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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朕本红妆 央央 (版) > 第四十章 此心执着(本卷完)

第四十章 此心执着(本卷完)

哗啦啦,更多的巨蛛从洞口涌出,潮水一般,无休无止。

秦惊羽只觉得手臂一紧,转眼已被人拉到身后,只听得那被巨蛛包围的探路者,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喊出他生命中最后一句——

“天下......蛮荒!”

四海分裂,天下蛮荒......

蛮荒......

并非密云,而是......蛮荒!

朕本红妆 海岛风云 第三章 别有玄机

四海分裂,天下蛮荒。

宛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秦惊羽浑身一震,心中那股子热情被淋了个透。

怪得不得,没有护岛神鸟;

怪不得,道路与地图不符;

怪不得,一来就是猛兽毒虫......

历经千辛万苦,所到之处竟然不是密云岛,而是——

蛮荒岛!

与密云岛一样齐名天下,异兽遍布的蛮荒岛!

无数只黑底白纹的巨蛛将众人团团围住,螯肢挥舞,腥风阵阵,当前形势由不得她多想,刷的拔出神剑,对准那巨蛛一阵横砍竖刺。

紫光乍起,群蛛瑟缩下,似有心有忌惮,拖住一大团蛛丝包裹之物就朝后撤,眼见即将退进山洞。

“柱子!”

队长之一大叫着那探路者的名字,挥刀追上前去。

洞口碎石炸起,粉末簇簇而落,一阵粉­色­烟雾从中喷­射­而出,那队长身子一晃,仰面就倒。

“不好,烟雾有毒,大家速退!”

银翼一声历喝,自己却屏息直冲过去,群蛛后退速度快的惊人,他只来得及抓住队长的胳膊,勉强将之拽了回来起,而那个名叫柱子的探路门人却隐在群蛛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更多的粉­色­烟雾从洞口喷了出来,并夹杂着一些呼呼作响的怪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洞里艰难步出,洞壁上方裂开道道缝隙,石粉纷扬落下,尘灰扑面而来。

撕拉一声,燕儿从衣袖上扯下一块布料,一分为二,先给她蒙住口鼻,自己也蒙上。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一边动作,一边退后。

“老天,那是什么?!”混乱中,有人惊呼。

秦惊羽抬眸看去,洞口黑影一闪,一只庞然大物探出头来。

依然是黑底白纹,个头却有一头牯牛那么大,头如锅盖,眼睛跟俩灯泡似的,瞳孔里一点妖异红光,整肢像小孩手臂一般粗壮,口中不时吐出阵阵粉雾,在一大群巨蛛簇拥下,朝众人迅速爬行过来。

“这家伙吃了啥激素不是,长这么彪悍!”

秦惊羽感叹说话间,银翼已朝那超级巨蛛冲过去,一步跃上石壁上方凸起位置,挥刀立斩!

半截螯肢着地,碧绿的汁液飞溅,从断裂处汨汨流出,那超级巨蛛一声怪叫,颠转身子,数只钢螯朝银翼直戳过去。

好个银翼,不惊不急,扯住根细长的青蔓,在空中蹦来荡去,手起刀落,又砍断几只螯肢。

其余人等趁他与超级巨蛛搏斗,纷纷抄起武器,攻向先前的巨蛛。

秦惊羽松了口气,见自己神剑在手,紫光护身,群蛛却都不敢靠近,当下大喜,拉了燕儿朝洞口奔去。

四名兄弟在海里失踪,生死未卜,这样的事实搅得她心头钝痛,不敢深想,当且算是失踪吧,至少还可以存一丝侥幸念想,而那柱子,却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洞去,这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洞口处尚有不少巨蛛游走,识得那神剑厉害,纷纷向里逃窜,秦惊羽信心大增,乘胜追击,长剑挥舞,剑光所到之处,居然还真击中几只巨蛛,碧绿的汁液溅出,身体四分五裂。

“小心!”

一只手臂将她忽地一拉,轻巧避过几点腥臭的汁液,汁液落在洞壁,嘶的一声,现出几个滋滋冒烟的小孔来。

秦惊羽看得目瞪口呆,这巨蛛又是钢螯,又会吐丝,还能喷出毒雾,就连这绿血,都是攻击人的有力武器,话说这蛮荒岛,到底还有多少怪物异兽?!

再定睛一看,山洞极是宽敞,有十几丈纵深,但见顶上透入一线天光,宛似天窗一般,她目力超常,一眼见得那尽头却是一道密闭门户,这大洞里又套着无数个小洞,缝隙空档极多,隐隐可见巨蛛的螯肢晃动,在缝隙里钻来钻去,渐渐消失不见。

越往里走,洞中甚是腥臭,除开一些叫不出名的野兽血­肉­之外,还有几具四下散落­色­泽惨白的人形骨架,已不知有多少念头。

两人在洞里急急寻了一阵,并没有发现柱子的踪迹,正待奔出,秦惊羽眼角余光随意一望,忽然定格不动,惊喜低呼:“呀——”

那黑漆漆的石壁侧面,隐有蛛丝飘荡,一大团雪­色­包裹,其中现出一张年轻的苍白的脸。

细眉淡目,鼻梁端挺,五官极为周正。

­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这不正是柱子?!

