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第二日清晨,又是阳光满天。
通过一夜的调息,杜一娘的气色恢复了许多,伤处已用布条缠住,未见鲜血渗血。但她因数度受伤,体质仍是颇是虚弱,不禁叹道:“想不到这苏狂生的武功这么高深莫测,一娘真是没用了,竟连他一招也接不住。幸亏洪大侠及时赶到,否则,情形就大是不妙了?”
洪熙官道:“‘刀魔’的刀法冠绝古今,苏木贴此人亦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只不过是因为他临阵经验欠缺,洪某才能得以险胜,假以时日,此人在武学上的成就必定非同小可!”
明月若有所思的道:“若非当年皇阿玛率性行事,苏木贴怎会对我们满人恨之骨。世间万物,是是非非,有因必有果,当真是一点不假!”说到这里,双眉微微一蹙,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
杜一娘脸色一变,惊呼道:“格格……”
明月双手抱着头,身形摇摇欲晃,哼道:“好难过,好痛……”
洪熙官急忙冲至近前,伸手将她的身子扶住,点了她几个|茓位。她的身子顿时一软,靠入洪熙官的怀里。
杜一娘面现愁容,叹道:“格格的头痛之疾发作的次数得越来越频繁,一娘担心她真的有事。洪大侠,当今世上,只有你才有机会找到令师至善大师,现在此事更是刻不容缓!”
洪熙官摇摇头道:“洪某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行踪,不过,师父既然还未曾驾鹤西游,必定会留下一些线索。洪某打算去找他当年一位老友,若许会查到师父的行踪。只是杜女侠的伤势……”
杜一娘道:“一娘出身江湖,这些小伤算得什么?洪大侠,等格格醒来之后,我们就即刻起程!”
四日之后,洪熙官等人出现在杭州城内的长街上。三人进入一家饭庄之内,在楼上一个临窗的偏僻所在落座,从这里向外望去,整条长街的情形尽收眼底。
一阵清香从旁飘至,香喷喷的饭菜已送上。
赶了几日山路,未曾真正的吃上一顿象样的饭菜,这位出身于深宫大内的皇室美女,更清减了许多。
饭过中旬,忽然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队清兵正疾驰而至。
洪熙官心中一震,脸上现出戒备之色,目中精芒毕露。
杜一娘口中“咦”了一声,说道:“是他?”
洪熙官道:“杜女侠认得此人?”
杜一娘道:“这带头之人,名叫蔡阿炳,乃是武当派白眉道长的次徒,这人的剑术武功,皆已臻一流之境,是和珅麾下的得力助手。当日,和玉书在道左留难我们之时,一娘曾发现他躲在一旁。蔡阿炳有一个大师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现在供职大内,乃大内三大高手之首。”
洪熙官沉呤道:“武当派?”目中倏地厉芒一闪,沉声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杜一娘道:“洪大侠莫非有何发现?”
洪熙官道:“当日袭击药庐的一众高手之中,尤以一个使武派剑法的蒙面人武功最为厉害,在击杀神医之后,亦负伤遁去。若洪某所料无差,此人便是蔡阿炳。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在杀‘九命神医’朱厚非之后全身而退!嘿,和珅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知明月的身份,竟然数度为难,穷追不舍,难道不怕灭族之祸么?”
明月遥望着那一队清兵消失在长街的另一端,脸上流露出动人心弦的愁容,幽幽叹道:“近些年来,和珅在朝中的势力坐大,结党营私,早有谋朝篡位之心。这一点,阿玛早已惊觉,无奈和珅的势力已遍及朝野,若无适当的时机,实难治他的罪。是以,密命四川提督蒋玉龙暗中彻查此事,果然大有收获。不料‘天地会’众高手竟会在一夜之间血洗提督府。蒋玉龙自知性命难以保全,临难之时,令手下之中轻功最好的‘草上飞’毛贵将证物送到明月手中。因为当今朝野,和珅党羽密布,若证物落入和珅的手中,情形就大是不妙了。哪知和珅的党羽竟胆大妄为,迅速追至,凌公公与毛贵为了保护明月,皆命丧敌手,现在明月周围更是危机四伏了,幸有洪大哥出手相助,明月才得以数度脱险。”
洪熙官想起那一天夜里“天地会”高手血洗提督府的情景,心中不禁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杜一娘道:“这几日我们虽然避走山路,但难免会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如今和珅的势力只手遮天,蔡阿炳定然是打听到我们的行踪,才会出现在杭州城内,我们还须得小心才是。”
洪熙官双眉一蹙,说道:“三人一行,走旱路目标甚大,不如改走水路。从这里到家师那位至友隐居之所,走旱路约要两天的光景,取水路却须三日。希望和珅手下大队人马还未赶至杭州,否则我们就难以脱身了。”
午饭之后,三人偷偷潜出城去。
到了江边,但见浊浪滔滔,滚滚东流而去。一艘双桅大帆船泊于码头岸边,几个船家打扮的汉子在外面的甲板上来回走动着。
洪熙官走至岸边,大叫道:“船家,船家!”
其中一人闻声回过头来,应道:“这位大爷,有何见教?”
洪熙官抱拳道:“在下几人欲取道南下,不知这艘船是否要出租?”
那人笑道:“船若不出租,我们兄弟吃什么?不过你们一行仅三人之数,要租一条大船,只怕老兄你出不起这个价!”
