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文学

小马文学正式上线,大家收藏网址
繁体版 简体版
小马文学 > 穿越之正妻难下堂 > 第54章

第54章

姜玉春闭目小憩,将这事前前后后都琢磨了一通,虽然这件事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姜玉春总觉得不踏实。毕竟是吃药的事,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虽说自己不会按照这方子抓药,但那些姨娘们就说不准了。若是哪个姨娘吃坏了,被人栽赃到自己身上,在二爷跟前,她也未必说得清。索­性­就让那个大夫看完方子以后,将方子送到各房去,若要用,自己找大夫配药。不管将来有事无事,如今先将自己摘出来再说。

正在琢磨着,姜玉春听见有人悄声进来,便睁开了眼睛。思琴正要退出去了,见姜玉春醒了忙笑道:“张姨­奶­­奶­屋里的雅诗来了。”姜玉春撑着手肘做了起来,自己拿抿子整了整发髻,才吩咐道:“叫她进来罢。”

雅诗进来给姜玉春行了礼,将带来的食盒递给思琴,嘴里笑道:“我们姨­奶­­奶­新得些鲜果,不敢独享,挑了好的叫我给二­奶­­奶­送来。”思琴掀开盖子,给姜玉春过目了,又将食盒盖好,递给小丫头拿了出去。

姜玉春估摸了下时辰,觉得大夫差不多来了,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雅诗说话,两人才说了几句,又有丫鬟进来说李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冰梅来了。姜玉春待冰梅进来,指着她和雅诗笑道:“你俩倒是凑一起了,往日一个都不来,今日一来来两个。”冰梅随李姨娘,嘴巧会说话,听姜玉春话里有话忙打圆场道:“我们姨­奶­­奶­禁了足,虽不能出小院,但还惦记着每日给二­奶­­奶­请安。恨不得我一天叫来两回,好替她伺候二­奶­­奶­,以尽孝心。我听了忙拦着说:知道的是姨­奶­­奶­孝敬,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婢要抢思琴姐姐差事呢,别再让思琴姐姐怨了我。”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姜玉春也点头说:“你好好伺候你家姨­奶­­奶­吧,我这里这么些丫头呢,不用她惦记。”

几人正说着,有小丫头掀开竹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保和堂的吴大夫来了。”姜玉春整了整衣服,叫人在东次间摆了屏风。雅诗和冰梅都有心想留下听听关于那药方的事,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这不走。两人正犹豫的时候,姜玉春似乎看出她们的心思,笑着吩咐道:“正巧你俩在这,陪我一同去东次间吧,等忙完了这事,我还有东西让你们带回去呢。”两人听了,心里暗喜,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一个个低头垂手的跟在姜玉春后头去了东次间。

姜玉春在屏风后头的湘竹塌上坐了,思琴、玉棋两个立在塌下,冬梅、雅诗立在思琴、玉棋两人之下。柳儿端上茶水,思琴接过来放在紫檀边波罗漆炕案上。姜玉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吩咐道:“请吴大夫进来吧。”

柳儿撩起湘竹绣帘,卉儿引吴大夫进了东次间,轻轻回了一声:“二­奶­­奶­,吴大夫来了。”吴大夫隔着屏风给姜玉春行了礼:“给二­奶­­奶­请安。”姜玉春轻笑道:“吴大夫客气了,这么热的天还劳烦您跑一趟,叫您受累了。”吴大夫忙说不敢不敢。

姜玉春见他恭敬,叫柳儿搬了凳子给他坐,又说道:“这次叫您来一是给府里的人把把脉,二是帮我看一个药方。”说着拿出王婆子早上送的药方来,递给思琴。思琴接了药方,绕过屏风递给吴大夫。

吴大夫见思琴出来,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药方,还未等打开,就听屏风后面有人道:“这是一个姨娘得的方子,说是调养身子治血虚的神方。我们这一大家子也没个懂药的,你替我瞧瞧,这方子有问题没有?适合什么样身子的人吃?”

吴大夫听了连忙打开方子,仔细读了一遍,才起身笑道:“这个方子是去宫寒补血用的,这方子没什么问题,因主要起调养作用。因此­妇­人们都适用的。”

姜玉春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思琴去将吴大夫手里的药方取了回来,姜玉春吩咐道:“思琴,把药方给雅诗,让她和冰梅到西次间去给两个姨娘抄药方。”雅诗、冰梅眼里藏不住的惊喜,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周折,想不到二­奶­­奶­并不把药方放在心上,反而主动让她们抄阅。

冰梅两个拿了药方下去了,思琴、玉棋两人将湘竹塌两边的纱幔放下来,柳儿、卉儿抬过一张梨花小桌,待准备妥当,小丫头才进来将屏风移走,请吴大夫上前诊脉。

吴大夫三指搭在姜玉春腕后部分,只觉指下脉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便收了手,起身回道:“二­奶­­奶­脉像正常,无甚大碍。”

姜玉春收回手,从幔帐里吩咐道:“请吴大夫到外间吃茶。柳儿,先送大夫到王姨娘看瞧脉。”柳儿应了声,请了吴大夫出去。

冰梅、雅诗两人抄完药方进来回话,姜玉春正看着人撤屏风,见她俩过来了,嘱咐了两句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到了下午,张、李两个人都打发人来问配药的事,王姨娘更亲自跑了一趟,姜玉春只说这药府里就不统一配了,若是有想吃的,自己打发人去账房支银子,到外头药方去配去。王姨娘听了却有些惊愕,只纠缠着说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既然都要配药,又要吃几个月,索­性­就交给药房一起配了,省好些事呢。姜玉春只笑着说:“我要同二爷回老家,有好几个月不在家里,没工夫盯着配药的事。你若是有心,这事就交给你,到时候我直接问药房领药就是。”

王姨娘听了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只红着脸讪笑道:“二­奶­­奶­知道婢妾,小门小户长大的,没个见识,又不会说话,以前二­奶­­奶­将管家的事分给我们,我只敢捡那种简单的活,还得多半靠李姨娘帮衬。府里的药房虽然不大,但也是管着一家子吃的药,我怕我­干­不来,耽误了二­奶­­奶­的事。”

姜玉春闻言脸上笑意淡去了,冷冷地盯着王姨娘瞧。王姨娘不明白姜玉春为何忽然变了脸,想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唬的手脚发凉,脸­色­煞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玉春才将视线收回来,忽又笑道:“我还有几天就出去了,家里的事少不得都得交给你们。思琴,去把张姨娘和李姨娘叫来。”

思琴一愣,轻声提醒道:“二­奶­­奶­,两位姨­奶­­奶­还在禁足呢。”姜玉春露出一抹浅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叫来吧,我自有分寸。”思琴听了,把柳儿、卉儿叫到外面,低声嘱咐了两句,看着她们出了院门,才又提着裙子进来。

姜玉春估摸着两人等过来还要有一阵子功夫,叫人拿小杌子给王姨娘坐。王姨娘一反往日木讷,谄媚的坐在脚踏上,一边帮姜玉春捶腿一边讨好地笑道:“婢妾不会说话,惹二­奶­­奶­生气了。”

姜玉春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王姨娘,轻笑道:“瞧着你似乎比往日爽朗不少。”王姨娘笑道:“听说二­奶­­奶­身子大好了,婢妾打心底里高兴,人看着也就爽朗了。”姜玉春刚要开口,就见蝶儿挑起帘子,笑眯眯地回道:“二爷回来了。”

周天海略一低头,从门外进来,姜玉春将茶盏搁到一边,起身迎了上去:“二爷今日回来的早。”周天海刚想说话,一眼瞅见跟在姜玉春后头低眉顺目的王姨娘,便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点了点头,转身往净室走去。

等周天海换了衣裳,洗了手脸,在榻上正在喝茶的时候,李、张两位姨娘也到了。周天海见她二人,不禁冷了脸下来,将茶盏重重地放在塌案上。两人一愣,连忙上前跪下磕头:“婢妾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坐在周天海身边,伸出手轻轻覆在周天海的手上,周天海一愣,转头望着姜玉春,只见她柔柔地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周天海轻轻咳了一声,将视线收回,看了眼跪在下头的妾室,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姜玉春笑道:“你们也许听到信儿了,我同二爷过几天要回老家呆一阵。咱府虽然不大,但上上小小也好几十口子的人。这么一堆事我也不能就手就丢开,日子短了有郭嬷嬷帮着看着还行,可这一回我和二爷至少得在安徽呆个两三个月,家里没个做主的也不行。”张雪雁闻言猛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姜玉春只当没有瞧见,继续说道:“你们三个虽然只是姨娘,但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这回要你们多费心了。”

周天海沉吟片刻,忽然Сhā嘴问道:“李氏、张氏的禁足还没到日子吧?”姜玉春忙笑道:“是呢,正想和二爷商议一下,先解了她们的禁足,让她们帮着管家。若是这几个月管的好,就免的她们剩下几个月的禁足。若是在这期间惹事,或是管事不够公正,就让她们继续禁足。二爷你看如何?”

周天海知道姜玉春有让三个妾室互相牵制之意,遂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后院的事你看着办就行,等安排好了早点打发她们回去,我还有事和你商议呢。”

周天海最近在东大街打听合适的铺子,想买下来改建成会馆,今日这么早回来,估计这事有眉目了。毕竟会馆的事关系到家里将来的发展,姜玉春也没心情和妾室们过多盘旋,匆匆说道:“李氏和王氏以前都管过家,知道套路,所以我不担心她们两个。张氏进府日子短,也没沾过府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能力如何,能不能管好交给你的事情。”

张雪雁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笑道:“二­奶­­奶­不如先捡个事给我做,若是做好了,二­奶­­奶­再挑事情让我管。”姜玉春点了点头说:“也罢,今日上午吴大夫不是看了药方,说可行,王氏刚才来说要配药吃,你们两个怎么想?若是也要吃,就一起配了去,这事我就交给雪雁看着。”

李氏忙笑道:“吴大夫说我的症状适合吃这药,正想打发丫头和二­奶­­奶­说呢。”张雪雁本来也打算试试这药方,再者又让自己管这配药的事,她有何不应的,也点头说要吃了试试。姜玉春就说:“既然这样,我一会儿叫人送个信给负责配药的管事,让他去见你。我听说这药要吃几个月才管用,我这又急着出门,先配四人份三个月的药吧,配好以后叫人把我那份拿瓷坛封好给思琴就是。”

张雪雁连忙应了这件差事,姜玉春笑道:“行了,其他几件差事等我离走之前再吩咐你们。二爷有事和我说,你们先回去吧。”三个妾室行了礼,鱼贯而出。周天海忍耐了半天,见人走了,连忙问道:“刚才要配什么药?”

姜玉春笑道:“王氏也不知道从哪里说一个神医配的一个药方治血虚极好,非得撺唆着要方子。既然是为了身子好,我也不好驳了她,就让给她出主意的婆子去办。可药方送来以后我不放心,怕吃坏了人该闹不清了,让人请了保和堂的吴大夫来瞧,说方子是调养的,能吃,我这才叫人给她们三个送去。本来打算着她们若是有想吃的就自己配药吃,谁成想王氏又说一起配划算,正好我也琢磨着瞧瞧张雪雁有没有管事的手段,就将这事交给她了。”

周天海对妾室们弯弯肠子没太多兴趣,只皱着眉头看姜玉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你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吗?”姜玉春脸上一红,轻轻把周天海的手拍了下去,抿嘴笑道:“吴大夫说身子已经无碍了,连血虚宫寒的症状都消了。我让配了我那份药,不过是想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到。”周天海这才舒了口气,轻笑道:“那怀孩子就是早晚的事了,看来我得努力耕耘才是。”姜玉春红着脸啐他一口:“没个正型。”忽然想起正事来,连忙推他问道:“你今日这么早回来,可是会馆的事有着落了?”

周天海点头道:“隔着东大街两条道拐过去,有一处私人宅院,临街的房子有几个铺面,一个客栈和一个酒楼,总共占地十亩地,都是属于陕西李虎家的产业。李虎觉得这几个铺子和酒楼不温不火的,想将宅子同铺子一起都卖了转手做别的。我去瞧了瞧,宅子离繁华的地段很近,关键是地方够大。”

姜玉春点头说:“那个地段,宅子加铺子一起连着的倒是少的很,若是真能买下来,倒是划算的。”周天海也说:“是呢,因此我和少青上午去瞧了地方后,立马就放了定金。明日取了银子去衙门办过户手续。我打算把铺子拿过来之后立马就改建。以前打算盖园子,我存了三年多的木材和石料,后来直接买了现成的园子没用上,这回可有地方使了。”

姜玉春讶然道:“马上开工?”周天海洋洋得意地笑道:“这几个月我都让人把图纸画好了,关于会馆的经营我也和少青计划好了。虽然实施起来可能不会有赢利,但绝对是个积攒人脉的好法子。”

55、药丸

夫妻两个就着会馆的事说了小半个时辰,前院打发人说莫少青回来了,在书房候着二爷。周天海换了衣服就往前院去。姜玉春打发人去厨房传了话,说了几样菜让晚上给莫少青房里送去。

郭嬷嬷听说下午配药的事,忙完手里的活就赶到主院来,见姜玉春正在廊下喂鸟,神情悠闲,这才将心略放了放,请了安,便垂手立在一边。

姜玉春接过思琴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地丢在一边,和郭嬷嬷笑道:“我正好有事和嬷嬷说,嬷嬷随我进来吧。”郭嬷嬷应了一声,跟在姜玉春后头进了内室。思琴搬了个脚踏给郭嬷嬷坐,自己转身出去倒茶。

郭嬷嬷见屋里并无旁人,也不待姜玉春开口,就急急地问道:“我听说二­奶­­奶­让张姨娘看着配药?不是我说,这药的是可得谨慎,岂不说这方子来的不明不白,就是往常吃药,都是抓了药让丫头在院子的小厨房里看着煮了。哪能让姨娘看着做成药丸呢?万一她存了什么心,可就……”

姜玉春见郭嬷嬷满脸焦急,只笑道:“嬷嬷放心,吃药这上头我有数。刚才叫你进来正为说这个事,一会儿你回去,找两个伶俐不显眼的丫头,去给我盯着。既然制成药丸,肯定是要把药材都磨成粉末的,你想法弄出一份未磨过的药材来。”

郭嬷嬷楞然:“二­奶­­奶­,真的有人动手脚?”姜玉春轻笑:“这个说不好,如果这药有事,我也得知道是怎么个缘故才行。”

郭嬷嬷领命去了,过了一日回来,拿过一份药材,姜玉春仔细辨认了,确实都是药方上开的,连分量也不多不少。隔天,张姨娘就带着负责配药的管事的,送了刚成的药丸来,一共十粒。

姜玉春托着帕子拿起一个药丸,又闻了闻药味,便搁在一边笑道:“倒弄的挺快。”张姨娘笑道:“这管事的第一批只采购回一小部分药材,先做了这十丸药,让二­奶­­奶­瞅瞅,若是行,就叫人大量配了药,好一起都做成药丸。”

姜玉春将药丸搁在一边,淡淡笑道:“成,在我出门前赶着把药都配好,我回老家要带着的。”管事的闻言连忙点头应了,姜玉春叫人赏了一块银子,打发他下去了。张姨娘陪着说了会话,见姜玉春似乎略有倦意,也起身告退了。

过了两日,郭嬷嬷又带回来一包药,姜玉春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包药粉。郭嬷嬷轻声道:“配药房的一个小子出的主意,说买了药材再回来打粉耽误事,说不定会误了二­奶­­奶­的行程。那管事的便让人找药铺子,让人直接按照药方把药材磨成粉再送府里来。”

姜玉春用手拨了拨药粉,食指上沾了些粉末,她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脸­色­冷了下来。郭嬷嬷见状忙说:“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这药粉,我刚拿到药粉的时候闻了闻,倒是似乎有当归和生地的味道,其他的就闻不出是什么了。”

姜玉春拿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手,冷声道:“有很大的油菜籽味?”

“油菜籽?”郭嬷嬷疑惑地问:“好好的放什么油菜籽,又不是药……”郭嬷嬷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一脸惊恐地看着姜玉春:“可是那绝育药?”

姜玉春扫了眼药粉,点头道:“八成是,当初说制成药丸的时候我就奇怪,那方子的药本来就是做成汤剂最合适的,为何偏让做成药丸服用?今日看了这药粉我倒是想明白了。”

“油菜子20克,生地15克,白芍15克,当归15克,川芎5克。制成丸剂,连服3个月,可长期避孕。”姜玉春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郭嬷嬷脸­色­也难看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药粉,恨不得当场把它扬了。姜玉春也望着着药粉看了半天,也不知琢磨什么,忽然又拿食指沾了一点粉末,放在舌头上一舔。

郭嬷嬷脸­色­大变,也不顾尊卑,当下起身喝道:“二­奶­­奶­。”思琴在外间听见郭嬷嬷忽然高喝,声音里又带着慌张,吓的不行,匆匆忙忙地就冲了进来。郭嬷嬷一转神看到思琴进来,忙指挥道:“拿茶过来。”思琴忙要出去倒茶,急的郭嬷嬷又气又恨:“把现成的茶端一碗过来。”

思琴慌忙倒了碗半温的茶,郭嬷嬷一把抢过茶碗,让姜玉春喝了一口,又让思琴端了漱盂来。姜玉春不慌不忙地漱了口,拿帕子掩了吐在漱盂里。郭嬷嬷仍然不放心,让她漱了几次才舒了一口气。

郭嬷嬷被这一吓又一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姜玉春见郭嬷嬷又急又气的神情,忙让思琴扶着她坐下。

“二­奶­­奶­,既然知道这药粉是那让人不能生育的药,您怎么还能舔呢?”

姜玉春讪笑道:“我刚才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所以想看看还加了什么东西?”郭嬷嬷瞪着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姜玉春低头看着药粉冷笑道:“估计配药的人担心这药效慢,还磨了柿子蒂粉在里头,这药粉有股柿子的甜味。”

郭嬷嬷有气无力的瞪着姜玉春:“这柿子蒂吃七天就能终生不孕,你说你,你居然还尝!你要是觉得不对,你告诉我,我老婆子去尝啊,二­奶­­奶­,你若是有事,我怎么和夫人交代啊?”

郭嬷嬷年轻时候就到姜玉春房里做管事妈妈,看着姜玉春从一个蹒跚走路的小孩慢慢长大。等姜玉春出嫁的时候,郭嬷嬷又主动要求做了陪房,跟着姜玉春从姜家到了周家。把姜玉春看的和自己命根子一样重要。她见姜玉春这样轻率,当下红了眼圈,拿起袖子拭泪。

姜玉春对于郭嬷嬷一向很敬重,此时见她气的脸­色­涨红,浑身是汗,又轻声哭了起来,当下也不敢大意,亲自下榻倒了碗茶放在郭嬷嬷手里,半搂着她胳膊轻声道:“嬷嬷不要紧的,我只用舌头沾了沾,不会对身体有害的。况且我还用漱了那么多遍口呢?”

郭嬷嬷听了更气了:“那药是随便试的吗?万一是毒药呢,沾点你就死了。”姜玉春不禁笑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又不是那种世家大族,哪值得豁出命去下毒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郭嬷嬷瞪了她一眼,姜玉春连忙保证以后再也不胡乱试药了,郭嬷嬷这才缓了脸­色­。

姜玉春本来就没打算吃这药,只不过为了想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才顺势应了这事又主动说配药吃。

“郭嬷嬷,去查出主意的那个小子最近和谁联系密切,还有那个送药来的铺子也一并仔细查探。这事不用着急,等我从老家回来再发落她。”姜玉春坐的笔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二­奶­­奶­,那这药?”郭嬷嬷试探地问道

姜玉春淡淡一笑:“配好以后发给各房,让她们好好调养调养。上回买回来的丫头也调、教的差不离了吧,一个房里送去两个。”

郭嬷嬷想了一圈,建议道:“这些丫头里最伶俐的当属芙蓉,不如把她给了王姨娘吧。”

“芙蓉?是哪个?”姜玉春微微皱了眉头,仍没想起是哪个丫头。

郭嬷嬷笑道:“二­奶­­奶­忘了,她娘病了,还是您给瞧的病。不但送米送柴,连药钱都给付了。”

“原来是二丫啊。”姜玉春点了点头“只是这丫头虽伶俐,就怕心有点高,能靠的住吗?”

