她跳脚……如果他明白,他愿意,那么在今天,他和自己就不会以这样被动的状态来晋见斯比亚皇帝。
这不单单是为自己,也是为他好啊!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气闷。
“斯比亚皇帝……”走在后宫的小路上,反倒是玛丽公主先开了口,“会怎么对待你?”
“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抢你回来开心的,没说过你有权利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海尔特头也不回的回答,“你不是说我粗鲁卑鄙吗?还问这个干什么?”
“你的确粗鲁卑鄙,但我看啊看啊就看习惯了不行吗?”玛丽公主说:“分清好坏行不!”
“对,我就是分不清好坏的人,所以才会把你抢回来。”
“不走了!”玛丽公主停下了脚步。
海尔特也不多说,拦腰抱起玛丽公主向前走去,毫不理会玛丽公主为恢复自由而进行的一系列抵抗,一直到了一座凉亭边上才停下来,“把你的头发弄弄,像什么样子?”
“我就是这个样子,嫌我长得不行,当初就别抢!”
海尔特楞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公主怨恨的目光中,围着她走了一个圈子,然后猛一转身,抓住了公主的衣领,把她拖过来,两张脸有史以来第一次靠得这样近,让公主的心跳都乱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海尔特要做什么。
“我只说一次,你要给我听清楚了!”海尔特似乎是动了怒,脸色变得煞白,“无论我今天是什么下场,但是你,你必须给我漂漂亮亮的出场。我海尔特做事从来都是争先,就算我今天被砍了脑袋,我也要让这里的人、帝国的人、整个大陆所有的人知道,我海尔特抢回了最漂亮的女人!我的女人!她值得我去付出代价!”
“你……你……”玛丽公主曾经无数次的憧憬过另一半对自己的表白,但都不是这个模式。
这时候被海尔特慑人的气势全面压倒,双目所见尽是那攻城掠地的神情;双耳萦绕的尽是那低沉的充满男人气概的话;呼吸的,是带着他身上战甲气味的空气……她整个人呆住,紧张、茫然、迷乱,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如果你再表现得像个泼妇,我就把你扫地出门。”海尔特慢慢的把手放开,一丝不舍在目光掠过,“让你去过你那该死的自由生活。”
捕捉到眼前男子那一点细微却真实的对自己的眷念,玛丽公主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身体微微发着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张开娇艳的红唇,却吐出一句那么不合时宜的话:“你威胁我!”
“同不同意,一句话。”
“我……”玛丽公主咬了咬嘴唇,突然意识到自己显得很弱势,于是背过身去,偷拭去眼角那一点泪花:“这地方不能化妆!”
“毛病,”刚才的话似乎耗费了海尔特中将大量的体力,他看看四周,指着近处一精巧房舍,“那里,快点。”
清水洗面,花汁点唇,轻拢云发,拈草凝眉,玛丽公主最细微的动作全映在海尔特眼中,没有一丝遗漏。这位从来不懂儿女情长、从来没把贵族名媛放在心上的铁血战将,嘴唇边隐约露出笑容,带着苦涩,带着坚定,带着心甘情愿。
带着一身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玛丽公主低了双眉,绞着素手,几乎是一步步挪到他面前。良久听不到他一句赞赏的话,慢慢的抬起眼,怔怔的看着他。
“你刚才用的水,是第一皇妃承接的清露,是用来泡制饮品给国相的;摘的花,是第四皇妃辛苦培育、第一次开花的珍品;那草,是皇帝陛下的母亲视若心头肉的故友遗物……”海尔特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公主,很无力的说:“三罪齐发,够我被砍十次了……”
“那么,”玛丽公主秀美的眉毛一扬,把头轻轻偏开一点,开启嘴唇,“又怎么样呢?”
“值得。”海尔特点了头,“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这样的你,才是我要抢的。”
拉起玛丽公主的手,一直走到花园的尽头,在一处被保护得几乎有些过分的楼前,海尔特中将才停下了脚步。一位近卫军军官上前,向海尔特行了一个军礼,解下了他的佩剑。
“进去之后,不需要你做任何解释,你当初怎么对我,今天就怎么面对那些大臣,一切的话,都由我来说,”最后,海尔特转头过来,以不容拒绝的语气交代,“不许软弱,不许哀求,更不许流泪,就是我被拉出去砍脑袋,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含着微笑目送我,不许倒地不起,不许惊慌失措……我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海尔特中将,我天生就不需要这些,即便是在被老大牺牲的时候也不需要,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
“吻你吗?在那样的情形下,跟做戏有什么区别?”玛丽公主打断海尔特的话,“你可知道,身为一个魔属公主,我吻你代表着什么?”
