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说什么?”
少年轻笑,凑去他耳边道:“人家新娘子要喝交杯酒,雷牧歌不肯,想尽办法推脱。”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借着枝叶遮挡,自顾自咬着耳朵说话,话音比那风声也差不太多。
男子低哼一声道:“他心里记挂某人,竟连虚与委蛇都不肯。”
少年故作不解睁大眼:“谁啊谁啊,八卦说来听听?”
男子扫他一眼,但笑不语。
没等到男子的回答,少年又竖起耳朵,凝视细听,低笑道,“这新郎官真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他却要去找侍女帮忙……”忽然听到那互赠礼物之说,不由一怔,手指不自觉摸去自己发髻。
正当此时,院墙假山处有人闷闷低哼一声,声音却有几分熟悉。
下一瞬,新房窗户立时大开,一身红裳的新娘探头出来,朝外一瞥。
假山处立时归于静寂。
又过得几秒,一声猫叫适时响起,花盆落地,四分五裂。
眼见底下窗户关上,少年掩中低笑:“还记得那个蒙古 大夫不?没想到他转世投胎,做了只猫……”
男子点头,眸光里泛出几分冷色:“原来他们已经谋划好,软硬兼施,里应外合,趁这洞房花烛夜,便是放手一搏。”
少年点头:“那我们就作壁上观,先看看他们的表演吧。”
此言正合男子心意,当下揽住少年纤腰,让其舒服华侨城 自己腿上,继续观看。
底下新房中,烛光闪耀,窗户上映出两条纠缠的人影。
少年低呼:“呀,好激烈,雷牧歌会不会吃亏?”
男子瞥去一眼:“你很担心他吃亏?”
语气好酸,这个醋坛子!
少年侧头轻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也是我未来姐夫……”
男子面色稍缓,正要说话,就听得婚房传出男子兀自压抑的求救声。
“屋外之人,好戏看够了没有,还不快出来挽救我的清白!”
少年微怔,身形一顿,手背被男子轻轻按住:“这不是在唤你——”
目光一转,那边光秃秃的假山上忽然冒出个灰影,稍一踌躇,便是一跃而下,朝着那半掩的窗户奔去。
新房里,雷牧歌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推开半挂在身上的玛莲达。
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人影破窗而入,长袖挥舞,朝两人撒出漫天粉雾。
“你……你们……竟然……”
玛莲达美目圆瞪,眼光带着一丝复杂,娇躯软软倒下,大红的嫁衣衬得俏颜晕红如血。
坠地之前,雷牧歌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腰带,将之平放上大红的喜床。
李一舟检查下她的鼻息,拍了拍手掌,扁嘴道:“好了,晕过去了。”
雷牧歌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药,药效那么差劲,我在这屋里屋外都撒了,酒里菜里也放了,镯子上也涂了,还是迷不倒她?!”
李一舟哼道:“你知道什么,这药是我花了好几年功夫才炼制出来的,寻常人等一嗅就倒……但你这新娘子是寻常人吗?她可是这密云身份最高的巫女,体质异于常人!”
“算你有理,但是你方才在外面鬼叫什么?还叫那么大声,就不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还说呢,明明是我的镯子你借来一用而已,凭什么说你早年置下的?”李一舟伸手过去,毫不客气拉起玛莲达的手,将玉镯一把掰下来,在袖口处擦了擦,揣入怀中。
雷牧歌没有理他,手上动作不停,随手扯下玛莲达的绣鞋,置于床下,又抓过一床锦被给她盖上,最后还将轻纱罗帐尽数放下,制造出一番缠绵悱恻的景象。
李一舟站在他身边,看得啧啧有声:“我说雷,其实你这新娘子长得也是不错的,又对你一见钟情,这洞房花烛,大好春光,要不你就疚下把房圆了,莫要辜负美人恩……”
雷牧歌冷道:“别新娘子新娘子的叫,谁说她是我的新娘?”
李一舟好笑道:“虽说你心里不认,但是方才都进了喜堂入了洞房,除了圆房,该做的都做了,说出去谁会相信你的清白?”
雷牧歌剑眉一挑,斜斜睨他:“什么叫该做的都做了?她上过我雷府的迎亲花轿吗?与我拜过天地高堂吗?我有给她揭开过盖头吗?你看清楚,桌上那交杯酒是她一人狂饮,我可是滴酒未沾。”
“你……”李一舟指着他,瞠目结舌,半晌才道:“我就说你为何同意用巫族的婚仪,原来你心里竟是连假成亲都是不愿!”
雷牧歌轻笑:“你这后知后觉的家伙,难不成是第一天认识我?”
李一舟连连摇头:“可惜,你这番心思,人家丝毫不知,昨日我们宴会受袭,他却比泥鳅还溜得快,当不知躲去了哪里!”
雷牧歌不甚在意笑笑:“躲起来也好,我也腾不出精力保护他。”
李一舟不满道:“你今日与玛莲达成亲,他也没到场。”
雷牧歌面色不改,只是笑道:“他就是个孩子,兴许去别处玩去了,我也没指望他能来的……”
“你就知道为他开脱,凡事替他着想——”李一舟忧心望着他,叹气道,“雷,你没救了!”
雷牧歌耸肩苦笑:“没办法,我大抵是上辈子欠他的。”
李一舟张了张嘴,还要再说,雷牧歌及时按住他的肩膀:“有人来了!”
榕树上,少年早已听得脚步声起,却是来自院外,当下按捺不动,凝神细听。
有侍卫模样的男子匆匆而来,穿过长廊,叩响房门:“岛主,有要事禀报!”
雷牧歌坐回桌前,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岛主困乏,不予出门,有事明日再说!”
那侍卫不料是旁人出声,微怔一下,急切道:“请姑爷转告岛主,有不明身份之人登岛来袭,大长老请岛主速去议事大厅!”
雷牧歌心头一惊,与李一舟对视一眼,低道:“知道了,你先去,我们等下就来。”
“是。”
那人应着,脚步声渐渐去了。
“不明身份之人?”李一舟一拍大腿,喜道,“难道是陛下见我们迟迟未返,派人前来增援?!”
雷牧歌缓缓摇头,沉吟道:“应当不是。”
李一舟目光一转,又道:“她至少要昏迷三个时辰,接下来怎么做?”
雷牧歌默了下,走去玛莲达身边,从她腰间摘下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仔细端详。
李一舟凑过去,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岛主令牌。”这令牌岛上众人人都有,普通百姓是木制,山庄侍女是竹制,侍卫是铜制,四大长老是银制,唯有岛主所持为金制,拥有无上的权力。
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雷牧歌将令牌收入袖中,转身就走。
“哎,你做什么?”李一舟跟着追出去。
雷牧歌头也不回道:“去找七彩水仙。”
“我找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确定你能行?”
“我有这个,糊弄下那几个老家伙,估计还是能顶用。”雷牧歌脚步不停,只朝他晃一晃衣袖。
李一舟看得眼睛一亮,又继续追问:“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又跟你新娘子闹翻了,到时候怎么挽回……”
“都跟你说了,她不是我新娘子。”雷牧歌走出两步,停下,“谁说我跟她闹翻了,我只是出去赏月散步,若无收获,回来便是。”
“回来?”李一舟怔了下,总算反应过来,哈哈笑道,“真有你的,这兵不血刃的,原来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两人掩上房门,说说笑笑,一路远去。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大摇大摆步了进来。
“好个雷牧歌,拿着鸡毛当令箭!”秦惊羽轻笑道,不用问,她几乎可以猜到他想做什么,三个时辰,足够他拿到想要的东西,然后趁乱驾船回航,逃之夭夭。
就算不能如愿,回来再当一日新姑爷,总能找到脱身之计。
燕儿淡淡道:“我早说了,他是不会甘心就此娶亲的,果然不错。”
“哎,人家这回可没惹你,你少在那阴阳怪气的——”秦惊羽朝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那轻纱罗帐中曲线玲珑的身影上,微微蹙眉,“奇怪,这回玛莲达为何没用媚术?”
昨夜自己单是偷窥旁听,都中了招,要是直接用上,雷牧歌决计抵挡不了!
燕儿看她一眼,低笑:“听你这口气,好似挺遗憾的,你到底是希望她用,还是不想她用呢?”
“死小子,说话越来越放肆了!”秦惊羽手肘撞他一下,催促道,“废话少说,快些帮我找东西,我们还要赶去跟他们会合呢!”
燕儿哼了一声,两人分头行事,走去箱柜前四下翻找。
找了半天,别说是柄三尺长剑,就连把水果刀都没看到。
闭眼一默,调动所有感官,心底却也丝毫感觉不到琅琊神剑的气息。
“怪了。”秦惊羽站起身来,略显惊疑,“不在这里,却在何处?”
燕儿笑着提醒:“会不会在你昨夜撞破好事的地方?”
“倒是有些可能。”秦惊羽点头,想起那处清幽偏僻的小院,自己当时被媚术所惑,迷迷糊糊,也没注意感觉查探,于是拉着他就往外走,“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不经意回头,见得罗帐边上露出的一只柔白玉手,忽然停住脚步。
对了,巫女之血!
手掌摊开,朝身旁一伸:“你的刀借来用用。”
燕儿随她目光过去,了然一笑:“还是我来吧。”说罢走过去,袖底翻转,银光一闪,青葱玉指上红花绽放,血流如注。
秦惊羽在妆台上随手抓了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香粉倒出来,绞了衣角里外抹擦干净,回头正好瞥见,不由道:“你下手那么重干嘛,好歹是与你亲热过的人,怜香惜玉懂不?!”
