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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朕本红妆 央央 (版) > 第三十章 命中注定

第三十章 命中注定

既然他这样说,她也没再坚持,过去抱了那捆枯枝,沿着斜坡慢慢朝回走。

风不住刮着,雪花飞舞,奏惊羽好不容易登上斜坡,走着走着,就听得前方远远传来轰鸣声,有大堆大堆的雪从山头滚落,飞溅而下,却是素日难得见到的壮丽奇观。

因为隔得远,她也不担心会危及自身,又走几步,忽然一个念头袭来一那个人,他真的能站起来走路?

记得他手下那个黑衣首领说过,他的腿伤很严重,需要安心静养,需要丹药调理,当初进入北凉之前,那个黑衣首领就曾经几次提出异议,反对他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别管他,他是萧焰,是南越二皇子,是仇人萧冥的亲弟弟!

她的心明明很坚定,可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非但没有前进,反而是慢慢倒退,转身。

好吧,她只是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在擞谎,看看他是否有所隐瞒,看看他是不是另有­阴­谋诡计。

只是,看看而已。

秦惊羽轻轻走回斜坡边上,在风雪中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超常的眼力寻找到那块大石头,然后拨寻到他,静静看着他缓慢翻身,从仰躺变为俯卧,然后一点一点,艰难往前爬。

尊贵如他,却又卑微如他。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道缓慢挪移的人影,眼眶倏然发热,来不及深思,她丢下枯技跑动两步,已经顺着坡道再次滑下去!

眼前­阴­影笼罩,箭焰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去而复返之人,笑容温柔:“怎么回来了?”

泰惊羽抿紧了­唇­,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举动。

萧焰眸光闪动,又翻身过来,依旧仰躺在地,轻轻吐气:“你就不怕我其实是苦­肉­计么?”

泰惊羽没说话,走过去努力抱起他来,将他的左手绕过自己肩头,再以琅嘟神刻当做手杖柱地,架着他一步一个趔趄,朝前行走。

萧焰垂下眼睫,走着走着,忽然低道:“这样的动作……好熟悉…好像梦里出现过”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其实不止是他,连她也觉得很是熟捻,但她何时扶过他走路呢,只可能是在梦境中!

难道,他们竟做过同样的梦?

用力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惊羽架着他费力朝前走,在这风雪弥漫之际,到处都是同样的白茫茫,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景致,好在他的方向感极强,她又是直觉超常,不仅绕道攀上了斜坡,捡回了那捆枯枝,而且后来的路也还算顺利,慢慢挪移着回到了那处山洞。

几乎是滚进了洞中,一进洞,两人都是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到力气恢复了些,秦惊羽爬起来,将萧焰拖到离火堆尚有五六尺的地方,待彼此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这才慢慢靠近火堆,将捡来的枯枝往里面又投了些进去,维持火势。

洞外的天逐渐黑下来,风雪依旧肆虐,洞中却是火光流动,洋溢着丝丝温暖。

萧焰靠坐在石壁前,静静看着她,黑眸中温柔欲滴,秦惊羽正懊恼自己此前莫名其妙的举动,此时被他看得烦躁,低道:“你看什么看!烦不烦啊?”

“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这一天太多惊喜,真像是在做梦......”

他轻叹一声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泰惊羽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抚了下­干­疼的肚子,目光一转,落在那朵雪莲花上。

萧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道:“这雪莲花可以吃的,但它是大热之物,不要吃太多口”

奏惊羽应了一声,掰下一瓣花来,小心扯去上面的绒毛,撕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口中有一丝甜,带着淡淡的涩味,倒是不难吃,于是又撕下一瓣朝他抛过去。

萧焰含笑接过,一片一片喂进嘴里,仿佛是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槎。

一人吃了两瓣花儿便是停下,也不敢多吃,秦惊羽又去洞口­棒­了两捧雪,在掌心慢慢化了,自己喝了些,又给他喝下,如此便算一餐。

这一日心力交瘁,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一旦放松下来,抱着神刮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没过一会就朦朦肌脑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她的脸,那么轻柔,那么怜惜,耳畔听得一声满足的轻叹,发自肺腑,愉悦之极。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光线略微刺眼,泰惊羽一惊而醒,正待跳起身来,忽觉脑袋下软绵绵的,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头枕在萧焰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腰腹,整个上半身都被他圈在怀中,两人竟是相拥而眠。