“懒得去想,”海尔特回答,“从来不想。”
“如果我要吻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我自己知道怎么做……”玛丽公主放脱海尔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慢慢的靠过头去,缓缓的踮起了脚,但火热的唇落在空处,没有吻到海尔特那久经战场的粗糙脸庞──玛丽公主亲眼看着三个近卫冲上来,不由分说的按住了海尔特,用一根象徵着皇权的绳索把他的双手绞在身后。
眼泪在瞬间就涌了上来,却在海尔特的一句话中被强自按下,在被近卫们拖起来的时候,他微笑着说:“记住我的话。”
“近卫军驻坎普行省、威尔斯行省总指挥官海尔特中将,晋见皇帝陛下!”
在内侍长的通报声中,反剪双手的海尔特挂着微笑,骄傲的走进了楼内大厅,玛丽公主缓缓跟在后面,她正从另一个角度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这巨大的大厅,似乎还容纳不下他的身影,于是,也微微的仰起头,平和大方,仪态端庄的跟进,一直跟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一直以来,她心中暗暗惋惜没有见到海尔特中将在战场上的气概,但在这时,她已不用等战争了,因为走在自己前面的海尔特中将,就是最为威武的海尔特,不可能有比他更勇敢、更无畏的将军了。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她会记得这个背影,这一刻。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香,在最靠里的正中平台上,安放着一张可以由人抬的病榻,一位黑发的青年无力的依靠在上面,以手支头,看着另一手里握着的卷宗。
看上去,他似乎比海尔特更要年轻,但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挺立的皇家礼服也难掩他打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疲倦……但,这个大厅里有他,就几乎使人注意不到站在两侧的大臣们。他似乎是一个神秘、危险、又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黑洞,把玛丽公主的目光牢牢的吸引过去,为了不偷看,而是直视他,玛丽公主再不能保持常态。
“陛下!”看到这年轻人的面色,海尔特禁不住的前冲几步,以玛丽公主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急切口气问:“你……你还好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疯子,科恩。凯达啊!玛丽公主在心里这样想着,目光一偏,寻找着这位皇帝靠吸血维持生命的证据……对自己的命运,反倒不那么关心了,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非常坚定的海尔特中将,最后也不得不点头,答应牺牲自己吧!
有他为自己这样做,有他曾经为自己这样做,能够亲眼看到有人曾经为自己这样做,就已经够了,已经可以满足了……
“无知女流!”一位站在科恩。凯达下首的大臣上前一步,“见到皇帝陛下,还不跪下?”
“院长大人自重!”还没等玛丽公主想好要回答的话,海尔特已经抢先回答了,“我海尔特一向敬你为师,你训斥我天经地义,但你不能训斥我的妻子!”
“海尔特中将,斯比亚帝国还没承认这位玛丽。霍格珊达是你的妻子。”被称为院长的大臣冷着一张脸回答,“校官以上军官迎娶,必须得军部批准,准将以上将领迎娶,必须得到皇帝陛下批准──你身为中将,岂能不知?”
“是我不守军规,卤莽从事。自从成为军人,我就知军规国法神圣崇高,身为将领,我愿领受一切处罚,”海尔特目光低垂着说完上半句,然后把脖子一硬,“但这不关她的事!她是公主!我无法容忍她受到不符合身分的对待,你们不承认她是我的妻子,但是你们也无法否认她是我抢回来的,我抢她回来,就是为了拿她当老婆!能训斥她的,只有我!”