“就是因为这丫头眼高心高,人才透彻,不会被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知道忠于谁才能让她活的更好。”

“好,就让她去吧。”姜玉春微微眯起了眼。

56、回家前夕

翌日,三个妾室一早来请安后服侍周天海夫­妇­用早饭,周天海心里惦记着在回老家之前把会馆开工的事情安排妥当,匆匆忙忙就着粥吃了两个包子就换了衣裳出去了。姜玉春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那份早饭,漱了口,吩咐那三个妾室:“剩下的你们端到外头去吃,吃完了饭我有事交代你们。”

三人福了一福,将桌子收拾了,把饭菜端到外屋子窗边的小桌上,两个小丫头伺候着盛了粥,三个人一声不吭的吃了半碗,便放下筷子漱了口。小丫头们将桌子收拾­干­净,三人吃了一碗茶,才施施然进了内室。

姜玉春正在看这两日的账本,见她三人进来了,随手将账本递给了思琴。自己端了茶抿了一口道:“前些日子买的那三十几个丫头,先前我留了五个,一个屋里分了两个过去,还剩下二十来个人,本来打算一并送到新园子去,可现在因为回老家把搬家的事耽搁住了,索­性­一个屋里再分两个给你们使,让大丫头领着做些事,省的她们见天胡闹。”

思琴朝门口招了招手,柳儿掀了帘子出去,一会儿带回来六个一样穿着打扮的丫头,姜玉春指了把打头进来的玫瑰、水合给了王姨娘,中间的两个给了李姨娘,末尾的两个给了张姨娘。

“如今你们大丫头也不小了,这一两年就要配出去,叫她们多带着些小丫头做事,将来也好有人顶上。”三人福了福身,并不敢多言语。

“二爷昨晚说约莫五日后就起程,张氏,你那药什么时候能配得?”姜玉春扫了张姨娘一眼,慢慢地道:“可别耽误了事。”

张雪雁忙上前回道:“回二­奶­­奶­,还有三四天,保管就能得了。”姜玉春点了点头道:“你盯着点,入口的东西,可别出什么岔子。”张雪雁忙笑道:“二­奶­­奶­放心,我一天打发人去瞧三回呢。”姜玉春赞许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张雪雁陪笑道:“这是婢妾第一次管事,自然是不敢不用心,婢妾不会辜负了二­奶­­奶­的期望的。”

姜玉春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转身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心里也不知琢磨什么,半晌才说:“中秋送给各府的礼我已看着写好单子了,礼单上头的东西我叫人都一份份收拾出来,放到莲月居的小库房了。思琴,把莲月居小库房的钥匙拿给李姨娘。”

思琴从匣子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李嫣红。姜玉春道:“三个人里头,你最待人接物最是灵巧,我就把送礼这事分配给你。除了中秋的礼,日常的回礼我也叫人放到小库房了,单独有个册子。若是有人上门,你看着送来的礼单估摸着回就是,别比人家送的礼薄了,让人挑了不是。回头我打发思琴去找你,你按照册子和她把小库房的东西对一遍。”

李嫣红恭敬地应了,心里却泛着疑惑:只把装着贺礼的小库房交给她,难道大库房要给别人管不成?

姜玉春没理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吩咐道:“我和二爷估计着最多两三个月也就回来了,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就王姨娘来发吧。”王秋华脸上一喜,上前行礼道:“婢妾定不会辜负二­奶­­奶­的期望。”

姜玉春看她满脸喜­色­,淡淡一笑,示意思琴将府里名录册子递给她:“府里统共这些人,每个人的月钱是有数的。回头我叫人送四个月的月钱到你那,每个月一号你按人头发下去。等我回来,你再把剩下的钱教回来就是了。”

王秋华闻言,脸上的喜­色­僵住了:本来以为姜玉春的意思是将府里的财政大权交到自己手上,却不曾想只是把“放月钱”这件事交给自己。按照名册发放,月钱银子都是有数的,剩下的还要交回,这件差事,自己是一个钱都没办法贪的。

张雪雁见状“扑哧”一笑,姜玉春扫了她一眼,张雪雁立马放下手,将脸转到一边去了。

“府里的采买就让嫣红看着办吧,她毕竟有经验。”姜玉春继续吩咐道:“府里的大账册我就不交给你了,我回头叫人给你送一千两银子去,你单立一个册子,等我回来只看你这个册子就是了。”

李嫣红心里这才明白,二­奶­­奶­根本不打算让其他人碰府里的财权。自己想趁着管事的时候捞钱,可比以前管家的时候困难多了。

“配药的事就放张姨娘那,府里的人有个大病小情的,及时清大夫抓药。我也放五百两银子给雪雁,雪雁也单列个册子,把花销一笔笔记妥当了,等我回来是要看的。”

姜玉春看着脸­色­各异的三个妾室,把剩下的差事均分给三个人,这才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这还一摊子事呢,一会叫人送对牌给你们去领银子。”

几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行了礼退了出去。

见三人走远了,姜玉春叫人把郭嬷嬷、杜妈妈请过来,让小丫头搬了脚踏进来给二人坐,又把人打发出去,让思琴守着门不许小丫头们靠近。

郭嬷嬷、杜妈妈见状知道姜玉春有重要的事吩咐,脸­色­也郑重起来,姜玉春看她俩的样子反而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半年前我刚拿回府里的事的时候,因为自己心腹的人少,所以只对那些管事们婆子们敲打了一番,并没有动她们。那李氏、王氏都不是省事的,虽然当着我的面没什么动静,可保不齐背地里做些什么。因此我打算让嬷嬷和妈妈留下,平日里你们也不用管什么事,只帮我盯着这个院子这个家,看哪些人是王氏、李氏、张氏的人。尤其是我们院的这些丫头婆子,看有哪些和那三个人走的近的都帮我留着神。再者她们若是趁此机会收买各处奴才,或者把自己人安Сhā到各个位置,你们也不要声张,只装作不知道,随她们去折腾,只把名字给我记下来就是,等我回来再收拾她们!

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放心,老奴一定把那些不忠不义的奴才都揪出来,好让二­奶­­奶­发落。”

郭嬷嬷叹道:“也该好好收拾收拾那帮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只是我和杜妈妈都留下了,谁跟着二­奶­­奶­回安徽?”

姜玉春笑道:“有思琴几个呢,嬷嬷若是不放心,我把王嬷嬷也带上,她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体面都有,宅子里的事又都经历过,有她提醒着我,不会出错的。”

郭嬷嬷和杜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只得点头道:“那只有这样了。”

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姜玉春也放了一半的心,玉棋见人都走了,拿着礼单进来,放到姜玉春手边的几案上,转身倒了碗新茶过来递给姜玉春,嘴里笑道:“我刚才把带回老家的节礼又点了一便,东西都齐全了。”

“恩。”姜玉春接过礼单看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我也没在老太太、太太跟前伺候过,不知两位老人家喜欢什么样的物件,我总担心带回去的礼物不合老太太、太太的心思,你帮我想想,还要添什么东西不要?”

玉棋想了一回方道:“我记得上回和二­奶­­奶­去新园子点库房的时候,有一尊紫檀木雕底座的金玉观音,当时我特意找了册子出来看,说是纯黄金打造的,佛像上用了数不清的红蓝宝石、祖母绿、珊瑚、松石、珍珠来装饰,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一般老人家都信佛,二­奶­­奶­不如把这尊佛像带上,回去孝敬给老太太。”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对这物件有印象,那你和周二家的就去趟园子,把佛像取回来。记得要仔细,别磕了碰了的,回头把佛像单装起来,放到我随身的箱子里头。”

玉棋应了声就要往外走,姜玉春忽然又叫住她道:“你先让人套车,然后打发人去前院看下,看二爷和莫少青是在书房还是出去了,另外你从新园子的时候,顺便把周华叫回来,我有事吩咐他。”

玉棋应了,没一会进来回话道:“回二­奶­­奶­:二爷和莫爷一大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让大门的小子盯着呢,二爷一回来就打发人送信到二门。”

姜玉春点头道:“行了,二门我让柳儿盯着,你赶紧去把佛像取回来。”玉棋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就出去了。

姜玉春坐在榻上看了会账本,听着廊下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遂合上账本,隔着纱窗往外瞅。卉儿、蝶儿在廊下看见了,连忙笑道:“二­奶­­奶­可是要瞧小苹果?”姜玉春瞧着廊下的一排鸟笼子,吩咐道:“把鸟儿都挂在­阴­凉点的地方,别晒病了。笼子里的水和食儿,勤换着点,太夏天的容易出味道。”

王嬷嬷刚进了院子,听着姜玉春隔着窗子吩咐这个说那个,不禁笑着请了安。姜玉春忙道:“快扶着嬷嬷进来。”王嬷嬷朝着来扶她的小丫头摆了摆手,自己笑着进了内室。姜玉春忙拉着她道:“嬷嬷快坐下,你说我这心里总空落落总是发慌。坐也坐不安稳,躺也躺不住的,正想着找人来说说话,可巧嬷嬷就来了。”

王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在脚踏上坐了,安抚地笑道:“刚才郭嬷嬷到我那屋坐了会子,说叫我陪着二­奶­­奶­回老家又说二­奶­­奶­看着有心事。虽说我才来府里半年,但对二­奶­­奶­的心思也是知道一二的,二­奶­­奶­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不过是怕夫人拿子嗣的事情发作您。依我说,竟不用担心此事,二­奶­­奶­的身子没有问题,怀孕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夫人顶多数落两句也就算了,毕竟姜大人的面子在那,想必也不会过多苛责您,再者说还有二爷护着呢。你们在家过个节再走亲访友,没几日闲功夫呆在家里,若是觉得难熬,早些和二爷回扬州就是了,总不会长久住在家里。”

姜玉春低头寻思了半天,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放松许多,忍不住也轻笑道:“我也是钻牛角尖了,就是再难熬也顶多两三个月的事,又不长长远远地在夫人跟前,有什么可怕的。”

王嬷嬷笑道:“是呢,二­奶­­奶­想明白就好。”两人说了一会话,姜玉春留王嬷嬷吃了午饭就让她回去收拾行李,思琴伺候姜玉春歇了晌,等起来以后,玉棋已经把佛像取回来了,周天海也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前一阵子因为淋雨结果病倒了,发烧,智齿又发炎,加上生理期,请了好几天假,结果更新又落下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来解释了。对不起大家。

57、路途漫漫(上)

路途漫漫(上)

思琴上前伺候姜玉春洗漱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姜玉春接过喝了两口,仍旧把茶盏放回她手上,淡淡地问道:“佛像取回来了?”

“是的,我呈给二­奶­­奶­瞧瞧。”玉棋说着将茶盏递给一边的小丫头,自己则去取了一个檀木匣子来,姜玉春打开盖子,果然见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略看了两眼,仍旧将匣子阖上,递给玉棋,嘱咐道:“可仔细放好,别磕了碰了的。”

玉棋笑道:“奴婢省的。回二­奶­­奶­知道:二爷和莫爷回来了,如今在前院书房说话呢。周华也来了,因二­奶­­奶­歇晌,现在在二门候着呢,正等二­奶­­奶­示下。”姜玉春笑道:“倒忘了这事,让他进来罢。”玉棋打发个小丫头去传话,姜玉春则挪到东次间去吃茶,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回道:“管事周华来了。”

姜玉春点头道:“叫他进来吧。”小丫头低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小丫头打起帘子,周华低着头进来,行了礼,规矩地站在一边。

姜玉春问道:“如今园子里有多少个护院和小厮?”周华低头回道:“回二­奶­­奶­:小厮有二十人,护院有三十人。”姜玉春略一沉吟:“略少了些,明儿我打发莫少青找五十个好的护院送去,你分成几组安排巡逻,尤其是晚上时候,巡视不可间断,免得遭了贼。园子里每个院子放三个婆子两个媳­妇­,巡夜的婆子也加上几人。你回去吩咐园子里管事的嬷嬷,可把那些婆子给我看紧了,入了夜就得关上院门,不许吃酒赌钱,若是抓住,只管打一顿卖出去了事。人手若是不够,你只管打发人问叔叔要,让他调人过去。你把那园子给我管好了,若是不出岔子,等我从安徽回来提拔你做二等管事。”

周华眼睛一亮,连忙回道:“小的自当尽心尽力。”姜玉春微微笑了笑,从手边的匣子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示意思琴递给周华:“再过一阵就秋天了,园子里花木少不得又要维护,等花谢了又要移一批抗寒的花进去,另外池塘里残败的荷叶也要找人捞一捞。园子里的事你比我清楚,我放一千两银子给你使,你把园子叫人给我修整好了,别弄得园子里残花败柳的露出落败之相。”

“是,小人明白。”周华躬身应道。

姜玉春又道:“之前说买些唱戏的小丫头放园子里,你抽空买十二个伶俐的小丫头回来,记得要身家清白的,不要那种妖妖娆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周华忙道:“依小的看,买十来岁的小丫头正合适,学戏快不说,又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姜玉春点了点头:“行,这事你看着办。买回来抓紧好生调、教,若是银子不够使,你去账上支,等我回来一并把帐笼了就是。”周华忙应声答应。姜玉春歪了歪身子,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下去罢,若是那边园子有什么事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直接来这边找你叔叔周二,周二这个人做事还是很不错的,你多和他学学。”

“是!”周华不敢多言,见姜玉春不再言语,忙躬身退了出去。

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姜玉春这心才算放下了,出门前一天,张姨娘亲自将做好的药丸装了三个月的量送了过来。正好周天海也在,姜玉春当着周天海的面将药匣子打开,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来,轻轻的闻了闻,转头和周天海笑道:“我闻着倒是有一股子香味,想必是好药。”说着将药丸送到周天海鼻下。周天海不妨,冷不丁地闻到一股药味,忙不迭的将头转开,皱着眉道:“药丸子有什么好闻的,还不快收起来。”姜玉春笑着将手里的药丸放到一边,拿手帕擦了擦手指,吩咐思琴道:“把药匣子放到西次间吧,省得熏的这屋一股子药味,二爷不爱闻。”思琴答应着拿了出去。姜玉春笑着朝张雪雁招了招手,让她在小杌子上坐了,先夸赞道:“之前我没瞧出来,倒是个能­干­的主儿。”

张雪雁斜着身子坐了,含羞带怯地看了周天海一眼,才低头回道:“二­奶­□一回交代婢妾事情,婢妾不敢不­精­心。”姜玉春含笑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你多费费心,拘着家里的婆子管事的们,别趁我和二爷不在家闹出什么事来。等将来搬到大园子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少不得要靠你帮衬。”张雪雁眼睛一亮,忙起身笑道:“婢妾自当尽心尽力。”

姜玉春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和二爷明儿一早就要启程,还有好多事要忙呢。”张雪雁忙道:“有没有要婢妾搭把手的?”姜玉春回头看了眼周天海,见他眼神游离也不知在想什么,遂笑着推他道:“让雪雁陪二爷说会儿话?我下厨安排晚饭去,让厨房做几样二爷爱吃的菜。”

周天海闻言回过神来,躲开张雪雁含情脉脉的眼神,伸手在姜玉春手背上捻了一把,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让雪雁去厨房安排吧,我这还有事和你说。”姜玉春转过头笑道:“那雪雁去跑趟腿吧,晚上叫嫣红、秋华两人一起过来吃饭。”张雪雁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勉强撑了抹笑容,匆匆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周天海见人走了,才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姜玉春脸上捏了一把,怪笑道:“若是我留下她说话,你又该生闷气了。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又不让爷碰旁人,又爱逗爷的。”姜玉春笑着将他手拍了下来:“怎么?二爷心里痒痒了,那我把人叫回来陪你,我躲出去给你们让地方。”

周天海在姜玉春脸上瞄了几眼,摇头道:“罢了,我怕今天把人叫回来,明儿你就再也不见我了。”姜玉春脸上一红,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眼,纤手在他胸口轻轻地拍了拍,轻笑道:“二爷知道就好,我可是个‘妒­妇­’呦。”

夫妻两个笑闹一番,姜玉春捋了捋发髻亲手倒了盏茶递给周天海:“不知二爷这次回去,带哪几个人跟着?”周天海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除了跟在我身边的小厮以外,莫少青也同我们一起回去。”

姜玉春闻言有些讶然,忙问道:“如今会馆正在施工,他不是要留下忙会馆的事情?”周天海道:“周二回来了,会馆修建由他看着就是了。以后我打算把会馆交给少青打理,这会馆将来的伙计也要让他帮着挑选些才是。”

姜玉春点了点头,轻笑道:“一起回去也好,我正愁着把哪个丫头许给他呢,趁这回回去的路上,我好好瞧瞧,看哪个和他合得来。”周天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道:“你呀,不趁着路上游山玩水,倒又­操­心这个。”

姜玉春一挑眉嗔道:“伺候了我那么久的人,又一个个那么贴心,她们一辈子的大事我能不上心嘛。如果连我都不为她们打算,她们还能指望谁去?”

周天海轻笑着凑到姜玉春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姜玉春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个不住。玉棋站在帘子外面,听着里面夫妻两个的声音渐渐消失,想起刚才自己听到的话,不由地红着脸低头笑了起来。

因姜玉春早说坐马车回去太累,不如乘船舒爽,周天海早叫人准备好了船,当天就让人先把行李、衣物等大件箱笼送到船上。翌日一早,夫妻上了马车,丫头媳­妇­们带着姜玉春贴身的箱笼上了后头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码头行去。

姜玉春前世今生两辈子坐船的经历说起来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除了跟着扬州的盐商夫人们坐过两回画舫,顶多限于在自家园子里划过一回船,因此对于这次行船回老家,心里别提多期盼了。

姜玉春上了船,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裳,略微躺了小半个时辰,待丫头们都归置好了东西,这才带着众人从船舱里出来。

莫少青正同周天海两人坐在甲板上饮茶,见姜玉春出来连忙起身见礼,姜玉春摆手笑道:“这一个船上要呆十来天呢,不必总这样客套,你同你二爷说你们的,我在这边自己坐坐就好。”下人们听到,忙又设了一桌,摆上几样点心,沏了一壶新茶。姜玉春也没坐下,只伫立在船舷边上,只见两岸绿柳成荫、繁花似锦,往远处望去,看到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的美­色­,心情顿觉舒爽。

“思琴,将我的琴取来。”姜玉春指了一处吩咐道:“将琴案、琴凳摆放在那里。”思琴、玉棋两人应声而去,很快带着几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抬着琴桌,摆放到姜玉春指的地方,玉棋则抱了一把“鹤鸣秋月”琴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琴置于案面之上。巧书打了水来,姜玉春净手焚香,端坐在琴前,肘舒展,腕悬空,掌略俯……一曲缥缈潆回的《潇湘水云》,让闻得琴音的人仿佛看到了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美景。

周天海和莫少青自第一个琴音响起的时候,就停止了交谈,只端着酒杯,静静的听着琴音,看着山水美景。

一曲终了,姜玉春怔怔地望着琴弦,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爷爷教自己抚琴时的情景。自己两世为人,恍如一梦,身材面貌名字都变了,有的只剩下关于前世的回忆。

莫少青见姜玉春在发呆,不敢多看,连忙收回视线,轻声赞叹道:“我只听说文人雅客爱弹琴,想不到二­奶­­奶­也弹了一首好琴。”

周天海视线从姜玉春身上滑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小要学琴棋书画的,为的是修身养­性­。像我们商贾之家的小姐们,就很少有学这个的了。”周天海说这话,朝站在姜玉春身边的玉棋招了招手。

玉棋快步走到周天海跟前,行了个礼,颔首低眉地叫了声:二爷。周天海微微点了点头,免了她的礼,这才吩咐道:“船舱下面装了几篓子螃蟹,叫人挑些团脐的,蒸上一笼屉,再人热上两壶黄酒,取一半给我来下酒,另一半你们陪着二­奶­­奶­喝酒吃蟹,给她解解闷。”

玉棋应了一声,微微福身就要退下,莫少青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唤她道:“玉棋姑娘!”