是的,玛莲达就是青青,青青就是玛莲达,此前蛛丝马迹甚多,两人因为种种利害关系虽未说破,却心知肚明,也乐得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如此想着,不禁又瞪他一眼,前不久的舌吻剧情,她可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燕儿抬眸一笑,接了瓷瓶过去,避重就轻,边做边道:“我只对你怜香惜玉……”
秦惊羽哼了几声,没有理他,心底却在暗笑。
这小子,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
转眼瓷瓶中鲜血过半,燕儿缩回手来,将瓶塞盖上,秦惊羽看着那还在淌血的手指,心下不忍,从嫁衣上撕下一截布带给她裹上。
刚包扎完毕,正在打结,忽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手上动作一顿。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心慌……”秦惊羽目光掠过四周,警惕查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觉自嘲笑笑,自己五感太强,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好了,我们走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屋里重归清静。
烛火摇曳,在夜风中翩然起舞,淌下一滴清泪。
榻上,女子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射出清冷如雪的光芒。
没人能想得到,这药效重重,放血即散——
雷牧歌……阿丹……阿严……
你们很好……
海岛风云 第四十五章 等你入套
喜堂内,灯火通明。
酒宴撤下,笙歌散尽,大夏殿下秦湛霆被请去偏厅暂歇,四大长老与一干人等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一名侍卫正伏地禀报。
“来人是从西面驾船上岛,我等看到是船身有双头蛇标志,想到北岛兆岛主还在岛上,恐是蛮荒南岛来客,赶紧去迎,不想那为首之人脾气乖张,一言不和就动起手来,他们还带有数头异兽,十分凶悍,外围守卫的弟兄已经抵挡不住了,全靠鬼婆婆施法设置迷雾,暂时阻住对方进犯……”
“南岛?”四长老桂离面向几人,不安道,“此次岛主大婚,时间仓促,并未给蛮荒岛送请柬过去,莫非古乌尘闻得消息心生不满,前来挑衅?”
二长老滕别沉吟道:“过去几年我陪岛主去往蛮荒,古乌尘确实对岛主眼光有异,应是起了爱慕之心。”
桂离点头,想想又道:“不过这距离相隔甚远,古乌尘应该不为所知才是,怎么会……”
“好了!”三长老昆仑挥下手,打断两人的对话,“不论如何,今日是岛主大婚,又有大夏皇子在场,断不可惊扰坏事。”说罢,又转向大长老简司,请示道,“我先带族人前往查探,问清缘由再做打算,简长老意下如何?”
简司略一抬手,道:“不必惊慌,鬼婆婆的迷雾尚能阻挡一阵,夜袭之事事关重大,当小心谨慎,从长计议。”转头又朝向身旁侍卫,皱眉问道,“岛主怎么还没到?”
那侍卫嚅声道:“姑爷说立时就来,应该快到了……”
“姑爷?”简司的声音略微拔高,带着些许怒意,“什么时候轮到他姓雷的来发号施令了?!”
侍卫哑口无言,门外却传来一声朗笑:“原来几位长老都在这里喝茶闲聊啊,还真是热闹!”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雷牧歌一身大红吉服走进来,李一舟紧跟在身后。
“姑爷来了,快请坐!”
昆仑首先迎上去,滕别与桂离也是起身招呼:“姑爷……”
简司目光如电,朝他身后投去一瞥,硬声道:“怎么是你二人,岛主呢?”
雷牧歌上前寻了座位坐下,淡淡道:“岛主身子不适,在房里歇着,让我前来与诸位议事。”
“你?”简司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凭什么?!”
雷牧歌瞥他一眼,唇角轻扯:“这个,够吗?”长臂伸展,朝人前一挥,掌中一枚金色令牌闪闪发光。
众人低呼声中,简司腾的站起,指着他道:“你怎么……怎么会有……岛主她竟然……”
“不错,岛主将令牌给了我,言明见得令牌,如人亲临。”雷牧歌目光掠过众人,平声道,“诸位长老,可有意见?”
滕别与桂离对视一眼,微有讶色,一时没有说话,倒是昆仑上前一步,抱拳表明态度:“姑爷与岛主夫妻一体,我等自然全力辅佐,莫敢不从。”
雷牧歌赶紧起身还礼:“三长老客气了,日后都是一家人,还望多多指点教诲。”
“好说好说。”
两人寒暄两句,各自坐回座位,雷牧歌面色一整,问道:“对了,方才诸位议事,说到哪里了?”
昆仑看了下简司,道:“来人从防守薄弱的西面登岛,就快冲破鬼婆婆的迷雾阵,我等欲派人增援,正在讯问大长老的意见……”
简司冷哼一声,“你们商量便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说罢站起,竟是朝着厅门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简长老!简长老!”
桂离连连呼唤,追了上去,过不多时返回步入,尴尬笑道:“姑爷别介意,简长老就是这脾气。”
雷牧歌大度一笑:“简长老是长辈,有些脾气也是自然,只是……”话锋一转,肃然道,“我与岛主大婚之日,竟然有宵小夜袭挑衅,若是传出去,大夏与密云颜面何存!那夜袭之人如此大胆,到底是什么来头?”
滕别轻咳两声道:“夜袭之人来自蛮荒南岛,这里面只怕有些误会……”
“我不管什么误会,岛主既然将令牌交付与我,这事我就得管上一管,不可让人轻看——请问三位长老,对方来了多少人?”
昆仑微怔一下,答道:“大致有百余人,还有数头异兽。”
雷牧歌不屑道:“不就是百来号人,几头畜生,昆长老应该应付得来吧?”没待昆仑回应,令牌在手,径直下令,“三长老昆仑,带三百岛人前往对敌,不得有误!”
“这……”昆仑略一迟疑,抬眸见得那金光闪闪的令牌,只得低头,“是。”
昆仑刚一迈步,那边滕别急急过来:“姑爷,蛮荒南岛与我密云关系还算不坏,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又是岛主与姑爷大喜之日,确不宜动武,不如由我与昆长老一同前往,问明缘由。若真是对方蓄意进犯,这场架再打也不迟——”
雷牧歌听得点头:“滕长老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意思办。”
滕别大喜,拉着昆仑匆匆去了。
等人影走得不见,雷牧歌抚一下手中的令牌,转向侧对面的四长老桂离:“对了,桂长老,还有一事我险些忘了。”
“姑爷请讲。”
雷牧歌不慌不忙道:“我出来之时,岛主说那七彩水仙正好有一枝初初成熟,让我请桂长老带路前往,赶在天明之前采摘回来。”
“七彩水仙?”桂离微微一惊,言道,“此是本岛圣草,除了岛主本人,任何人都不能前往摘取的。岛主……真是这样说?”
“自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雷牧歌说着,板起脸来,“这等小事,就不必要劳烦岛主了吧,这订婚时早有承诺,当时桂长老也是在场之人,岛主亲口所言,难道还有假?”
桂离犹豫站起:“姑爷稍等,容我……”
雷牧歌弗然不悦,朝门口走去:“快走吧,岛主还在房中等我回复消息。”
桂离无奈,只好在屋里取了一盏铜灯,快步追上。
两人前后出门,李一舟却没有跟上去,而是脚步不停,从侧门步出。
院墙上,秦惊羽端坐着,眨巴着眼睛。
在那僻静院落一无所获,马不停蹄赶来,正好听到之前大长老简司负气而去的场景,接下来的情形也是丝毫不差落入耳目,不由得一叹。
“好个雷牧歌……”
就凭一枚令牌,几句话就把简司撵走,借夜袭支开精明的昆仑和沉稳的滕别,只留下个温和无害的桂离,随意摆弄,为所欲为。
而李一舟应该是去找大皇兄秦湛霆,收拾包袱准备逃离了吧。
至于夜袭,既然来自蛮荒南岛,不用说,跟银翼容娜不无关系,自己在密云岛上销声匿迹过得十几日,那两人留守蛮荒,只怕是急疯了!
燕儿闲闲看她,那咬唇蹙眉的模样不科学带着几分娇憨,说不出的生动可爱:“他们是分头行事,我们呢?跟去哪一方?”
秦惊羽默了下,直觉做出判断:“跟上雷牧歌。”
“好。”
一声过后,腰间即是一紧,他的手臂环绕过来,将她 紧紧揽住,远远跟着前方两人,一路飞驰。
秦惊羽靠在他怀中,关注着前方动静,忽听得他低问:“冷吗?”
“不冷,不过可以再暖一点。”
话声刚落,就觉得他的手紧了下,一股暖意自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夜风清凉,他的胸膛却是暖暖的,十分舒适宜人。
秦惊羽被他如斯温暖包裹,一时昏昏欲睡,忽然想到一事,忙从怀中扯出一条青色布巾来,塞进他手里。
“等下露脸,你还是蒙面出场吧。”
虽然他的个子较过去拔高不少,身材更加颀长挺拔,肤色也有所改变,但那张温润俊秀的面容却一如从前,旁人岂有不识之理。
自己实在想不出理由来释疑与解决,只能是暂时搁置,人前还是继续蒙面的好。
燕儿捏着布巾,沉默了下,凑到她耳边低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光?”
秦惊羽一转头,他已经把唇移开,月光落在挺秀的侧脸上,隐隐有着落寞。
又来了又来了!
