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很近,但莫尔斯依旧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与箭矢破空的声响。他本能地后撤一步,身子后仰――维克多『射』术精湛,这他是知道的。
然后,他中箭了。
箭簇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脖子,擦过脊椎,一路破开以为长期锻炼而紧致的肌肉,最终从另一边穿出来,携着箭支本身巨大的力道,将对此毫无防备的莫尔斯打地侧退两步。
“……”莫尔斯面容抽搐着,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艰难地扭过头来,瞪着同样不知所措的维克多,大张着嘴,嘴唇翕动,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眼神震惊,绝望,最后变得着些疯狂。他张大嘴巴,貌似在怒吼一般,猛然朝着维克多甩出带着火焰的短斧与****。两柄凶器一前一后飞来,曳出两道火光,鲜红鲜红,指向已经愣住了的维克多。
“叮!”
“擦――”
安娜合身上前,左手弯刀上扬,打开了短斧;右手弯刀向右摆去,格开了****。那****擦着她的刺客服过去,留下一道开口,点起星星火苗。
“索兰特骑士!干掉他!”安娜喊道,然后就地打了个滚,压灭衣服上已经渐渐烧起来的火苗。
但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那一边,扔出了武器的莫尔斯瞪圆了双眼,脑袋却慢慢歪下,身子也缓缓软倒。那两柄武器在钉进墙壁之前就熄灭了上面的火焰,如同它们点燃时那样突然,重新变成了两柄黑黝黝的普通武器。他们静悄悄地钉在墙上,就像它们的主人,静静地坐在地上,再没有一点声息。
“任务完成,恭喜你,孩子。”迪尔的声音出现在维克多的脑中,“你现在……哦?被吓到了?还是不忍心?”
维克多确实吓到了――尽管他曾经亲眼看见迪尔降临在自己的面前,依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就好像有一只无形地大手在『操』纵着他的生活,掌控他的命运;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背后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改变着一切。
那一箭,竟然能够『射』中?
命运,只有命运可以解释这一切。
“难道命中注定,我就是要走上这条道路?”维克多有些痛苦地看着莫尔斯『射』来的目光,“这算是一种天份吗?”
即使是安娜挺身挡在身前,也丝毫没能让他回过神来。直到迪尔的声音响起,他才猛抽了一口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长弓在维克多的手上剧烈地抖动着,一下一下磕着脚下的地板,敲击声单调而密集。
“为……什……么……”维克多声音颤抖,“他会……凑上来……”
这是他对迪尔的提问,但在周围人的耳中,确实另外一种含义。
“一切都是神意,这是迪尔在护佑着你。”索兰特跌坐在一旁还没变成碎片的椅子上,气喘如牛,脸上汗水滚滚而下,“你又一次救了我,维克多,我会记住的。”
“向迪尔祈祷吧。”安娜说,“这是他的护佑。”
另一边的安瑞克从吧台后面冒出头来,浑身湿漉漉的。
“他死了?”安瑞克一脸庆幸,“赫尔莫斯在上!”
但他们的话,维克多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你的选择,他不过是作出了你预料之中的反应。”迪尔的声音冷淡,带着些毋庸置疑的权威,“对于你来说,凡人的那种祈求庇护的心理是毫无用处的。我对你的庇护,就在于神恩。你已经拥有了比凡人多得多的资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心为我服务。”
“……我明白了。”维克多沉默许久,目光凝滞,然后才低头答应道。
“想就行了,不必说出来。”迪尔的声音有了暖意,“这次任务完成地很好,我很满意。到神庙去找主祭,他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你可以向他透『露』你的身份。他会给你安排一间没有人来打扰的房间,你可以用神恩向我祈求更好的武器……啊,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再无声息。维克多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莫尔斯的尸体,却发现那具尸体已经不在原位了。
“莫尔斯……”维克多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发现两名神庙卫士正一前一后架起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你刚才在发呆,叫你也没反应。安娜去外边把剩下的事情给安排了。”索兰特的声音突然在维克多身旁响起,“你刚才说‘我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维克多皱皱眉头:“我发呆了多久?”