这一声刚唤出一半,骤然停住,青­色­的散开的瞳孔,僵硬的姿势,早已消逝不见的生命力......是死人!

秦惊羽咬­唇­,攥紧了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此时洞外人蛛大战已经偃旗息鼓,银翼带着众人尽数踏进,见状赶紧跃上石壁,斩断他身后缠绕的蛛丝,将之放了下来。

只一会功夫,这名叫做柱子的少年周身都被蛛丝包裹,犹如一个大大的茧,仅露出一张脸来,口­唇­青紫,显然是窒息而死。

方才还是反应迅速动作灵敏的鲜活少年,此时已成冰冷尸体。

与海上失踪的四人不同,那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一线生机,而这亲眼所见的死亡,却是断无所幸,刺痛人心。

他们,都还那么年轻。

“柱子......”

秦惊羽红着眼眶,踏出一步,伸手就要去扯那蛛丝,燕儿及时挡住她:“主子,不能用手!”

几名门人过来,小心谨慎,用刀剑匕首慢慢挑开蛛丝,现出人身原貌。

银翼抓了支匕首,一声不吭在地上挖出一个洞来。

渐渐的,洞由小变大,有人明白他的用意,也加入进去,一同凿出一个长方形深坑,将死者掩埋,然后拾了块长石立上,以作墓碑。

“柱子你放心,你的娘亲,你的妹妹,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是啊,回去之后,我们全是你娘的儿子......”

听着几人在碑前沉声起誓,秦惊羽摸了下那块冰凉的墓碑,仰首吞回眼泪:“柱子的事情都怪我,我不该那般着急......”

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葬送了一条青春年少的生命!

燕儿轻轻拍下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顿了下,又道,“既然知道是误闯了蛮荒岛,我们好好合计下,下一步怎么办?”

秦惊羽点头,一个眼神过去,有人即来汇报战况。

那只超级巨蛛已被银翼杀死,横尸洞外,经此一段,巨蛛死伤无数,逃走不少,而门人也纷纷挂彩,还有一人肩头被戳了一个洞,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先前被毒雾熏昏过去的队长却还是昏迷不醒。

此番下来,伤药又耗费不少,已所剩无几,众人饥渴难耐,又见同伴失踪的失踪,昏迷的昏迷,皆面露忧心之­色­。

“门主......”

有人轻唤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无声无息,却又满含期翼,秦惊羽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沉重如斯,沉痛如斯。

下一步,该怎么办?

茫然中,一幅若隐若现的画面在脑中闪现,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紧闭的双目,瘦削的面颊,青丝中飘扬的一缕白发......

那是母妃......妈妈......

“母妃还在等我,我一定要赶回去,救她......”

心底泛着腥甜,溢出苦痛的血。

秦惊羽以及低的声音喃着,握紧了手中神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先出去找吃的喝的,再想办法把船修好,尽快离开这里。”

一声令下,众人当即疾行出洞,秦惊羽走出两步,忽又回头看向那柱子的埋骨处,转身站定,深深一躬。

“记住这个地方,我们离岛之时,就来带他一起......回家。”

白天过去,头顶上的夕阳已经归去不见,天­色­渐渐黑沉。

林间亮起点点火光,那是众人手中举着的松脂火把照明,而脚步依然不停。

他们这一行人,在这荒岛上已经奔行了整整一日。

这一日当中,一开始还算顺利,找到了一处清澈山泉,痛痛快快喝了个饱,还装满两只水囊,接着在林子里又猎到几只山­鸡­野兔,火折子虽然都被海水毁了,但这却难不倒深山野林中长大的银翼,取来几块石头,摆弄几下就擦出了火星,没一会就点燃了柴火,让大伙吃到一顿脂香四溢的烤­肉­。

吃饱喝足,众人齐心协力砍断不少树木,剥去枝叶,留下树­干­,以作修船之用。

抬着树­干­回返之际,却遇到了麻烦——

燕儿心思慎密,进山谷,出树林,淌河滩,上高坡......每到一处地方,都注意让人用匕首划下记号标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就一直在一片茂密的树林绕着转圈,兜兜转转,走来走去,始终走向那一个记号,找不到新的出口。

自从发现异状,秦惊羽就拔出神剑,当仁不让走在最前面,潜意识里,以一种领导者的姿态和气势,保卫着自己的属下弟兄,一如睥睨天下的帝王,守卫着江山社稷与万众臣民。

眼神明亮,耳朵竖起,全身心都绷得紧紧的,所有的感官都进入极佳的清明状态。

心底只一个信念,穷尽所能,也绝对不再让一人牺牲......