可不可以不要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她还没抛弃他好不好!
“等我成年,去了属地做王爷,我就——”轻叹一声,有种认栽的感觉,又是懊恼又是好笑道,“就向全天下宣布,我是个断袖……这样你满意不?”
燕儿忍俊不禁:“满意,非常满意,主子说话可要算数。”
“行,我认。”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燕儿眉眼弯起,笑意加深,“要不这样,回去我们写个婚书?”
婚……婚书?秦惊羽瞪大了眼,手指朝他腰间狠狠掐去:“得寸进尺啊你!是不是欠揍……”
“嗯……主子……饶命……”
低声笑闹着,他的脚步却是不停,借助夜色掩饰身形,离前方目标不多不少,距离总是在百步之遥。
也不知走了多远,桂离终于停住脚步,指着廊前一处紧闭的房门道:“到了。”
雷牧歌有丝不解:“七彩水仙……养在室内?”
“圣草须在黑暗中养成。”桂离简单解释,前去推门。
秦惊羽人在远处,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在门口稍稍一站,即是大步走进,房门从里面关上。
燕儿眸光一闪,低道:“他们说什么?”
“桂离说七彩水仙在在黑暗里养。”不得不眉头皱起,好似有哪里不对。
燕儿对她的表情神态已经烂熟于胸,当即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记得……”秦惊羽闭一下眼,复又睁开,眸光明暗不定,“玛莲达之前说过,七彩水仙要上山去采,而桂离却把雷牧歌带进房间……”
是谁?谁在说谎?!
如果说谎之人是玛莲达还好,倘若是桂离——
雷牧歌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手指一动,却被人按住胳膊:“等下,先看看形势,他武功高强,人又不傻,区区一个巫族长老,应该动不了他。”
秦惊羽点头,立在原地按兵不动,竖耳倾听。
屋内话声低低传出,桂离在问:“姑爷稍坐下,我去内室摘花……姑爷可要喝茶?”
雷牧歌答道:“不用,你速去速回。”
接下来,有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大,却是来自身后。
“有人来了!”
燕儿抱着她一步跃上假山,握住她的手,两人隐在树荫中。
秦惊羽凝神朝下方细看,只见一名提着灯笼的侍卫从长廊尽头疾步走来,李一舟负手跟在后面,脸色微沉。
“这个蒙古大夫,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秦惊羽刚把疑惑说出口,就见底下两人脚步顿住,也是停在那道门前。
“在这里?”
“是。”
眼见那侍卫伸手就要去敲门,秦惊羽手指一捏,身旁一道白光激射而出,侍卫应声倒下,略微侧目,燕儿已经蒙上面容,蓄势待发。
李一舟跳开一步,眼光朝上梭巡而来:“谁?”
“是我。”
既然人已放倒,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刚被燕儿放下地,秦惊羽就朝李一舟走去,直截了当道:“雷牧歌人在里面好一会儿了,还没露影,你再进去,就正好凑成一双。”
李一舟面色白了下:“怎么是雷,不是大殿下?!”
秦惊羽心里一个咯噔,眼眸眯起,沉声道:“谁告诉你……大殿下在此?”
李一舟眼光微暗,也察觉不对:“我去偏厅没有找到大殿下,这侍卫告诉我,大殿下在花园散步,我就一路找来了……”
雷牧歌……李一舟……再加上自己和燕儿……
四人都被引来此处,意欲何在?
秦惊羽眉头愈发蹙紧,与燕儿对视一眼,心头一沉,低呼:“不好,中计了!”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现在知道中计,未免太晚了吧……”
一时间,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只隐约见得一道红艳艳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嗓音娇柔,嫣然而笑。
“但凡密云岛上无一不知,巫女身上的物事,岂是能够随便触碰的?”
海岛风云 第四十六章
是玛莲达!
她不是中了李一舟的迷|药吗,怎么像个没事2 一般出现在这里?!
——巫女身上的物事,岂是能够随便触碰的?
秦惊羽抚着额,努力控制住渐渐涣散的意识,回味着她那句话,忽然间明白过来——
婚房里,雷牧歌抓过她的腰带,脱过她的绣鞋;李一舟查过她的鼻息,掰过她的玉镯;而自己,好心撕下她的嫁衣给她手指裹伤止血……
人影一晃,对面的李一舟软软滑下地,房里则是响起阵阵打斗声。
而她,却是被一只手臂稳稳扶住,是燕儿。
他怎么会没事?
秦惊羽模糊地想,对了,他只是用瓷瓶盛血,并未碰到玛莲达的衣角饰物,不幸中的大幸……
燕儿拉开布巾,面朝来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青青。”
玛莲达眸光在紧拥的两人身上打着转,眼里满是阴冷,咬唇道:“阿严,你过来。”
燕儿站着没动,瞅了下她身后持刀之人,微微一笑:“简长老的刀好生锋利,看得我脚都软了,走不动呢。”
“你!”简司怒喝一声,正要上前,胳膊却被人按住,“简长老,你退后,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讲。”
简司摇头道:“不行,他们居心叵测,你断不可再次冒险……”
燕儿笑了笑,没有说话,玛莲达面色微沉道:“简长老,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简司眼神变冷,其中隐有利光,忽然挣开玛莲达的手,一个箭步过来,对着燕儿举刀就砍!
风声袭来,秦惊羽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他轻轻一带,瞬间避开刀锋,退到一丈之外,脑中昏昏,手中无力,只好倚在他身上,勉强调动五感,暗地聆听。
燕儿温文清淡的嗓音响起,不慌不忙道:“青青,哦不,岛主,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过来,而是这位简长老没想让我迈步……”
简司一击不中,脸上现出几分窘态,伸手入怀,不知掏出个什么漆黑的物事,没等他有下一个动作,玛莲达红袖一拂,已经将那物击飞出去,正好砸在不远处一棵树上,枝叶立时干枯。
“简长老,你退下!”
简司猛然转头,怒气冲冲望着她:“这小子与那雷牧歌一样,都是大夏派来的奸细,没安好心,玛莲达,你难道还要被他们蒙骗吗?”
玛莲达面色冷冽,坚持道:“我叫你退下,听到没有?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
简司铁青着脸,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
“你放手……”
“呵呵。”燕儿看得饶有兴趣,“简长老,区区不才,倒想请教下,这密云岛上到底谁是岛主?”
“够了!”
玛莲达甩开简司的手,目光直射过来:“阿严,你和阿丹设计取我的血,可是为了古乌尘那个中了幽冥之秘的孩儿?”
燕儿点头,毫无惧意:“是。”
玛莲达怔怔望着他,慢慢流出泪来:“你对我好,跟我亲近,原来是在利用我……”
燕儿眸光闪动,辍笔轻笑道:“你不是也一样隐瞒了身份,火场里故作柔弱受欺,设下圈套让我们钻,跟我亲近的同时,却又还在筹备跟公子的婚事……这,又算是什么呢?”
“我不是!我……”玛莲达凄厉摇头,哽声道,“你不会明白的,我有时真情愿自己就是青青,什么都不用去管,就在山上陪着你,守着你……”
“玛莲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司一声怒吼,气急败坏去拉她,“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玛莲达一动不动,只森然低道:“简长老,注意你的身份!”
简司须发飞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颓然放开,一路后退,没入数名侍卫之中。
玛莲达抬眸朝燕儿望过来,眼里波光粼粼,低道:“阿严,我嫁给雷牧歌是有苦衷的,你相信我,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秦惊羽听耳中,勉强用力,指甲在燕儿手背上一掐。
燕儿会意,安慰抚下她的手,不动声色道:“是么?”
玛莲达自嘲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信……”
燕儿淡淡道:“我也没说我不信。”
玛莲达轻啊一声,眼睛亮了起来:“阿严,那取血之事我不怪你,先前我隐瞒身份,你也别恼我,我们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好不好?”
“那我家公子呢,你们已经拜堂成亲……”
“不是,你听我说!”玛莲达急急解释,“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他对我还有用……不过很快的,过段时日我就将他送走,阿严,你要信我!”
燕儿沉吟下,又道:“还有我表弟那把剑。”
玛莲达缓缓摇头:“若是其他别的东西倒也罢了,但这剑跟我巫族渊源深厚,我不能给你。”
难怪一直敷衍不肯归还,原来是看出端倪来了!
房间里已经没了声音,也不知雷牧歌在里面情况如何……
秦惊羽暗自着急,手指一动,即被燕儿握住,听得他轻笑道:“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从大夏带来的剑,怎么就与巫族扯上关系了?就这破剑,也入得了岛主的眼?”
玛莲达脸色微变,咬唇道:“你跟我来,自然就明白了……”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道,“把阿丹交给阿大看着,你放心,看在你份上我不会为难他的。”
燕儿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李一舟投去淡淡一瞥,又低头看向怀中昏沉之人,脚步没动,姿势未变,斜剌里却有一双手伸到面前,口中呀呀啊啊,欲要接过。
秦惊羽眼皮半合,恍惚间闻得一股淡淡药香,隐约见得伸过来的手指间夹着一物,心头一动,本能张嘴,一粒小小圆圆的药丸被人推入口中。
燕儿衣袖一挥,正好将这细微的动作挡住,平声拒道:“不用,我带他一起过去。”
玛莲达回头,脸色一沉,冷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燕儿眸光掠过四周侍卫,以及立在当前怒目而视的大长老简司,道,“但他们,并不能让我相信……我就这么一个表弟,掉一根头发都不行!”