明月行至洪熙官的身旁,淡淡道:“银两不成问题,我们立即起程!”声音柔美细腻,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教人不敢逼视。
那人神情微微一愕,旋大笑道:“好,这位小娘子果然爽快。”回头喝道,“兄弟们,开工了!”
顷刻之间,大船启锚,顺江流直下。
明月伫立于船首甲板之上,环顾两岸青黛的远山,秀发随江风撩起,缕缕飘散于香肩,极尽柔美动人,只听她幽幽叹道:“洪大哥是否相信,明月出宫这一段日子,是一生之中最开心的时光?”蓦地回转头来,两道晶亮的目光落在洪熙官的脸上,轻声道:“明月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段记忆的!”
洪熙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忽又投向江面,心中怅然若失,心里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如此下去,两人之间永远是没有结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知道吗?洪大哥曾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她的武功很好,又温柔善良,你真的长得很象她。”
明月脸孔上泛起一抹苍白,低声道:“是吗?”
洪熙官叹道:“其实,一直以来,格格所说的话都很对。但是你生长于宫中,平日所见所闻,多是阿谀献媚之词,读的乃是大清王朝的光辉史诗,几曾见过民间的疾苦?现在汉人的日子虽然好过了少许,但仍然是很辛苦。所谓‘满汉一家’,谈何容易?满人与汉人之间既然有了仇恨,就一定会有流血牺牲,我妻子咏春就是其中之一。”
明月禁不住娇躯一阵狂震,在瑟瑟的江风中更显柔弱之极。
洪熙官蓦地回过头来,目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说道:“自从遇见你之后,使洪大哥明白了很多的道理。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刻吗?洪大哥真的很想再听你弹奏一曲。”
明月柔声道:“只可惜当日断弦难续,那具古琴又在亡命的途中失落,只怕要等明月回到宫中,才有这等机会了!”
洪熙官心中生出一种失落的情绪,苦笑道:“世间之事,往往不能如愿以偿,我们也不必强求,一切随缘吧!”
两人不禁相对无言。
就在这时,杜一娘的惊呼声蓦地自船尾响起:“不好!洪大侠,有人追上来了!”
二人心中一震,急忙奔至船尾,顺着杜一娘的目光望去,但见船后数百米的江面上,一叶轻舟顺江流直下,来势如箭。
舟首伫立一人,白衫飘飘。
江流奔腾不息,波涛此起彼伏,那人傲然卓立于舟首,却是稳若泰山,端是惊险万状。
明月望向来人,忽然脸色一变,失声惊呼道:“木江吟!”
洪熙官闻言,目中倏地掠过一抹耀眼至极的精芒。数十年来,这个武当派长眉真人座下大弟子的剑法已名垂武林,隐然跃居剑道第一高手之宝座,更是大内三大高手之首,深得乾隆帝的器重。
杜一娘面露惊异之色,说道:“他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保护格格?”
洪熙官摇摇道:“我等还是小心才是,此人虽是皇帝身边的人,但他的师弟却是和珅的手下,又刚刚出现在杭州城内。木江吟出现在这里,其中定有蹊跷,未明白他的来意之前,须有所防范。”
瞬息之间,轻舟已接近二十米之外。木江吟倏地长啸一声,已自小船上跃起,横越过数十米的江面,向客船上疾射而至。
洪熙官脸上露出戒备之色,长枪忽的落入手中,挺身挡在明月二人的身前。
眼前白衣一闪,木江吟已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甲板之上。
洪熙官举目望去,但见此人四十六、七岁左右年纪,身材颀高,神彩飘逸,自有一种超越凡俗的气质。
一柄形式古拙的宝剑悬于腰际。
木江吟双目之中倏地射出两道闪电似的光芒,落在洪熙官的身上,一字一句地道:“洪熙官!”
洪熙官蓦地仰天长笑道:“木兄果然神目如电,洪某在此恭侯大驾。”
声音一落,两人之间的气机陡的凝聚起来。
木江吟两道犀利的目光又投向向着洪熙身后的明月格格,遥遥一礼道:“卑职参见格格,向格格请安!”
明月微一点头道:“木总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木江吟面色从容的道:“皇上不放心格格,特令卑职前来保驾护航,不知格格此行是否已找出那‘九命神医’的下落?”
杜一娘冷冷笑道:“木总管当真是对格格关怀备至,好教木总管放心,‘九命神医’已丧身于令师弟蔡阿炳的剑下,格格的头痛之疾已痊愈无望矣!”
木江吟脸色微是一变,沉声道:“杜女侠何出此言?蔡师弟素来在和中堂手下做事,怎会如此大逆不道,做出不利于格格之事?不如格格暂且随卑职回到宫中,禀明皇上,请他下旨彻查此事!”
明月摇摇头,淡淡道:“明月不会随木总管回去的,这里有洪大侠一路为本宫护驾,不用劳驾木总管,你且回去吧!”语气冷硬之极,显然是对木江吟的来意有所质疑。
木江吟冷哼道:“格格千金之躯,怎能与反贼走在一起,教皇上知道,如何是好?待卑职出手拿下姓洪的反贼,再护送格格回宫!”语音一落,气势陡涨,双目之中暴射出两道森寒的光芒。
洪熙官心中一沉,长笑道:“洪某正要领教!”心中已隐隐感应出,此人果不愧为大内三大高手之首,其武功修为绝非库拉图与霍破天之流可比拟。今日于江上背水一战,实是破釜沉舟,自己是否能自对方剑下全身而退,殊难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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