树木高耸参天,见头顶天­色­遮盖了大半,在一大片­阴­冷昏黑的暮­色­中,周围如斯寂静,地上遍布落叶树枝,被踩的咯吱作响。

白天枝叶繁茂青绿逼人的树林,此时被雾霭笼罩,惨淡无光,枝叶间唯有呼呼风声。

没有人知道,那些影影绰绰的树影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又到底有着些怎样的凶猛怪兽,躲在人所不见的地方,因着神剑的光芒,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是身在暗处,防备着,窥探着,觊觎着这一群年轻气盛热血蓬勃的人们。

尽管天­色­已暗,人皆困乏,却没人敢在这样诡异的树林安歇过夜,只能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前行。

众人脚步越来越慢,尤其是抬着树­干­的门人,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不得已,秦惊羽只好弃了之前辛苦砍伐的树­干­,先走出当前困境,再说修船之事。

忽然,脚步一顿,望向前方。

树影分开,一轮惨白的圆月挂在枝头。

那冷月下方,贸然出现一条道路,道路那头,洞口张开如怪物的血盆大嘴,洞前石碑孤然屹立。

四海分裂,天下蛮荒。

八个大字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

费尽心思,耗尽­精­力,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莫非是......天意?!

秦惊羽脚下一软,险险坐倒,被燕儿一把扯了起来:“地上凉。”

地上凉,心却更凉......

“见鬼的怪岛,存心折腾我不是?告诉你,老子与你抗争到底——”

秦惊羽胸口生出一股怨气,一面吼,一面发泄般地,举剑朝那石碑上砍去,她虽臂力不足,但琅琊神剑削铁如泥,紫光闪耀间,坚硬的石碑被砍出道道裂痕,碎石纷纷,朝一侧轰然倒塌。

她身旁,一名举着火把的门人突然叫出声来。

“啊,石碑背后还有字!”

秦惊羽心中一凛,顿时凑近过去,用剑挑开其上几根藤蔓,凝神细看。

但见那不复光洁裂痕斑驳的碑面上,俨然又是八个大字:前途无路,唯有洞乡。

这些字样刻在石碑背后,上面又有藤蔓遮挡,先前众人出洞之时均未注意,此刻若不是她心生愤懑,怒然将石碑砍倒,便也是决计察觉不到。

“前途无路,唯有洞乡......”秦惊羽边看边是喃喃地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洞乡......洞乡......难道......”

侧头与燕儿交换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读懂了彼此的心思——

这句话,是要他们进洞,从那个深不可测遍布巨蛛的密洞中通行!

朕本红妆 海岛风云 第四章 前车之鉴

冷月无声。

风呼呼吹来,夹杂着些许­阴­冷。

众人齐齐站在石洞外,围着那块石碑,等待着她发命。

半响,秦惊羽缓缓摇头:“不能进洞。”

是的,不能进洞,不能。

天晓得那洞里除了超级巨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怪物,离开外面广葆天地,一群人去到一个密闭的不可预料后果的空间,几无胜算。

更何况,对于这,蛮荒岛,她并不想深入,而是要远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登陆密云。

银翼点头,没有半句多话,既是招呼众人找来枯枝­干­叶,一丛丛火焰在地上燃起,四十来人围合而坐,就地歇息,待天明再做打算。

秦惊羽坐在火堆旁,无意识往里面添着枯枝,听着那枝叶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响,脑子里有些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若是到了明日,还找不到去路,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意味着一行人还是必须要进洞?

如此一来,又耽误了一日一夜......

一件外衫披上她的肩,经历这许多人和事,他仿佛不受丝毫影响,嗓音仍是那般温润:“睡会吧,养足­精­神,明日才好继续行路。”

秦惊羽点点头,背靠着一棵大树,闭上眼睛。

还好,没真的赶他下船......

心事重重,奈何人已困乏,周身包围着暖暖的温度,没过一会,竟然睡着了。

梦里又看见了母妃,侧躺在明华宫的软塌上,比起自己离宫之日所见,两颊深深凹陷,愈发瘦削了,瘦骨嶙峋的手努力伸在半空,正嘶哑低唤:“羽儿,回来,回来......”

忽而场景一变,自己却是置身一处石室,入眼全是绚烂璀璨的宝石水晶,小山一般堆在四周,将室内照得宛若白昼,五光十­色­,瑰奇绮丽。

正日迷心醉,神魂颠倒,身后呼呼涌来大群人,全是身着普通的村民,举着木棍朝自己狠狠挥过来,他们在怒喊;“抓住她,抓住这个盗宝贼!乱棍打死!”

一阵­阴­风过来,忽又满目沉黑。

浓雾漫天,惊涛骇浪,船舶在汹涌海面起伏摇曳,一道闪电劈来,映出一张张惨白的年轻面容。

有人大叫:“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一道高壮挺拔的身影,指挥若定,船只在风浪中左摇右晃,艰难行进。

大雨倾盆,却见那人在仰首望天,喃喃低语:“羽儿,你要等着我——”

那身影,那声音,是雷牧歌!

......

噩梦连连,一个接着一个,扰乱心神。

“母妃,母妃,你要保重......” 分不清是梦是醒,喊着喊着。又拼命摇头,据理力争,“不是,我不是哦,这宝石是妖物,你们不要碰......”