玛莲达见他一脸坚持,只得点头道:“那好,你便带着他罢。”
阿大讪讪收回手来,垂手默立。
燕儿走出两步,略一迟疑,又道:“我家公子,还有李副将他们……”
玛莲达道:“你只管跟我走,阿大会看着他们的,没我的命令,谁都不敢伤他们性命。”
燕儿看向门边的阿大,展颜一笑,目光意味深长:“那就有劳了。”
药丸入腹不久,意识渐渐清明,秦惊羽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仍是装作软弱无力的模样,靠在燕儿怀中一动不动,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一路疾行,也不知行了多久,脚步徐缓停下。
微微睁眼看去,但见灯火闪动,玉石泛光,一行人等竟是来到庭院正中巨大的祭坛前。
“阿严你看!”
玛莲达手指轻扬,众人随她所指方向看去,那祭坛中央青雾缭绕,香火不断,供案上竖直放置一柄斑驳古剑,夜色中散发出微微幽光。
是……琅琊神剑!
秦惊羽忍住心头狂喜,面上不动声色,却见玛莲达招了招手,有侍卫抱着画卷过来,走去祭坛前展开,悬挂于壁。
一眼瞥过,帛画上是那名在蛮荒禁地壁画上见过的巫族少女,也就是巫族先祖龙姬娘娘,手里别无他物,正是琅琊神剑。
燕儿轻咦了下,故作不解道:“这不是我们的宝剑吗……”
玛莲达看着帛画,正色道:“我早年曾听已故恩师说过,我族祭坛本有通道出入,开启之钥中的遗失在外,以致数百年来无人能进坛内拜祭,祭坛中的宝藏更是深埋于地,不见天日。恩师虽未明说这钥匙是什么,遗言中却有暗示,钥匙就在这帛画之中,一眼便知……你们这剑拔不开,并不足为怪,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剑,而是这祭坛开启之钥!”
神秘的祭坛地宫……
瑰丽的密室珍宝……
坛下众人闻言呆住,心潮澎湃,眼光热切望向供案上的神剑,几乎要冒出火来!
玛莲达朝祭坛伏身拜了拜,衣袖一拂,挥开眼前烟雾,双手一左一右按住,用力一掰,一方凹槽显露人前,凹槽周围布满镂刻花纹,中间却是一个椭圆状的Сhā孔,稍显眼熟。
秦惊羽看得微惊,不由得握紧了燕儿的手,感觉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暖意,心头稍微安定,凝神又看。
玛莲达取剑在手,剑鞘对准Сhā孔,用力一Сhā!
琅琊神剑Сhā了一小段进去,便再也不动,左右尚有少许距离。
众目睽睽之下,玛莲达俏脸微红,再度用力,剑身纹丝不动。
“难道不是?不对啊,画上明明只有这柄剑,没别的物事……”
喃喃自语声随风传来,秦惊羽恍若未闻,只是盯着那幅帛画。
画上的巫族少女背倚石壁,手持长剑,一身素淡绿衣碧裙,清纯中不失俏丽,满头青丝斜斜挽起,以一枚发簪固定,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饰物。
玛莲达说的不错,帛画上确实没有他物,只不过……
“岛主——”
曙光初现,数道人影奔进山庄,朝祭坛扑过来,身后兽声咆哮,连绵不绝。
人影奔到面前,一步拜倒在地,却是二长老滕别,肩头染血,声泪俱下:“岛主,对方带了只狴犴兽,破了鬼婆婆的迷雾,还咬伤了昆长老!”
玛莲达大惊失色,嘶声道:“婆婆呢,婆婆有没有事?!”巫蛊之术,一旦被人破解,其威力当即反噬,施术者危在旦夕。
滕别扯着她的裙摆尖声哭道:“鬼婆婆……被群兽开肠破肚,四分五裂!”
玛莲达身子一晃,依稀望见庄外黄烟滚滚,似有大队人马开进,银牙一咬,喝道:“简长老,火速召集族人,退至祭坛,共同御敌!”
“是!”
简司从腰间取了一柄号角,滴滴吹响,山庄各处一呼百应。
玛莲达低头看向软倒在地的滕别,伸手去扶:“滕长老,你伤势如何……”
滕别手指抚向肩头,垂首叹道:“我中了毒,这条胳膊废了——”
话声未落,就听得嗖嗖数声,他后颈衣领处蓦然飞出数枝乌黑短箭,密如急雨,直射玛莲达心口!
“小心!”
简司看得真切,飞身来救,只觉眼前一花,一柄柳叶刀罩面而来。
燕儿一手抱着秦惊羽,一手软剑闪电直刺:“简长老,听说你那日败给我家公子,我们今天也来过过招!”
简司被缠,短箭将至,电光火石间,玛莲达左手袖中绸带飞出,挡下最前方几枝短箭,莲步微错,右手一挥,抓过身边不远处一名侍卫挡在身前,抵住又一轮短箭来袭。
箭入皮肉,扑扑作响,侍卫惨叫声起,鲜血如井喷而出。
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一枝短箭从她手臂擦过,带出一溜血花!
“滕别,你竟然暗自我?!”玛莲达勃然大怒,朝滕别一脚踹出。
滕别一个侧身躲开,连连退后,厉声道:“你当初暗自你师父师兄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此言一出,四周忽然安静。
玛莲达立时呆愣,颤声道:“你……你胡说什么……”
滕别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犯下弑师大罪,半夜里难道不会做恶梦吗?哲彝和幽福仑没来找你索命?”少了之前的刻意掩饰,声调愈发尖锐,俨然是一副少女嗓音!
玛莲达面色煞白,低呼:“你……你不是滕别……你到底是谁?!”
海岛风云 第四十七章 恶魔诅咒(本卷完)
“我是谁?哈哈哈……”
滕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将隆鼻胡须尽数抹去,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幽朵儿……是你!”
“是我,玛莲达,你的手在抖什么,你怕了吗?”
玛莲达脸色冷冽,镇定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人抓起来,关进囚室!”
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立时手持刀剑过来。
“慢着——”
祭坛下有人长声高呼,数人围合而上,步步逼近。
为首两人,正是奉命前往对敌的二长老滕别与三长老昆仑。
玛莲达一眼望去,怒道:“滕别,你竟然纵徒行凶?”
滕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玛莲达,我问你,”昆仑上前一步,盯着玛莲达,面色肃然,一字一顿道,“当年哲彝岛主与幽福仑丧身火海,到底是意外,还是你蓄意谋害?!”
“当然是意外!”玛莲达脱口而出,冷笑道,“原来你们竟是为了这件事,联合外人来围攻我?简长老当年与我一道进入师父的练功密室,他可以作证,简长老,你来说吧……简长老?简长老?”
连唤几声,都未有回应,玛莲达侧头看去,却见简司匍匐在地,腿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全无反击之力。
燕儿将秦惊羽放下地来,慢条斯理擦净剑刃,收回腰间,轻笑道:“号称巫族第一长老,武功稀松平常,也不过如此。”
昆仑低头看着简司,冷冷一笑:“简长老这些年来功力大减,如此不堪一击,你纯阳精钢之身,怕是已经破了吧?”
简司面色青白不定,努力撑起身来,身旁侍卫赶紧将他扶住,唤道:“大长老……”
“纯阳精钢之身,那是什么?”秦惊羽已经恢复了大半,疑惑低问。
忽听身边有人答道:“密云四大长老都是自愿修炼,终身不娶,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功力,尤以大长老为最。”
是幽朵儿的声音。
转头一看,幽朵儿靠近过来,朝她上下打量,关切道:“阿丹你那晚……没事吧?”
“我没事。”秦惊羽摇头,见她面色无恙,反问道,“你呢?”
那夜阿大去得匆匆,应该是想带她回来浸泡寒冰泉的,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归来,难道他们……
“我迷迷糊糊跳进了池塘里,一直很担心你,后来满奴找到我,他说你在寒冰泉,已经没事了。”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低道:“满奴……”
幽朵儿瞥见她的神色,涨红了脸,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满奴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很多了,这媚术也是巫术的一种,对我的作用不是太大,你……相信我!”
秦惊羽笑着拍拍她的肩:“我没说什么啊。”
幽朵儿面上不无委屈,咬唇道:“我跟满奴真的没什么,他只是找我说明当年密室失火的真相,我便带他去见了师父和昆长老……”
原来如此。
秦惊羽了然点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目光又回到场中。
此时玛莲达已被昆仑滕别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青丝凌乱,花容憔悴,那一身红裳愤怒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发白的脸上仍是倔强不屈。
“哲彝是我的授业恩师,幽福仑是我最敬重的师兄,他们两人乃是练功走火入魔,引发天地烈焰,自焚而亡,当年在场亲见之人不在少数。昆仑,滕别,你们身为本岛主的护法长老,竟然听信谗言,阵前倒戈,可知谋逆叛教是死罪?!”
昆仑与滕别对视一眼,眼底稍有犹疑,皆是向幽朵儿望过来。
玛莲达目光一转,利剑般射向幽朵儿,肃然道:“你说我害死师父师兄,可有证据?”