这一番话,把这位大臣气得瞪圆了眼睛,正要发话,无力依靠在病榻上的科恩陛下轻轻的将手里的文书翻页,纸张的轻微响声回响在大厅里,各位义愤填膺的大臣,还有同样义愤填膺的海尔特中将,都不由自主的低了低头。
这是极具威严的皇帝才能做到的事情,玛丽公主很奇怪,传闻中的斯比亚皇帝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只有暴政淫威,应该只有卑劣阴险,应该永远得不到大臣真正拥戴才对。
在把公文翻过了一页之后,科恩陛下依然把目光放在文书上,连眼都没抬,更别说就身前的事情发表任何见解和决定。
“我们先放下身分待遇,海尔特中将,在这件事情上,你应该知道你犯下了怎样的罪。”于是,另一侧的大臣开口了,“我国与魔属联盟如同水火,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应该尽量延缓开战时间,而不是用这样的手段去刺激他们将战事提前。你可知道目前的形势?国内已有叛乱,里瓦叛军正在反攻!”
“我知道,”海尔特中将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跪在这里。”
“中将,你不可一错再错了,”说话的大臣忧虑的看着海尔特,“请你告诉我们,你是被这位来自魔属联盟的女士设计引诱,你是中了魔属联盟的奸计──事情,或者会有转机。”
“我海尔特是一个军人,同时也是一个男人,我今天跪在这里,是因为我要跪的是皇帝、国法、军规,我并不会因为这一段身高的差距就泯灭我身为军人的坚定,做为男人的担当,”海尔特抬起头来,“犯错的是我,我绝对不会把过错推到一个女人身上。她端庄高贵、她矜持聪慧,是我自己一见倾心,非要把她抢到手不可!”
“但我们接到情报,当晚的情形似乎不是这样,”又有一位大臣发言,“在魔属联盟中有人想对其不利,中将大人似乎是去救了她出来,有感她已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
“这是一派胡言!我海尔特刀锋饮血,绝对不是慈悲心氾滥的闲人!”海尔特中将大声将其发言打断,“她是我费尽心机抢来,强行逼迫举行了婚礼,除了将她几度扛在肩头,我没碰过她一个手指头!一直到现在,她还未对我心甘情愿,所以,还是我的追求目标!”
大厅里,回荡着大臣们轻微的讨论声,无一不是对海尔特极力维护玛丽公主的事情感到愤怒和失望,而玛丽公主本人更是深切的感受到这一切,喉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海尔特中将,你……太令我等失望了。”劝告的苦心白费,于是一位大臣用沙哑的声音感叹一声,然后转头向着科恩陛下一礼,“为正帝国法典,给世间一个交代,免于陷入两线作战的危险境地,请陛下以军法处罚海尔特中将,并对等处置玛丽公主。”
海尔特中将很平静,维护了她的声誉,让大臣们用“公主”的称呼,似乎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一些大臣扼腕摇头,跟着附议:“臣等同请……”
一些大臣稍微考虑了皇帝陛下与海尔特中将的私人关系:“或将海尔特中将和玛丽公主降为平民……”
在场的大臣们一共提出了七种处置方案,随便哪一种,都不是一个中将领受之后还能维持威严和尊严的,但是在这个大厅里,大臣们脸上没有愧色,有的只是惋惜和悲切,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他们,处理此事可以说不带丝毫私人感情。暗保海尔特,是为了帝国的将来,明令处罚公主,也是为了帝国的将来。
大臣们,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挽救海尔特中将了,无奈海尔特中将却不肯迷途知返……而且在本质上,斯比亚不但难以向外交代,也难以向国内民众交代魔属公主的事情。就算科恩陛下无视帝国之外的声音,他也要对内有所交代才行,陛下的身体已经这样子了,难道又要去为海尔特中将背这个黑锅?归根结底是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更别说这个女人实际上是一个已穷途末路的魔属公主,值得吗?
是她的帝国要毁掉她!
哪怕,哪怕就是海尔特中将暂时受一下委屈,身为统军将领,日后未必就找不回来这面子!在场的大臣就差对海尔特中将明说:“牺牲这个魔属公主,保你一世威名,保我斯比亚武将齐全!”