意识昏沉,仿佛有只手在脸颊上轻抚,温暖而柔和,令人眷恋无比,似要将她拉离那浓黑的迷雾。

而迷雾中,雷牧歌带领一船将士,还在与浪涛搏斗,暴雨骤雨,险象环生。

忽一个狼头打来,白光闪过,恍惚瞥见,指挥台上空空如也,义务人应——

他可是掉到海里去了?

额上冷汗涔涔,心头着急得没法,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一丝微弱低喃:“不,雷牧歌,不要......”

那只手忽然顿住,一动不动。

一声绵长的叹息,幽幽而来,带着些许涩然自嘲,在耳边响起——

“为何是他,不是我......”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人声惊醒。

有人低呼:“下雨了!”

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淅淅沥沥,面上一冷,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

轰隆隆,顶上电光横劈,雷声阵阵。

雨逐渐大起来,火堆没几下就给淋灭了,众人纷纷收拾物事,躲到树下。

秦惊羽刚惺忪起身,就被燕儿拉起来靠住树­干­,脸上不住朝下淌水,冷风一吹,不禁打个哆嗦。定睛一看,因为她方才的命令,几十号人直直站在风雨中,浑身湿透,一动不动。

而那边洞口,壁上一左一右Сhā着支火把照明,火焰明亮,地面­干­燥,散发着昏黄的温暖的光芒,令人心生向往,十足诱惑。

冷风凄雨中,火光如斯,弥足珍贵。

所有的人,都那么远远望着,静静地望着。

燕儿凑来耳边,轻叹:“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形,又道:“再过几日,你该腹疼了......”

哎哎,这时候,他还记得这个......

狂风暴雨中,秦惊羽面上一热,别过脸去,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目光掠过,一瞥之下,看清不少人手臂包裹的布条,被暴雨冲刷出丝丝血痕,心头悚然一惊。

再这样淋下去,直接后果便是伤口发炎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山野,却是致命的;那些受伤的门人,实在需要一个­干­爽暖和的环境——

她的直觉,也不一定每回都准确吧?

何况,只是进洞避雨而已。

一念及此,朝对面的银翼无奈挥手:“吩咐下去,大伙退回洞中休息,轮流值守,等待天明。切记,只在洞口附近,千万不得深入!”

众人得令,有序进入山洞。

洞中宽敞空旷,温度比外间暖和许多,并无异状。

听她之前说得慎重,银翼在洞里划出一大块空地,将就洞里的­干­枝点了两个小小的火堆,大伙大致打扫一阵,围着火堆坐下,未受伤的门人分时段轮流值守。

灯光映照,人身上渐渐回暖,被雨淋湿的衣衫也慢慢被烘了个半­干­,歇息的门人靠着石壁睡下,逐渐有了鼾声,值守之人则是背靠火堆,分为两队,一队面朝里方石壁,一队面朝洞口风雨,警戒注视着。

“刚才梦见谁了?”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已经烘­干­的外衫再一次披在她身上。

“呃?”秦惊羽冷不防耳边有此一问,微怔一下,方才抿­唇­道,“是我母妃......”

“是么......”少年眼神里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勾­唇­一笑,“我听见主子在喊某人的名字。”

“喊谁?”

“雷牧歌。”

“你——”秦惊羽张了张嘴,心头乱跳一阵,讪笑着否认,“你听错了吧?”

睡梦之中,她居然叫出了雷牧歌的名字?!

真是糗死了!

少年目光转向别处,低低笑道:“我也希望是我听错了。”

一句说毕,再无他话。

火光悠悠,­干­枝上的小果在火中啪啪炸响,四周青年男子的鼾声此起彼伏。

洞里原有的巨蛛虽然逃去缝隙深处,不见踪影,但浓烈的腥气却是久久不散,旁人不觉什么,但对五感超强的她来说,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秦惊羽此时已无睡意,抱着琅琊神剑,也加入到值守之列,看见银翼也是目光炯炯,于是唤道:“你眯会眼吧,这几日太辛苦了。”

银翼摇了摇头,淡淡道:“以前在北凉山里,经常随狼群在夜里捕食,都习惯了。”

秦惊羽知他天赋异禀,习­性­使然,也不勉强再劝,微微侧头道:“那燕儿去睡会吧,我和银翼守着,燕儿——”

半响没听得回音,诧异转身,却见那仅着单衣的少年立在那天窗下方,正抬头盯着一侧石壁,怔怔出神,一瞬不眨。

秦惊羽拔高了声音:“燕儿,你在看什么?”

燕儿又看了几眼,这才转头过来,朝她招手:“你来看看,这石壁上好像有些东西,跟之前不一样了。”

东西?

难道又是新的怪物出现了?

秦惊羽下意识拔出神剑护在身前,朝他走去,银翼也起身跟来,三人站成一排,仰首凝望。

银翼先前曾经跃上石壁,去放那包裹柱子的珠茧下地,曾无意识朝那石壁瞟过一眼,此时一见,当即叫道:“是有些变化,颜­色­深浅不一样了!”

秦惊羽站着没动,只努力辨认着石壁上逐渐凸现的图样痕迹:“好像是一幅画......”同一个姿势看得久了,脖子有点酸,不由稍微动一下,目光左右移动,忽然低呼,“不,不只是一幅,而是......很多幅!”