幽朵儿梗着脖子,硬声道:“证据,我自然是有的。”
玛莲达冷笑道:“证据呢,在哪里?你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这有何难!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幽朵儿指着她背后叫道,“就是他!”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曙光中有一人蹒跚走来,五官变形,面部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原貌,细弱的身体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
“阿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玛莲达低呼一声,瞪着幽朵儿恨声道,“阿大是我收留的家仆,不仅又聋又哑,脑子也是有病,我念他可怜才让他跟在身边做事,别说他无法言语,就算他真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当真!”
幽朵儿并不理会,过去把阿大拉过来,推去人前道:“阿大的话不能让人取信,那么,换回他之前的身份——满奴呢?”
“满奴?他是满奴?”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是哲彝岛主的神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错,他正是满奴。”幽朵儿指着阿大脸上手上的伤痕,面露悲愤之色,道,“当年事发之前,哲彝岛主和我大哥幽福仑进了密室修炼离魂大法,要求四大长老在室外护法,大长老简司却以种种理由,支开了其他三位长老,自己也是借故离开,没过一会,玛莲达就悄然潜入,趁两人魂魄离体之机,痛下毒手,还一把火将现场烧得干干净净,满奴躲在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房梁倒下来,把他砸晕了,烧成现在这样,玛莲达与简司没找见人,以为他也被烧死了,慌忙趁夜离开……玛莲达,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哈哈哈……”玛莲达仰天长笑,笑声渐歇,明眸中射出慑人的寒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伙同滕别昆仑之流夺权谋反,便编出这套谎言来欺瞒大众,博取支持,你问问大家,谁会相信这荒谬的说辞?”
幽朵儿见场下之人面色茫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这是满奴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玛莲达轻哼一声,朝阿大冷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好心收留,居然是养虎为患,你说,这幽家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做伪证诬陷我,到底是她的钱,还是……她的人?”
幽朵儿气白了脸,厉声尖叫:“玛莲达,你……你含血喷人!”
玛莲达目光骤然一利,逼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看看幽朵儿,又看看阿大,冷笑道,“真是,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
“你!”幽朵儿大叫一声,向前扑出,却被阿大紧紧扯住。
秦惊羽看得暗地摇头,小女孩,到底沉不住气,见形势急转直下,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忽听得一声低喊:“玛、莲、达。”
那声音,又钝又涩,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竟是从阿大口中发出。
这一声唤出,所有的人,包括幽朵儿,都是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玛莲达低呼一声,惊道:“你……”
“你说对了,我不是满奴……”阿大幽幽叹息,目光淡淡,自有一腔怨气,“我只是寄居在他身体里的一缕孤魂,时日已久,即将离去,不过……我也会将你一起带走。”
玛莲达啊的一声,面上惊惧惶恐,不住后退:“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师妹,来吧,师父在下面等你很久了,特地让我来接你……”阿大一步步朝她走去,声音起初还显生硬拗口,越说越是清晰,“你可知道,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做与幽朵儿一样的亲妹子疼爱,我在父亲面前早已表明态度,这岛主之位我不愿与你争夺,从来都是你的,只差那么几天时日,等师父出关,就会当众宣布你的继承人身份。你为何……就不能多等等呢?”
“不……不不不……”玛莲达瑟缩了下,眼中已有惧意,却强制镇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拿下!”
众人立在原地,恍若未闻,不为所动。
幽朵儿眼中含泪,紧急握住秦惊羽的手,望着眼前的身影,喃道:“大哥……”
阿大又近一步,痛心道:“你刁蛮任性,冷血孤僻,我只当你是小孩子,日后会慢慢改正,从来也不与你为难,你却唆使恶徒去欺辱绿珠,还执迷不悟,勾引大长老简司,取得他的支持……我什么都知道,却都忍下来,没想到你竟然伙同简司,弑师篡位!师父把你养大,待你如同己出,手把手教授巫术,你都忍心对她下毒手?!”
玛莲达面色如雪,手指慢慢抬起,喃声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忽然捂住脸颊,哭道,“我躲在山林里修炼素女媚功,简司他酒醉经过,他竟然对我用强,我哭,我挣扎,我反抗,都是无用……师父只顾修炼,对我不闻不问,你也一门心思在绿珠身上,根本无暇管我,我恨啊,凭什么人家女孩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就是如此肮脏不堪?!我没了清白,便从此立誓,要做最强大的那个人,今后谁也不敢欺凌我!”
阿大目光一凛:“所以你就急功近利,没日没夜练功,还在师父那里偷出禁忌秘术,私自练习?!”
“是,你说得没错!”玛莲达抹去眼泪,惨然一笑,神情已近疯魔,“我没你的天赋,没你的潜能,没你的定力,以致走火入魔,没办法,我只能采阴补阳(偶弱弱滴觉得这里应该是采阳补阴),哈哈哈,你练十天半月,我只需要找两名年轻男子,风流一夜便成,真是划算!”
“你……”阿大面色变幻,终是叹道,“玛莲达,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在这祭坛前,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哈哈,凭什么——”玛莲达一改先前柔弱模样,满目恶毒,眼珠血红欲滴,“我的好师兄,神魂离体,烈火焚烧,居然杀不死你,好生强悍的命格!只可惜,这祭坛周围我已经布下结界,而且我刚好收了兆刀明一身功力,修罗魔功初初有成,正好今日拿你一试身手——”
说话间,黑发如墨,素手扬起,一掌拍向祭坛石壁,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夹杂着电闪雷鸣,背后骤然现出青色巨焰,随风膨胀,形如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呼啸而来。
众人拔出刀剑迎向焰火,玛莲达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念出连串咒语,忽然头颅自身躯分离,接着双手齐断,风声中,这一头两手闪电般扑向阿大!
“啊,是降头术!”
幽朵儿一声惊呼,只身去挡,却被阿大一把推开:“别过来!”
燕儿衣袖挥舞,几道白光激射出去,到得玛莲达面前,只听得啪啪几声,柳叶刀似是被墙体阻挡,纷纷坠地。
阿大见状大叫:“快攻她头颅!刺她头顶冒烟处!”
几人凝神细看,那半空中飞舞的头颅顶上果然隐有青烟冒出。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坛下猛冲上来,钢刀如练,朝玛莲达头顶一刀劈去!
当的一声巨响,刀刃倒卷,那人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燕儿身边,嗓音一贯的清冷:“你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秦惊羽闻声大喜,欢呼道:“狼小子,你怎么才来?!”
还以为这蛮荒南岛来袭的说辞是临时编造,没想到确有其事!
银翼瞟她一眼,淡淡道:“你交代的,守着弟兄们,我走不开。”
“走不开你还来?”
“我把他们都随船带来了。”
秦惊羽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却觉背后一股轻柔之力过来,将自己朝银翼身边一推。
回过头去,燕儿已经持剑跃起,噔噔从众人头顶掠过,一剑刺向半空中飞旋过来的头颅,二另一边,玛莲达的双手却是指甲暴涨寸许,扼住阿大的咽喉!
忽听得数声兽嗥,一头如虎似狮的异兽狂扑过来,利爪挥舞,张口咬住其中一只断手。
玛莲达身躯留在原处,似是感觉到痛楚,不安扭动,半空中的头颅也是眉头皱起,牙关紧咬,一片痛苦之色。
燕儿看准时机,刷刷刺出数剑,剑尖抵在冒烟处,却觉手臂软下,无法用力。
顶上瞬间黑沉下来,天边淡淡的曙光也是逐渐暗下,周围泛起阵阵青色,浓雾弥漫,魔音四起,喘息,挣扎,尖叫,惨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甚。
阿大见状惊叫:“刺她头颅,否则前功尽弃!”
燕儿额上溢出汗来,提气再刺,仍是无济于事,动弹不得。
秦惊羽急得跺脚,环顾四周,忽见紫光微闪,那Сhā于石孔中的琅琊神剑颤颤而动,隐约发出龙吟声。
天地间妖气大盛,琅琊神剑沉寂数日,终于现出驱魔本性!
“燕儿退后,让我来!”
秦惊羽一步过去,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剑光里映出坚毅不屈的眉眼。
银翼抓住她的腰带,朝前一送,秦惊羽瞅准目标,一剑刺出!
似是刺中一处柔软之物,青雾浓烟尽数散去,那头颅四肢转瞬不见,怪声也跟着消失。
在一眨眼,玛莲达头颅还原,四肢归位,好端端站在不远处,只面颊上异样苍白,唇边大口大口喷出血花,紧紧盯着秦惊羽,喃喃道:“这剑……原来是能拔出的……能拔出……”
看着那少年持剑屹立的挺秀身影,自嘲一笑,瘫倒在地:“阿丹……我真低估了你……”
烟雾消散,天地间,少年长剑胜雪,俊颜如花。
幽朵儿过来扶起阿大,目光凝望过来,其中满是爱恋情意,轻声道:“阿丹,你真厉害!”
“哦,一时凑巧了……”
秦惊羽心头一跳,赶紧收剑入鞘,让银翼带着随行人等集合待命,此时昆仑也是指挥侍卫过来,将玛莲达与简司一并捆缚欲行收押。
简司耷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玛莲达却是下巴扬起,放声嘶喊,叫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师兄饶我,我知道错了,我这些年来其实也后悔,我把岛主之位还给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阿大闭上眼,疲惫道:“我饶你,师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说罢,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哥,大哥!”幽朵儿大惊失色,与滕别一道将他扶起,去得坛下救治。
玛莲达斜斜靠坐在壁上,喘着气,又转向燕儿,哑声道:“阿严,我全心全意救治你,照顾你,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接受我,对我笑,对我好,难道都是假的?”