玉棋听到莫少青的声音不觉身形一顿,瞬间想起当初自己摔倒被他揽在胸前的情景,只觉得一股火热的感觉涌到脸上。

玉棋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轻轻的呼吸了几下,极力使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以后,这才微微一福:“莫爷。”

莫少青见玉棋面上绯红,忽然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将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方才说道:“这次我备的好几样黄酒,劳烦玉棋姑娘吩咐他们取那惠泉黄酒来。”

“是!”玉棋朝二人福了一福,这才离去。

58、路途漫漫(下)

且说玉棋去吩咐人蒸蟹烫酒,思琴亲自将琴收好后服侍姜玉春净手,小丫头将桌上原本摆的几样吃食撤下,摆上一桌酒菜。姜玉春笑道:“一会吃蟹,你们也陪我吃几个,热热闹闹的才有趣。”

思琴听了笑着应了一声,又让小丫头去收拾出一桌酒菜来。蒸蟹烫酒,不过一刻来钟,鲜美的大闸蟹就送上桌来。玉棋先捡了十个大的给二爷、莫少青一桌送去,姜玉春另外叫了四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伺候着,帮着剥蟹倒酒。

玉棋又捡了十个膏红脂满油黄的螃蟹端到姜玉春桌上,姜玉春笑道:“去捡五个大个的螃蟹给王嬷嬷送去。王嬷嬷本是为了养老才离了京城的官宦人家来咱们家做教养嬷嬷的,结果没让她享到清福不说,这么大年纪还得陪着我去安徽,真是辛苦她了。路上你们可好生照看着,吃喝多留意,都别偷懒,仔细把嬷嬷折腾病了。”

思琴笑道:“刚叫人送了酒菜过去,又单拨了个小丫头早晚服侍,二­奶­­奶­只管放心便是。”说着叫了个小丫头到跟前来:“去厨房取五个螃蟹,再烫上一壶黄酒给王嬷嬷送去。让嬷嬷不用出来谢二­奶­­奶­赏,只管在屋里歇着就是。二­奶­­奶­这里有我们几个伺候着呢,让她老不用担心。”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思琴眉眼含笑,回身到姜玉春身边,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她,嘴里笑道:“二­奶­­奶­看奴婢吩咐的话可合您心意?”

姜玉春接过酒,一仰脖喝了,将酒杯放回桌上,嘴里笑骂道:“坏透了的小蹄子,连我也打趣,还不赶紧坐下吃酒。你没看玉棋几个都等你入座呢。”思琴笑着将酒给姜玉春满上,才到旁边一桌同玉棋三人坐了。

姜玉春取了一只蟹剔­肉­吃,思琴几个这边忙着给姜玉春剥了一壳黄送了过去,姜玉春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自己的,吃饱了说几个笑话给我解闷就行。”思琴几个这才笑着回去复又坐了。

玉棋取了一只蟹一边剥一边笑道:“二­奶­­奶­说让讲笑话,我倒想起一个来关于下棋的故事来:某甲是个书呆子。有一天,他邻居失火,邻居大嫂一边救火,一边对他说:‘好兄弟,快去找找你大哥,就说家里失火了!’书呆子整整衣冠,踱着方步出门去了。走了不远,看见邻居正在下棋。他连忙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专心看下棋。过了大半天,一盘棋下完了,邻居见到了他,忙问:‘兄弟,找我有事吗?’‘哦!小弟有一事相告,——仁兄家中失火。’邻居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呢?’”

众丫头听到这都好奇起来,连姜玉春也忍不住问道:“那书呆子是为何不说?”玉棋起身,学着书呆子的样子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仁兄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来源于古代笑话)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云画更是将嘴里的酒喷到一边小丫头的身上,巧书本来就笑个不停,一见云画喷了酒出来,更是扶着桌子笑的跌了脚。姜玉春指着玉棋笑道:“这些丫头里就属她牙尖嘴利的,说的笑话也比旁人讲的好笑。”玉棋起身笑道:“既然奴婢讲的笑话好听,二­奶­­奶­可有赏没有?”姜玉春一挑眉,和众人笑道:“这丫头疯魔了,居然主动要起赏来了,难道是看中什么好东西了不成?”

玉棋走到姜玉春跟前倒了一杯酒笑道:“奴婢倒没想得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两盅酒觉得困倦了,不如二­奶­­奶­放奴婢半天假,叫奴婢也宽泛半天?”

姜玉春上下看了玉棋两眼,才转过头和思琴几个笑道:“看她这点出息,好东西不要,就想找地方歪着。”思琴笑道:“昨儿这小蹄子不知捣鼓什么,一个晚上倒有大半宿没睡。我昨晚就笑她看她今日要怎么熬过困劲,偏生今天又她当值,偷不得懒去。”

姜玉春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样。玉棋你吃了东西只管睡你觉去,叫你思琴姐姐多替你分担些,回头你做两个荷包谢她就是了。”玉棋闻言满脸喜­色­,朝姜玉春一福身:“多谢二­奶­­奶­。”又到思琴跟前一矮身,笑道:“有劳姐姐了。”思琴啐了她一口,也拿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边笑的热闹,周天海那边也听的真切,听到妻子和丫头们玩的热闹,周天海也没在意,只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刚要说话,就见莫少青有些走神,不由地唤了他两声。莫少青回过神来,见周天海疑惑的瞅着自己,又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侧耳倾听玉棋的笑声没注意到主子说的话,不由地两颊微红,掩饰­性­的咳嗽了声:“玉棋姑娘讲的笑话倒是有趣。”

周天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个丫头惯会说笑,脾气又直爽,甚得你二­奶­­奶­喜欢。”莫少青点了点头,顺势侧头看了眼玉棋,只见她俏脸含笑地站在二­奶­­奶­身边,眉目间神采飞扬。

姜玉春吃了两只蟹,便叫人取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小丫头连忙伺候着洗了手,思琴几个也顺势洗了一把,将剩下没吃的蟹赏给二等、三等的小丫头。姜玉春又小酌一杯,方才回船舱去了,周天海和莫少青只多坐了一会,便也各自回房休息。

姜玉春正歪在床上和思琴说话,周天海推门进来,姜玉春忙起身迎了出去,伸手将他把外衫解了下来。思琴倒了两杯茶过来,姜玉春先取了一杯递给周天海,自己又拿过剩下的那杯,只漱了漱口就搁在一边了。

思琴忙道:“这是昨儿刚送来的福建大红袍,可是茶的味道不合二­奶­­奶­的口味?”姜玉春摇头道:“茶是好茶,只是我想着昨儿不是配得了那调养身子的药嘛。这茶毕竟是降药­性­的,我琢磨着今天开始吃药,就喝不得茶了。”

思琴道:“二­奶­­奶­可是预备今儿个开始吃药?那奴婢去将药取来?”姜玉春点头道:“取来吧。”思琴福了一福,便去隔壁装箱笼的屋子找药去了。夫妻两个说着家里那些亲戚的事,说了好大会子,壶里的茶都快凉了,也没见思琴回来。

姜玉春奇道:“这丫头,找个药也能找两刻钟,难道也偷懒去了不成?”周天海笑道:“你的丫头倒不是那种偷懒耍滑的人,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姜玉春到门口,把外间屋子候着的小丫头叫进来一个,让她续上茶,又吩咐道:“去瞧瞧你思琴姐姐哪里去了,怎么取个药半天也没回来?”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才见思琴脸带泪痕的回来了,姜玉春不禁唬了一跳,还不等多问,就见思琴跪下道:“奴婢该死,将二­奶­­奶­要吃的药给忘在家里头了。”

“什么?”姜玉春一愣,“那调养身子的药没带来?”

思琴跪在地上,羞愧地低下头:“昨儿姨­奶­­奶­送了药来,二­奶­­奶­说药味大,二爷不爱闻,叫放在西次间。奴婢便将药搁在西次间的柜子里了,想着今早的时候收到箱子里。结果今儿一早走的时候太忙乱,奴婢便将药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奴婢误了二­奶­­奶­的事,耽误了二­奶­­奶­调养身子,请二­奶­­奶­责罚。”

姜玉春叹了口气,起身点了点她额头道:“你也是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了,往日里我逢人便夸你细心,你怎么连带药的事都能忘到脑后?”思琴低了头,垂泪道:“是奴婢疏忽了。”

“罢了,也怪我当时懒得叫你开箱笼,只想着放隔壁屋里,早上走的时候再装上就是了。”姜玉春摇了摇头说:“思琴,你是我的大丫头,连你都这样马虎可让我怎么放心?”见思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姜玉春便不再多说,只道:“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后万事仔细。”

思琴磕了个头,轻声道:“思琴谢二­奶­­奶­责罚。”

毕竟思琴是自己的大丫头,苛责的话姜玉春也不想多说,只叫她起来,拍了拍她手道:“看你脸上都是泪痕,赶紧打水洗了去吧,重新匀了粉再过来伺候。”

思琴行了礼,垂着手退了出去。姜玉春自己倒了碗茶吃了一口,半晌才道:“不吃药也罢,省的吃不到好茶。”

周天海见姜玉春脸上带了几分落寞,连笑容都是勉强的,只当她是求子心切,好不容易得到调养身子的方子偏生丫头又忘了带药来,觉得她心里肯定不自在,连忙揽住她哄道:“回到家不如在扬州自在,晨昏定省的,你也没办法静心调养。倒不如等我们回到扬州去,你再吃那药丸,既方便效果又好。”姜玉春听了只得笑着点了点头:“二爷说的是。”夫妻两个依偎着小声说了会话,便放下床幔歇晌去了。

思琴回来听屋里没了声音,知道二人睡下了,便嘱咐小丫头在外头屋子听着声音,自己回隔壁房间歇脚。刚推开门,就见玉棋把什么东西藏在被子下头,思琴忍不住笑她:“好容易得了半日假,你不睡觉,闹什么呢?”玉棋红着脸道:“我哪里闹什么,不过缝几针衣裳,正好缝完刚收起来你便进来了。”思琴听了便有几分好奇,伸脖子往她床上去看,嘴里问道:“缝什么衣服呢?给我瞧瞧?”玉棋忙道:“不过是旧衣裳,我嫌太素净了,往袖口缝一圈花边,没什么好看的。你好不容易偷个空,还不赶紧眯一会儿?”

思琴听了这才收了好奇心,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一边放下床幔一边笑道:“刚才哭了一会子,眼睛正觉得发酸,我可得睡一会儿,要不然晚上眼睛该和桃似的了。”玉棋奇道:“你哭了?为的什么事?”思琴看了外头一眼,轻声和玉棋说了个字:“药!”玉棋虽没听不真切,但看她口型便知道是为何事了,便不再多问,只叫她去睡,自己也放下床幔躺下。过了半晌,玉棋估摸着思琴睡着了,才慢慢的从被子底下抽出一件衣裳,却是男子穿的青­色­长衫。

当晚思琴值夜,玉棋下午睡实了,晚上吃的晚了又积了食,躺下了总觉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好一会也没睡着,索­性­便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下了床,推开窗子,望着天空中一轮弯月发呆。

也不知瞅了多久,玉棋越发觉得没了困意,便将衣服穿好,推开房门,想到甲板上走走,透透气。刚出了门没几步,就见船头处站着一人,天­色­黑看不清长相,只能恍惚辨认出是男子打扮。

玉棋略一思索:船上的男子除了船工外,只有二爷和莫少青两个男子。按理说船工是不能到这里来的,难道是莫爷在那里?正在玉棋踌躇着要不要过不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人转身往玉棋所站之处走来。玉棋索­性­也不多想了,大方迎了上去,等打了照面才发现,果然是莫少青。

“莫爷。”玉棋微微一福。

“哦,是玉棋姑娘。”莫少青见到玉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玉棋面上一红,轻声道:“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莫爷刚才在船头那里看什么?”

莫少青道:“我在房间里觉得闷,便随便出来走走,正想回去休息,却不料碰到了玉棋姑娘。外头风大,吹久了会头疼,玉棋姑娘也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玉棋看着莫少青打算离开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大着胆子叫住了他:“莫爷,您等下。”说着转身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莫少青疑惑的看着玉棋的背景,直到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松懈下来,深呼吸的几口,用袖口把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出的汗擦掉。

只略等了一会,就见玉棋捧了一个包袱出来,四下里看看没人,快步走到莫少青跟前,将手里的包袱捧了起来:“上回我摔倒的时候,莫爷为了扶住我,身上的衣服被枝条刮破了,害莫爷坏了一身衣裳。”玉棋抬头看了眼莫少青,夜幕中,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玉棋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将包袱塞在莫少青怀里,低声说:“当日我曾许诺说赔一件衣服给莫爷,也不知道莫爷的尺寸,只估摸着做的,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这件衣裳算我赔莫爷的,还望莫爷不要嫌弃。”说着转身跑开了。

莫少青回到房间,盯着手里的包袱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袭簇新的青­色­长衫。莫少青脱□上的长衫,将玉棋做的新衣换上,只见尺寸刚好,就连肩、袖等处都裁剪的恰到好处。莫少青低头轻轻抚平衣摆的皱褶,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老宅

从新安江行船数天到了徽州境内,一下船就见早有奴仆带着马车和拉行李的车辆在码头静候。管家周仁见周天海夫­妇­下船,连忙带着小子们上前行礼:“小的给二爷、二­奶­­奶­请客。”周天海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周仁的肩膀道:“怎么管家也来了,别耽误你的事。”

周仁弓着身子笑道:“接二爷、二­奶­­奶­回府便是小的今天的头等大事。”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拉过马车来,周天海和姜玉春夫­妇­坐了一辆车,姜玉春的四个大丫头坐了后面一辆,其余的小丫头婆子媳­妇­之类的坐了一辆大车。另有莫少青带着一­干­小厮或骑马或步行跟随。

那边周天海夫­妇­的车辆驶出去,这边小厮们忙着将行礼一件件从船上搬到带来的车辆上。有周天海带来的管事的逐一对数以后,方才往家赶去。

姜玉春虽然保留着这个身子的记忆,但对徽州的印象却不甚清晰,一上了车便从纱窗往外望去,只见粉墙青瓦的马头墙,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远处的山坳,近处流淌的河水,别有一番趣味。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周府老宅。马车进了外院便停了下来,有青衣小仆抬了软轿过来,轿子进了八字形大门后方才在回廊又复落下。周天海独自去了前厅拜见父亲。姜玉春则带着王嬷嬷、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到后堂老太太的住处请安。

此时已过晌午,老太太并未在内室歇晌,反而是坐在厅堂上喝茶。此时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不算冷,加上阳光和煦,透过天井照在人身上,反而有一种比在内室还要暖和的感觉。

姜玉春到后堂门口立住,请门口的丫头通报一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吩咐:“进来罢!”那小丫头方才打起帘子,请姜玉春进屋。

姜玉春回头略微示意了一眼,巧书同云画两个便立在屋后,只王嬷嬷、思琴、玉棋三个跟着进去请安。姜玉春进去后,只见后堂上照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轴下方有一黄花梨雕花长案,案中摆着福、禄、寿三吉星,长案左方摆着一宋代的瓷瓶,右边是一木雕底座镜子。两旁及侧柱上挂有木制楹联。条案前头是一黄花梨高束腰雕花桌,上头摆着几样水果、点心,桌两边各有一张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

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正位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上。姜玉春上前行了大礼,脸上端起温柔娴静的笑容:“孙媳玉春给老夫人请安。”

“天海家的回来了,快起来吧。”老太太眯着眼睛笑着,脸上尽显慈爱神­色­:“给你家太太请安吧,她盼你们回来盼了许久呢。”

姜玉春略抬起头,见坐在老太太右手边椅子上的正是周天海的母亲,忙过去行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周太太微微点头笑道:“起来吧,走了这几日可累了吧?”姜玉春忙回道:“回母亲:这一路上大半是走的水路,到徽州才换的马车,倒也不觉得累。”周太太听了便点了点头,方才笑道:“你们妯娌见礼吧。”

姜玉春见周太太下方的绣墩上坐着两个­妇­人模样打扮的人,第一个鸭蛋脸、柳叶眉,肌肤微丰,看起来温柔可亲,这便是大嫂孙氏了。姜玉春福了一福:“大嫂!”孙氏忙起身托起她,笑道:“弟妹不必客气,这一路辛苦了。”孙氏下方坐的­妇­人此时也起身,给姜玉春行了个礼:“见过二嫂。”姜玉春忙回了一礼,微笑道:“弟妹好。”

众人见完了礼,姜玉春方才在孙氏下方坐了。周天海大哥叫周天城,自幼学做生意,如今家里的生意大半都是他在打理,娶妻孙氏,温柔大度却又有些管家手腕,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这位大少­奶­­奶­在管。

三少爷周天宇自幼喜爱读书,如今已是举人身份。妻子姓于,小名娇娘。原本她家世不如二少­奶­­奶­姜玉春,钱财比不上大少­奶­­奶­孙氏,当初在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于氏就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妯娌不好相处,婆婆偏爱大儿媳、二儿媳,会不待见她。直到成亲前半年,周天宇中了举人,于氏这才放下心来。俗语说:万般皆下贱,唯有读书高。自家夫君有了举人身份,她便是举人娘子,纵使大嫂嫁妆丰厚也比不上她尊贵。至于二嫂,家里虽然是官宦人家,她却嫁为商人­妇­,说起来也反到不如她。因此自她嫁入周家来,反而有些瞧不上孙氏及姜玉春的架势,索­性­孙氏心­性­宽厚,不和她计较。姜玉春更是远在扬州,一年也没有几天在家,根本不在意于氏的小心思。

众人见完了礼,便有丫头过来给姜玉春倒茶。姜玉春只觉得倒茶那丫头看着面善,仔细回想了一番,认出这个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云雾,忙拍着她手和老太太笑道:“这个是云雾丫头吧,越长越水灵了,险些就认不出来了。”

“可不是。”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吃什么,身子骨像枝条似的一下子就抽长了许多,模样也越发水灵了。怎么样,瞅着比你去年回来时候见她的模样俊多了吧?”