怎么回事?

之前她为了寻找被巨蛛拖走的主子,曾和燕儿在洞里仔细寻找过,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不会记错,这秘道两侧原先光秃秃一片,绝对是没有任何图画的,而现在,在大队人马进洞驻扎之后,居然莫名出现在壁上,这,又有什么意图?

从吸血蝙蝠出现,水囊被偷,到众人无奈上岛,发现石洞,遭遇巨蛛,再到被迫进洞,发现图样,感觉这一切,似是冥冥中有人­操­纵,让自己别无选择,一步一步朝着其设定的方向行进。

这其中,必然有诈!

不能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我命由我,不由天!

“别看,毁了它!”秦惊羽话声刚落,立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抬手就朝壁上掷去。

见她动作,身旁两人纷纷效法,四周值守的门人也跟着动作,更多的石块砸向秘道两侧。

砰砰砰,石壁上土块纷飞,灰尘簌簌落下。

众人举袖挥开前面烟雾,却见那壁上图像并非但没被毁去,反而愈加明显。

砸不掉,那就烟熏火烧!

秦惊羽从火堆里抽了根燃着的树枝出来,银翼接过,脚下一蹬,转眼跃上石壁,滴溜溜转了一圈,石壁遇热,骤然又炸出无数细碎石子。

随着他声音,秦惊羽眼光掠过壁上,微喘一口气,也跟着唤道:“银翼住手。”

但见经此火焰一烧,石壁又剥落一层,这回不仅是图像清晰可见,还现出浓烈的­色­彩来,看起来像是为祭祀神灵所绘的壁画。

秦惊羽定下心神,反而平静下来。

“它非要我们看,那就看吧,我倒要瞧瞧,上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若有妖孽出现,神剑自会诛之。”

说罢,率先踏出一步,将琅琊神剑抱在胸前,凝神细看。

从她所站位置,一直到那尽头门户,秘道左右两旁一幅接连一幅,全是壁画,共同组成波澜壮阔的画卷,却无任何文字。

画卷之初,背景是崇山峻岭下的广阔原野,有身骑马手拿武器的汉人士兵,对阵装扮奇特的异族男女,两路人马迎面展开大战。汉人士兵挥舞长矛刀剑,飞羽骤发,并有弩箭投石车之类的大型武器;异族男女则是驱赶着无数巨大的飞禽走兽,攻向巍巍军队。

从画面可以看出,开战初期,既是战况惨烈,有被异兽啃咬坠马仰倒的汉人士兵,也有中了刀剑府地不起的异族男女,双方各有胜负 ,白骨成山,血流成河。

而后,形势忽然一变,战场从山野转化为城池,所占空间增大,看来是着重绘这一情景。

这是一场攻城战。

在城池正门,有许多士兵,地上有无数士兵倒伏着,看来已经战死。城墙上的守军,箭如雨下,还有巨大的石块向下砸去。城门紧闭,有不少攻门的巨木弃在地上,看来城门坚固,攻不进去。

看起来是一幅普通的攻城图,并不足为奇。特别的是,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两株巨树,在巨树上,被绑了绳索之类的物事,把两棵树连了起来,那些绳索,由先前那些异族男女指挥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异兽,用力向后拉,把两株巨树都拉得弯了,在绳索中间,是另一株巨树的树­干­。

两株巨树相距约有几丈之遥,这样一来,等于把两株巨树组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弹弓,而绳索上的另一株巨树,则成了巨大的箭。从巨树被拉至弯曲的程度来看,那些拉紧绳索的异兽只要一起松手,那株直径超大的树­干­,必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向前­射­撞出去。

那巨大的箭,正对准了城门!

一看就可以知道,攻城的一方,要以这个匪夷所思,但是现成之极的方法攻城,而守城一方,显然准备不足,无能为力。

这一幕幕场景,直把众人看得心惊胆战,胸中雷鸣,却又禁不住朝后继续看去。

接下来,箭矢发出,城门大开,无数异兽涌进城里,将汉人士兵撕碎咬烂,吸血食脑,剁成­肉­泥。这些禽兽连同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到处可见惨死的男女老少,肢体横飞,血溅如雨,护城河中满是散落的尸体,河水被染成一片艳红。

画面是无声的,静态的,但是底下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耳畔仿佛回响着不可抑制的血泪悲呼,呼声直逼苍穹,控诉人间惨剧,天地不仁。

身边已经有感叹吸气之声,有人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神剑在怀,秦惊羽只觉得耳目清明,而前世更多更为惨烈的战争场景都见过,此时也无所畏惧,继续朝下看,秘道右边的壁画却到了尽头。

下一处场景,是从左边石壁开始绘制。

原以为必定又是继续那无休止的杀戮,没想到侧头看去,眼前景致忽而一变,出现一大片如云似霞的桃花林,一名头戴金冠容貌娇艳的异族少女对着林边溪水梳妆,一方汗巾之类的布帕随水飘走,却正好飘到下游一名俊秀男子跟前,男子俯身去拾,背上一柄长剑露出半截。

那长剑仅露出剑柄,却是异常熟悉,秦惊羽只瞟了一眼就已认出,正是自己手中这柄琅琊神剑。

当下再看,却见这一男一女身处一间木屋,屋外是青青翠竹,四周碧草鲜花,如同仙境,而男女相互偎依,神情十分亲昵。几幅类似的画面之后,便是轻纱薄幔垂下,两人衣衫尽褪,身体交缠,翻云覆雨,行尽欢好之事。

男子阳刚如铁,女子娇柔似水,交合的画面绘制得相当细腻逼真,令得底下一­干­童男皆是面红耳赤,喘息微微。

秦惊羽咬­唇­站在其中,匆匆一瞥就欲错开眼,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是了,那男子的手!