燕儿淡淡瞥她一眼:“彼此演戏而已,不必当真。”
玛莲达脸上愈加灰败,抚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凄然道:“阿严,我虽然用了化名,却没想过演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你信我,信我……”
哭声凄楚,声声入耳,秦惊羽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哼一声,扭头就走。
刚踏出一步,就被燕儿按住肩膀,揽了回来,听着那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道:“你这吃醋的模样,真是美极了……”
“谁说我吃醋?你做梦去吧!”
玛莲达一眨不眨看着两人亲热的动作,联想起此前种种,低呼道:“你……你们……”
燕儿笑了笑,不再理她,拉着秦惊羽就走。
“阿严,别走!”玛莲达狠狠咬唇,低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燕儿略一侧身,朝她坚定摇头:“没有。”
“呵呵呵……”玛莲达惨然大笑,笑出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段不够迷人么?巫术不够高么?还是嫌我不是处子……”
燕儿走去几步,居高临下看她,轻轻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燕儿压低声音,幽幽道“我用了四年时间,等她……长大。”
“原来是这样……这样……”玛莲达凄然一笑,眼神绝望到极致,瞳孔里微有火光闪现,带着无限忿恨与决绝,“好……很好……”
这样的眼神,让秦惊羽莫名心惊,拉住燕儿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大。”
燕儿温柔看她:“好。”
没走两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银翼过来,道:“容娜在南岛已经自立为岛主,此次派了最为精锐的侍卫与我一同过来,还带了数头异兽,说是不行就硬抢。”
秦惊羽笑道:“不用硬抢了,巫女之血已经到手,只差那七彩水仙。”琅琊神剑失而复得,左膀右臂门下弟兄都在身边,不由心情大好,疾步下了石阶,走向不远处围合的人群。
阿大面色惨白,勉力坐在石凳上,幽朵儿正伏在他脚下边哭边道:“大哥……”
“别哭……我早该死了的。”阿大抚着她的头发,悠悠叹息,“当年要不是师父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魂魄逼出体外,我早就随大火灰飞烟灭了,哪里还有今日揭露真相,报仇雪恨!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想……见见绿珠。”
昆仑Сhā道:“已经找她去了,她很快就会来。”
幽朵儿点头,忽然看见秦惊羽一行,急急起身,抓住她的衣袖哭道:“阿丹,我大哥不行了,你想办法救救他……呜呜,救救他啊!”
秦惊羽拍了拍她的手,走去阿大身边,关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大喘气一阵,虚弱叹道:“这具身体是满奴的,当时他被烟熏得昏死过去,身上多处受伤,醒来后慌不择路,翻窗而出,滚落山谷。而我的魂魄被师父拼死护住,在山间游荡,恰好进得他的身子,在谷底里养了两年多,才被玛莲达的人找到,这(也)就是这半年来,我才慢慢找回记忆,想起之前的一切……”
秦惊羽听得有些明白,他这具身体空有灵魂,却没有武功能力,只好选择合适人选相助,与玛莲达抗衡,却不知为何没看上山庄里的大皇兄和雷牧歌,反而相中了真在养伤的燕儿。
“这具身体……咳咳……”阿大咳嗽几声,续道,“这具身体的五脏六腑早就废掉了,毕竟也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多少有些排斥,而且这些日子我急于恢复说话功能,损耗巨大,也就是凭着复仇的信念在支撑,过一日是一日,能活到今天已是不易……朵儿你别哭,大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欣慰……”
幽朵儿拼命摇头,哭道“大哥……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你说,我该怎么做?你说话啊!”
阿大平静一笑:“没办法的,方才你也看到了,祭坛没法打开……”忽觉手腕一紧,被秦惊羽一把握住,语调轻颤:“祭坛里,到底有什么?”
阿大低低答道:“珍宝,奇书,多不胜数,另外,还有一颗聚魂丹……”
没等他说完,秦惊羽即是一跃而起,拉了燕儿就往祭坛奔去。
待得寻到那处眼熟的Сhā孔,秦惊羽伸手入怀,摸索一阵,掏出那枚来自蛮荒禁地的发簪来,非金非玉的质地被晨光一照,呈现出异样的光彩。
实在想不到,当初在那石棺中随手取走的物事,竟然接连发生效用,世事无常,冥冥中自有天意,万物之缘,又怎一个妙字了得!
昆仑滕别紧追而来,见状惊道:“这是……龙姬娘娘头上的发簪!”
秦惊羽点头:“不错,哲彝岛主说开启之钥在这帛画上,所言并无虚假,只是玛莲达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说话间,将发簪掉转九十度,稍尖一端对准Сhā孔,大半没入。
咔嚓一声,沉寂数百年来的祭坛从中裂开,在一干岛人膜拜声中,现出一道门户来。
几人漫步而入,穿过一条狭长通道,到得神堂中央,一路重门叠户,暗室不断,到处是碧玉珠络,玛瑙宝石,比起那岛主庭院,不知要富丽多少倍。
秦惊羽此时救人心切,也无心观赏,径直走向地宫深处的神台,见得上方一只沉香木盒,取下打开,昆仑滕别凑上来仔细辨识,皆是欣慰点头,老泪纵横。
“福仑命大,总算是有救……”
出来的时候,绿珠已经到了,正跪在阿大身边,抱着他痛哭失声。
“麻烦让一让。”秦惊羽一步过去,朝绿珠笑道,“别哭啦,等他服了药,养好身体,将来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抱……”
阿大眼睛亮了下,继而黯淡下去,哑声道:“我即便好了,也不再是当年的幽福仑,这残缺的身体,不值得……”
“不,你听我说——”绿珠泪眼模糊,紧紧抓住他的手,哭道,“你是福仑!你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个爱我疼我的福仑,你这样讲,我只当你是嫌弃我是残花败柳……”
“不,我没有,那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一心学艺,没把你保护好……”
幽朵儿在一旁怔怔流泪,嘴唇动了动,忽然低喊道:“大哥……大嫂……”伸出手来,将两人紧紧抱住,“今后我们三人……再也不要分开……”
秦惊羽暗地叹息,心下安慰,这个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阿大服药之后,眼皮渐渐合上,堕入睡梦之前,忽又努力睁开:“我没给雷公子他们服解药,他们要两个时辰之后才醒……”又转向燕儿道,“你要的七彩水仙,就在山顶石洞,我会沉睡一日,明早就带你们去摘。”
说罢,沉沉阖上双目。
“都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他太累了……”
秦惊羽起身步出,刚出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
昆仑见状,十分善解人意,派人就近收拾了客房,将众人安置入内,沐浴歇息。
这整夜未眠,人皆困乏,舒舒服服洗了澡,倒床就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听得外间有人低低说话。
“好端端的,为何要戴这个?我不戴。”不情不愿,是银翼的声音。
“光我一人戴,别人会生疑的,尤其是雷牧歌,疑心病重得很……”笑意淡淡,却是燕儿。
银翼哼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燕儿好脾气道:“就算你帮我一回,就在这里戴会儿,上了船就摘下来……我已经跟几位长老打了招呼,他们自会见惯不怪。”
秦惊羽听得挑眉,几下套上衣物,扬声道:“你们俩都给我进来!”
房门打开,燕儿大步踏进,微微一笑,“醒了?”
秦惊羽嗯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银翼,问道:“你们在争什么?”
燕儿手掌摊开,笑道:“这个,我找滕别要来的,做工粗糙了些,勉强可用。”
秦惊羽定睛一看,却是两只银质面具,微愣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哈哈,鸟枪换炮了!不过……你让银翼也戴?”心中暗忖,这倒是个好办法,自己本来也没跟雷牧歌说随行者是谁,燕儿的真实形象不便暴露,银翼之前一直暗藏幕后,都需要隐蔽自身面目。
再看他二人,已经换上窄袖高领的武士装,燕儿一身淡青,俊逸颀长,银翼一身墨黑,冷峻挺拔,两人都是发髻束起,布带缠头,再戴上这银质面具,活脱脱便是两名江湖游侠——
既然是江湖中人,装束怪癖些,也不足为奇。
见银翼默然不语,将面具递过去,笑道:“这面具很好啊,跟你气质相衬,都是冷冰冰的。”
银翼瞥她一眼,抿着唇,还是将面具接过来,边戴边道:“那巫女之血果然灵验,弟兄们都醒了,滕别说还须休养,就没让他们过来见你……剩下的血,我已经让人带回蛮荒送交容娜。”
秦惊羽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极好极,总算是不负苦心。”顿了下,又转向燕儿道,“雷牧歌醒了没?还有我大皇兄,他们人在哪里?”
燕儿答道:“已经醒来多时,正由几位长老陪着,商谈解除婚约,缔结同盟之事。”
这个雷牧歌,倒很有几分政治头脑!
秦惊羽暗赞一句,听出他语气里些许沉郁,不觉笑道:“你呀,难不成还想给他塞女人?”
燕儿低下头来,弯着一双清润如水的黑眸,朝她柔声轻笑:“我倒是真想呢,但是绿珠心有所属,幽朵儿又太小,而且眼光独到,对我家主子情有独钟……我还真想不出别的人选来!”
触到那温柔得腻人的眼神,秦惊羽心头一跳,在他腰上轻掐一把,低哼道:“银翼还在呢,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勾引本殿下……”
“没事,他看惯了。”
墨影一闪,伴随着一声冷哼,银翼人已不见,房门重重关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知趣了?”