当下只觉惊惶,本能伸手去椎,手掌刚一动,就听得他低低嘟囔一句:

“天还早的,今日不用上课,殿下再睡会。”

泰惊羽听得微惊,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正待细想,又见他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眼来。

都说人在睡醒睁眼的那一瞬,神情最是自然无伪,但见他眼神惺忸,带着种懒洋洋的优雅气息,又有丝淡淡的忧伤与迷惘,仿佛在寻找着谁,然后看到她,眼眸顿时亮起来,笑得明媚:“早,殿下。”

招呼过后,自然而然的,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柔若羽毛的吻。

泰惊羽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一脸纯真的笑容,手掌扬起,微微一顿,还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萧焰不避不让,白净的面颊上微红一片。

奏惊羽收回手来,冷着脸道:“我想你得弄清楚你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一创杀了你!”说罢狠狠推开他,起身朝洞口走去。

萧焰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抚上脸颊,摩挲片刻,含笑低语:“力道太轻,一点都不疼。”

泰惊羽走到洞口,看着外间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一声欢呼,奔了出去。

雪停住了!

也就是说,可以觅路回去了!

奏惊羽站在雪地里看了看,试着朝前走,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都没有道路,而西,北,南三边山峰壁立,一望便知无路可通,那是试也不用试的。至于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积雪数丈,不到天暖雪融,以她低微的武功,还有请焰那行动不便的伤腿,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累了半日,废然而返,又慢慢走回山洞外的那块空地,呆望头顶高峰,甚是沮丧,随意往地上一倒,便是一动不动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还有绵长的呼吸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萧焰过来了。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泰惊羽诧异侧头,却见他仰躺在雪地上,双眸静静看着遥远的天穹,面容沉静,笑容恬淡。

“如果,就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该多好......”

雪原长空 第三十七章 难消难了

雪停了,但情况没得到丝毫好转。

泰惊羽带着琅都神刻在山洞周围走了大大一圈,只是零零星星砍回点灌木的枯技,别说什么雪狐雪免之类,连只虫子都没看见,到处是皑皑白雪,想要找些村皮草根来吃都是奢侈之念。

那朵雪莲花已经被两人分吃完毕,山洞里再没可以吃的东西,不得已,泰惊羽只好走得更远,甚至走到那冰河边上,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就算里面有鱼,她也没法下水去捉,还好在那岸边礁石上刮点些许青苔,装进腰袋里带了回去。

谷中到处是雪,饮水是不成问题,只是食物方面却是大大的为难,在这严寒地带,人的抵抗力也在降低,光靠这点苔葬,没点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根本熬不下去!

再有就是,山洞附近能够点火的灌木枯枝越来越少,起初寻到一丛枯枝要走一里远,到后来,距离逐渐拉大,有时要走上两三里路,才能在岩石边上找到一小丛­干­枯的枝叶。

没想到她贵为一国太子,有朝一日竟会为生计担忧,可笑可叹!

一晃便是好几日过去。

几天下来,雪谷周围已经被她踩了个遍,也慢慢明白过来,那日她看到的雪堆溅落,其实就是一场雪崩,将那东南方向的出谷之路完全封死了,那里积雪深达数丈,长有好几里,要想出去,就必须在厚厚的雪底穿行,那也罢了,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何况一到雪底,方向难瓣,非活活闷死不可。

这时还是初冬,等到明年春来雪融,道路通畅,足足还要挨上好几个月,在这段时日里,柴萃紧缺,食物几无,又靠什么来取暖裹腹,赖以生存?

白天还好,有时还出出太阳,到了晚上,­阴­风呼啸,山洞里气温骤降,冷得人直打哆嗦,靠着那个勉强维持的小火堆,时醒时睡的,尽管她紧握神刻,努力抗拒,但每天清早总是在他怀中悠悠醒来,对上那双清澈如水又满含笑意的黑眸。

那样纯净的微笑,无辜的眼神,每回都令得她发怒不得,只好在睡前暗地防备,尽量离他远远的,哪知次日一早睁眼醒来,又是被他圈在怀中,甚至有一回,她还主动抱着他的腰!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正想得郁闷,忽见一只手递到面前:“给你。”

奏惊羽没好气看他一眼:“什么东西?”她终日发愁,他例好,成天咧嘴笑着,雪水净脸,薄刃刮面,将自己收拾得舒爽整洁,一昏怡然自乐的样子,简直就把这苦寒之地当做了仙境!