“很久。”索兰特一把揽住维克多的脖子,带着他往外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事实上,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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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虽然苏菲死了,莫尔斯死了,托尼老板死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但对于艾诺镇的普通人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今年的兽『潮』轻松度过,本地人少了些危险,冒险者白拿了佣金,就算是掏钱的商户与镇长也不敢对此有任何不满――过于那些因为守城失败而死无全尸的镇长的名字都被郑重地刻在镇长办公室的墙上,密密麻麻。巫师也死了,据说死前有过激烈的打斗,谁知道呢,反正就是死了。巫师的尸体在围观人群的簇拥下被抬进了太阳神庙,一路上挨着咒骂,但没有异物投掷。巫师自然是遭人恨的,但抬着尸体的神庙卫士不能『乱』砸。
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镇子里新增的尸体。贫民窟里的那些拦路的小鬼自然是不必理会的,有亲属的撒些小钱,没亲属的拉出去掩埋。至于究竟是巫师杀的还是神庙卫士冲撞的,没人在乎,名义上都是巫师野『性』大发,杀戮成『性』。反正没人出来作证,亲眼看见的也不敢『乱』说话,过上一两年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些确实是莫尔斯干掉的少年倒是被追封了些荣耀,有名字的就把名字刻在神庙前一块石碑上――这是专门用来纪念过往净化巫师的行动中的牺牲者的。没有名字只有外号的话,就由祭司起一个合适的名字。至于在屋顶上遭了秧的****手,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当然,抚恤更为优厚,而且还有神庙单独为他们做的仪式。
只有五个死者没有享受这种待遇。镇上的卫队从托尼老板的身上找到了符合那五人中某人武器的伤痕,是致命伤。这五名被莫尔斯杀死后扔出酒馆的佣兵于是被悬挂在艾诺镇的中央,历来被用作刑场的区域。那名幸存的女战士则接受了审判。她供认了自己与自己的同伴试图勒索托尼老板一笔钱财,并且想要侵犯那个巫师的妹妹,因为勒索不成而恼羞成怒地杀了老板,正好被进门的巫师看见云云。公开审判的这一天人山人海,是继巫师事件之后又一次盛况。看上去十分虚弱的女战士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并且低头认罪,丝毫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意思。太阳神庙的祭司出面说了一番话,大致就是劝诫人们不要利用诸神的正义行动去行不义之事,巫师的亲人并不是巫师之类,引得台下一片赞同,掩盖了一切不赞同。这位女战士被吊死在绞刑架上,身边有她渐渐腐烂的同伴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托尼老板与苏菲的尸身早早安葬在了神庙背后的公共墓地里,腾出了一块单独的区域,靠近封印台――埋葬巫师们骨灰与尸体的房间,也算是让兄妹两个能够离得近些。官方的说法是让亲情感化堕落的巫师――没人在乎这种说法,这场葬礼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只有莫尔斯曾经的临时伙伴们参加了葬礼。
审判是在莫尔斯死后的第十天。审判之后,安娜和安瑞克便踏上了回乡的旅途。安瑞克是以神使的身份亮相的,说要走时,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与虔诚的人。虽然不敢上前,但这些人的热情还是很明显的。这让刺客姐弟十分尴尬――无论阿萨辛如何张扬,作为刺客本人,总是不希望自己成为焦点的。
但送别两人的索兰特显然不这么想。他与姐弟俩并排走在前面,抬头挺胸,胸前罩袍上新染的家族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能让他们都散了吗?”安娜眉头紧皱,对身旁的索兰特道,“他们就没别的事情可干了吗?”
“所以我建议你们明天再走,多少能安静些。”索兰特微笑着地摇摇头,一边对两旁的人点头致意一边回答道,“刚刚吊死一个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散掉?”
“唉,公开审判……”安娜捂着额头,转过脑袋看着默默跟在身后的维克多,“你为什么一定要公开审判呢?”
维克多抬头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算了,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安娜自讨没趣,呵呵干笑两声,“说起来那个女孩也是个可怜人,她哥哥做了巫师是在外面受了别的巫师的诱『惑』,可惜……”
这下维克多有了反应。他猛然抬起头,目光冷冽,口中说道:“你杀了苏菲。”
“她挡在巫师的面前,我不得不动手。”安娜停下脚步,回头对上维克多的视线,“任何人为巫师做屏障,我都会动手,哪怕是我父母站在巫师那一边,我一样会动手。你是……你是迪尔的虔诚信徒,取舍之间,要心中有数。”
维克多粗喘两口气,眼睛一闭,冷声道:“你杀了苏菲,但出面说服了神庙的祭司为苏菲和托尼老板举行了葬礼,而且让那些人渣受到了公正的审判。过程如何不提,但终究是受到了惩罚。我杀不了你,现在也不能杀你,但这不代表我不敢杀你。我一个人,一把弓,还有别的东西加起来,杀不了你,也能让你从此没有安宁的日子。”
“哈哈,安宁的日子?”安娜失笑,低声道,“你以为阿萨辛能有什么安宁的日子?有什么话出城再说,这里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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