群臣的发言结束,而低头看着文书的科恩陛下依然没有抬眼,对场内的一切视而不见。事情陷入了僵持的局面,这很明显,海尔特中将不放弃玛丽公主,而大臣们是在强迫着海尔特放弃玛丽公主,双方都不肯后退一步。
自从遭遇了前些时候的变故,玛丽公主对皇族其实已非常了解了,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她向前跨出了一小步,迟疑了一下,再跨出一小步,然后,义无反顾的迈出了第三步,嘴角露出微笑,提起裙边,向着科恩。凯达皇帝行了标准的宫廷礼。
在她露出微笑的时候,在场的大臣们清晰的感觉到了她的魅力,如同方才海尔特转述的那种魅力,他们惊讶于她在这时还能艳光四射,还能笑得出来……
“我,玛丽。霍格珊达,魔属联盟突蓝帝国公主,”她微笑着,“请求跟皇帝陛下说话。”
科恩。凯达没有任何表示,群臣也不能逾越礼节,海尔特不知她想干什么,于是,无人出声制止──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给海尔特极力维护的女人说话的权利吗?即便她就是红颜祸水,能迷惑海尔特中将,她还能迷惑这大厅里的所有人吗?
“皇帝陛下,我自幼生长在宫廷,见惯了男女欢爱,情场追逐;我习惯了贵族少年向我献殷勤,风流才子追逐我的身影,我已习惯了征服男人的心灵,习惯玩弄男人于掌心,并且……以之为最大的生活乐趣。”公主无视海尔特惊讶又愤怒的眼神,就站在他的身边,以最悠闲、清淡的表情说出了这些话,“初见海尔特中将,感觉他粗鲁无礼、不学无术,但我,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笑,肆无忌惮的说……肆无忌惮的,拿面包屑喂鱼……”
大臣们的迷惑,海尔特中将的慌乱,还有皇帝陛下的无视,在这刻构成一幅奇特的景观。
“所以,我用自己的容颜,千般迷惑海尔特中将……我用一言一行去……去挑逗他,”伴随着海尔特的怒吼声,玛丽公主咬着牙,强行命令自己说出声,“是我……我想玩弄他……我要……我要把他……踩在脚下……我、我,我从来……”
“你!”海尔特大喊一声,声音振聋发聩,“你敢说出口!我现在就砍了你!”
一名昨天晚上去过中将府邸的年轻大臣快速上前,用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牢牢的封住了海尔特中将的嘴,然后目光复杂的看了玛丽公主一眼,又转过头去对近卫点了点头──两名近卫手上用力,那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绳索紧紧的缚住海尔特中将,使之动弹不得!
“我……”玛丽公主发着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自己从未想过会说出的话,“我、我是一个……淫荡的女人……我……我是……用心险恶的,去设计这个……男人……”
“我……”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说出了最伤人伤己的一句话:“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从来没有!”
然后,放弃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的她,身体不受控制的瘫到地面上,垂着头,大滴的泪水滴到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无力的程度,比斯比亚皇帝更甚。
在海尔特中将的坚持下,只要玛丽公主不说出这样的话,凭海尔特中将以往的功劳与地位,她至少还能保得住性命。而海尔特中将也是这样打算的,要用自己的处罚换她一命……束缚海尔特中将的绳索,因为他剧烈而绝望的挣扎,已经嵌入皮肉之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中将礼服,滴在金黄|色的军衔上,红得刺眼。
“请陛下决断!”大臣们强自按捺着,不再去看这一男一女,硬着心肠进言,“公主殿下已表明心迹,海尔特中将确实是误入陷阱,请立即将玛丽公主以间谍罪名法办──臣等再诚请陛下,给公主殿下以皇族待遇!”
玛丽公主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遥望着上方的科恩。凯达,心中对这位皇帝已没有了任何的好奇和鄙视。因为没有任何理由了,这位传说中的疯子一言未发,就把事情推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她从前闻所未闻的阴险和歹毒……
也是这个时候,科恩。凯达才拿过一枝笔,在文书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身边的书记官,抬起了双眼──真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属于洞察者的眼睛。
在这一瞬间,玛丽公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幼稚、有多愚蠢。
“你,”科恩。凯达抬起了左手,指着海尔特,轻声说:“近一点。”
近卫松开海尔特,让他行进到科恩陛下十步处,海尔特正要下跪,科恩陛下又斜斜看了他一眼,“要死的人,免。”
然后转头看着玛丽公主,示意她也走上去……不过,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斜边过来一位白衣侍女,唰唰唰几下清理了她身上所有的尖锐物品,最后假意旋身以衣袖掩盖,用几乎要捏碎了她右手骨头的力气,把她手心里的一枚细针夺去──那可是玛丽公主异想天开,想劫持斯比亚皇帝好与海尔特中将逃跑,如果海尔特中将死忠就用来捅自己喉咙的最后依凭!