“可是呢!”姜玉春附和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看这满屋子的丫头,哪个不和水葱儿似的啊,个个都瞧着机灵可人。”

老太太听这话越发高兴,和太太笑道:“我觉得玉春的气­色­也瞧着比以前好了,脸上也能看出几分红润来了。”太太闻言,仔细往姜玉春面上看了看,点头附和道:“刚才没留神,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瞧到,果然看着气­色­比往年回来的时候好很多。”

老太太朝着姜玉春招了招手,姜玉春忙起身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着她到跟前站着,一面留神看着她面上神­色­一面轻言细语的问道:“你冬天时候滑到小产的事,可让人查一查没有?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摔倒的?你和天海子嗣上本来就艰难,这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就这么没了。”

姜玉春一怔,神­色­也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至今她还能记得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魂魄离体时的黯淡的模样,还记得自己下身被血液染红的惨况。可若不是这一跤,自己也许也没有机会重生。

姜玉春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声气。周太太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你呀,连个家都管不好。”姜玉春略带羞愧地低下了头,只作无措样。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回去坐着。

弟媳于氏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儿女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二嫂许是和孩子没缘,也不必太过伤心。”

话音刚落,周太太立马转头瞪了她一眼,于氏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将头低了下去。老太太只装没听见,低头抿了口茶,随手将茶碗放在手边的桌上。一抬头瞧见姜玉春身后立着的王嬷嬷,不禁多看了两眼,略带疑惑地笑道:“这个嬷嬷看着眼生。”姜玉春忙起身笑道:“这位是王嬷嬷,原先在刑部王侍郎家里做事,去年主子恩赐,特赏了金银许她回扬州老家养老。我幼儿随父上京,同王大人家的小姐是闺阁密友,因此也见过这嬷嬷几面。听说她回扬州来了,便请她到我家来做个教养嬷嬷,帮着拘束那几个侍妾,免得闹得不像。”

王嬷嬷连忙上前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老太太叫人扶了她起来,侧头和周太太笑道:“怪道看着通身的气派不像一般人家的嬷嬷,原来是官家出来的人。”周太太也点头称是。老太太问了几句闲话,便叫人拿了一封银子赏给王嬷嬷:“好好伺候你家二­奶­­奶­。”王嬷嬷谢了赏,依旧退回到姜玉春身后。

众人随意闲聊起来,姜玉春又把新安江上的景­色­说了一说。就见门口的小丫头通报说:“老太太:二爷来了。”

老太太这才复又笑了起来:“快叫天海进来。”姜玉春也忙从老太太身边站了起来,周家是商贾人家,规矩不似官宦人家严谨,孙氏和于氏也只是在周天海进来时起身,并不忙着躲避出去。

周天海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后,便被老太太拉在身侧说话,一边说他瘦了黑了,一边又问在扬州吃的习惯不习惯。周天海一一笑着回答了,又问了老太太身体如何之类的话。祖孙两人寒暄半晌,老太太才松了手,道:“你们小两口一路也辛苦了,先回屋子歇歇去,等晚饭时候过来。这个钟头几个哥儿姐儿都睡午觉呢,等晚上一起见吧。”

太太也起身附和道:“我头几日就叫人把你们以前住的松涛居拾掇出来了,你们这次回来还是住那里罢。”姜玉春福了一福:“让母亲­操­心了。”太太只笑了笑并未接话,只略微回头叫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大丫头素玉出来:“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不熟悉家里的大事小情,那院子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是不经事的,我怕你二­奶­­奶­想要个什么物件都找不到人。我身边的丫头,素来你最体贴,这阵子就由你先去伺候二­奶­­奶­吧。这马上要中秋了,你大­奶­­奶­要忙着过节的事,估计一些小事就顾及不上。你在二­奶­­奶­身边,看缺什么少什么,记得叫人去问大­奶­­奶­要。”

素玉应了一声:“是。”又转身给姜玉春行礼。

姜玉春虽然估计到太太会塞人给二爷,却没想到一见面就送了个丫鬟过来,名义上虽是伺候她,可过上一阵就说不定是怎样个情形了。姜玉春心中惊涛骇浪,暗生警惕,面上却依然温婉的笑着,垂着眉目轻声道:“这素玉是母亲的得力之人,媳­妇­怕母亲离了她会不便。”太太道:“我身边还有旁人伺候呢,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姜玉春只得福了一福道:“儿媳谢过母亲。”

夫妻两个站着又陪着说笑了一会,才和老太太告了罪,退了出来。

周天海的住处要从庭院穿过去,略微靠后的一个二进院子。首进是为三间二楼的房子,正厅西侧有偏厅、天井还有庭院厢房、厨房,东侧设有书房、偏厅、天井。二进为三间三层的楼房。当年周天海成亲时候,夫妻二人就在这院子里守亲的。往年过年过节回来,也都是在这院子住着。因此姜玉春对这个院子还算熟悉。虽然夫妻两个常年不在家住,但是这院子洒扫看屋子的媳­妇­婆子还是当初伺候周天海的老人儿,平日里就将屋子照看的很仔细。

夫妻两个依旧在一楼住着,旁边一个小屋子给上夜的丫头和白天当值的丫头歇息用。姜玉春同周天海回内室换了衣裳,又吩咐玉棋带着丫头去偏厅收拾箱笼,把送给老太太、太太及各房的礼物都归置出来。

因素玉在屋里伺候,姜玉春也没方便同周天海说什么,只低头喝茶,努力让心境平静下来。倒是周天海吩咐素玉,让她打发人送热水进来,又以要洗澡为借口将她支使到外头去。

周天海趴在浴桶里,姜玉春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搓着背,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周天海察觉到姜玉春的心不在焉,一侧身将她手腕握住:“二­奶­­奶­,你若是再搓那一处,只怕皮都要被你搓掉了。”

姜玉春索­性­将手巾往周天海背上一搭,趴在浴桶边上看着他:“二爷,母亲这是打算把素玉给你当妾?”周天海顺手将毛巾从背上拽下来,浸湿以后在身上擦着,嘴里回道:“许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刚回来,母亲也不好明说,估计等我们走的时候才会提起这个话头呢。”

姜玉春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颇为哀怨地瞪了周天海一眼:“家里还有三个不消停的呢,这又要带回去一个,二爷又要享艳福了。”周天海讪笑道:“二­奶­­奶­明鉴,我现在心思都在建会馆上头,刚才给父亲请安的时候,我将这事给父亲提了提,父亲直夸这点子好,做好了不但财源滚滚又能积累人脉,约我明日细谈会馆之事呢。”周天海一边说一边瞄着姜玉春,见她似乎兴趣恹恹的样子,忽的站了起来猛然将姜玉春抱进浴桶里,一层层将她浸湿的衣服剥去。

姜玉春待护住胸口的衣物,奈何早被水打湿,索­性­也不再矫情,任由周天海褪去自己所有的衣物,只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周天海一只手臂揽住姜玉春,另一只手帮她往身上撩水,嘴里轻声哄道:“母亲不还没将话头挑明嘛,你又何苦生闷气。”

姜玉春闷在周天海胸口,半晌才回了一句:“我没生闷气,我在算我有多少银票。”周天海微愠,在她后背拍了两下,轻骂道:“把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别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姜玉春哼道:“我既然敢把心事同二爷说了,就不怕二爷恼我。”周天海不禁挑起眉头:“你非这样怄我?”姜玉春低声道:“我没想怄二爷,二爷知道的!只是……”

周天海上前吻住姜玉春的­唇­,将她的话音吞在肚子里,一面摸索着她的胸一面含糊不清的安抚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待两人闹腾完,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洗澡水早已凉了。思琴早已经习惯这夫妻两个洗澡时便闹到一起的情况,只等着叫人的时候,红着脸进来将­干­净衣物放下,顺便湿透的衣物收走。待思琴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姜玉春忽的叫住了她,轻声嘱咐道:“湿的衣服别叫素玉看见,你先找个盆泡上,再给浆洗上的媳­妇­们去洗。”思琴了然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就退了出去。倒是周天海有些不解:“何苦那么麻烦?”

姜玉春睨了他一眼,嗔道:“还不是怕那些下人嚼舌根,若是传到母亲耳朵里,就又有我的不是了。”周天海这才想到“白日宣­淫­”有些不合时宜,原本两人在扬州时随意惯了,又是少年夫妻,不甚在意这些规矩,如今在家里却不得不收敛些了。

两人换了­干­净衣服,睡了一个来时辰,思琴便将两人唤醒,姜玉春开始梳洗打扮,准备应付晚上的重头戏:家宴。

家宴

周天海自去前厅,姜玉春则到了后堂,此时已是傍晚,略微比白日冷了些许,老太太便没坐在厅堂上,而是在厢房的榻上坐着,云雾拿着一个荷包,和老太太说着上面的花样。见姜玉春来了,云雾便收了荷包,规规矩矩在旁边站了。姜玉春给老太太请安后,掩嘴笑道:“是什么稀奇的花样,瞧着老太太那个喜欢,云雾姑娘也给我瞧瞧。”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这有一年没见,这嘴倒是比以前能说会道了。你婆婆、妯娌还没到,就你来的早,快坐下吧。”说着转头和云雾道:“把那荷包也给你二­奶­­奶­也瞅瞅去。”

姜玉春在左边的凳子上坐了,云雾将荷包送到姜玉春手上,又亲自洗手奉茶。姜玉春打量那荷包上的花样,绣的是雨后荷花。因针脚平稳、颜­色­鲜活,只见那荷花艳艳,甚是好看。

姜玉春将荷包还给云雾,和老太太笑道:“云雾一手好针线,老太太着实会调教丫头。”老太太笑道:“我不喜欢针线上的手艺,寻常用的东西都得指望着这几个丫头来做,因此倒让她们都学到一手好针线。”

姜玉春笑道:“我那些丫头里都针线平平,改日云雾去我那坐坐,给她们指点一下。”老太太笑道:“她闲了也是淘气,你得空叫她去便是。”

姜玉春刚要接话,就见一丫头打帘子进来笑道:“大­奶­­奶­带着宁哥儿、成哥儿和大姐来了。”老太太忙笑道:“我估摸着也该来了,快叫他们进来,别让风吹着孩子。”那丫头笑着行了一礼,转身出去,没多会儿打起帘子来,就见孙氏带着三个­奶­娘进来了。

宁哥是孙氏嫡亲的儿子,已经四岁了,生的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成哥儿和大姐是大爷的妾室所生,如今都才二岁出头,皆养在孙氏屋里。周家的姐儿一共才这一个,因此也没起名,只大姐大妞的混叫着。

孙氏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见宁哥儿从­奶­娘怀里扭下来,­奶­娘只得松了手,任由宁哥儿扑到老太太怀里,甜腻腻的喊了句:“祖母~”

软软糯糯的童音登时把老太太的心都喊化了,忙不迭地把宁哥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下,才拍着他指着姜玉春笑道:“瞧,那个是你二婶,还认得不?去给你二婶请安。”

宁哥儿歪着头打量了姜玉春两眼,才有些羞涩的到她跟前,笑嘻嘻的叫了声:“二婶。”姜玉春笑着搂过宁哥儿,轻轻摩挲了他脸蛋几下,才抬头和老太太笑道:“宁哥儿生的聪明又一副好相貌,将来必定前途无限,大嫂就等着享福罢。”一番话说的老太太和孙氏都笑了起来,姜玉春从思琴手里接过来早就备好的金项圈给宁哥儿挂在脖子上,又拿了好些玩意给他。­奶­娘忙上前接了,又带着宁哥儿行了一礼。

成哥儿既是庶出又为幼,因此姜玉春给他准备的见面礼比宁哥儿略减了一二样。大姐儿虽是庶出,但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在成哥儿的基础上又加了些给女孩子的小玩意,既讨了老太太欢心,又不会让孙氏介怀。

这边正热闹着,于氏又带着儿子宏哥儿来了,一进门于氏就道:“宏哥儿中午贪玩晚睡了会,因此这时辰才起来。”老太太道:“他小孩子贪睡也有的,也没什么。说起来,上次你二嫂回来的时候,宏哥儿刚出生,如今也有一年功夫了,快让你二嫂瞧瞧。”

于氏便笑着将宏哥从­奶­娘怀里接过来,亲自抱给姜玉春看,姜玉春知道于氏­性­子喜欢攀比又喜欢听好话,便夸了几句,思琴忙将与宁哥儿一样的礼物奉上。

姜玉春一边给宏哥带项圈一边笑道:“给老太太、太太、嫂子、弟妹的礼物都在箱笼里呢,丫头们正在往外折腾,明儿一早我亲自给各屋送去。还望老太太、大嫂子和弟妹不要挑我不懂礼才是。”

孙氏笑道:“就你想的多,都是一家人,难道谁还挑谁的不是不成?若是让旁人听了,只当是我们眼馋孩子们得的东西了呢。”众人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

屋里多了四个年幼的孩子,顿时就显得吵闹起来。只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就问孙氏道:“晚饭摆在哪里?可都预备齐了?”

孙氏忙起身回道:“因太太说好容易一家团聚,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因此吩咐把晚饭摆在偏厅,又让人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儿,预备给老太太解闷。”

老太太道:“在偏厅好,我们在里头坐着,爷们在外头喝酒,又能彼此听见说话,岂不热闹。女先儿就不要叫来了,这时候没人听她讲那些野话,娘们儿几个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就罢了。”

孙氏忙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怕老爷那边也不耐烦听这些,嫌吵闹的慌。”

几人说了会话,太太也来了,只略微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快到晚饭时辰了,便请老太太去偏厅用饭。

偏厅离老太太的住处也不太远,因此也没叫人抬软轿,只叫几个丫鬟拿着灯笼近处照着,孙氏和姜玉春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云雾单独拿了个玻璃球的小灯笼,每当走到门槛处,云雾总会停下来,一边提醒着一边将灯笼伸到近前,就怕老太太磕了碰了的。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到了偏厅,此时周老爷及大爷、二爷、三爷都到了,见老太太来了忙起身,等老太太坐了方才依次去见礼。姜玉春待周老爷坐下以后,也正式去问了安。周老爷对儿媳­妇­也没太多话只点了点头便让她起身了。

老太太见此时儿孙满堂只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了几声好,便吩咐人摆饭。因偏厅用花梨木雕吉祥如意镂空屏风隔成了两处,周老爷带着三个儿子便在屏风外用饭。老太太带着太太、三个少­奶­­奶­及三个哥儿一个姐儿坐在里面。

丫头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火腿炖甲鱼、红烧果子狸、腌鲜鳜鱼、黄山炖鸽、毛峰­鸡­丝羹、茶笋老鸭煲、红袍炖蹄;又有问政山笋、虎皮毛豆腐、香菇板栗、杨梅丸子、沙炒银杏果……

开席后,只有老太太并几个孩子坐了,太太和三个少­奶­­奶­并不敢坐,只站在老太太身后布菜。老太太先吩咐太太坐了,只笑道:“让你媳­妇­她们伺候去,你只管和我坐着。”

太太听了只得笑着依了,孙氏带着姜玉春、于氏二人在老太太、太太伺候。毕竟家里的哥儿和大姐年龄小、身子骨软,坐一回儿便累了,太太便让­奶­娘抱着回去歇着。少了孩子们,老太太顿时觉得桌子上空荡荡的,便命孙氏三人坐下。

姜玉春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到徽州,第一次尝到中国八大菜系之一的徽州菜,因这几样菜多半是山珍野味又颇有滋补功效,姜玉春便每样都吃了点,偏生老太太还觉得她一路辛苦,不停地吩咐丫头布菜给她。等老太太食毕撂下筷子的时候,姜玉春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了。

外头爷们正喝的高兴,夹杂着说商行里的事情,期间又提起在扬州建安徽会馆的事情。这徽州的男人自幼经商,女人虽只用负责­操­持家里,但一辈子耳濡目染,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也是颇为了解。老太太听了几耳朵,总觉得不够详尽,便问姜玉春是怎样个情形,姜玉春便笑道:“二爷说建个会馆,方便联络同乡情谊,有同乡遇到困难也有地方求援,通过彼此的相互的联合和帮助,可以增强实力。再者二爷手里也有很多富余的盐引,转给别人做不如就转给同乡,以后统一在会馆里交易了……”

姜玉春说的详尽,老太太同太太二人也听的十分仔细,时不时也Сhā一两句嘴。倒是大少­奶­­奶­孙氏见还摆着席面,老太太坐的不自在,趁着话音落了,忙Сhā嘴笑道:“二少­奶­­奶­一个官家小姐,如今也懂这生意上的事了。老太太若是爱听,不如到榻上歪着,让二­奶­­奶­给您说个够。”

老太太听了也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孙氏笑着扶老太太在榻上坐了,姜玉春也取了靠垫帮老太太垫上。其他人也离了席,各自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丫头们收拾了桌子,换了小几上来,把新鲜的点心果品摆上,又换了新茶来。

姜玉春从托盘里端过茶盏,一边奉给老太太一边笑道:“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商贾之家,自然也要学些这上面的东西,纵使帮不上二爷的忙,也好歹多能体谅几分二爷的辛劳。”老太太欣慰地拍了拍她受笑道:“你素来是好的,脾气也和善,别说你太太,连我都忍不住多疼你几分。你也别站在这伺候我了,快去坐下歇歇。”

姜玉春略微低头有些羞涩的笑着,于氏撇嘴道:“平日三爷也不说这些个经商的事,我也听不懂。说起体谅,我也心疼我们三爷,这明年就春闱了,三爷整日整夜的都埋在书房里用功,这要不是二爷回来,估计三爷这会还在书房里不出来呢。”

于氏话音一落,老太太和太太的心思果然转到了三爷身上,太太忙道:“功名虽说重要,但也不能累坏了身子。这孩子怎么如今连夜间都歇在书房,晚上要茶要水的,那些书童们哪有丫头伺候的­精­心。”

于氏忙道:“我也是这么说,这楼上也有小书房,也不是不能看书,只是三爷不听我的,还得太太说他才是。”

老太太忙道:“太太回头和天宇好生说说,别累坏了身子。”太太忙道:“是。前阵子姜家亲家公还来了信问了天宇的学业,说明年到京城就让天宇住到姜府,姜大人亲自带他拜见老师及同僚。”

老太太忙和姜玉春笑道:“虽说咱周家几代都是商贾,但从天海他爷爷那辈起,就开始开办学堂、书院、义学。说即使为商人,也要从小知晓诗书,粗通翰墨,要做一个‘贾而好儒’的商人。天海三兄弟也是从三岁开始识字,五岁进家学读书。后老太爷临终时候嘱咐:务必有子孙走上仕途以保家族百年基业。”老太太拭了拭眼角道:“那时天城和天海都开始学做生意了,你家老爷便把进学的担子压到了天宇的身上。幸这孩子聪慧,又是个好学的,没有辜负他爷爷的期望。”

姜玉春忙附和了几句,又将周天宇夸了一番,说了些前途远大的话。老太太复才又笑道:“从你爷爷那辈起,他是咱家第一个参加春闱的学子,说不担心是假的。幸亏有令尊帮衬,这些年又是给天宇介绍好的先生又是帮着他四处引见,待天宇就像亲子侄一样,真是让我同你老爷、太太不知道要怎么和令尊道谢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这话说得,亲戚间哪里用的着那么外道。前阵子家里捎信和我说,我大弟弟也今年春闱,小叔去了正好同我家弟弟一起探讨下学问,彼此也好有个帮衬。”

太太忙笑道:“你两个哥哥当年都是高中的,你弟弟定然也不差。听说你两个哥哥都是今年回京述职的,外放的事可有信了?”

姜玉春笑道:“都有信了,太太说巧不巧,我大哥哥得的差事是两淮盐运司副使,正是当年我父亲的那个职位。”

老太太、太太闻言皆面露喜­色­,连屏风外头的周老爷听见了,也低声问了周天海几句。太太道:“这可是喜事,这次回来前可见到你哥哥了?”

“还没呢。”姜玉春回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哥哥还未到任上,如今许是快到了吧。”太太又问:“你二哥哥得了什么差事?”