萧焰手掌摊开,掌心里是一撮冒着热气的墨绿­色­的东西:“烧烤苔藓,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就那么一丁点,她一口就可以吞下去!

泰惊羽别过脸去:“我没兴趣,你吃吧。”

萧焰不死心凑上来:“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快趁热吃吧,真的不错,我不骗你”

“你烦不烦啊!”秦惊羽低吼着往旁边一闪,萧焰收势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她下意识过去扶,刚迈出一步,忽又停住。

他是萧家人,不能再对他心软,绝对不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把你保护好,照顾好。”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抢先自责,边说边是去拾那落在火堆旁的苔葬。

奏惊羽看着他的手在炭灰里抚过,莫名地,怒从心生,大步过去推开他,一脚又一脚,在那灰土上胡乱蹬踢,狠狠踩踏!

“你......做什么?”萧焰不解望着她的动作。

“闭嘴!不关你的事!”奏惊羽瞪着他,终于控制不住,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你堂堂南越皇子,何苦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谁需要你假惺惺献殷勤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的什么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可你跳下来有什么用,你没有牧歌的好武功,没有一丹的医术,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你知不知道!”

萧焰脸­色­泛白,仍是好脾气笑道:“你别急,等到积雪再融化一些,到时候我就带你出谷。”

秦惊羽哼道:“出谷?说得轻巧,你一个跛子,连路都走不了,怎么出去?”

萧焰垂眸,轻抚着伤腿:“我每日都有运功疗伤,这腿,总会好起来的。”

泰惊羽冷冷看着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萧焰沉默良久,才轻叹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只想用余生陪着你,慢慢去还,好不好?”

奏惊羽哈的一声冷笑:“真是异想天开,你哥哥萧冥当年掳我为质,杀害我那么多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几十条无辜的­性­命啊,说没了就没了!”面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血红,她闭了闭眼,疲惫却又坚决,“我告诉你萧焰,我秦惊羽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留着你的命已经是奇迹,你别异想天开,这桩血海深仇永远都没有和解的一天,除非——”

“除非什么?”他低声问道。

“除非他死,或者是我死。”秦惊羽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扭头就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紧紧攥住,泰惊羽低头看去,斥道:“放开!”

萧焰摇摇头,眸底流露出一丝浓郁的哀伤。

秦惊羽咬着­唇­,目光冷冽:“你信不信,再是不放,我一剑斩了你!”

萧焰涩然一笑:“爱别离,求不得,与这极致之苦相比,死又何妨?”

刷的一声,奏惊羽拔出长剑,抵上他的颈项,刹那间龙吟声声,清越空见“我早该杀了你!你是萧冥最宝贝的弟弟,是他将来执政称霸的有力帮手,杀了你,就是断他的左膀右臂,这痛失骨­肉­至亲的滋味,这剜心之痛,他也该来尝一尝!”,“也好,如果你杀了我能够不那么痛苦,那就动手吧。”萧焰深深凝望着她,然后缓缓闭眼。

“你以为我不敢么?以为我会心软,下不了手?”秦惊羽心一横,剑刃向前一送,在他颈上添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血珠滴落,他一动不动,­唇­边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秦惊羽倏然收刻还鞘,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继而朝着洞口疾奔而出口她在雪地里奔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直至两脚酸软,扑倒在地,伸手一抹,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她竟然下不了手!

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报仇,可是面对仇人的弟弟,她却退缩了!

她不想杀他,手指暗地发颤,连剑都握不住!

她那么讨厌他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感觉慢慢变了......

怎么会这样?!

她看着手中的刻,不由得一阵气恼,使出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奏惊羽静静坐在雪地里,泪水已被冷风吹­干­,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就这样坐下去,再不愿看到那个人,那个让她无比痛恨又于心不忍的人。

只是,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而且夜风寒冷,要是真这么一直迎风坐着,明早铁定被冻成一根冰棍!

