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里外的实验室--那算是何夕多年来的家。何夕刚走进办公室,政府方面的代表马维康参议员就走过来和他握手。马维康大约六十出头,头发苍白,精神矍铄,眼睛看人的时候常眯成一条刀样的缝。在政坛上的多年沉浮,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可供他人参考的东西。但何夕知道这都是表象。说起来,他们两人称得上是患难之交。马维康是政府方面少数几位对"审判者"系统持支持态度的人,他一直在会同几名议员游说政府批给研究经费,并因此受到了不少非难。几年前,在何夕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他还让女儿马琳中断了医学博士的学业,将她推荐给何夕当了助手。
"欢迎我们的上帝先生。"马维康半开玩笑地说,"在你面前,我感到自己就像是真理--赤祼祼的。"
何夕撩起自己额前的头发,指着那根黑管说:"那得等到你们批准给所有人都装上这个东西才行,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你还是穿着衣服的。"他顿了一下,"到时候给你选个花白颜色的天线,跟头发匹配。"
马维康想了一下,"但愿人们能理解这一切。"
"没有人会理解。"何夕接口说,"没有几个人会喜欢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翻出来晒太阳,即使里面早就长满了霉菌。这也是我愿意同政府合作的原因--如果政府不通过立法来推行,我是毫无办法的。"
"你想把我们拉进来做你的挡箭牌?"
"我敢肯定,只要实施这个计划,我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搞不好会被说成是法西斯和希特勒第二。但我是不会后悔的。'审判者'虽然防不了天灾,但绝对可以避免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的人祸。实际上,人类到现在为止的历史完全就是一本糊涂帐,我认为,仅仅依靠像中国古代的司马迁样的几位敢于拼命的史家是无法还历史以真面目的。脆弱的真相常常无法得到保留。"
"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政府内部对于这套系统持反对意见的人一直占大多数。另外还有件事,"马维康耸耸肩,"的确有人说你是希特勒第二。"
何夕冷笑出声,情绪有些激动,"如果当年有'审判者'系统的话,希特勒根本就上不了台,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如果预先让德国人民见到的话,又哪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这时,马琳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明眸晧齿,长发飘飘,一身得体的衣服将娇美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看到何夕正在她父亲面前发火,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怎么吵上了?好象你们俩一见面就没有清静的时候。"
当何夕情绪激动的时候,马琳是寥寥可数的几个能令他平静下来的人之一。何夕一向认为,漂亮女人不少,但"美丽"的女人却是罕见的。漂亮只涉及外表,而美丽与否却关乎整体。马琳,则是何夕见过的女人中称得上"美丽"的少数人之一。
"我已经说服政府给你追加了一些经费,不过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政府方面由我去努力,你们专心搞好自己的研究就可以了。"马维康说到"专心"两个字的时候,颇有深意地加重了语气,让何夕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跳。
马维康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何夕和马琳,马琳看了他一眼,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何夕按捺住心中的失望点点头,然后便听到了门锁碰撞的声音。他掏出香烟正准备点上,又忽然有些犹豫了,因为屋子里还残留着一股好闻的味道,何夕知道,那是马琳最爱用的夏奈尔香水。十年前,他在事业上放逐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放逐到了感情的荒漠地带;但十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某种沉睡的东西却在他的心中不可抑止的苏醒了,让他深切体味到,自己三十六岁的身上其实还蕴藏着一种让无法抵抗的激|情。
门铃响了。何夕满怀期待地快步上前打开门,然后他看到了马琳如花的笑靥。她手里捧着一壶热腾腾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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