“你非斯比亚人,”在她要下跪的那刻,面无人色的斯比亚皇帝又说:“免。”
然后,科恩陛下的目光环视全场,让众人也围拢过来,在平台前站成两排。
“你们,看不到吗?”凝视着地面,科恩。凯达问了众人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话,“嗯?”
没有人醒悟过来,皇帝陛下是在问大家看不到什么,难道是在责备大家看不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没人能回应。
“你们知道吗?如果朕现在受制于各方压力,处罚了海尔特,”科恩。凯达的目光抬起,在包括海尔特在内的所有人脸上掠过,“海尔特会变成什么?”
变成军法如山、国法威严的活生生的反面例子?
没人能回应。
斯比亚皇帝支起身子,从病榻上站了起来,早有门外的护卫抬过麻袋,让科恩陛下抽出匕首刺入了麻袋,逐渐的,一点血红从他嘴角边渗出。
“海尔特会变成朕心里、斯比亚帝国心里的一个伤口,一个永远的伤口,朕与斯比亚,将永远无法再前进一步。”科恩。凯达将匕首还鞘,用丝巾擦去嘴边的血迹,用平和的目光看着众人,说出了谜底,“在朕、在斯比亚想做点什么的时候,这个伤口就会痛,就会流血……它就醒目的摆在眼前,用那痛楚和血液告诉我们,我们曾经怕过、曾经犹豫过、曾经妥协过。”
众位大臣静静的听着,一时没有话来反对。
“我们本来可以不妥协的,”科恩。凯达继续说:“魔属联盟的提前攻击,就是因为抢了他们的女人?可笑,他们的用意再明白不过……这是送上门的女人,不抢回来,后果更为严重,海尔特至少避免了成为奸杀者,是这样吧!各位?哀兵,女人被抢了,只能成为没卵蛋的兵!记住,没有心甘情愿就没有哀,有的只是行凶未遂的老羞成怒。”
虽然一直在某中将的粗鲁中经受历练,但玛丽公主听到这里,脸蛋还是前所未有的火烫,可是,内心却无法不去注意这个疯子皇帝的任何一个字,而这并不完全是他在说自己的事情,而是他那种淡泊却理所当然的语气,平缓却无视豪强的态度……皇帝说这些话,不可能是随口说说就算了。
天知道,身为魔属一员,她本应该立即反驳才是,即便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她也可以对这位皇帝怒目而视的。
“至于无法向国内交代,这就更过虑了。”斯比亚皇帝的嘴角向上一翘,“士兵们、民众们,会很高兴海尔特获得一位魔属公主的青睐……当然,前提是公主回心转意,但这属于技术细节,暂时放下。”
“然后,说到里瓦的叛军,不错,他们会来势凶猛,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他们甚至会找个借口结成真正的同盟,不拘泥于里瓦境内,而是从所有的边境线上攻击斯比亚。”科恩。凯达收敛了笑容,“从根本上看,他们的人数没有增加,却会分散到更为广大的战线上去,这对我们的防守来说却是好事。他们的空隙更大,在同一战线上的力度减弱,缓解了我们的压力。”
“那么……朕说了这么多,”最后,科恩问:“你们明白了?”
“明白了,陛下。”皇帝的意志是如此的明显,没有人能拉得回来。
“至于海尔特,朕以后会处罚他,而现在,却要麻烦你们在两天内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朕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位女子心甘情愿的嫁到了斯比亚,嫁给了海尔特。”
“这……”大臣们面面相窥,但是最后,谁还能敌得过皇帝的意志?