叹一口气,她站起身来,活动下四肢,又去到一旁把创捡回来,然后慢慢往回走。

洞里存的苔葬已经吃尽,明日一早就该再去觅食,不过,那冰河边上稀稀拉拉也就那么些石头,并不是每块上面都长了青苔,这冰天雪地的,食物无以为继,两人等不到雪化之日就给饿死了,跟一刮刺死他也没什么区别。

死到临头,好歹有他垫背,她也不算太冤。

究其实,他只是投生在萧家,恰巧成了萧冥的弟弟而已,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萧冥的滔天罪孽,不该都算在他身上。

如无救兵前来,这便是最后的时光,也不必兵戎相见了,平平静静过完就好。

胡乱想着,说服着自己,心情渐渐平复,踩着积雪慢慢朝山洞的方向走去口远远望见山洞里透出的火光,奏惊羽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前方横卧在地的人影,兀自迟疑。

看样子,他是跟着她追出来了,怕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口一念及此,她走上前去,轻轻摇着他的手臂:“萧焰,萧焰,萧焰?”

摇了许久,也不见他醒转,她只好加重力道,拍打着他的面颊:“萧焰,你醒醒,醒醒!......”

片刻,他徐徐睁眼,看到她清晰呈现的身影,没有半分怔愣,而是­唇­角上扬,笑得满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泰惊羽甩手将他掼在地上,起身要走,衣摇却被他轻轻拉住:“陪我一会,好吗?”

他仰着头,颈项上的血痕已经­干­凝,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得真切,就像是一点嫣红的朱砂,闪着刺眼的光。

她咬了咬­唇­,冷着脸一ρi股坐下去,却见他动了动身躯,双手枕在后颈下,保持着仰躺的姿势,静静望着遥远的天际o夜­色­深浓,却有颗颗星子点缀在天幕上,宛如晶莹的宝石,隔得那么远,又似离得那么近,星光辉映,雪峰耸立,一切如幻如真。

“真美啊。”他忽然叹道。

奏惊羽冷哼一声没说话,却听得他又道:“你知道么,躺在这星空之下,看雪山巍峨,天地宽广,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这数载隐忍,数载图谋,终又得到了什么?”

“恭喜你,看破红尘,境界高升了。”奏惊羽冷笑。

萧焰并不在意她的嘲讽,低沉道:“乱世称霸,两国相争,从来就是不乏白骨鲜血,你杀了我多少将士,我灭了你多少百姓,这笔账哪里算得清?

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一起努力,大夏南越卸下宿怨,重修旧好,如何?”

奏惊羽答得­干­脆:“没问题,拿萧冥的人头来换!”

萧焰看着她,幽幽叹气:“殿下,你站在我南越的立场想想,我大哥在其位谋其事,不过是手段凶狠了些,何错之有?”

秦惊羽笑声尖锐:“我不管他有错没错,他杀了我的人,就该抵命!”

萧焰眼神一黯,低道:“难道真的无法调解,这仇恨只能一代代延续下去?”

奏惊羽冷然一笑:“那是自然”此仇不报,我泰惊羽誓不为人!”

“殿下......”

“国恨家仇,不是萧二殿下想得那么简单一一”泰惊羽扯了扯­唇­角,对他一扬拳头,“若是不想再挨揍,就给我闭嘴”,萧焰苦笑,半晌才道:“别叫我萧二殿下。”

“那叫你什么?”

“叫......,萧焰吧”,秦惊羽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着天边闪烁的星辰。

如果可能,她也想过喜乐安宁的日子,不再有­阴­谋暗算,不再有腥风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条复仇之路已经开始往前走,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一日没有手刃仇敌,她便一日不得心安,无颜面对那些长眠地下的怨民又过几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间,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奇寒彻骨。

这一阵都是靠奏惊羽去冰河边上采集苔薛过活,那礁石上的苔葬已经被她刮尽,等到最后一块苔葬吃完,便是彻底断食了。

枯枝也是愈发难寻,白天不敢再点火,就在洞口晒晒太阳,稍微活动下身子,到了晚上,就点起一个小得可恰的火堆,靠着微弱的火光,驱寒入睡。

这天夜里,秦惊羽睡得颇不安稳,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心慌。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洞口的细微声响惊醒,那好像是萧焰的低吟声。

自从那日两人沟通失败之后,彼此一直没怎么说话,目光偶尔相触,她也立即避开。

她感觉得到他的眼神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耕结缠绵,但是那又如何,她姓秦,他姓萧,他们始终是敌对的双方,就算此时共同患难,相依为命,但终究改变不了彼此的立场与身份!