姜玉春道:“这就更巧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见到我二哥哥了。告诉太太知道,是徽州同知。”

众人闻言,都不禁“哎呀”一声,连声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送礼

姜大人共有三子二女,皆是夫人所生。长子、次子已入朝多年,幼子今年春闱。长女嫁给顺天府尹家的幼子,次女便是姜玉春。

姜玉春自穿越来,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兄长姐弟的印象都来自本尊的记忆。印象中,兄弟姊妹关系极好,因她是小妹,两个兄长甚至更偏宠她一些。当年姜父欲定下姜玉春与周天海的婚事,两个在外为官的兄长得知后连发数封书信意欲劝阻姜父,奈何姜父主意已定,最终还是将幼女下嫁商贾之家。

姜玉春想起过几日就要和身体本尊的兄长见面,虽然有些紧张和忐忑,却也有着隐隐兴奋和期待。

也不知是姜玉春的兄长即将上任徽州同知的原因,还是明年周天宇的春闱要指望姜家照应,不但老太太对姜玉春更加和蔼,连太太对姜玉春似乎都多了几分疼爱之情,一会儿同她说些家里的事情,一会儿又夸她几句孝顺。大嫂孙氏只是在一边笑着附和,于氏虽然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但毕竟夫婿的前途系在姜家,又是在公婆跟前,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甚至言语间也不自主的对姜玉春多了几分奉承。

姜玉春只淡笑装作浑然不知,在古代,娘家的势力决定着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如何,若不是她有娘家撑腰,光凭进门三年未有所出这一项,她就不知得得到多少婆家的白眼、妯娌的嘲讽。

也许是席间听了几桩喜事,虽说是姜家的喜事,但毕竟和周家息息相关。不仅外头爷们那桌喝的更起劲了,连内屋这边老太太都多了几分­精­神,直说到亥时初刻,才一挥手叫都散了。

周天海喝半醉,脚步有些踉跄,姜玉春扶着他胳膊,叫思琴、玉棋左右打着灯照前头的路。周天海虽未全醉,偏生做出八分醉的样子,借着姜玉春搀扶着他,索­性­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行走间又多往姜玉春身上靠,但又不真的将重量压倒她身上,只是搅的姜玉春脸红心跳。

听着身后的小丫头吃吃的笑声,姜玉春恼羞成怒的在周天海腰上掐了一般:“消停点罢。”周天海腰间净是痒痒­肉­,被姜玉春一掐不禁躲了一下,连声笑道:“二­奶­­奶­轻些,痒!痒!”这一声更是气的姜玉春竖起了眼睛,把他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恨恨地低声道:“你给我等着。”周天海轻笑几声,不在说话。

众丫头见惯了二爷二­奶­­奶­夫妻间的调笑,都见怪不怪的抿着嘴偷乐,倒是素玉心中略微震惊了一下:二­奶­­奶­嫁入周家三年,虽然统共只回来过五六回,但每回瞧着和二爷之间都客套有礼。若不是太太担心二爷夫妻两个太过相敬如宾,怕二爷回家没个知冷知热的说的上话的贴心人,也不会将她拨过来。

素玉心里琢磨着,手里不禁拧紧了帕子:自己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原本也能嫁给年轻的管事的,或是求了太太恩准嫁个普通人家做平头夫妻也未尝不可。只是自己从小在府里长大,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夫人又不是苛责的,自己的日子只怕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舒坦。若说配出去,以后少不得要­操­心吃穿衣食,哪有如今这么自在的日子。可若是配了管事的,就是一辈子的下人,将来的子女也跟着做奴才。虽说跟了二爷是妾,但将来有了子女也是府里的主子,自己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素玉心里想的美好,脸上也不禁带出一丝笑容来,旁边小丫头瞧见了,好奇地低声问道:“素玉姐姐想起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说给我也听听。”素玉冷不防被问了一句,似乎心事被看穿了一般,忍不住红了脸,遮掩着说:“我能有什么好事,不是过看二爷、二­奶­­奶­恩爱,跟着开心罢了。”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瞧了瞧前头二爷、二­奶­­奶­,只当她是真心,也跟着悄声笑道:“姐姐不知,二爷最爱黏着二­奶­­奶­了。在扬州家里的时候,二爷只要在内院,必定在二­奶­­奶­屋里。”素玉听了心里一沉,想要多问几句又怕旁人听见,只掩了心事不提。

回到住处,思琴两个将灯笼随手递给小丫头,守门的小丫头撩起门帘子,姜玉春和周天海进了屋,云画、巧书两个早预备好了茶水,待思琴、玉棋两个替主子宽了衣裳,两人忙将茶水奉上。素玉素来贴身服侍主子的,又是太太赏赐过来的,自然觉得自己是头等丫头,想伸手伺候主子,可是思琴四个行动间无比默契,有条不紊的将事情都做了,倒让素玉没有Сhā手的地方,不禁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姜玉春吃了口茶,瞧了眼立在一边的素玉,随意问道:“今年几岁了?”素玉忙回道:“回二­奶­­奶­:奴婢十六了。”

“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

素玉身上一僵,赔笑道:“奴婢三四岁死了爹妈,五岁时候婶婶做主卖进府里的。”

姜玉春往素玉面上瞧了瞧,轻笑道:“太太身边的丫头个个都是好容貌的,你瞧着又比旁人惹人怜,想必小时候也是个可爱的。要不然怎么你那么小就给你买进来了。”

素玉回道:“太太最是心善,想必是看奴婢身世可怜,才破例买了奴婢。”

姜玉春略微点了点头,转了话题道:“既然太太拨了你给我,你就是我屋里的人了。思琴几个常服侍我的人知道,我平日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我转,没的闹心。我和二爷不常回府里,思琴几个虽然和府里的丫头婆子认识,到底不熟悉,你既然来了和府里相关的事就劳你­操­心了。晚上也不用你值夜,只要白天­精­心点就成了。”

素玉福了一福,应道:“是。”

周天海看了素玉一眼,忽然道:“以前跟着太太倒没人提起这名儿的事,如今既然跟着二­奶­­奶­了,也该改个名了。素玉这名冲了二­奶­­奶­的名讳。”

姜玉春笑道:“哪那么多的讲究,既然是太太起的名,叫着就是了。”

素玉心里一紧,忙跪下道:“素玉跟了二­奶­­奶­就是二­奶­­奶­的人,奴婢不敢冲了二­奶­­奶­名讳,还望二­奶­­奶­给奴婢赐个名字。”

姜玉春略微一沉吟,抬眼瞅着周天海笑道:“既然是二爷提起的这个事,就劳烦二爷给起个名罢。”

周天海道:“我头晕涨涨的,哪有心思给她想名字。索­性­把玉字去掉,就叫素儿吧。赶紧叫人打水洗漱是正经。”

素儿行了一礼,姜玉春笑道:“素儿叫人去打水吧,明儿我把改名儿的事回了太太。”素儿垂手应了,自去看着小丫头打水不提。

翌日一早,思琴几人已将送给各房各院的礼物归整好。姜玉春命丫头们先抱了给老太太那一份,借着给老太太请安将礼物送到老太太院里。

那些毛皮布料、绫罗绸缎、人参鹿茸的虽然贵重但不稀奇,老太太看了便让云雾都归类收了起来。唯独那一尊纯金打造,用了红蓝宝石、祖母绿、珊瑚、松石、珍珠来装饰紫檀木雕底座的金玉观音让老太太喜不自禁,亲自上前仔细地瞧了好半晌,才让云雾亲自送到院子里的小佛堂去,自己则拉着姜玉春坐在身边道:“这人老了,就爱念个经信个佛的,你送的这尊观音像甚是合我心思,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姜玉春笑道:“老太太喜欢就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问她昨儿睡的可好,吃的可习惯。姜玉春笑道:“老太太只管放心就好。我进了周家的门就是周家的人,只有在外头睡不香吃不好的,哪会在家里不习惯的。况且太太又把素儿给了我,更是让孙媳­妇­少­操­了好些的心呢。”

老太太听这话,便知素玉改名叫素儿了,随手从炕上的匣子里捡了一块银子,叫小丫头给了素儿,嘴里吩咐道:“好生伺候你二爷、二­奶­­奶­。”素儿谢了赏依旧站在一边。倒是老太太忽然来了兴致,等云雾从佛堂回来便叫她把自己的首饰匣子拿过来,亲自挑选了一对翡翠手镯,又选了一整套金玉镶嵌的头面首饰给姜玉春。

云雾笑道:“这些可都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二­奶­­奶­,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姜玉春忙凑趣道:“让我偏得了这么些好东西,只怕我晚上睡觉都能乐出声来。”一句话说的老太太笑个不停,指着她道:“你要真睡觉都能笑出声来,我见天的给你好东西。”姜玉春道:“这可是老太太说的。云雾,你今晚就跟我过去,好给我听着笑声,明天咱好问老太太要好东西。”

话音刚落,连地上伺候的丫头们都忍不住笑了。云雾怕老太太笑岔了气,一边跪坐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帮老太太揉着肚子,一边也打趣道:“那二­奶­­奶­得分我一半才成。”

姜玉春闻言故作喜悦状:“我看这事成。”老太太点了点云雾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也跟着你二­奶­­奶­闹我。”云雾抿嘴笑着手里仍然轻柔的揉着老太太的肚子。老太太笑了一阵渐渐歇下来,方才和姜玉春道:“行了,我这也请过安了,去瞧瞧你太太吧。知道你各房都要去走一遭,我也就不留你了。等你串过门了,晌午来我这吃饭罢。”

姜玉春闻言便起了身,笑道:“那孙媳­妇­晌午再过来陪老太太说话。”又亲自奉了盅茶,才告辞离去。

出了院门,正巧遇到三房的于氏腰肢款款地走过来,见了姜玉春从院里出来,忙上前笑道:“今儿又是我迟了,都是宏哥儿给闹得,昨晚闹到半夜了还不肯睡,好容易哄睡下了这早上又不肯起,我这一早上刚伺候他了。”说着从­奶­嬷嬷手里将宏哥抱过来,哄着他道:“宏哥瞧,这是二伯母,昨儿见过的,还认得吗?”

宏哥从于氏怀里歪头看了看姜玉春,轻声叫了声:“二伯母好!”又将头埋在于氏怀里了,也不知道是困倦还是害羞。姜玉春笑着摸了摸宏哥的脑袋,和于氏道:“弟妹赶紧进去吧,这门口有风,别吹着孩子。”于氏应了声,眼睛扫过思琴怀里抱的匣子,认识是老太太房里的东西,张嘴想说什么,但似乎又顾忌姜玉春的身份,终究没说出口,只道:“回头二嫂到我屋里说话。”

姜玉春应了一声,便带着丫头离了老太太院子,往太太的正院去了。

思琴将老太太赏赐的东西让一个靠谱的小丫头送回院去,给太太的礼一早便让王嬷嬷拿着礼单礼物送到太太院了。姜玉春进来的时候,太太正和坐在小杌子上的王嬷嬷说笑呢。大房的几个哥儿姐儿安静的坐在太太周围,见姜玉春进来都起身问好。王嬷嬷也跟着站了起来,姜玉春请了安坐在太太左手边的椅子上,太太又请王嬷嬷坐下。王嬷嬷告了罪方才又坐了。

太太笑道:“你送过来的东西我都看了,有几个摆件不错,我看着喜欢都叫人摆上了。”姜玉春笑道:“太太喜欢就好。”又叫素儿到跟前来,和太太笑道:“昨晚二爷给素玉改名叫素儿,今天叫我回太太一声,好叫太太知道。”

太太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只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这丫头犯了你的讳,早该给她改个名字了。以往你们不在家,她在我身边伺候,我倒没想起这个茬来。如今她在你跟前,可不是得改个名字了。”姜玉春忙笑道:“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要紧。本来我也没想到,倒是昨儿二爷提起来说改,便改了。”

太太笑了笑,转头和素云道:“和各院都说一声,素云改名叫素儿了,以后都不许叫错。”素云答应着出去了。

正说着话,于氏抱着宏哥也到了,刚请了安,有丫头进来回道:“太太,饭摆好了。”

姜玉春和于氏闻言忙起了身,扶着太太到了隔壁屋子。大嫂孙氏正在摆碗筷,见太太来了忙笑道:“今日有燕窝粥和粳米粥,都熬得稀烂的,太太喝哪种?”

“如今秋天了,容易咳嗽,盛燕窝粥罢。”姜玉春洗了手亲自盛了粥,妯娌三个服侍太太同几个哥儿姐儿吃了早饭。太太漱了口,吩咐三个媳­妇­:“你们回去吃早饭吧。”又同姜玉春道:“你把王嬷嬷留我这陪我说说话罢。毕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说话很是有些见识。况且我也没去过京城,听听她说京城的风貌也是有趣的。”

姜玉春笑道:“那叫她留下就是了。”太太起了身,吩咐大丫头素月道:“把剩下的燕窝粥给王嬷嬷端去,早上那几样小菜也很清口,一并给嬷嬷送去罢。请她吃了饭进来说话。”

素月应了一声,指挥着小丫头将饭菜端到外间屋子的小桌上,请王嬷嬷去吃。姜玉春等人随太太回了屋,待王嬷嬷吃好了过来说话,才起身告退回房去吃早饭了。

大房和三房

姜玉春回房,小厨房早备下早饭,思琴洗了手盛了碗山药粥,姜玉春就着几样小菜吃了半碗粥,两个水晶小笼包,吩咐丫头们赶紧吃了饭,又打发素儿去瞧大­奶­­奶­孙氏有空没?素儿去瞧了会回来道:“大­奶­­奶­正在吃早饭呢,还有半个时辰听管事们回事,这会正好有空,请二­奶­­奶­去坐着说话呢。”

姜玉春遂吩咐道:“思琴、素儿,叫人带着东西同我去瞧大­奶­­奶­去。玉棋你带着小丫头先把三­奶­­奶­的东西给她送去,说我从大­奶­­奶­院出来就去找她说话。”玉棋答应着,遂接了给三­奶­­奶­的礼单,自去点礼物不提。

姜玉春带着丫头到了大­奶­­奶­院里,孙氏正倚着门指挥着小丫头挪院子里的盆栽,见姜玉春来了,忙迎上去笑道:“正琢磨着你什么时候来说话,可巧你就打发人过来了。”姜玉春一边随她进了屋子一边笑道:“这不马上中秋了,你事情又多,怕贸然过来耽误你的事,才叫丫头跑了一趟。”

孙氏请她坐了,吩咐丫头上茶,这才道:“中秋向来有老例可寻,虽然事多又杂,但也不会忙到陪你说话的空都没有。”

姜玉春笑道:“也就是大嫂子,这一大家子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哪里像我,就家里几口人,还经常绕的我头疼呢。”

孙氏忙说:“你素来不爱理这些俗物,觉得厌烦也是有的。只是你同二弟在扬州住着,你便是当家主母,还是将管家的事抓在自己手里好,哪能让侍妾沾手。”

姜玉春低头抿了口茶,点头附和了几句,方才笑道:“说了半晌话,才想起正事。我从扬州带了几­色­礼物给大嫂,不是什么好的,大嫂可别嫌弃。”说着招呼丫头将东西送进来。孙氏笑道:“你也外道了,每次回来还单独给我们带这些,也不嫌麻烦。难道你不带我们还会说你不成?”

姜玉春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抿嘴笑道:“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缺,但是家里是家里的,这是我对大嫂子的一点心意嘛。”孙氏笑着道了谢,才看向各­色­礼物:绣五彩缎两匹、织五彩缎两匹、妆缎五匹,几­色­常用布料各五匹;又有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十二柄,分十二个月份有不同花­色­;一紫檀长方匣,内盛乌木边骨子画扇二十柄。姜玉春又单独拿出一对花梨木鎏金边长匣子递给孙氏:“宁哥儿今年四岁了,听二爷说明年就要开蒙读书了。我和二爷特意备了这些东西送给宁哥儿,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有所作为。”

孙氏闻言忙接过来,打开匣子一瞧,只见其中一个匣子内盛:内有一件青玉三友图笔筒、一方端砚、一套湖笔、一打宣纸。另一个匣子里盛的是一套崭新的四书。

孙氏见状大喜,忙叫丫鬟把宁哥儿叫来。宁哥儿在孙氏院子的抱厦里住着,一会儿工夫就过来了。先给孙氏行了礼,又给姜玉春请安,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二婶。喜的姜玉春忙把宁哥儿搂在怀里,和孙氏道:“宁哥儿这相貌,一瞧就是可人疼的,怪不得老太太心肝宝贝的宠着,我瞧着我也喜欢。”

孙氏笑道:“长个好皮囊有什么用,内有乾坤将来才能撑起家业。”说着和宁哥儿招手道:“过来看看你二婶送你的东西,赶明儿上学了可得好生学习,不能辜负了这一家子人对你的期望,你可知道?”

宁哥儿的伸出小手摸摸那青玉笔筒,又拿出《论语》略翻了翻,喜不自禁地给姜玉春行了个大礼道了谢,又抱着那盛书的匣子同孙氏道:“母亲,儿子想回房看书去。”

孙氏见状笑的合不拢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连声道:“好好好,知道上进就是好的,快去罢!”又嘱咐宁哥儿­奶­嬷嬷道:“哥儿还小呢,读书时间不要太长,省的累坏了眼睛。哥儿看小半个时辰,就让他吃回糕点水果,到园子里走一会儿,回来再看。”

宁哥儿见孙氏嘱咐完了,便让丫头抱着匣子,自己恭恭敬敬地给孙氏和姜玉春行了礼,方才带着­奶­嬷嬷和丫头退了出去。姜玉春不由地又赞了回:“有规矩,将来必有有出息”之类的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便有管事的婆子陆续来回话。姜玉春知道孙氏临近中秋,事情多,便起身告辞。孙氏手头一大摊子的事,也没多留她,只说下半晌再找她说话。待姜玉春走了,孙氏将绣五彩锻的料子留出来裁衣裳,那几­色­常用的衣裳料给妾室一人两匹,又将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拿出五柄来,叫人给大姐儿送去,剩下的叫丫头收拾到箱子里,这才叫管事的人进来说话。

姜玉春从孙氏那出来,便带着思琴和素儿到于氏的院去。姜玉春去的时候,于氏正拿那衣料在身上比划呢,听丫头报说二­奶­­奶­来了。于氏连忙让她进来,一面请她坐了,一面笑道:“我正想裁身衣裳穿,想用什么料子好,可巧你就让丫头送来了。这五彩缎子看着就贵气,家里的绸缎铺子都没有这样的,不会是进上的东西吧?”

姜玉春抿嘴一笑,只说:“我家送来给我裁衣裳的料子,我想着用不了白放着到可惜了,便给你和大嫂一人两匹,裁年节穿的衣裳最好不过了。这料子虽然难得,但这上头的图案花­色­并不逾越,弟妹只管放心裁衣裳穿就是。”于氏也不是傻人,自然知道这料子不是寻常人家能得的,不禁心里羡慕了一番:家里有做官的人就是好,等将来自己成了官家娘子,有了诰命,想穿什么样的衣裳没有,到时候也好好显摆一番。

姜玉春见于氏摸着料子愣神,面上表情半羡慕半嫉妒的,也略能猜到她在寻思什么。于氏的陪嫁丫头喜瑞正好端了茶进来,于氏才醒过神来,忙让姜玉春喝茶,又摆手让丫头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姜玉春刚抿了一口茶,于氏便开口笑道:“这是李同知大人卸任前送我们三爷的茶,这样的茶虽然咱家也不缺,但难得的是这份体面和看重。”话音刚了,于氏便想起来新上任的同知是姜玉春的亲哥哥,自己的炫耀倒显得有些可笑了,便收了口,讪讪地笑着。姜玉春倒不以为意,顺着于氏地话音道:“三爷学问好,能得同知看中不也说明咱家三爷未来前途光明嘛。三爷将来做了官,对家族也是好事,就连大爷和二爷也能跟着沾光呢。”

于氏这才又欢喜起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连声道:“还是二嫂子会说话,想的也比旁人深远。”一边又端了瓜果盘子让姜玉春吃。

姜玉春拈了粒葡萄吃了,用帕子擦了擦手,于氏也跟着吃了几颗,看见立在一边的素儿,便笑道:“早上太太打发人说素玉改名叫素儿了,我还说,早就该改了,那些小门小户都知道丫头的名字不犯主人忌讳,何况咱家呢。往后咱家也算官宦人家了,也要注意这些事才是。”

姜玉春笑道:“是二爷说改的,我倒不甚在意这些事。扬州家里新近买的小丫头起名字,有时候不注意和姨娘们重名了,我都懒怠着改。”

于氏冷笑道:“妾而已,说起来也是奴才,丫头就是重名了也不算忌讳。依我说就得踩着她们点,要不然都张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为自己成了姨娘就不是奴才了?也不睁眼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说着拿眼瞟了一下站在自己下方­妇­人打扮的女子。

姜玉春见那­妇­人虽颜­色­艳丽,但举止沉稳,被于氏话里有话的挤兑一番也不见脸上有异样颜­色­,反而低眉顺目地保持着淡淡地微笑。

于氏瞪了那人几眼,见她没反应,便撇过脸去冷哼道:“烟翠,把今早做的那几样点心端上来给二­奶­­奶­尝尝。”那妾室福了福身子,慢慢地退了出去。

姜玉春冲着烟翠离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轻声问:“三爷的妾室?”于氏撇了撇嘴道:“这不我生了宏哥儿的时候有点伤了身子,如今宏哥都三岁了,我肚子却一直没再有动静。太太坐不住了,头半年把她身边的素莲同我们屋的烟翠一起开了脸,给了三爷做姨娘。”

姜玉春恍然道:“我说着那丫头眼熟呢,原来是你屋里的烟翠。怎么没见素莲?”于氏撇了撇嘴冷哼道:“那是太太屋的出来的,我哪里敢使唤她?这不刚让太太劝了三爷在院子里的小书房用功,那素莲就跑去帮着压纸磨墨去了,真是懂得眉眼高低啊。”

素莲和素玉以前都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听于氏如此说素莲,又想到太太把自己放到二房的用意,倒觉得这番话在影­射­自己一般,羞愧的脸都红了。

烟翠打帘子端着点心进来,于氏忙让姜玉春吃点心,姜玉春没什么胃口,推让了一番,捏了个荷花糕,咬了一口便递给了思琴去吃。

于氏自己也捏了一个吃,吃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问姜玉春道:“听说三爷在扬州买的那个大园子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二爷在扬州的盐运产业,虽说是二爷自己闯的天地,但用了家里的本钱呢,老爷说了这块赚的银子都给你们还是归家里啊?”