秦惊羽嘟囔一声,下一瞬,唇瓣被人轻柔含住,满室旖旎。
听得那低浅嘤咛,门前尚未走远的男子满面黑线,心中悸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真是……两个妖孽!
一番热吻之后,秦惊羽由燕儿伺候洗漱更衣,刚用了早饭,便有侍卫来请,说是众人在大厅已经等候多时。
一进门,就见秦湛霆与雷牧歌端茶在座,李一舟悠闲站在身后,旁边桂离正在赔笑道歉:“之前受那妖女蒙蔽,才会跟雷公子动手,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雷牧歌神色淡然,若有所思,待见得门前的身影,这才震动站起:“你……没事吧?”
“我很好啊!”秦惊羽大摇大摆走进去,朝众人点点头,算作招呼,又指着身边左右两人,简单介绍,“对了,介绍下,这就是随我同行的两位朋友,也算是保镖,阿严和银翼,嗯,这是大殿下,还有雷郎将,李副将……”
“你!还要胡闹!”秦湛霆听得火起,避开众人拉她到一边,低喝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惊羽眨眨眼,无辜道:“大皇兄息怒,我现在如此形象,恐怕有损大夏皇室尊严,你还是不要认我的好。”
秦湛霆看了眼她身上的寻常服饰,哼了一声,甩手坐回座位。
秦惊羽笑了笑,无视雷牧歌朝身后两人投射过去的探究目光,自顾自坐下,问道:“阿大……哦,不,幽福仑还没过来?”
“来了!”
门外少女嗓音脆生生答应着,幽朵儿率先跳了进来,阿大被绿珠搀扶着,含笑而立,阳光下一丑一美的组合,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去禁地。”
阿大服药不久,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昆仑特意准备了轻便担架,让人一路抬着上山。
红日初升,阳光射入山间云雾,草木全都笼上一层金光。
一行人等进了山洞,见得这人间仙境,皆是赞叹不已。
故地重游,秦惊羽看着西周熟悉的景致,如坠梦中,忽见燕儿侧过头来,眸光闪动,眼底满是欢悦的浪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唤出:“殿下……”
秦惊羽抿唇瞪他一眼,忽然回味过来其中深意,面颊微微泛红。
这小子,变着法提醒她之前两人在此的火热缠绵……
思想间,听得雷牧歌彬彬有礼询问:“七彩水仙位于何处,请幽先生明示。”
阿大下得地来,指着石壁下方的艳红花朵:“这就是。”
秦惊羽讶异道:“这……不是塔塔草吗?”
“是的,密云岛人叫它塔塔草,而它的汉名叫做七彩水仙。”
秦惊羽咬唇,颇有些啼笑皆非,不会吧,这所求药草就在眼皮下,日日可见,自己自诩聪明,却被玛莲达暗地里摆了一道!
回想着在雷牧歌那里看到的图样色泽,不解问道:“但它为何是红色?”
阿大没有说话,慢慢走到石壁前,手掌虚空一推,只听得轰隆一声,顶上岩石退开,光亮大盛,明亮炽热的阳光从天窗射出(入)洞中。
秦惊羽正凝神细看,身旁却有人惊呼:“啊,快看,变色了!”
但见那宽厚的叶片在阳光直射下慢慢收缩卷起,明艳艳的红色花瓣色泽逐渐变淡,只眨眼功夫,几成透明,忽而花枝舒展,流光溢彩,呈现出七彩变幻之色,与韩易手绘图样丝毫无差。
阿大取过一把花锄,亲手将最大的一株挖出装盆,捧了过来。
秦惊羽伸手接过,止不住泪如雨下:“这便是……七彩水仙……”
雷牧歌好笑看她:“药草到手,穆妃娘娘得救,这是大喜事啊,你还哭鼻子作甚?”
秦惊羽鼻音哼道:“我不是哭,只是……太欢喜了……”
“好了,既然大事了结,我们也该计划返程了。”秦湛霆见秦惊羽抱着花盆只顾流泪,皱一下眉,转向雷牧歌道,“牧歌你去安排,休整一日,明天卯时出发,去蛮荒接了二皇弟,立即返回大夏。”
雷牧歌抱拳应允:“是,殿下。”
众人出了石洞,站在山巅,看着红日高悬,远处山峦隐现,心底别有一番滋味。
秦惊羽四顾遥望,目光落在一处,忽然定格不动。
“看,那是什么?”
山庄一处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是……火灾!
滕别昆仑闻声一惊,抢步上前,细看之下不由惊呼:“糟了,是囚室!”
囚室着火,那关押其中的玛莲达和简司……
不敢多想,众人急急忙忙奔下山去,刚到山庄大门处,就见留守的四长老桂离神情狼狈,踉跄抢出。
昆仑上前一步,急问:“怎么会着火?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离面露惭色道:“玛莲达那妖女竟然残留了一丝巫术,用冥哨召来了浮沙流域的青铜尸人,趁山庄空虚,将其救走,还放火烧屋……简司当场毙命,玛莲达不知所踪!”
青铜尸人……
秦惊羽心中惊骇,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这尸人的厉害,当初燕儿腰间被抓了一下,险险丢掉性命,这尸人一旦与玛莲达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不必惊慌。”
阿大被绿珠扶了过来,闻讯后倒是毫不在意,面色平静:“阿丹那一剑已经破了玛莲达的命门,她时日所剩无多,只是一两日的苟延残喘罢了,至于青铜尸人,乃是受巫女意识控制的死物,巫女一死,他便将自行消亡。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山庄上下加紧防守,一日一夜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次日一大早,天色晴朗,海面上风平浪静。
两艘巨大的航船停靠码头,一行人等上得船去,与岸上众人不住挥手,依依惜别。
阿大拉着绿珠,躬身拜别:“各位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在他身边,幽朵儿已经哭成了泪人:“阿丹,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
船楼上,李一舟推开舷窗,轻笑道:“这位三殿下,不管走到哪里都跟人熟稔得紧!”
雷牧歌立在他身边,默然看着底下的身影,眼里柔情暗生。
“我会的,大家保重!”
秦惊羽站在甲板上,遥一抱拳,嗓音清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背后扑哧一笑,燕儿倚在门边,笑意盈盈道:“别煽情了,外面太阳大,快些进来吧。”
秦惊羽回头望着他,只觉得海水碧蓝,白浪轻荡,天地间如斯安宁。
……
航船前行,海岛逐渐远离。
而在海岛深处,众人视线未及的荒漠之地,天穹泛着红光,宛若染血。
女子静静卧在一处,任凭风沙席卷,沉闷无声,只在那道僵直的魁伟黑影到来之际,才徐徐开口,嗓音嘶哑,带着无限决然与恨意。
“东西都找到了?”
黑影点头,慢慢伸手过来,臂上青铜护甲包裹,掌中几茎柔长的断发。
“做得很好,再加上银蛇内丹和浮沙流域的万千怨灵,这绝世情蛊,即将大功告成,哈哈哈……”女子面目狰狞,唇角淌血,笑声森森传出,“你们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们无义,黄泉路上寂寞,既便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诅咒生响彻天地,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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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最后一个字,龟央简直吐血,终于把海岛卷结束掉了,吼吼!明天全天停电,龟央休息一日。构思下卷剧情哈……么么大家。)
爱恨情仇 第一章 舍车保帅
这一趟海岛之行,夏初出发,入秋回归,不知不觉又是一季过去。
秋意渐浓,天气越发冷起来,顶上灰蒙蒙一片,树梢枝头也日见光秃,庭院前叶落满地,厚厚堆积,踩上去咯吱作响。明华宫外,几铝杂役太监手持扫帚不停打扫,边扫边低声抱怨,说是这叶落太快,总也扫不完。
忽听得急急脚步声,众人立时住嘴,乖觉打扫,不多时,就见太监总管高豫与慈 与昭阳两宫大长秋过来,身后还踊着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径直进了宫门。
待一行人走得不见,那边打扫的几人传出轻声叹息。
“唉,穆妃娘娘还昏迷不醒呢……”
“不是说两位殿下与雷郎将他们找到解药了吗,难道回来得晚,延误了时日?”
“听说三殿下一直侍候榻前,几夜没合眼了……”
高豫等人一路疾行,转过重得回廊远停在院中,前方引路太监噔噔上了石阶,并不叩门,只在紧闭的正殿门前躬身轻唤:“太后懿旨,命慈云宫大长秋前来探望穆妃娘娘。”顿了下,又报,“皇后娘娘赐燕窝宝珠布帛若干。”
过得一会,殿门开启,面色苍白的锦袍少年从门槛里跨出来,小脸只巴掌大,衣带渐宽,原本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萧索。
来人齐齐行礼:“见过三殿下。”
秦惊羽闻声点头,懒懒抬手:“诸位不必多礼,烦请回复太后与母后,我外公正在尽力救治母妃,此是最紧要关头,探视问候便都免了,各位请回罢。”
两位大长秋俯着称是,秦惊羽眼睫垂下,并不再看众人,转身进屋,殿门再度紧闭。
高豫见状叹道:“穆老先生医术高超,脾气也是不小,有他亲自坐镇,穆妃娘娘定能逢凶化吉,大家还是回去复命吧。”
两位大长秋将所带物事交予门外太监,一道离去,高豫站在门口没动,一干太医相互看看,对着房门干瞪眼,责任在身,只得在外门候着,以应不时之需。
殿门里,秦惊羽缓步回榻前,望着榻前憔悴消瘦的人影,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一只手掌轻落在肩上:“羽儿,你回寝宫歇息会吧,这里有这样多的太监宫女,门外一觉有一干太医,再说你母妃服药嗜睡,一时半会也醒不了的。”
“外公。”秦惊羽转过头来,看向白发苍苍的老人,哽声道:“已经第七天,母妃,母妃她……”
穆青叹道:“七彩水仙已经一日一穗服下,按照你老师的说法,七日之后必然苏醒,药到毒除——”
七日,今日已经是最后期限。
穆青朝榻前之人隆起的小腹投去一瞥,眉心蹙起,暗地喟叹。七彩水仙是为巫族圣草,药效猛烈,大人倒是无妨,只是那孩儿……当不知是否承受得住?