她不能被他盅惑,只能硬起心肠,不理不问。

泰惊羽闭上眼,翻过身去,但那低低的声响回荡在空寂的山洞里,带着微微的压抑,一声一声撩拨着她的心。

“半夜鬼叫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呢!”她忍无可忍,低吼。

萧焰恍若未闻,仍是低吟着,听起来甚是痛苦。

她无奈起身,裹紧衣袍走过去,听得他分明在喊:“殿下,别跳!不要跳!求你不要跳!”

那种从胸腔肺腑之中满溢而出的懊悔与悲愤,近乎心碎的哀鸣,却令人神魂俱恸,无不为之同伤。

奏惊羽有些怔愣,只觉得心头不知被什么刺了下,竟有微微的疼。

他在叫殿下,那么,他叫的可是她?

“求你,不要跳,不要跳,不要......”他攥着拳,双目紧闭,用力摇头,明明睡得昏沉,却叫得如此大声,显然是在做着噩梦。

她眼尖,在看到他额上冷汗的同时,也看到他眼角滴落的一点晶莹D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究竟是怎样深刻执着的记忆,才有如此无休无止的凄厉低吟?

奏惊羽揉了探额头,实在想不到,自己失足掉下石梁的一幕,会被他记得这样深,明明都平安无事了,还这样呼天抢地,哀嚎不断o“好了,我不跳,不跳了还不行吗?”她低低保证着,想要制止他,不想却摸到一掌火热!

老天,他在发烧!

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不仅是额头,还有脸颊,颈项,胸心......都是烫得吓人!

她呆了呆,想到他腿上的旧疾,想到他在冰河里添的新伤,想到他颈项的血痕,想到他从高处毫无保护的坠下,想到他靠坐洞壁的虚弱,想到他雪地爬行的艰辛,还有最近几日低头垂眸默然无语的沉静......

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宿疾在身,又屡屡受创,早就撑不住了,而她,竟丝毫不察!

见惯了光鲜亮丽的他,丰神俊朗的他,腹黑内敛的他,却从来没见过卑微至此的他,孤独无助的他,奄奄一息的......

秦惊羽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微微起伏的男子身躯,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不再绵长,而是变得细微而急促,在这寒冷刺骨的夜里,缺医少药之地,他旧伤未愈,高热不止,若不采取救治措施,必定凶多吉少。

仇人亲弟,命悬一线。

救,还是不救?

“殿下,别跳,不要跳......”他声音沙哑,无意识低吟着,手掌在半空挥舞,忽然抓到她的手,死死握住不放。

奏惊羽浑身一震,却挣脱不得。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被生生扯断,有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泛滥成灾!

“萧焰......我该拿你......怎么办......”

雪原长空 第三十八章 翎裳羽衣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泛着五彩斑娴的颜­色­,微微刺眼。

山洞里,火光愈发微弱,跳了两跳,终于熄灭了,一缕灰白的轻烟在洞内飘飘荡荡,显得宁静而安详。

衣袍底下,裹着两道紧紧相偎的身影,睡得正香。

忽而半空中传来几声鹰唳,熟睡的少年十分警醒,倏然睁眼,首先便是去摸男子的额头。

还好,已经不烫了。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奏惊羽长舒一口气,挪开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慢慢起身,穿上外袍昨夜他突发高热,生死一线,她再是痛恨冥,厌恶萧家人,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各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就此消逝,别无选择,她只好出手相救脱去他的衣裤,抓了积雪在他身躯四肢用力擦着,直到那麦­色­的肌肤变得微红,如此简陋的环境,半棵药草都没有,她只得将雪水化了,一口一口喂他,一遍一遍拭擦他的掌心足心,最后,又尽数脱去自己的衣衫,仅着一件最里层的亵衣,以近乎赤程的方式拥住他,把自身的温暖传递过去。