姜玉春尴尬地一笑:“我也不太清楚,这外头的事爷们做主,我再不问的。”于氏咂舌道:“百万两银子的营生呢,你都不问清楚?二爷买园子那会儿,也没听说从家里支钱,估计是二爷自己的钱买的罢?运盐赚的银子,肯定是归你们二房了。”

姜玉春笑道:“弟妹还不知道我,内院的事情我都管不明白,何况爷们儿外头的事呢,左右不会饿着我们就是了。”

于氏哼道:“你自然这么说,你们大房和二房又有铺子又有自己的生意,说起来就我们三房没有赚钱的营生。”

姜玉春拍了拍她手道:“一家兄弟,难道老爷会亏着谁不成?你看就说过年分红利,哪年亏着三爷的了。”

于氏撇嘴道:“那是家里产业的,可没见有盐运的红利分。”姜玉春闻言不禁没了笑脸,半晌冷笑道:“盐运这一块到底不是家里传下来的生意,是二爷自己辛辛苦苦赚下来的产业,老爷想必自有章程。这么些年过来也没听大爷和三爷有什么意见,弟妹若是心里不痛快,不妨让三爷和老爷说说,想必能给你分红也未尝可知?”

于氏到底是有些畏惧姜玉春的,见她冷了脸,瞬间就没了气焰,又想起自家三爷的脾气,最是看中兄弟之间的感情,注重家族责任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话,自己挨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于氏心里琢磨着,脸上也透出心虚来,讪笑着辩解道:“我这不是闲话家常嘛,二嫂子可别想歪了。”姜玉春嗤笑一声:“我也是闲话而已,弟妹别多心。”

于氏讪笑着喝了口茶,见姜玉春的茶盏里只剩半盏茶了,亲手执壶给姜玉春添茶,嘴里笑道:“二嫂子还不知道我,最有口无心的。我这是跟你亲近才有什么说什么,二嫂子可别介意。”

姜玉春也掩了脸上怒­色­,淡淡地笑道:“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说道。行了,我茶也吃了,礼也送到了,弟妹忙你的罢,我回去了。”说着就要起身回去。于氏哪里敢让姜玉春带着怒气走,忙拉住她手笑道:“我这也没什么事,二嫂若是没事多和我说说话罢,我一个人也闷的慌。”姜玉春见状倒不好这就走了,只得依着她又重新坐了。

于氏叫人打了水,自己洗了手,亲自剥了葡萄用帕子托着递给姜玉春,一面果真找些无关紧要的话头来说,姜玉春也随她东扯一句西说一句,气氛倒真的慢慢和谐起来。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三爷打发伺候笔墨的素莲来说中午想吃的菜­色­,两人才停了话头。

姜玉春估摸着时辰,顺势站起来道:“也快到晌午了,老太太早上说让我晌午到她那去吃饭,我也该过去了。”

于氏笑道:“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我就不留二嫂吃午饭了,等有空我找二嫂说话去。”姜玉春甩了下手里的帕子笑道:“你忙你的,回头咱们再聊。”说着带着丫头们出了门。

中秋

不过一两日功夫,便到了八月十五。因中秋节是出嫁女探望母亲家的日子,于氏一早便带着礼物归宁了。孙氏娘家较远,加上过节一大堆琐事便没回家,只叫人送了礼物回去。而姜玉春父母远在京城,不仅没办法去,就连送节礼都得有一阵子才能送到,老太太便安慰她说:“等姜同知来上任了,你在徽州也有娘家人了,到时候你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去。”

姜玉春笑道:“还是老太太疼我。我看园子里的掬花开的正好,和二爷商量着想借着家里的园子请老太太吃螃蟹可好?”

老太太满脸的笑意,和太太笑道:“如今正是吃螃蟹的时候,我昨儿还想哪天叫蒸些螃蟹吃,可巧你就提了。”太太道:“天海还带了好些惠泉黄酒,老太太今儿也吃两杯。”老太太点头道:“吃螃蟹还就得配黄酒,那晌午的饭就让玉春丫头安排罢。”

姜玉春笑着应了,一边叫人把带回来的大螃蟹挑活蹦乱跳的洗­干­净,一边亲自在园子里转了,选了处又背风又能瞧到花的凉亭,和孙氏支了桌子、碗筷等家什,又自掏银子让厨房送来新鲜­肉­菜,自己带着丫头到花园里摘了好些掬花回来,打算亲手做一桌掬花菜肴。又让丫头把新鲜样式口味的月饼准备了几盘,另外瓜果等吃食更不必说。

到了晌午,姜玉春亲自去请了老太太,因于氏回娘家还未回来,太太便抱了宏哥儿、孙氏带着宁哥儿、成哥儿和大姐一同来了园子。

姜玉春扶着老太太坐了,又拿了靠垫替她垫好,就张罗着摆箸、上螃蟹,老太太拉住她笑道:“快让丫头们忙去罢,你来给我说说,这几样都是什么菜啊?我瞧着都怪好看的。”

姜玉春笑着站老太太身边,挨个介绍起自己带着丫头做的菜来:“这道菜叫七彩掬花桂鱼柳,将桂鱼过油切丁,选了园子里的黄、白两­色­蟹爪菊,加上火腿、青椒、黄瓜来配一起炒的。”

“这道菜是黄酒梅脯掬花浸蟹,用掬花、黄酒、甜梅脯做的蟹,既能去了腥气、泥味,又用黄酒去了寒­性­,老太太多吃一只也是不妨的。”

“这个是掬花肴,用掬花同猪­肉­、蛇­肉­一起炒的。这是掬花­鸡­片,旁边的那道菜是三­色­掬花丝,还有掬花茄丁、掬花鲈鱼羹、菊香芦笋牛­肉­、枸杞掬花煲小排、掬花素­肉­片、掬花熘­鸡­脯、掬花鲜虾丸、薏米掬花炖|­乳­鸽,另有掬花猪­肉­饺子、掬花­奶­卷、掬花糕几样点心,老太太若是想喝稀的还备了两款掬花粥。”

老太太听了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这丫头不是请我们赏菊,怎么倒用掬花做上菜了?”

姜玉春笑道:“赏菊不如先品菊,只有尝了掬花知道了掬花的­性­情、懂得掬花的好处,再赏菊就能比以前多出一番滋味。”

老太太夹了一筷子七彩掬花桂鱼柳,慢慢品了,又各­色­菜都尝了一口,点头和旁边太太笑道:“玉春到底是大家闺秀,心思玲珑剔透的,我看了一辈子的花,倒不如尝了这几口菜感触的多。”

太太笑道:“老太太喜欢就好,尝着那样菜吃着喜欢,改明儿再让她做。”老太太笑着拍姜玉春手道:“她好容易回来一回,我哪里舍得老使唤她。”姜玉春笑道:“只要老太太吃着高兴,我见天做菜都成。”

老太太点头道:“你这丫头,我知道你是好的,我虽老了,可心里有数呢。好了,你快坐下吧,今儿又没外人,咱娘儿几个亲亲热热吃一顿饭。”

姜玉春笑着应了,又说:“怕酒浸的螃蟹老太太吃不习惯,我又叫人蒸了好些个。思琴,去盛两盘子上来。”

思琴、玉棋几个挑了团脐的螃蟹端了上来,姜玉春洗了手亲自替老太太剥了只蟹,又替太太剥了一只,又照顾那几个小的,不时给他们剥蟹夹菜,自己倒忙的一口没吃。

孙氏见她一会照顾那个一会伺候这个,便抿嘴笑道:“有了二­奶­­奶­张罗,今儿倒便宜了我。”姜玉春笑着将一壳子­肉­递给她:“今儿我伺候你吃饭,赶明儿你得伺候我一把,要不然我可不­干­的。”孙氏笑着接过来螃蟹­肉­,一口吃了,和老太太笑道:“我就说二­奶­­奶­不是个吃亏的主,刚给我剥了个螃蟹,就开始想着怎么找补回来了。”众人闻言都笑了。

因蟹属寒凉、掬花也略寒,姜玉春怕老太太吃凉了肚子,就叫人备了苏叶汤来,让众人喝了散寒预防腹泻。姜玉春虽然光忙着伺候大大小小,没吃着螃蟹也没吃着各­色­掬花菜,但这苏叶汤倒是跟着喝了一碗,一则此时老太太、太太同几个哥儿、姐儿已经吃饱,用不着她伺候,另一个也是因为苏叶汤应是季应景的东西,又去寒暖胃的,便跟着喝了一碗垫了垫肚子。

众人吃好了饭,丫头们便撤了桌子,又将月饼、瓜果、各­色­点心摆了一桌子,太太命锅里剩下的螃蟹给各处的丫头散了去吃,又将席上的剩菜给有头脸的丫头分了,这才又回来坐下。

老太太领着赏了会花就觉得有些困倦了,几个哥儿姐儿也小,吃饱了饭被暖暖的阳光一照便都瞌睡起来,姜玉春和孙氏忙提议送老太太回去歇晌。老太太眯了眯眼点头道:“晚上还有家宴呢,倒是得回去歇一会,你们回去能倒也倒一会儿,晚上有的熬呢。”孙氏同姜玉春忙应了,一边命­奶­嬷嬷们抱了哥儿、姐儿回房睡觉,一边又送了老太太、太太回去。

姜玉春带着思琴、素儿回了院子,见玉棋几个正围在一起吃饭呢,思琴笑骂道:“二­奶­­奶­还没吃,你们倒先吃上了。”姜玉春探头一看,见有几样菜是中午席上的,便笑道:“赏了几样菜?”

玉棋忙起来洗手跟着进了屋子,嘴里回道:“太太赏了四样菜,我去端了回来,加上我们中午的例菜饭一起吃的。­奶­­奶­中午没吃饭?”

思琴一边替姜玉春换衣裳一边道:“二­奶­­奶­中午忙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又得照顾那几个哥儿姐儿,自己都没好生吃几口。我记得早上剩了半吊子燕窝粥叫在炉子上温着,叫人盛一碗给二­奶­­奶­吃?”

姜玉春说:“我赏花的时候吃了半个月饼,这时候也不觉得饿。”玉棋笑道:“那才多点东西,­干­巴巴的吃着胃也不舒服,我把粥捡稀的给二­奶­­奶­盛一碗,二­奶­­奶­吃了肚子舒服也好睡觉。等晚上又要拜月祭月赏月的,有的折腾呢,二­奶­­奶­等那时候吃饭,岂不饿坏了?”

姜玉春见她说的也是,便由她张罗,玉棋让厨房简单的炒了几样小菜,巧书、云画此时也吃好了饭,换进来服侍,让思琴、素儿去吃午饭。

姜玉春吃了东西,正要睡下,就听前面有说话声,便叫思琴进来问。思琴回道:“二爷刚才回来了,刚进门又有一个什么远房侄子叫周峰的来看二爷,二爷便叫他到小书房说话去了。”

姜玉春略微回想下,倒是有些印象,这个叫周峰的和二爷四代前同一个祖宗,只是他家到他爷爷那辈便落魄了,他父亲也没什么能耐,靠着祖宗留的一点薄地度日。但这叫周峰的倒是能­干­,当年周天海拿了些银子给他做本钱,让他做些小本生意养家,过年过节也经常帮衬,如今这周峰虽然没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他心里感激周天海帮衬,每逢周天海回来必来请安问候。

周天海以前也和姜玉春提过几次周峰的事,因为姜玉春也有些印象,此时听说他来了,便吩咐思琴道:“把各­色­月饼、瓜果、冰片、麝香都包一包,燕窝称二两,再开柜子把那茜素青­色­的缎子拿两匹出来,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拿两柄,一同给峰哥儿送去,就说是我送给他母亲的,若他母亲得空就来找我说话。”

思琴答应着,一会东西就准备齐备了,拿来给姜玉春看了一眼,这才亲自送去。姜玉春自歪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申时,姜玉春刚略微一动,就有一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姜玉春睁眼看到周天海睡意朦胧的眼睛,不禁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悄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睡下的?我都不知道。”

周天海迷迷糊糊地打了下姜玉春作乱的小手,含含糊糊地说:“别闹,我才睡下一会儿。”姜玉春闻言老实的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里又睡了一会儿,才推搡他道:“该起了,晚上再睡罢。”周天海也知今天事多,虽然困倦到底不敢多睡,脑袋在姜玉春怀里蹭了几下,才睁开了眼,一脸不甘心地嘟囔:“你倒是睡舒服了。”

姜玉春笑着推他道:“谁叫你不早些回来歇晌。”周天海眯着眼睛道:“这不是峰哥儿来了,我和他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姜玉春奇道:“他找你说了什么事?”周天海叹了口气说:“他本钱少,这些年虽然做了点小买卖,但也是小打小闹,他自己有些志向,想跟着我到扬州去做生意。我想他­性­格稳重,吃苦耐劳,脑袋瓜子又灵活,把他带身边也算一助力。只是他如今十八岁了,还未娶亲,他母亲心里总惦记着这个事,不肯放他出去。”

姜玉春闻言道:“他母亲到底是眼皮子浅了,如今以他家这条件,正经生意家的女儿不愿意嫁,乡下小门小户的姑娘他也未必看得上。倒不如让他出去闯荡一番,有了自己的家产,到时候找个可心意的姑娘多好。”

周天海道:“正是这个话。你今日不是给他母亲捎了好些个东西,他母亲想必这几日也会找你说话,你到时候帮着劝劝,只要他母亲松这个口,我就能带他出去。”姜玉春应了,夫妻两个商议好了,便唤丫头进来打水洗漱唤衣服,各自往前面去了。

姜玉春到老太太屋的时候,于氏已经从娘家回来了,正坐在老太太跟前说娘家的事,见姜玉春来了,忙起身问了好,又笑道:“听说二嫂中午请吃螃蟹,可惜我没赶上,我就说我是没口福的。”

姜玉春笑道:“还有好些个呢,明儿打发人给弟妹送些活的去,你自己在家蒸着吃。”于氏忙福身道:“我先谢嫂子了,嫂子可别笑话我要嘴儿吃。”姜玉春忙说:“都自己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老太太见这两日于氏说话规矩多了,妯娌又和睦,便高兴起来,叫她们俩坐跟前陪着说话。

周府后园子有专门过八月十五的拜月亭,孙氏早让人设了香案,摆了月饼、苹果、石榴、红枣、葡萄,切成莲花般的牙瓣的西瓜。又有月神像摆在月亮的方向。

这拜月也有讲究,不同地方不同习俗,有的地方流行“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而有的区域却说:“中秋列瓜果酒饼,男女望月罗拜,已而欢饮,谓之玩月。”

是夜,月亮初升,红烛高燃,老太太领着依次拜祭了月亮,又将绘有月沈和玉兔捣药等图案的月宫纸马等物焚烧。太太执刀,将特意做的大团圆月饼按家里人头数切了,大小一致,众人分食,吃了“团圆饼”后,太太便叫人撤了供桌。

虽说也是夜晚,但这拜月亭背风而建,既能赏月,又吹不到凉风,因此夜宴便设在此处。丫头们抬了三个桌子来,中间用一雕花屏风隔了,老爷带着三个少爷在外头吃酒,老太太、太太领着哥儿姐儿一桌,孙氏、姜玉春、于氏三人一桌,虽摆了位置,但三人却不敢坐,都洗手去摆杯箸酒具,又叫丫头们上菜。

中秋吃螃蟹,老太太等人因中午吃了,因此晚上便不吃那些,只叫人把用蒲包蒸熟的螃蟹给爷们那边送去,几个丫头在亭子下头扇风炉烫好酒送上,这就开席了。

妯娌三个依次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们布了菜,小孩子们一会儿就吃饱了,都不肯安静坐着赏月,一个个要到亭子外面跑着玩,老太太叫人拿了花灯给他们提着,又嘱咐­奶­嬷嬷丫头们好生看着,这才叫她们去了。孩子们一下桌,一下子就显得冷清了许多,老太太便叫孙氏妯娌三人坐下,方才觉得热闹。

屏风那头爷四个说些生意经、族里的事,屏风这头老太太领着媳­妇­、孙媳­妇­说些中秋的传说故事、名俗事情,倒也其乐融融。略吃了些东西,就换丫头把席面撤了,摆上瓜果、月饼之类的吃食,又让丫头把在亭子外头跑闹的哥儿叫回来,洗了手,吃了些月饼方又叫他们去玩。

许是怕老爷那边喝多了,坐了约小半个时辰,太太便和老太太笑道:“如今已经秋天了,天气凉了风又大,老太太还是早些回屋歇歇,若是有兴致,明晚再出来看看月亮也是一样的。”老太太笑道:“这不爷儿们还没喝完酒嘛,我若先走了,扫了他们的兴。”

那头老爷和周天海三个兄弟闻言忙笑道:“已经喝完酒了,正坐着说闲话呢。老太太若不困,我们回屋去说话也一样的。”老太太听了这才罢了,叫人扶着回了。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回了屋,又凑了会趣,瞧见老太太面有倦­色­,便都告退了。出院门的时候,于氏趁人不备悄悄的拽了拽姜玉春的衣袖,悄声笑道:“你们中午吃螃蟹我也没捞着吃,晚上咱们那桌又没螃蟹吃,若是还有生螃蟹,二嫂给我几个,我回头蒸了吃去。”姜玉春笑道:“有呢,明儿打发人送去。”说着便各自散了。第二天姜玉春果然叫素儿挑了十来只大螃蟹送去,又给孙氏送了一些。于氏拿食盒装了些点心果子送回去,姜玉春正看哪样可吃的时候,周天海打发人和姜玉春说:姜同知到任上了。

64、姜同知到任四丫鬟论婚...