“实在不行,我还是最后一计……”
秦惊羽茫然抬头:“什么?”
穆青瞅着她,老眼里满是无奈:“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你父皇就催促过多次,万不得已之下,保全大人,都是我一力扛着……这些日子你母妃虽有碧灵丹护体,却也日渐衰弱,也是受胎儿所累。兴许,真是天意,这个孩子要不得……”
“不行,我不答应!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外公!”
“朕同意——”
一道低沉的男声Сhā了进来,殿门推开,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成是略有倦色,目光直直望过来,带着几分怜惜与紧持的意味。
“父皇!”秦惊羽几步过去,拉着秦毅的手臂,张了张嘴,却不知当说什么,只道,“父皇今日下朝真早……”
秦毅手掌在她肩上拍了下,轻声言道:“没事的,你是好孩子,自当明白,我不管其它,只要你母妃平安无虞,只要平安就好……”
“父皇!”秦惊羽伏在他胸口,不住流泪,“母妃她盼了这么多年,盼来的弟弟,已经快七个月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秦毅手指一紧,语气仍是淡然:“我们不是还有你吗,一样的。”
不,不一要产!
秦惊羽在心里低喊,怎么可能一样呢,自己毕竟是……怎么可能一样呢!
“好了,羽儿你退下,朕与你外公商量下,关于救治你母妃的事情。”
“孩儿不走,孩儿就留在此处照顾,你们说你们的,孩儿不作声就是。”
秦毅抚摸下她的发髻,叹道:“朕知道你一片孝心,不过你现在这模样,要是你母妃醒来看到,必然忧焦虑……”
秦惊羽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坚持道:“我不走,我守母妃,哪儿都不去。”
秦毅剑眉一皱:“羽儿,你连月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穆青沉着脸,没有吭声,显然是默是默认这一事实。
秦惊羽跳了起来,颤声道:“父皇,外公,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支走我,然后……其实不用,我能够接受,我只是心疼母妃,她若是醒来知道,该有多难过……”心口莫名涌起一阵细微的撕裂般的痛,咬住唇,只强自忍住。
“你以为朕想吗?”秦毅闭上眼,叹道,“那也是朕的骨血,朕怎么可能不疼不爱……羽儿,你下去吧,让朕和外公好好商谈。”
说罢一个眼神过去,高豫上前一步,及时扶住秦惊羽:“三殿下,听陛下的话,回寝宫喝着吧。”
要是平日,手一挥就甩开他了,今日不知怎么的,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秦心就羽额上薄汗溢出,无力挣掊,只得由他扶着,慢慢趄寝宫走去。
一路高豫都喋喋不休:“三殿下有所不知,其实陛下担忧穆妃娘娘,这些日子从来没舒心过。”
秦惊羽瞥他一眼,淡然道:“本蓼下心里有数。”
高豫又道:“自从穆妃娘娘中毒,她几次情形危急,昏死过去,陛下都是跪在明华宫侧殿外,面朝皇陵,叩拜不止,长跪足有一个时辰,总算是逢凶化吉……”
秦惊羽听得烦躁,挥手道:“好了,我知道父皇的心意,你不要说了。”
“殿下,其实……”高豫见她神情不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只化为一句,“殿下好好歇着,奴才这就回正殿守着。”
秦惊羽点点头,扭头急行几步,一脚踏进寝殿,忽觉头昏目眩,一时没撑科住,软软朝前倒去。
清冽的男子气息迎面而来,一双手臂伸过来,扶住好怕胳膊,不无嗔怪道:“怎么这会才回来,累坏了吧,赶紧去躺下……”
说话间,身子骤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内室。
“我……没事……”秦惊羽喘了一口气,定下神环顾周围 ,见得四下无人,也就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躺在软榻上,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慢慢缓过劲来,抚着额头,轻叹:“最近不知怎的,老是觉得乏力。”
燕儿手指过来,在她肩颈上轻柔按摩,边按边道:“这些日子一直奔碆 外,都没好好休息,一回宫又接连守夜,殿下真当这身子是铁打的么?”
见她默然不语,凑近问道:“怎么了?”
秦惊羽疲惫闭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由得靠上他的肩膀,哽声道:“过了今晚,母妃要是再不醒……再不醒的话……”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
燕儿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她道她平日强势惯了,难得现出虚弱柔软的神态,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安慰:“别多想,阿大不是会骗我们的,七彩水仙是密云圣草,一定会有效的,再说还有穆老先生在场……殿下好好睡会,明日一早醒来就都好了。”
秦惊羽咬唇道:“但父皇……他想舍弃我弟弟,只何母妃。”
燕儿沉默一下,低叹道:“陛下对穆妃娘娘情深意重,殿下应当理解才是。”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在我看来,保大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秦惊羽压低声音,微微冒出火气,正努力抑制,“情深意重?哼哼,好一个情深意重!我们出去三月,那舒宁宫季妃就传出喜讯,来年又有一位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世……”说到愤怒处,不住冷笑,茶杯嘭的一声扔出去,摔在墙壁上,四分五裂。
“我那弟弟要与不要,又算什么事?!”
燕儿默默过去,找来扫帚将地上收拾干净,确定再无碎片残渣,这才又坐回榻边,揽住她的腰,抵额相对,眼里有着淡淡的了解与哀伤:“你也怪不得陛下,生在皇室之家,各种利害关系千丝万缕纠结,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无意为之,却身不由已……”
秦惊羽扯着他的胸襟,无力瘫软在他怀里,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低泣道:“我知道,我只是替母妃惋惜,心里难受,控制不住。”
燕儿拂开她额前垂下的长发,“好了,殿下是太累了,好好歇着吧,等下请穆老先生过来看看,这精神气色一日比一日差,怕是累得病了……”
“不要!”秦惊羽一起起外公穆青那一头银丝,心里就是一痛,赶紧制止道,“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千万不要去找外公,这紧要关头,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分心,耽误母妃的治疗。”而太医署的太医们,则更不能请,生病都是小事,菲是把脉探出这女子身份,那才是不堪设想!
所以,若是真病了,也只能硬扛着。
这道理浅显,燕儿心里也明白,却仍是放下不下,反复试了她的额温脉搏,感觉一切并无不妥,这才为她解开玉冠发髻,除去衣衫鞋袜,安抚睡下。
秦惊羽闭上眼,复又睁开,蹙紧眉尖道:“燕儿……”
“嗯?”燕儿凑近过来,一双黑眸温润得仿若要滴出水来。
秦惊羽打了个哈欠,软软道:“还是你好,没生在帝王家……否则,真是会很累……很累”
燕儿抚在她头发上的手指一顿,低声道:“好了,别想了,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秦惊羽点头,依言闭上眼自顾自叹道:“我以后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人好……”
燕儿眸光微闪,低喃:“我也是,一直都是……一辈子都是……”
秦惊羽正要睡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影部累积的情报不少,这些日子我抽不出空来,山庄那边也无暇顾及,所有的事务,你全权处理吧。”
“好。”燕儿点头称是。
“还有,我在临走之时安排张庭彻查那西兆两人在进宫之前的行踪,只怕已经有了消息,此事关系到我母妃中毒的幕后真凶,你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他的能务,秦惊羽早已深信不疑,当下放宽心思,困意像潮水一般袭来,不一会就沉睡过去。
这一睡便是大半日,其间感觉到浑身滚烫,额上却是微凉,背心不时有瞬暧流注入解不适,有人始终在旁照料着,轻言细语,体贴入微,不知不沉让人觉溺在那一片温柔之中。
再睁眼,已经是漆黑的夜晚,月上中天,寝室里点盏清幽的宫灯,肖影中面前一人端坐不动,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柔和而专注,隐有担忧之色。
秦惊羽怔了下,挺身欲起,却被他按住双肩,偏头之际,额上湿由啪嗒落在榻上。
“我怎么了?”秦惊羽边问过是坐下来,动动手脚,除了软弱无力之处,倒也不觉什么。
见她能说能动,燕儿轻舒一口气:“午时过后,殿下就一直发热,虚汗不断,身上衣物换了好几套,才总算是退下来了。”
秦惊羽由他半扶半抱着更衣,颇不在意道:“兴许是母妃那里守夜受了凉,出出汗就好了。”
正说着,忽然听得外间脚步杂乱,不禁挺身坐直,手指轻颤。
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到得门外,惊喜低呼。“殿下,娘娘……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醒了?”秦惊羽喃喃念着,回味着那一句话,狂喜之余,忽然整个人都是一僵。
母妃醒了,那她腹中孩儿呢,是不是已经……
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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