足足折腾了半夜,到了后来,终是敌不过倦意来袭,抱着他昏昏睡去口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简单处理,没想到却甚是管用,一夜过去,不仅退了烧,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却逐渐有了自然的光泽,不再是那种青灰­色­的濒临死亡的颓态,“殿下,别走,不要知 ......”似是感觉到她的远离,他蹙着眉,低低呓语。

“没走,我在的。”泰惊羽坐正身子,伸手排去他覆在面颊的碎发,露出那张消瘦憔悴却依旧俊逸的脸庞来。

眉长入鬓,睫飞似蝶,挺直如刀削的鼻梁下,是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薄­唇­,不能不说,他实在长了一副好皮囊,俊美得宛若画中之人1尤其这温柔无害的睡颜,五官轩秀,气质清润,还带着那么几分天真纯情的味道,一如落难中的王子,百看不厌。

只是,嘴­唇­周围一圈杂乱的胡茬,破坏了那份清纯与唯美。

不知是基于什么心态,她直觉伸出手去,摸向盖在他身上的外袍’记得他应该还刺下一柄柳叶刀,却不知是藏在哪里,是否好用。

在他贴身衣袋里模索一阵,没找到刀,却摸到一样用布包包裹的细长物事口她有些好奇,随手掏了出来,打开布包一看,竟是一只半成品的木刻人俑,约莫半尺长,玉冠束发,长刻悬腰,面容俊秀中又颇具英气,看起来风姿绰约,栩栩如生。

这木俑的刀痕略显陈旧,想必已经有些岁月,而表面却十分光滑,应是被人经常抚弄摸索。

这个萧二殿下,原来竟是如此自恋,雕了他自己的人像随身携带!

泰惊羽冷笑了下,正待放回原处,忽而一个念头冒出,不由得轻咦一声,又慢慢收回手来。

不对,这身姿打扮看着眼熟,却跟他并不太像,反而有些......她。

方才只是晃眼一看,此时细细端详,那眉眼五官,那神情姿态,捕捉得恰到好处,俨然就是她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他有个木刻人俑带在身边,却哪里想得到,竟是雕刻的她的模样!

难道他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怎么可能?!

她告诫自己不可多想,除开他南越二皇子的身份,他还是个有妻有子的男人,这自作多情的傻事,她从来都是不屑去做的。

有妻一一叶容容。

有子一一萧景辰。

胸口忽然有丝沉闷,匆匆包裹还原,将那布包塞进他的衣袋,她在他身上又翻找一阵,便是找到了他那柄柳叶刀,却再没了兴致,只是盯着那雪亮的刀刃怔怔出神,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什么都没想。

“殿下......”忽听得他哑声低唤,原来是醒了。

泰惊羽答应一声凑过去,硬声道:“你觉得怎样?”

“挺好的。”他努力扯起­唇­角,朝她微微一笑。

泰惊羽直觉撇嘴,差点就去见阎罗王了,还好什么好!

萧焰忽然道:“我好像听到有鸟儿的叫声。”

泰惊羽这才想起,赶紧去到洞口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有两三只秃鹰盘旋而过,一见之下,倒是心生羡慕,这大雪封山,无路可走,除非像这些老鹰那样生有翅膀,能够展翅高飞,否则根本没法出得谷去!

又站了一会,这才转头回去,却见萧焰已经撑起身来,盯着自己赤程的上半身,神情怔仲,若有所思。

“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你昨晚高烧不退,差点就没救了。”她也不扭捏,替他拉上衣襟,大方道出事实。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萧焰眼眸一亮,微微笑道,“我正纳闷呢,迷迷糊糊不知抱着什么,那么软,那么香,难怪我一觉醒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我大病一场,却换来如此艳福!”

奏惊羽满不在乎耸耸肩:“我只当是抱着一只猪睡了一觉。”

萧焰也不生气,放柔了声音,浅笑晏晏:“不论如何,殿下总是占了我的便宜,该对我负责才是。”见她脸­色­一变,又含笑续道,“要不,我对你负责也行。”

“你脑子烧坏了吧!”秦惊羽斜睨他一眼,哼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哪需要我来负责!”