姜熹此次赴任携家眷同往,妻子王氏,小妾林氏、贾氏,并有两子三女随其一同从京城来到徽州。

姜熹一行人到徽州后先到府衙住下,王氏打发奴仆收拾屋子,将自家带的被褥窗幔都换上,正忙乱着,丫头来回:“二­奶­­奶­,周家来人了。”

王氏闻言略一皱眉:“这些乱糟糟的事还没忙完,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话虽这么说,但王氏也不好怠慢,毕竟离京前婆母嘱咐徽州周家是二姑­奶­­奶­婆家,要好生照应,并带了一份厚礼叫送去。且王氏嫁到姜家时,姜玉春还未出嫁,王氏对这个­性­格温顺的小姑也印象颇好,两人相处那几年也没什么口角,后随丈夫到任上,听说公公将这个小姑子许给了商贾之家,还颇为叹息了一番,觉得委屈了她。

王氏叫将来人领到偏厅去吃茶,自己换了衣裳便带着丫头到偏厅去了。只见偏厅候着两个老嬷嬷,见王氏来了,都上前请安。

王氏笑着让座了,道:“今儿刚到徽州,府内乱糟糟的正收拾呢,若是怠慢了,嬷嬷们可别介意。”

有一嬷嬷忙站起来道:“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折杀奴婢了。我们家太太听说大人、夫人到了,原本要亲自上门请安,又怕耽误夫人收拾屋子,这才先叫奴婢们先过来。说等夫人安顿好了,再过来请安。”说着将手里礼单呈上。王氏接了打开略看了看,便笑着放在手边的黑漆香几上,说了句:“太太客气了,我是小辈,原本是该我先打发人请安的。”那嬷嬷忙说了句不敢不敢。

另一嬷嬷也起身笑道:“原本我也说等贵府收拾好了再过来请安,只是我们二­奶­­奶­听说大人和夫人到了,欣喜的和什么似的,非得打发人过来瞧瞧,又担心夫人带的奴才少,收拾不过来,怕累着夫人,叫我来问问,若是人手不够,只管管她要人来帮着收拾。”

王氏闻言惊喜地道:“二­奶­­奶­?可是我们家姑­奶­­奶­?”那嬷嬷笑道:“回夫人:正是呢。二­奶­­奶­同二爷回徽州过中秋。自打听说大人要来徽州上任,二­奶­­奶­就惦记着回来多住些日子。说成亲这些年都没见过娘家人,甚是想念。如今好容易和大人、夫人团聚了,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王氏点头,也笑道:“我们在家时常也念叨起姑­奶­­奶­,姑­奶­­奶­为人你们知道的,待人最是和善亲厚,我们家别说太太,就是我们妯娌两个也常念着姑­奶­­奶­的好,想什么时候见她一面。这回大哥得了两淮盐运司副使的差事,原本大嫂身为当家主母是不跟着去任上的,但太太因惦记着二姑­奶­­奶­,便叫大嫂也跟着去任上,以便好就近照顾姑­奶­­奶­。大嫂临走时我还替叫她替我和姑­奶­­奶­问好,谁成想我倒比她先见着姑­奶­­奶­。”说着又笑了起来。

两个嬷嬷也跟着附和,夸赞了一回“姑嫂情谊深厚”的话。王氏又问道:“你们二人可是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的?”有一嬷嬷站起来回道:“回夫人:老奴是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的。那位是周嬷嬷,是我们太太的陪房。”

王氏见状问那嬷嬷道:“嬷嬷贵姓?看着面熟,又似乎不是我们姑­奶­­奶­的陪房?”那嬷嬷笑道:“老奴姓王,原本是京城刑部的王大人家小姐身边的嬷嬷,后小姐嫁人,主家恩典,放了还乡。我回了扬州,正巧周府二爷找教养嬷嬷,我便去了,原本是为了调、教妾室,因二­奶­­奶­同我原来主家小姐是旧识,又怜我一把年纪,倒时常带我在身边,这回二­奶­­奶­回徽州,也带了我回来,一来帮着拘束下丫头,二来亲戚间走动我也方便替二­奶­­奶­出面。”

王氏笑道:“说起刑部王大人,那还是我堂叔呢。怪道看着嬷嬷面熟,原来是堂妹以前的嬷嬷,看我这记­性­,半天愣是没想起来。”王嬷嬷笑道:“夫人每日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王氏道:“嬷嬷是堂妹身边的老人,如今又伺候我家姑­奶­­奶­,可见合我们家的缘分。有你在姑­奶­­奶­身边,我和家里太太也能放心许多。我家姑­奶­­奶­最是没心机的,以后凡事有劳嬷嬷多­操­心……”王氏待要说下去,猛的想起周家嬷嬷也在,便住了口,只笑道:“等改日你同姑­奶­­奶­来,我再说罢。今儿我这忙乱,也没心情说那些个事。”

周嬷嬷和王嬷嬷闻言忙站起来笑道:“是我们打扰夫人了。”王嬷嬷又道:“临来时,二­奶­­奶­还嘱咐我,怕夫人带的丫鬟奴才不够。若是缺少人手,夫人只管开口,二­奶­­奶­带来好些个丫头,先借给夫人使,就是不够家里还有丫头呢。”

王氏笑道:“若是别人我就推了,但是姑­奶­­奶­和我不是外人,我便开口说了,我带来的多是身边用的着的丫头管事的,粗使上的人还真不多。管姑­奶­­奶­借几个粗使婆子、小丫头使唤,把屋子好好打扫擦洗擦洗,院子、后院也得拾掇一番。待我人手补齐了,就将人送回去。”

周嬷嬷忙笑道:“夫人使着就是,家里的婆子多,她们在家也是闲磕牙的。”王氏笑着也没应声,两个嬷嬷见状便起身告辞。这时见一丫鬟从屏风后头捧了两个盒子过来。王氏坐在椅子上笑道:“嬷嬷也知我们刚到徽州,行李东西也没收拾出来,此时倒找不出什么东西好回礼。幸好府宅后院花园的几颗果树都结了果,刚才叫丫头们挑顶尖儿的果子摘了装两匣子,回去拿给太太尝个鲜,只是叫太太别嫌弃简陋。”

周嬷嬷、王嬷嬷笑着客套了一番,便随着小丫头从后门出了府宅。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府果然差管事的送来婆子、丫鬟各十人。王氏忙安排到各院去扫洒,擦拭家具不提。

话说王嬷嬷回来正和姜玉春说去姜同知府上的事情,有一小丫头打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二门上说有一个同族的­奶­­奶­来找二­奶­­奶­说话。”姜玉春略一回想,估摸着是周峰的娘亲,前几日周峰和周天海说想跟着去扬州闯闯,可他娘亲惦记着他没娶亲,宁可家里生活的艰难点,也不肯叫他去。那日姜玉春包了好些个礼物让峰哥儿给她娘,还说了改日让她上门说话的话儿,想必这回便是她了。

姜玉春吩咐那丫头请她进来,一面又唤人烹茶。不多时,小丫头领了一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半旧的衣裳虽然不时兴,但洗的­干­­干­净净,头上簪着两只银簪子,手里领着四个点心匣子。姜玉春见她进来,忙起身问好,又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嫂子。”

峰哥儿娘有些拘束,也忙笑着问了好,又将点心匣子递过来,脸上有些微红:“这是张家铺子的点心,在徽州也有些名头。我知道家里的太太、­奶­­奶­们都吃家里做的点心,怕外头的不­干­净坏了肠胃。我一早便去了点心铺子,看着做的,又挑着好的买回来的,给二­奶­­奶­尝个新鲜。”

姜玉春忙笑道:“嫂子客气了,我也常换个口味吃,又不好叫人去买,倒显得我馋了似的。回头我可得尝尝嫂子送来的点心。”说着便请峰哥娘落座。

思琴亲自烹了茶端上来,玉棋又端了点心、果子摆了,姜玉春笑道:“我屋里的思琴烹的一手好茶,嫂子也尝尝。”峰哥娘闻言忙应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方才将茶盏放下,笑着道:“我平日里虽然很少喝好茶,但也知道烹茶的好坏来,思琴姑娘烹的茶难得的香甜。”思琴闻言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福:“谢­奶­­奶­夸奖。”峰哥儿娘忙笑道:“不敢不敢。”

姜玉春知道峰哥儿娘这次来,必定是为了周峰的事,只是见她局促,也不好提,便先捡了些闲话说,渐渐地让峰哥儿娘放松下来,才将话题慢慢引到峰哥儿身上来。

“峰哥儿也算难得的,也能吃苦,族里像你们家情况的也有,但像峰哥儿这么吃苦的却不多。”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也真苦了他。说起来不怕二­奶­­奶­笑话,我刚嫁进周家的时候,也过了两日好日子,但公公不善经营,家里没几年就落魄了。我家当家的也没什么能耐,守着点田地,能让全家饿不死就算好的了。庆幸的是,逢年过节族里都会帮衬,你们家老爷早些年又拿钱盖了家塾,只要是族里的孩子到了年龄都能去念书,读书的孩子每月还帮衬一两点心书本钱。就靠着这些救济,我才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峰哥儿到了十来岁,他二叔又帮衬银子教他做生意,如今虽然没赚下大钱,但也够家里吃穿用度了。”

姜玉春也跟着叹息了一番,又安慰道:“峰哥儿知道上进就是好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峰哥儿虽然吃了些苦,但也磨练了他的­性­子。昨儿他叔叔还和我说,峰哥儿虽然从小就是好的,可前儿看,比以前竟还好了,又有头脑又能吃苦的。”

峰哥儿娘笑道:“他二叔向来就疼他。”又道:“自打他二叔回来,峰哥儿就琢磨起跟着他二叔去扬州闯荡的心思来。我说如今咱也能吃饱穿暖,峰哥儿也到娶亲的岁数了,我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几两银子,正琢磨着给他说门亲事呢,谁知他非得想往外跑。其实他出去我也不反对,我知道他是有志向的,可是他还没娶亲,我就担心出去几年又把这事耽误了,一来二去的年纪大了,更不好说媳­妇­了。”

姜玉春抿了口茶,又拿起块点心递给峰哥儿娘,这才慢慢开口道:“其实峰哥儿在家跑营生,想攒起开铺子的钱,没个十来年是不成的,若是娶了亲生了娃,这嚼用花费就更多了。他若还是在家担着货倒来卖去的,不但比以前更­操­劳了,攒下的钱肯定也不如以前多。峰哥儿也是想到这点才要跟着他二叔出去做生意的。跟着他二叔旁的我不说,又学经验又能学到眉眼高低,况且他叔叔给他的工钱,肯定顶他自己跑生意的几倍。将来他想自己买铺子做生意,他叔叔也会帮衬银子帮着选铺子。”

峰哥儿娘忙附和道:“那是,他二叔对他是没说的,就连现在的生意本钱都是他二叔给的。”

姜玉春道:“族里的孩子也不少,但让他二叔这么上心的也就峰哥儿一个了,一来峰哥儿是他没出五服的亲侄儿,二来也是峰哥儿这孩子确实不错,是个好生意苗子。可我也知道,峰哥儿也到了该成亲的岁数了,这当爹妈的肯定着急,就连我们也整日想谁家的姑娘合适,好给峰哥儿说个好亲事。”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说:“也不怕二­奶­­奶­笑话,其实这亲事我帮着相看了一年多了,这家境稍微好点的吧,瞧不上俺家,嫌俺家穷,三代没个出息儿人。乡下穷人家吧,养的姑娘粗,峰哥儿还瞧不上眼。恨的我常骂他,说你有什么可挑剔的,乡下姑娘又能吃苦又能­干­活,虽然长的粗了点,可是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他非不­干­,想找个合眼缘的人。他说这一辈子他就娶一个媳­妇­,将来即使有了钱也不想那些娶小妾的事。既然要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可不得找个合心意的。可即使乡下那些长的好的姑娘,不是被爹妈嫁到有钱人家做小,就是自己眼高想嫁个大户人家,也并没有瞧上我们的。后来我琢磨着要不找个从大户人家做过丫头的姑娘,一来容貌肯定不差,峰哥儿能瞧上。二来­性­子规矩什么的都是好的,也有些见识,将来两口子也能有话儿说。可虽然我想的好,但这样的茬儿也难找。好些个都是打小就有婚事了的。不瞒您说,现在我还没相应的辙呢。”

姜玉春闻言,心中一动,捏了个点心慢慢地吃了半个,拿着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唇­瓣,微微笑道:“嫂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和我说说,我也替嫂子想想。”

峰哥儿娘道:“咱家的家境二­奶­­奶­也知道,只要姑娘别嫌家里穷,肯踏实和峰哥儿过日子,两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旁的我也没啥想法。”

姜玉春点了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这事我帮嫂子留神。”峰哥儿娘喜的忙谢道:“有二­奶­­奶­帮着参谋,定能想个好的。”

两人说了这么大会儿子话,峰哥儿娘瞅着天估摸着快到晌午了,便起身告辞。姜玉春忙道:“嫂子吃了饭再回去,反正中午也就我一个人吃。”峰哥儿娘道:“多谢二­奶­­奶­留饭,家里头就我一个女人,也没个闺女帮衬,峰哥儿他爹还等我回家做饭呢。”

姜玉春闻言只得罢了,使了个眼­色­让思琴备礼,自己拉着峰哥儿娘又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思琴带着小丫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抱着几个匣子一块布,自己接过来放到桌上,笑道:“这是我们二­奶­­奶­送­奶­­奶­的吃食。”一面说一面打开一个食盒,里面共三层:整只的肥­鸡­、肥鸭、肘子。思琴道:“­奶­­奶­回去做饭估摸着也得一会儿才得,如今都晌午了,没道理叫家里人饿肚子。这是小厨房刚做得的,我给­奶­­奶­装了一份,­奶­­奶­回家只炒两个青菜便可吃饭了,只是­奶­­奶­别嫌弃我备的礼粗俗就是。”说着将食盒盖上,又打开一个匣子:八样包好的点心。

“这是新做好的点心,我给­奶­­奶­一样包了一包,家里吃或者送人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奶­­奶­口味是什么样的,我甜的咸的各包了四样。”又掀开一个盒子道:“这是家里园子摘的果子,倒比外头的甜,­奶­­奶­也尝个鲜。”又拿过布来给峰哥儿娘看:“刚开柜子看到的五匹蓝布,二爷不爱这个颜­色­的袍子,因此这布白放了一年没用。­奶­­奶­拿回去给家里人裁袍子或者做门帘子正好能用上。省的白放着,占地方不说,又浪费了东西。”

姜玉春见这几样礼虽然过于朴实,但却比燕窝之类的更适合周峰家。思琴说的话又漂亮,让人感觉不出是接济,反而更有亲戚家亲密的感觉。峰哥儿娘自然心里念思琴的好,拉着她的手道:“模样好,心地也好,又会说话,怪不得是二­奶­­奶­身边的人。”

姜玉春笑道:“哪有这样备礼的,嫂子可别见笑。”峰哥儿娘拍着思琴手笑道:“二­奶­­奶­知道我家情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领思琴姑娘的情。”姜玉春笑了笑,让思琴送峰哥儿娘出去,又让两个小丫头帮着拿东西送出去。

思琴送了峰哥儿娘出去,回来就看见姜玉春在那愣神,便笑着唤道:“这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倒让二­奶­­奶­发起呆来?如今饭得了,摆在哪里?”

姜玉春笑道:“左右也没人,摆炕上出罢。”等吃了饭,喝了茶,想了句话打发素儿去和太太说,独留了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人在屋里。

“如今屋里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你们四个丫头伺候我这些年,最和我贴心,我一直和二爷念叨着要把你们嫁给靠的住的人。这阵子我冷眼看着,如今倒有两个人颇和我心意:一个是二爷身边的莫少青,你们也知道他,模样­性­格都好,又是二爷的心腹之人。二一个便是这峰哥儿了,这峰哥儿家里虽然穷些,可这孩子确实个能吃苦努力的,将来的日子也差不了。再有一个便是家里的管事的周华,人踏实办事也麻利,也是不错的人。或者有我没看到的,你们自己可心意的人也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一番话下来,思琴几个面红耳赤,云画低头道:“自有二­奶­­奶­做主便是,奴婢们不敢有私情。”姜玉春闻言笑道:“我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也知道你们不会背着主子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虽然是丫鬟,但也有自己的感情。你们觉得哪个合自己心意,只管大着胆子和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不告诉我知道,错过了好姻缘,将来可要懊恼一辈子的。”

玉棋闻言先上前笑道:“我心里中意莫少青,但不知莫少青心里的想法。劳烦二­奶­­奶­替我问一问,若是也中意我,我便嫁给他,若是心里没我,我也不强求。二­奶­­奶­将来给我选别人就,我再无怨言的。”

玉棋话音一落,还没等姜玉春张口,其他三个丫头都先红了脸了,思琴笑骂着拧了玉棋脸一把,羞道:“这也是女孩子当众说的话。”姜玉春忙道:“我就喜欢玉棋爽利的­性­子,这事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喜欢谁只管说就是,回头我就叫二爷替你问。若是你不放心,我直接叫他进来问也是一样的。”玉棋大大方方福了一福,笑着站在一边看那三人。

三个丫头都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先开口的,再问,都摆手说心里没想法。姜玉春见状,便停了这个话,叫思琴伺候着换了衣裳歇晌。待屋里没人时,姜玉春拉着思琴道:“如今屋里没人,我便问你:你觉得周峰如何?”

65、两少年各有所求大丫头婚事初定...

思琴脸上一红,低头不说话。姜玉春道:“那日你周峰来的时候是你将给峰哥娘的礼物送去的,人你也见了,他家情形你也知道,虽然现在穷点,但人确实踏实能­干­,将来不愁没好日子过的。况且你也听他娘说□了,将来纵使有银子,也不会纳什么妾,只想娶个可心意的,两口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他娘既然说了这话,便是心里对这话没什么意见,只盼着将来两口子好就是。我听着不错,只是你心里怎么想的?”

思琴闻言只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姜玉春笑道:“就咱们两个,有什么好害羞的。怎么你倒不如玉棋大方了,往日我白夸你了。”

思琴红着脸看了姜玉春一眼,半晌轻声道:“我那日去书房瞧峰大爷,虽然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担生意的,长的却是斯文俊秀,说话举止也像读过书的。只是虽然他家穷,但也是二爷家正经亲戚,是当主子的,我一个丫头不敢妄想高攀的。”

姜玉春眉毛一斜,点了点她额头道:“他虽然是主家,但你有什么差的?跟在我身边又识文断字又能算账管家,模样气度又是一等一的好。满府里打眼瞧,比的上你的能有几人?如果说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把身契给你一消,你也和他一样的人了。他能娶到你,我还说他高攀了呢。”

思琴闻言忍不住笑道:“­奶­­奶­这是哄我笑呢。”姜玉春撇了她一眼,哼道:“谁哄你呢,我这是说真的。那日二爷和我说起周峰的好来,你也不是没听到。等将来有了自己的铺子,也不比旁人过的差。况且你跟了他,咱俩可就是正经亲戚了。”

思琴闻言一扭身从脚踏上起身,给姜玉春掖了掖被角,红着脸道:“二­奶­­奶­又拿我打趣了,我可不敢想的。”姜玉春刚要说话,玉棋撩起帘子进来,笑眯眯地故作悄声地说:“二­奶­­奶­,那峰大爷又来了,在小书房和二爷说话呢。”一面说一面故意拿眼瞅思琴。

思琴知道玉棋猜到二­奶­­奶­和她说的话了,不禁红着脸啐道:“不知道二­奶­­奶­躺下歇晌了,又拿这些小事来扰人。”姜玉春忙撑起胳膊笑道:“这有什么。思琴,你去小书房伺候茶水去,峰哥儿是咱家正经亲戚,小书房的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又没伺候过人,若是打翻了茶碗,看叫亲戚笑话。”想了想又说:“王嬷嬷拿回来的果子盛一盘子去,我叫送去的。”

玉棋闻言捂着嘴偷笑,思琴白了玉棋一眼,自去洗果子送去小书房不提。姜玉春躺下,玉棋坐在窗下编络子,时不时抿嘴微笑。

姜玉春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起来洗漱,见伺候穿衣的仍是玉棋,满屋瞧没看见思琴,讶然道:“思琴还没回来?”玉棋笑道:“也不知二爷同峰大爷在说什么,二人说的可热闹了,思琴姐姐既然去伺候茶水了,客人没走她自然不好先回来。”又抿嘴笑道:“她也好些年没这样伺候过茶水了,不知站的受得了受不了。”

姜玉春也笑道:“我这是为了让她自己去瞧瞧,看看说话气度到底如何,看不看得上眼。”姜玉春停了话头,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和玉棋道:“你到小书房和二爷说,晚上留峰哥儿吃饭。都是自己家人也不用外道,叫峰哥儿万不许推辞。”

玉棋应了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折回来,和姜玉春笑道:“不如我把思琴也叫回来罢,听这小半个时辰也估摸了解了­性­情了。”

姜玉春也笑,说:“可是呢。就和思琴说,我找个东西找不到,估计锁箱子里了,叫她拿钥匙来开。你把柳儿带去倒茶罢。”

玉棋笑着打了帘子出去唤柳儿去了,巧书和云画见玉棋出去了,怕屋里没人伺候便都进来了。倒是素儿,见今日姜玉春老支开她,便知道她和几个丫头有话说,也有那眼力介的不讨那个嫌,找个借口自己出去躲清闲去了,姜玉春也乐的她不在自己跟前晃悠,随她爱逛哪儿就逛哪儿去。

姜玉春见巧书两个进来不禁又笑了起来,说:“咱中午说的话你俩好生琢磨琢磨。虽说你两个比思琴、玉棋小一岁两岁,但也是我的一等大丫头,我待你俩也不比她俩差。”

云画笑道:“我俩还想多伺候二­奶­­奶­两年呢。况且,四个大丫头一起都放出去二­奶­­奶­身边就没可使唤的人了。倒不如再多留我俩两年,也能帮着带几个丫头来。”

姜玉春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话放这,若是瞧见可心意的人,可得告诉我。”两人嘻嘻哈哈应了声,转了话头不提。

过了小半晌,思琴同玉棋两人回来了。一进屋儿,巧书和云画都捂着嘴朝思琴笑,倒把思琴笑了个红脸,啐了她俩一口,转身往姜玉春身边去了。

姜玉春使了个眼­色­,巧书、云画两个很有眼力介儿的转身出去了,玉棋却兴致勃勃地站在一边不肯走,思琴瞪了她两眼她也装作看不见。倒是姜玉春被玉棋眼巴巴等着听八卦的样子逗笑了,掩着嘴笑道:“罢了,你就让她听听吧。”