一只手搂住女子的纤腰,低头去吻,另一只手却摸向床榻边上,那里,斜斜放置着先前所负的长剑——

如胶似漆,郎情妾意,却原来是,是一出美男计!

下一幅图,却是男子神情冷峻骑在马上,被众多汉人士兵簇拥着,奔出山腹,女子一身狼狈,满是血渍,被绳索捆缚长剑相逼,却依然昂首挺胸,气势高傲。在他们的对面,异族男女纷纷俯首跪拜,弃械投降,其后是大群异兽。由此看来,少女当是这异族人群中的领袖人物,男子正是以她为质,赢得胜利。

再往下,男子将长剑抛向空中,但见紫光过处,海水席卷,天崩地裂,大陆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却是秦惊羽所熟识的地形,左为赤天大陆版图,右为密云蛮荒二岛。

紧接其后,画面又是一变,异族男女与飞禽走兽皆已不见,硝烟过后,重归平静,只剩下男女二人,男子轻抚女子长发,眼中似有怜惜,女子垂头,目光隐隐闪动,却是盯着挂在墙上的长剑。

接下来的一幅,女子手持长剑,直Сhā心窝,男子立在她背后,面­色­大惊,伸手去夺。

画面最后,却是两人紧紧相拥,长剑穿透女子胸膛,深深刺入男子身体,鲜血溅出,嫣红如初见时盛开的桃花,女子在笑,男子也在笑,所有种族恩怨,爱恨情仇,都在那粲然一笑中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众人围合站立在壁画之下,稍有见识的人都不难看出,这画卷上的故事,正是赤天大陆的由来。

却原来,天下三分,海陆相隔,竟是如此因果。

“好美的故事......”秦惊羽看的心折,当即长声喟叹,“异族之恋,原本就没有好结果的,如此这般,不足为奇。”

“是么——”

燕儿拖长了声音,眼睫颤动,忽而轻笑:“这些欺骗后人的故事,我却不信。”

秦惊羽瞥他一眼,见着那眸底一抹执着与坚持,正要询问,却听得有人咦了一声,低叫出声。

“快看,那门开了!”

循声望去,秘道尽头,门户缓缓开启,一片未知天地。

朕本红妆 海岛风云 第五章 地狱历练

毫无征兆,原本紧闭的门户,在众人眼前无声无息,缓缓开启。

“不好,我们触动了开门的机关!”

听得燕儿在耳边一声低呼,秦惊羽悚然一惊,握紧手中的琅琊神剑,目光下移,见得脚下略微下陷的石板,登时心有所悟。

先前因为她的严词警告,众人都各司其职守在洞口,正是这秘道两侧突然出现的壁画,令人心思恍惚,无法抑制,一幅幅观赏下去,也一步步走向石洞深处。

当看到最后,除开值守几人,大部分人聚集在尽头这幅壁画下方之时,十几号人的重量造成石板下陷,恰好便是启动开门的机关。

设计建造这石洞之人,显然深谙世人的猎奇心理,用这充满奇幻­色­彩的画卷,引诱着,怂恿着来人随他心意,步步探究,走向深渊。

太多的诡异,太多的奇幻,太多不能解释的东西,再深入进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秦惊羽后退一步,直觉转过身去,大叫:“退出洞去——”

话声未落,离洞口最忌的两人立时持刀在手,转过身去,刚笨到洞口,就听得轰然一声,前方尘灰飞扬,顶上开裂,无数大小石块坠下,小的如拳头,大的如西瓜,犹如暴雨一般倾泻——

若是砸在人身上,血­肉­之躯,非死即伤!

基于此种想法,那两人本能一让,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去路瞬间被大小石块封死,而更多的石块还在簌簌往下落。

有人惊惧高喊:“不好,山洞要塌了!”

众人立时退后,离那洞开的大门只三步之遥,正进退两难,突然间,秘道两侧咔嚓数声,有什么地方凹了进去。

秦惊羽听得分明,心头怦怦直跳,只愣了一下,当即叫道:“小心暗器!”

下一瞬,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嗖嗖作响,凹陷处­射­出成千上万支短箭,或直­射­,或斜飞,方向各不相同,毫不留情,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

面前黑影一闪,却是银翼凌空跃起,刀光挥舞递进,挡下无数短箭。

真是好样的!

秦惊羽刚要欢呼,却听得耳畔风声遂起,略一转头,就见一支黑黝黝的短箭朝自己激­射­过来!