“剩下的是私事,你们就不用围观了。”科恩示意众人离开,再让大法官撕去海尔特中将嘴上的东西,“说吧!自己说。”
“老大……我……我……”海尔特见大事底定,反倒羞愧万分的说不出来什么,不过,羞愧的原因不是因为抢了人,而是因为先前怀疑老大有可能会把自己拖出去“喀嚓”,或者就乾脆是“卡嚓卡嚓”。
“话都说不利索,还敢学人抢老婆?”科恩。凯达冷冷一笑,“这婚礼也不用办了。”
“不是!老大!”海尔特当然知道科恩的意思,“我喜欢!我是真喜欢!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虽然我那个时候不明白!”
“你们俩方才演的那一出戏真是矬到爆,”科恩还是冷冷的看着海尔特,“有没有排练过?跟你说了多少次,演戏要专业!专业!”
“老大……那个……”海尔特低下头去,“其实不是演戏……”
“哦?不是演戏啊!那么就是你真心爱上了女人?”科恩。凯达的面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变得邪恶,但多少有了些凡人的表情,“记得很久以前,有四个人跟你有一个赌约啊!”
“老大!不要!”此时出现在海尔特脸上的,才是真正的恐惧,“不要!至少换个地方!”
“哭求无用啊!因为你老大现在是痛兵,”科恩笑笑,“谁叫你当时斩钉截铁的说自己绝对不会为女人怎样。杰克,把那东西抬上来。”
在场的六个人之中,只有两位女性不知道目前是什么状况,然后,就看着本应该很严肃的大法官杰克扛着一根巨大的灯柱,贼笑着从偏门进来,而那位先前堵住海尔特嘴的总联络官,正躲在一角,捂着肚子,异常夸张的偷笑。
灯柱是一般的灯柱,毫不起眼,就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那种。但海尔特中将如同见到了鬼魅一样,不住的求饶,令两位女士异常诧异。
“再不开始,一会的人更多,甚至会有皇妃过来看,说不定还有公主,不急,可以慢慢等。”科恩说:“又说真的爱,又说军人的坚定、男人的担当,恐怕不是真心话吧?”
“是……是真的,”海尔特低下头,又抬头看了一眼玛丽公主,“是真的。”
“那就请吧!”杰克扶着灯柱,已经笑到不行,“我已经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了哦。”
海尔特踌躇片刻,神情变得坦然,然后走到灯柱边用双手抱住了灯柱,玛丽公主惊讶的掩上嘴,却看到海尔特的双脚也盘了上去……
难道是学动物爬上去做什么令人尴尬的动作吗……两位女性的心里刚刚掠过这样的正常人的想法,就听到海尔特中将难为情、粗壮的吼声── “我的病──终于有救啦!”
“我的病──终于有救啦!”
“我!的!病──终!于!有!救!啦!”
惊讶过后,两位女性的好奇心顿时大涨,不约而同的注目看了过去,发现灯柱上贴满了那种一个指头、两个指头的短小纸条,因为经历风雨,所以变得跟灯柱的花纹一般。
再走近一点,发现这些纸条上以各种字体写着一些广告:包治男性隐患,一剂上天、二剂入地、三剂四剂神魔难敌!(需要者请前行五十步,左转五步后进入旅店,向店家寻求隐居在此店最便宜房间的大师即可)上承十五代专治男儿风流疾病之不二世家,一不要钱、二不要物,广结各地豪杰而已!(欢迎各风流男儿前来寻访,在下于前行一百步之露天花园左侧之围栏边听候差遣)十四风月街,八大寻芳地之共同推荐之保健名师,一心培训男欢女爱之绝代高手!即日起大赠送,来就送绝版山川大地寻花问柳图!(欢迎──这厮卖假药已经被抓了,现在由真我大师免费问诊受害者,地址是……)
两位女性一目览过,都同时撇了头不再看向那边,脸上表情极为复杂。
为了躲避海尔特中将接下来的报复,杰克和总联络官赶紧收拾东西溜了,而科恩。凯达走过去,一把扶住无地自容的海尔特的后脑,猛力把他的脑袋收拢过来,让两个人额头相抵,而科恩的目光,直直的盯住了海尔特。
海尔特大吃一惊,这力气、这眼神,怎么会是刚才那个无力靠在病榻上的皇帝?
“你有没有把我真正当兄弟看待?”科恩的目光逼视着海尔特,一字一句的问:“说!”
“有啊……”海尔特茫然的点点头,“真的有!”
“刚才有没有怕过?”逼视的目光更甚,“怕那个斯比亚皇帝砍了你的脑袋!”