思琴啐了玉棋一口,姜玉春笑着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思琴这才开口道:“峰大爷说话倒是有些见识的,二爷同他说起会馆儿的事,他也能说到点儿上,二爷对他也是赞了又赞的。我送果子去的时候,他知道我是二­奶­­奶­身边伺候的,每次我倒茶倒水都起身道谢,眼睛也不乱瞄,可见是个守规矩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巧书在门帘外头唤了声:二­奶­­奶­。姜玉春冲玉棋努了努嘴,玉棋过去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巧书笑着朝她做了个鬼脸,这才到姜玉春跟前笑道:“刚才二爷打发柳儿回来和二­奶­­奶­说:晚上多备几样菜,要和峰大爷好好说说会馆的事。又说莫爷也在呢,二爷也留饭了。”

姜玉春拍手笑道:“这下可巧了。巧书,多备几样酒菜,摆在咱自己院子的东边偏厅罢。”又亲自去小厨房看了下预备的菜­色­,估摸着时候,先打发人去请二爷到偏厅说话,自己带着思琴、玉棋几个摆碗筷。

周天海带着周峰、莫少青从小书房过来,见姜玉春亲自忙碌,不禁愣了一下,笑道:“倒劳烦你亲自忙碌。”莫少青、周峰见状连忙上前请安:“给二­奶­­奶­(二婶)请安。”

姜玉春笑着问了好,说:“菜还要等一会儿才好,不如先到那屋坐着喝会茶儿。”周天海点头说好,便领了周峰、莫少青先过去吃茶,姜玉春洗了手,也跟过去说话。

莫少青、周峰见姜玉春进来,连忙起身,待她坐了方才又坐下。姜玉春先和周峰笑道:“上午你母亲来寻我说话,我还同她提到你。”周峰闻言忙起身拱手道:“劳烦二婶多替我美言几句,好叫母亲放我同二叔出去学做生意。”

姜玉春笑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心事。别说你母亲,就连我同你二叔也时常记挂着这件事。”周峰摇头叹道:“不怕二叔、二婶笑话,我也有些自己小心思的。虽不期望能寻个如花美眷,但也希望找个行为不粗鄙,说话做事大大方方的女子为妻。而我家情况二叔、二婶也了解,寻一个那样的女子又不是我这样家境配的上的,因此便耽误了。母亲虽然着急,但我也不想胡乱娶一个应付了事,定要娶一个可心意的才是。”

姜玉春道:“这可心意的最是难得。我问峰哥儿一句,什么样的女子可你心意。若说容貌俊秀,行为大方,家里夫人­奶­­奶­们的贴身丫头倒都符合。只是你是个哥儿,又未必愿意只娶个丫头为妻。”

周峰心里一动,脸上也有些微红,轻声道:“我算什么哥儿。家里没铺子没银子的,不过是看二叔家的份上,这么唤我一声罢了,我哪就这么不知轻重了。若能娶个­奶­­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是可心意了,但哪家夫人­奶­­奶­愿意将自己贴心之人许配给我这样一个外人呢。”

姜玉春笑道:“只先说这个话罢了。”说着便转了话头。姜玉春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但周峰脸上微红,就连莫少青心里都转了一圈。而周天海自打姜玉春让自己大丫头到书房伺候茶水,就明白她的想法,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个远房堂侄是个可造之材,配个丫头可惜了。可到底峰哥儿家过于穷苦了些,若想娶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还真就得从大户人家女主人的贴身丫头选。旁人不说,就自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打小和主子一起长大的,吃穿用度也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了。说话做事更不必说,毕竟是官宦人家,对丫头的规矩要求严着呢,更何况小姐贴身伺候的,言行举止略微差一点就被换下去了,剩下又陪嫁出来的,个个是顶尖的。

姜玉春点了话里的意思,便不多说了,只嘱咐了句:“今儿有句要紧话忘和你母亲说了,明儿叫你母亲得空叫她来一趟。”

周峰应了一声,柳儿撩帘子进来道:“二爷、二­奶­­奶­,饭摆得了。”姜玉春先起身笑道:“你们先用饭,改日再说话。”周天海自去领着二人吃酒不提。

姜玉春回房吃了晚饭,带着丫头围着小院子溜了一圈,略微歇了会,便打发人到前院去瞧,看他三人吃完了没有。没一会儿小丫头回来,道:“二爷已经用完饭了,峰大爷回去有一会子了。莫爷还没走,和二爷在偏厅边上的屋子说话呢。”

姜玉春闻言便先去老太太、太太屋转了一圈说了会话,回来后又打发小丫头先打了水进来洗澡,刚沐浴过后换了衣裳出来,就听门帘子外面丫头给周天海请安的声音,接着有丫头打起帘子,周天海进来了。

姜玉春也不顾头发滴水,和周天海打了招呼,便伺候他去换衣裳。周天海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先去擦头发罢。如今天凉了,当心头疼。”思琴连忙拿了大手巾替姜玉春绞­干­了头发,又松松地替她编了个辫子。周天海见姜玉春都收拾好了,挥了挥手,几个丫头见状都退了下去,

姜玉春半靠在坐塌上,睨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背着丫头。”周天海靠在另一边,探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轻笑道:“是好事。”

姜玉春撇了他一眼,故意气他,说“谁的好事?难道你看我想将丫头许出去,又舍不得了,想问我要哪个丫头不成?”

“哪呀!”周天海摇头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嘛。好男儿得将­精­力放在生意上,哪有天天琢磨自家老婆丫头的。”

姜玉春嗔笑了下,伸手捏了他脸一把,道:“这不是和你说笑呢嘛。快说吧,什么好事?可是峰哥儿和你说想娶思琴为妻了?”

周天海正捏了个葡萄吃,闻言连忙吐了葡萄皮,说:“不是不是,不是峰哥儿思琴的事?是少青,他和我说看上玉棋了。”

姜玉春闻言­精­神一震,忙笑道:“怎么回事?你细和我说说。”

周天海又吃了个葡萄,说:“少青说原本想回扬州说这事的,又担心峰哥儿明儿个说看上了玉棋,就赶紧和我说了这话,想向你求个恩典,将玉棋许了她。”

姜玉春闻言不禁捂嘴一笑,朝周天海招了招手,让他递过耳朵来。待周天海探过头来,姜玉春轻声道:“可巧了,今儿我问这几个丫头心里头的到底有中意的人没有。这玉棋就说看上莫少青了,倒让思琴几个笑了一回。我倒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看对眼了。”

周天海琢磨了一回儿,笑道:“原先在家时候,我和少青在书房说话,你每次送东西或者递话,多半是使唤玉棋来,想必是那时候瞧上玉棋了。”

姜玉春依言想了一回,也点头笑,说:“是呢!那回去庄子上,我怕少青在前头住东西不齐全,还打发玉棋去问了一会儿,那时候互相有意的也说不定。既然他俩都有这个心思,人品长相又般配,索­性­就成全了他们。只是思琴那事,你觉得如何?”

周天海点头说:“也罢了。峰哥儿回去定和他父母商议,明儿他母亲来就知道了。若是成呢,喜事一桩,早点成了亲同我去做生意。若是不愿意呢,再帮他瞧别家女孩罢。”夫妻两个商议定了,姜玉春亲自伺候周天海洗漱了,两人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姜玉春刚请了安回来刚吃了早饭,便有丫头来说:“瑜大­奶­­奶­来了。”姜玉春忙道:“是峰哥儿娘来了,快请进来。”

柳儿引着峰哥儿娘进来,姜玉春忙请她坐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峰哥儿娘趁着接茶的功夫,拿眼仔细瞧了思琴几眼,方才含笑坐下。

66、两家商议婚事思琴喜脱奴籍...

姜玉春见峰哥儿娘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是满意的,故意笑道:“嫂子早上吃了东西没有?思琴一早蒸的水晶饺味道很是不错。”还未等峰哥儿娘搭话,就吩咐思琴道:“把你早上做的那几样点心端过来,给你瑜大­奶­­奶­尝尝。”

思琴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出去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回来在等峰哥儿娘手边的高几上摆上了四样点心:丹桂花糕、水晶饺、糖蒸酥酪、虾饼。峰哥儿娘因惦记着来和姜玉春说儿子的亲事,一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说辞,直到天明才打了个盹儿。早上起来发现睡的有些迟了,又匆匆忙忙洗漱了,早饭也没好生吃两口便赶来了。原本心里装着事,也没觉出饿来,直到思琴将热腾腾的点心摆上来,她肚中似乎察觉一般,竟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姜玉春只装没听见,笑着劝道:“这些小吃食刚蒸出来,味道正好,平常你忙里忙外的也没功夫做,今儿趁着热多吃两个,纵便是早上吃了饭也不怕,这点心才多大点东西,吃了也不占地方。”峰哥儿娘听了道了谢,也说尝尝思琴手艺。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水晶饺到小碗里,慢慢地咬了一口,只觉得口­干­爽滑,入口香气四溢,忙嚼了两下将口里的食物咽了,连声说好。姜玉春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好吃呢。嫂子喜欢吃多吃两个。”说着又给思琴使了个眼­色­,思琴会意,待峰哥儿娘刚吃完那个水晶饺,又给她夹了一个。

峰哥儿娘每样都吃了大半盘子,这才觉得饱了,放下筷子用手帕拭了下嘴角,方才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笑道:“这思琴做一手的好点心,我这吃了就住不下嘴了,倒叫二­奶­­奶­笑话了。”姜玉春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吃的香甜我才高兴呢,说明没把我当外人。”说话间,思琴指挥着小丫头撤了吃食,又摆了果子上来,自己将峰哥儿娘手边半凉的茶换上新的,这才又立到姜玉春身边。

峰哥儿娘吃了半盏茶,将茶盏放下,脸上略带了两分尴尬,犹豫了许久方才道:“有件事想和二­奶­­奶­商量,就是不太好说。”姜玉春笑道:“呦,自己家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只管说便是。”峰哥儿娘虽见她这么说,却依然没开口。姜玉春看了眼思琴,吩咐道:“昨儿想起来那一匣子手帕子还没找出来,你开箱子找找出,若是找到了,拿几个送瑜大嫂子。”思琴知道这是叫她回避,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带着小丫头都下去了。

峰哥儿娘见屋里没旁人了,这才开口道:“论理我是不该张这个口的,峰哥儿瞧上­奶­­奶­屋里的思琴了。昨儿他一说我就骂他,哪有侄子张口要婶子屋里的人的。峰哥儿说,他也没旁的心思,是想一心一意求娶思琴为妻。我想思琴是二­奶­­奶­的大丫头,一般大户人家­奶­­奶­的大丫头主子都是有安排的,我怕贸然张口惹了二­奶­­奶­不高兴。可峰哥儿这孩子二­奶­­奶­也知道,是个实心眼的。这两年为了他的亲事我­操­碎了心,如今好容易看上一个,我只得来帮他问一问,只求二­奶­­奶­别怪罪就是。”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半晌说:“嫂子不是旁人,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就直说了:思琴是打小就服侍我的,容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些年服侍我也十分尽心。原本她年龄也大了,我也正琢磨她的亲事呢。且不和你说我原先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把她许给峰哥儿当正妻,我愿意的。只是瑜大哥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咱们是正经亲戚,峰哥儿在咱家也算一个哥儿,但思琴却是丫头,我可不想她受委屈。”

峰哥儿娘叹道:“也就是二­奶­­奶­拿我当正经亲戚走,旁人自打他爷爷那辈就疏远了。我们家什么底子您知道,我家当家的也是个老实的,对这事也没什么意见。说起来,思琴虽是个丫头,但跟着二­奶­­奶­长大,也是娇生惯养的,又识字会算账,能给我们峰哥儿,还是委屈了她呢。”

姜玉春笑道:“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两人以后恩恩嗳嗳我看着也高兴。峰哥儿是个吃辛苦的孩子,他二叔也说他将来必有出息。只是若是他年峰哥儿得意了,嫂子可别又嫌弃我们思琴是丫头出身才好。”

峰哥儿娘忙起誓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若是那样,只管让老天拿雷打我。”姜玉春忙拦着:“您看,咱这好生说着话,起什么誓啊。倒让我臊得慌。”峰哥儿娘叹道:“我虽是一辈子苦过来的,但也不是那等踩低捧高的人。思琴进了门就是我正经媳­妇­,将来若是峰哥儿有二心,别说旁人,我头一个就不依他。”

姜玉春点了点头,笑道:“有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也不能亏了峰哥儿,回头我叫人销了思琴奴籍,收她做­干­女儿,正正经经让她嫁入你家。”峰哥儿娘原本只以为思琴能销了奴籍,没想到姜玉春倒愿意收她做­干­女儿,当下喜出望外:虽然二­奶­­奶­同思琴年龄相当,但有这个名头儿在这,便是代表着思琴后头有二­奶­­奶­撑腰,她那些妯娌间就想挤兑她娘两个儿,也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子。

两人商议定了,姜玉春扬声喊了句:思琴。思琴正在外头屋子炕上坐着绣花,听见屋里头叫她,忙放下绣架子穿了鞋过去。姜玉春见她,笑着将她拉到跟前,和她说道:“和你说个喜事。”思琴一愣,抬头见峰哥儿娘也喜吟吟地看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刚要夺手出去,姜玉春就拽紧了她的手说:“瑜大­奶­­奶­儿想让你做她儿媳­妇­,你怎么想的?”

思琴闻言,红了脸低头不语,姜玉春拍着她手笑道:“是正经儿媳­妇­,你若是没意见,我便替你应了?”思琴脸越发地红,低着头,半晌才声音轻如蚊喃地说:“愿凭二­奶­­奶­做主。”她这话一落,姜玉春还好,倒是先把峰哥儿娘乐坏了。姜玉春见状笑着推思琴道:“去给你婆婆行礼去。”思琴红着脸,在峰哥儿娘面前福了一福,峰哥儿娘忙拉住她,拍着她手背,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两人虽私下应了婚事,但该有程序还是得有,这边瑜大­奶­­奶­告辞回了家,姜玉春就带着思琴、素儿几个丫头往老太太房去了。此时正是上午时候,大­奶­­奶­孙氏忙着­操­持家务,三­奶­­奶­于氏在自己院子里哄儿子玩,老太太屋里并无旁人,因此见她来了,丫头都笑道:“老太太正说闷了,可巧二­奶­­奶­就来了。”

老太太在屋里坐着,听丫头外面笑着说:二­奶­­奶­来了,也欢喜起来,忙叫进来,见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笑着招手道:“你早上请了安,在家里吃了饭也不好好歇歇,怎么又过来了?”姜玉春行了礼,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说道:“上午后街上的瑜大嫂子过来了,我同她说了会话,她家去了,我想着也没别的事,便来找老太太来说话。”

老太太靠着垫子,听她说瑜大­奶­­奶­,想了一回儿笑道:“是后街北面瑜儿家的媳­妇­?你乍一说我还没想起来是她。”姜玉春点头道:“是那户,这不二爷想带着她家峰哥儿做生意嘛,当娘的惦记,多来我这儿问问,顺便说说话。”老太太笑道:“亲戚家能帮衬就帮衬,那峰哥儿也是吃辛苦的孩子,当初那么小年纪,靠着天海给的几两银子担着货去卖,我听了也挺不落忍的。可这过日子讲究救急不救穷,平日里能帮衬就帮衬,可是真正能过上好日子还得靠他们自己家努力才成。”

姜玉春点头道:“正是老太太说这话。二爷看好峰哥儿,时常叫峰哥儿来家里吃饭,这瑜大嫂子得空也常来找我说话,这不上午刚和我说了个事,我想着和老太太说一说。”老太太听了笑道:“什么事啊?那瑜儿的媳­妇­,逢年过节也来给我磕头,我有印象的,不是那种不知礼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求你,你应了就是。”

姜玉春笑道:“瑜嫂子看上我身边的思琴了,想求了去给他家峰哥儿当媳­妇­,说待成了亲,就叫两口儿跟着二爷到扬州做生意去。”

老太太闻言一愣,先抬头去看思琴,只见她红着脸微低着头,倒真是一副好颜­色­。又想起她平日里看着也稳重,对待小丫头也和善,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姑娘。只是……

老太太寻思了半晌,到底叹了口气,和姜玉春道:“说起来我和瑜儿他­奶­­奶­还是正经的叔辈妯娌呢,就他爷爷是个败家的,你看到如今……”老太太看了眼思琴,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道:“那边到底是个亲戚,你打算怎么把思琴嫁过去呢。”

姜玉春忙说:“我想着给思琴脱了籍,收做­干­女儿。到时候让瑜嫂子打发媒人来提亲,正正经经地将思琴嫁过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问:“她那卖身文书,你带着呢?”姜玉春看了思琴一眼,笑道:“可不是嘛。说起来这事还巧了,这次回老家,想那常用箱子里头都是经常使的东西,也没拾掇,直接上锁带着来了,可巧那身契匣子就在那里放着。”

老太太说:“合该着的缘分。回头你收了思琴当­干­女儿,我拿钱摆两桌,也叫家里人都知道知道,等思琴嫁出去的时候,瑜儿他两口子也有脸面。回头再我打发人给瑜儿家送一百两银子去,置办些东西好办亲事,你给思琴的嫁妆也好生准备,若是银子不够,只管问我要就是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说的,我连这几个钱还没有嘛?况且思琴服侍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亏待她不成?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老太太听了这才罢了,又叫思琴到跟前,从匣子里拿了个金镯子套她手腕上,拍着她手背道:“你是个有福的,有个好主子替你打算。将来嫁过去以后好好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思琴谢了赏,行了个礼又退到一边。

老太太叹了口气,和姜玉春说:“说起来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想起他们家来,我心里也不好受。”姜玉春忙劝道:“我听二爷说,咱家没出五服的亲戚里,落魄的竟有二十来户,老太太若是为他们担忧,还不得愁坏了身子。你看瑜大嫂子家以前穷成什么样,可现在靠着峰哥儿的努力,也好歹让家里衣食无忧了。等娶了媳­妇­,跟着二爷好好做生意,出不了两年就能盖起大房子雇的了丫鬟小厮了,这好日子不就又来了。若是家里子孙只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活,不肯出去赚钱,那肯定日子越过越穷,就是我们家再怎么富裕,也只能逢年过节的帮衬,平常的日子不还得靠他们自己过。”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带思琴去和你家太太说一声。”姜玉春听了便起身,辞了老太太带着思琴等人出来。

这众丫头听闻思琴的事,个个心里都有思量,有的觉得靠思琴的容貌和姜玉春的宠信,若是跟了二爷不就是现成的主子,何苦还受两年罪。有的觉得思琴好运,这眼看着脱了奴籍,嫁了人就是正经夫妻,那峰哥儿听说也是努力的,将来有了钱不就是正经的主子­奶­­奶­。

且不管其他怎么想,玉棋、巧书、云画个个都是欣喜不已,都私下里和思琴道喜,几个人嘻嘻哈哈也不知嘀咕什么。素儿一边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太太的意思她是知道的,想把她给二爷当身边人,可如今也没什么由头,二­奶­­奶­的亲哥哥又来徽州上任,太太也不敢这个时候招二­奶­­奶­不痛快。可等二­奶­­奶­自己提这个茬?素儿看着二­奶­­奶­又不像有你那个意思的。若是她想给二爷身边放人,那思琴、玉棋几个不比她强。可看二­奶­­奶­意思,竟是要将她们都嫁出去。等二爷揣摩太太意思和二­奶­­奶­提这事,素儿觉得希望更渺茫,平时在屋里,二爷的眼睛除了在二­奶­­奶­身上,旁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她到二房里这些日子,虽然大丫头们不说,但她也能看出来二爷、二­奶­­奶­如何恩爱的。有时候小丫头嘴碎,听那话头,似乎在扬州宅子里,那几个姨娘也都是不得二爷的宠,二爷是一心扑在二­奶­­奶­身上的。

姜玉春纵着几个丫头嘻嘻哈哈说完了,才笑道:“这还在外头呢,幸亏没人瞧见,要不然还不得说你们没规矩。好了,赶紧到太太那去,说完了话咱好回家吃饭去。”几个丫头这才住了嘴,又扶着姜玉春往太太屋去了。

一秒记住www点xiaomawenxue(小马文学)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