当的一声,白光微闪,背后不知是谁­射­了枚什么过去,短箭应声而落。

正看得心惊,一只手臂横过来,无声将她揽入怀中,闪进一处凹进尺许的石缝。

修长的手指抚去她眉间的落灰,这感觉有丝熟悉。

“别怕,有我呢。”

“嗯,我没事。”

鼻端嗅到少年清新淡薄的体味,并无血腥之气,还好,他没有受伤。

秦惊羽放下心来,越过他的肩膀探头出去,但见乱箭齐放,众人边挡边退,情势艰险之极。

好在此行随­性­之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门中­精­英,年纪虽轻,资历却都不浅,平日也是跟着银翼风里来雨里去的刻苦训练,自是临危不惧,外围之人刷刷挥刀亮剑,将其一一斩落,里面的人则是护着先前的伤者步步退后。

箭雨不停袭来,中无间断,众人正应接不暇,岂料地面又是不住摇晃,咔咔作响,长长短短的尖锐的利器,缓慢地,冒了出来;而此时,头上也是轧轧声起,拱形穹顶贸然伸出无数削尖的石笋,朝地面快速压下。

这一系列现象,都是机关开启之后的连锁反应!

秦惊羽叹气,此时饶有三头六臂,也别想从这层层包围之中冲出山洞,生死一线,无法硬闯,就只能再次后退,退入那风平浪静的门户后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这退一步,却绝对不是海阔天空!

渐有箭入皮­肉­吃痛闷哼之声传来,灰尘中夹杂着飞溅的血花,秦惊羽心头烦乱,一咬牙,当机立断厉喝:“快,退入门中!”

众人动作迅捷,大步奔进门去,银翼负责殿后,挥手招呼人等尽数入内,发现脚下有伤行动稍缓的,直接扛起,砰砰扔进门去。

等到最后一人踏进门槛,又是轰得一声,重逾数千斤的条形巨石落下,将来路封得严严实实,没有半丝缝隙。

而眼前,又是一道秘道,比先前的石洞狭长,两边壁上分别嵌着数颗夜明珠,暗黑中珠光清幽,映出众人惨淡发青的脸­色­,面面相对,渐渐回神。

后路已断,没人知道,秘道的那一头,又是怎样艰险的状况。

而今,没有伫足沉思转身逃离的机会,唯有面对,真实地面对。

柱子,在天之灵安息......保佑......

“走吧。”

简单两个字,秦惊羽怀抱琅琊神剑,犹如怀抱希望的火种,径直走在最前方。

身后脚步微响,有两人一左一右跟了上去,以护卫的姿态——

银翼在左,始终超过她一小步,燕儿在右,只落后寸许,几乎是并肩而行。

后面更多的人跟着,强壮的扶着衰弱的,清醒的背着昏迷的,无恙的护着受伤的,各式各样的姿态,如永不言败的斗士一般,有序地,坚定地前进。

事实上,秦惊羽雄赳赳气昂昂没走几步,就发现这段秘道并不如看起来那么长,转眼就到尽头,又一道门户挡住去路。

门,又是门,天知道她现在一看见门就想吐!

“妈的,又跟老子玩­阴­招,有本事亮出真身来,跟——”眼珠一转,指着身前之人道,“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自以为是的玩笑话,却没有令得任何一人咧嘴而笑,只因,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一处。

那门,自动开了。

一室光亮。

银翼率先过去,秦惊羽跟着一步跨进,就被满目炫光晃了下眼睛,定睛一看,里面堆满了珍珠翡翠玛瑙之类,还有一些零散的玉鼎陶罐,里面盛满金灿灿的钱币,四周方正宽敞,足有未央宫正殿那么大,墙壁呈灰白­色­,穹顶高耸,角落里还耸立着几尊持戟佩剑的青铜人俑,而密室正中,一条细长的绳索垂落,下方停着巨大的青­色­棺木,未觉腐朽之气,却隐有淡然檀香。

看起来,应该是间墓室,一间很是明亮招摇的墓室,珠光宝气,富贵逼人,打破了她一贯以来古墓森森的认知。

不过,在这凶险的密洞之中,贸然出现一间墓室,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秦惊羽看着那棺木,不敢贸然上前,只低低喃道:“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认真去看看那个什么古墓丽影,再去翻翻鬼吹灯......”

燕儿听得挑眉:“古墓丽影?鬼吹灯?那是什么?”

秦惊羽吐了吐舌头:“呃,没什么。我说着玩的。”转头朝向银翼,努嘴道:“看看周围可有出去的通道。”

银翼点头,下令分组查看墓室四周的情形,没过一会众人就再次聚拢,皆是摇头。

“门主,没发现出口。”

“没出口?”秦惊羽眉头皱起,举目四望,但见穹顶石壁光滑如镜,找不到一处凹凸,一丝缝隙。难道,竟是一个死局?

搜索未果,眼光重新回到那棺木,自然而然落在从顶上垂落的绳索上。

绳索呈青黄|­色­,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编成,怎么看都和这墓室的风格不符。

或许,这就是出去的机关?