萧焰抿­唇­:“怎么,吃醋了?”

“哈,我会吃醋?吃谁的醋,你那皇子妃?”奏惊羽禁不住冷笑,“得了吧,萧焰,你别以为自己魅力无穷,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了去了,我随便跟谁,都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萧焰摇头笑道:“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人,””

“什么叫做不相­干­,萧焰,你怎么这样不负责任!你已经娶妻生子,却任其留在南越,置之不理,反而追着我辗转奔波,你到底把他们当什么?!

”她忍不住低吼。

萧焰眸光一凝,那清澈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涩难懂,他瞅着她,慢吞吞开口,不答反问:“你…这样介意我已婚的身份?”

秦惊羽被他气得无语,别过脸去不想理他,忽听得他轻叹一声道:“殿下,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爱......一个人?

她心底直觉晃过一道人影,模糊而高远,是雷牧歌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雷牧歌,她应该是爱他的吧,他帅气阳刚,英姿挺拔,自始至终都是全心全意对她,他的家世,他的条件,也完全配得上她,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那么喜欢,那么满意,这桩姻缘实在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而她,戴上了他送的戒指,也算是默认了不是?

只除了,心底某个角落一丝浅浅的,莫名的惘......

“爱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到骨血之中,灵魂深处,恨不能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奉到她面前。因为深爱,所以变得惶恐,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只期盼能够排除阻碍,与她携手终身,却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但如果注定是一场分离,我宁愿生离,让她在另一处好好活着,也总好过天人相隔,永不再见。”萧焰垂眸,面­色­苍白而虚弱,轻飘飘一笑,“不过是娶妻而已,却有何难,只要她好好的,无痛无灾,我就是娶一­干­人一万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给出个名号,其余的,从来都是给了她,再无别人。”

他喃喃说着,似在自言自语,奏惊羽耳力超常,自是听得一字不漏,也听得个一头雾水。

听这里的意思,难道他与叶容容的婚姻竟有着不可言说的苦衷,说是政治联姻只怕太抬举了,看样子却是一场料结缠绕的……三角恋?

这南越二皇子,不仅是长了一雷好皮囊,还生得一颗多情心!

家里有个皇子妃,心头有个深深爱着的女子,此刻却还来招惹她,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不过,复杂也好,简单也罢,都是他一个人的事,跟她并无­干­系,她再是不济,也绝对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她蹙眉想着,仿佛听得他含含糊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那些话飘荡在耳畔,似懂非懂,他说:“我发过毒誓,今生今世将这件事吞进肚子里,直到我死…现在,是时候了,我不愿死了还让你误会,心里还存着这么个疙瘩,即使你不在意我,不明白我,我也必须在你面前把话讲明白......”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眼神也变得迷离。

泰惊羽抚上他的额,果然又开始烫起来,只是温度不如夜间那么高,这风寒发烧什么的,原本就容易反复,他体力空虚,又勉力说了那么多话,此时虚弱也是自然。

“好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出去找点吃的。”喂他喝了口水,她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衣袖。

“别走,听我说办......”萧焰摸索到她的手,一把握住,微微喘气,我娶亲只是逼不得已,这桩婚事非我本愿,根和......做不得数......”

“信我,一定要信我......”他手上力道加重,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不可闻,“那个孩子......”

“别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信你,信你便是”泰惊羽见他已经神智不清,赶紧打断他,满口答应。都半死不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把她当做别人胡言乱语,又有什么关系!

他闻言神情放松,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这一晕,却是整整两日。

期间秦惊羽真担心他熬不过去,没想到他的状况却一刻比一刻更好,就好像是在睡眠中调节自身,补充体力,她思来想去,仿佛记得听谁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早已失传的龟息神功,修炼之人可以进行自我修复,大抵就是说的他这样子。

这两日当中,她刮遍了冰河边上的每一块礁石,所有的苔薛都被她翻找得­干­­干­净净,也曾用雷牧歌教的吐纳之法勤加练习,压制饥火,但过后还是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还好有积雪,不至于缺水,但是有水无食,也撑不了几日了。

只好......听天由命吧。

外间寒风呼啸,只能缩在山洞里,闲来无事,她还是没忍住,找出柳叶刀来,将他面上的胡茬仔细刮去。

奇怪,她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此时做起来居然毫不生涩,无师自通,仿佛前世做惯了一般,不仅给他剃了胡子,还将那一头乱发梳理整齐,邋遢男人又变为翩翩公子口看着他沉睡的俊颜,她不由得突发奇想,要是他真变成一只猪就好了,她会毫不犹豫将他绪了吃掉!