“没有!”海尔特摇了摇头,“我……只怕斯比亚皇帝砍她的脑袋……”
“有抢的果敢,就要有保护的坚持!”科恩捏住海尔特的脸,“你能做到吗?尽全力去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能!”
“即使是所有的人都反对,还能坚持吗?”
“能!”
“即便是来自魔属联盟的女人,也不怕吗?”
“不怕!”
“那好……我在此地以老大的身分祝福你,我的兄弟!好多年,我一直盼望你等得到幸福,现在,你终于肯自己去夺取了。虽然斯比亚皇帝会惩罚你,但我,我一定会支持你的。”科恩放开海尔特,随即一个紧紧的拥抱,“我,以你为荣!”
“我……老大……”海尔特说话有些不利索,“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爬开!”科恩突然变脸,一把就把他的将军推了个跟头,然后转过头,阴阴的笑着,对目瞪口呆的玛丽公主说:“看到了吧?他就这傻样,长得不帅,又不会说话,喜欢跟人抬杠,钻进牛角尖就不会出来……真心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嫁了。天空海阔,外面的好男人就像是地里的庄稼,你一抓一大把,抓两把就放不下……”
“你……”又气又急的玛丽公主突然明白了,面对这样一个皇帝,最好什么修饰的话都不要说,直接说出心里的感觉是最合适的选择,于是猛的擦去眼中的泪,“你欺负我!”
“皇帝不能欺负人,还干这个皇帝干嘛?”科恩眼睛一翻,“不服?回家种地去!”
“这……”玛丽公主又抹掉一把眼泪,“这……不公平!”
“公平?”科恩哼了一声,“海尔特,解释一下公平的含义给你女人听。”
“所谓的公平,”海尔特这个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全是狂喜,“就是把能让人看到的不公平的地方全部隐藏起来!”
“所以,你还是要赶快习惯的好,”科恩满意的点点头,隐去了一些笑意,用手指着海尔特,“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你也愿意陪伴他吗?无论他怎样,都始终相信他,就算斯比亚皇帝以后要砍他的脑袋,你也会像刚才那样身怀暗刃来救他?”
“虽然绝对不会成功。”白影硬Сhā了一句。
“我想……”看着海尔特,玛丽公主用嘶哑的声音说:“从那天晚上,他出现在我面前,我……我就不可能再对其他的男人那样了……”
“也就是说,有可能对其他女人这样做是吧……算了,如果有这样一天,也是他倒霉,”科恩轻咳一声,右手抽出一柄礼仪佩剑,左手捏住剑尖,“都给我跪下!”
“朕,斯比亚皇帝在此宣布,授予玛丽帝国南郡公主的封号,依从原姓,不需更改。”说着,科恩转了头过去,“朕,准许你们的婚姻,并祝你们白头相携,幸福美满。”
说完,科恩两手同时用力,礼仪佩剑一声脆响,断为两截──这是一国皇帝非常正式的决定仪式,剑一断,意味着这件事情永成定局,如果有人要反对的话,不好意思,请谋反先。
“从此,我把我的生死兄弟托付给你,请你,一定要给他幸福。”拉起玛丽公主的手,科恩先轻吻了她的手背,然后拿过海尔特的手,眼内洋溢着细碎的闪光,“除了教会他打仗和抢女人,我没有机会教他其他的,请看护他,扶助他。”
“老大!”海尔特哽咽着说:“我没有那么没用!”
“你也一样要给她幸福,有了家,男人就不一样了。”科恩的目光再次落到玛丽公主脸上,“现在,请回答我。”
“是的,皇帝陛下,我保证。”玛丽公主哭得不成样子,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像陛下这样的皇帝,别说一天吸十个死囚的血,就是一天吸一百个,也没人可以歪曲陛下的声誉……”
“说到这个……”科恩回过头看着白影,尴尬的笑笑,“我是不是又……”
白影没好气的点点头。
“朕好辛苦,”斯比亚皇帝的脸色在瞬间恢复能吓死人的苍白,无力的倒在白影的怀里,手轻轻一挥,淡淡笑说:“你们还不请退?”
0 0
一秒记住www点xiaomawenxue(小马文学)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