银翼比个手势,秦惊羽迟疑着点头,就见他也没敢直接去拉,而是抓了把短刀在手,绞住绳索绕了两圈,然后向下一扯。

哗啦一声,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垂下一大幅素绢来。

绢上白底黑字,字如大斗,笔法则是生硬冷冽,透着森森寒意:

汉人无耻,不得好死;入我禁地,灵蛇诛之,群兽食之。

灵蛇,什么灵蛇?!

秦惊羽大惊,忽觉手腕一紧,被人朝后一拉。

就在众人低呼吸气声中,棺木陡然一震,左右晃动,继而还原不动。

须臾间,棺盖缓缓开启。

一团灰白的光从棺中徐徐升起,不是想象中的千年­干­尸,却是活物!

那物高高昂起,投影在石壁上,但见底下身躯细长,越往上越是粗壮,左右分叉成为两截,两颗圆鼓鼓的头颅忽上忽下,不住扭动——

是蛮荒岛的圣物,双头怪蛇!

比起当日在皇宫寿宴所见的漆黑小蛇不知大了多少倍,而且,通体已经泛白,只怕快要成­精­变人了。

眼见那蛇眼中一点赤红亮起,双头交错,血盆大口张开,獠牙闪光,显是欲要吞吃地下之人。

银翼大喝一声退开,自己却猛冲上去,看准蛇身七寸,举刀就砍。

哐当一声,钢刀如同砍在坚硬的玄铁之上,怪蛇毫发无伤,刀刃却立时倒卷。

这怪蛇,竟是刀枪不入!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蛇尾一抬,有如巨鞭一般拍过来,外围数人被击中甩出,扑扑撞在四周石壁上,皮开­肉­绽,头破血流。

秦惊羽瞥见那怪蛇眼中一点赤红,直觉喊道:“攻它双眼!”

话声未落,自己先挥剑刺去。

果然是神剑,并无太大力道的一击,居然在那蛇身上开了一道口子,血丝溢出。

怪蛇勃然大怒,双头一左一右,同时朝她袭来,猩红的信子眼看就要添上脸颊。

电光火石间,­精­芒闪过,一颗蛇头,骤然缩回,怪蛇嘶声惨叫,在室内狂乱扑腾,身躯如铁,呼呼风起,转眼又扇倒数人。

但见一柄小刀直直穿Сhā蛇眼,眼珠破碎,红白迸裂。

室内亮如白昼,这回秦惊羽看得清楚,刀柄犹在微微颤动,正是那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柳叶刀!

是他......

那名身怀绝顶武功的灰衣暗卫,他也在此次海岛之行!

秦惊羽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欢呼出声,就见棺木裂开,怪蛇回头瞥过她手中的神剑,似有犹豫,瞬间退进,棺盖轰然落下。而石壁处传来低沉兽鸣,其中还夹杂着门人的惊叫,灰白的石壁已然翻转,露出七八间黑漆漆的密室来。

想必是蛇尾将人甩出,正好碰到隐藏的机关,石壁随之翻转移动。

然而,那绝不是众人期盼的出口,却是全新的,惊骇的,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

一眼瞥去,秦惊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刹那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无数只异兽从密室涌出,有身形巨大外观如牛的独角兽,有皮如铠甲上长尖刺的豪猪,有尖嘴獠牙肚腹如鼓的灰鼠,有全身毛发眼如铜铃的巨狒......一时间,壁画上的异兽化为鲜活生灵,饥饿难耐,嗜血而来!

群兽食之......

这就是所谓的群兽食之!

引他们进洞,就是成为活祭,供异兽果腹享用!

“用火烧,快!”

有人急中生智喊出一声,众人将手中火把朝群兽用力掷去。

不想这异兽习­性­竟有别于寻常兽类,除开一些个头稍小之流,大都不惧灯光,龇牙咧嘴,吼声阵阵,继续朝人扑来。

壁画上的人兽之战,从山林城池,移师到这密闭墓室。

千万年过去,历史,再次重演!

这是一场噩梦,一场不可想象的硬仗,一场誓不罢休抗争到底的生命之战。

人的求生的本能,对阳光对理想对未来的追求,瞬间觉醒。

“兄弟们,拼了!”

银翼一刀捅进一只野兽肚腹,下一刀又割断另一只野兽的喉咙,带出一股血箭。

在他周围,年轻的将士个个杀红了眼,血­肉­翻飞,鲜血四溅,要将这一路以来陷身黑暗的憋屈与痛失同伴的悲愤,十倍百倍千倍地,都发泄在这些毒蛇猛兽身上。

一刀砍不死,就砍两刀,三刀......无数刀!

用脚踹不倒,就用手撕,用牙咬!

英灵不能辜负,鲜血不能白流,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这个热血沸腾的时候,秦惊羽手中的神剑似是感受到嗜血的气息,仿若注入了新的灵力,紫气渐浓,光芒大盛。

“连你也忍不住了么?好极,好极——”

秦惊羽眉宇森冷,朗声大笑:“柱子,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墨发飞扬,眸­色­如雪,宛如光焰中涅槃而出的雏凤,一剑挑开棺盖,剑光直指那催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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