话说回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俊美无俦的猪......

想着想着,不禁咧开嘴,呵呵直乐。

男子声音微哑,带着迷人的磁­性­,回响在耳畔:“梦见什么好事,都笑出声来了?”

奏惊羽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但见那原本好端端睡着之人堪堪蹲在面前,正俯身瞅着自己,而她本来只是靠坐在石壁上打个盹,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吞了口唾沫,她无力应声:“没什么,只是做梦而已。”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好啦?”

萧焰点点头,直直望着她,眸光里满是爱恰:“我好多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眼见他伸手过来,手掌就要抚上她的脸,泰惊羽朝后一躲,避了开去:

“好了就好,你在洞里坐会,我出去找东西吃,这次须得走远一些o”说罢起身奔出山洞。

站在洞外,看着漫山遍野的白雪,却有一丝迟疑,不知该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去。

忽又听得几声鹰唳,抬头一看,半空中又飞来一群秃鹰,正越过雪峰,不住盘旋,数目比上次看到的还要多,共有十来只,看得出,它们也在到处觅食。

“殿下还没吃过老鹰的­肉­吧?”

背后轻笑一声,她转头回去,只见萧焰一步一顿从山洞走出来,步伐稍显吃力,­精­神却是好了许多。

奏惊羽看看他,再看看头顶上高高飞舞的秃鹰,直觉不信:“你能将它­射­下来?”就算他再好的腕力,也不可能将柳叶刀­射­出那么远吧!

萧焰笑了笑,慢吞吞挪动步子,走到一块空阔处坐下,继而仰躺在地,一动不动。

“喂,你做什么......”刚喊出半句,她突然心有所悟,好一招置之死地诱敌深入!

当下退得远远的,看着那半空中的秃鹰飞来飞去,不住盘旋,又过一会,忽见一头兀鹰猛然扑将下来,直冲而下,朝萧焰额头上啄去。

萧焰倒也沉得住气,仍是纹丝不动,待到腥风袭来,立时睁眼,手掌一翻!

那秃鹰见他身子一动,急忙扬翅上飞,不想一道白光闪过,毛羽纷飞,径自落下,腹部却是Сhā着一柄柳叶刀,深深没入!

萧焰哈哈一笑:“想来欺负我,没那么容易!”说着一把捏住秃鹰的头颈,那秃鹰双翅扑腾,极力挣扎,鹰血流淌在雪地上,如同溅开朵朵红花。

泰惊羽看得入神,忽听得他叫道:“殿下快来!”

她闻声而去,只见他已经掐断那秃鹰的颈项,递了过来:“新鲜血液,最是滋小......”

泰惊羽知他说得没错,也不矫情,一口咬在那断裂处,鹰血带着腥气,有些咸咸的味道,大口喝在嘴里,只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手脚也是充满了力气。

她喝过之后,他又接着喝,两人饥肠辘辘,久未进食,此刻也不顾形象,几乎将那只秃鹰的鲜血饮尽。

饱餐一顿之后,萧焰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闭目装死,继续吸引秃鹰飞来靠近,大半个时辰过去,不断有秃鹰冲下来,他就以那柄柳叶刀为武器,接连­射­中好几只兀鹰口这秃鹰着实蠢得厉害,眼见同伴接连丧生在他飞刀之下,却仍是不断飞来送死,又过一阵,方才天空中的秃鹰都被他­射­杀得一­干­二净。

雪谷之中,气温极寒,一片冰天雪地,根本不惧­肉­类腐败问题,两人一起将死鹰洗剥­干­净,留下一只架在火堆上烧烤,其余都埋在洞口的雪堆里,随时取用。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食物,简直是欢喜若狂,当晚就美美大吃了一顿烤鹰­肉­,直吃得她肚腹如鼓,这才靠着火堆,满足睡去。

从那开始,几乎每过几日就有秃鹰飞来,萧焰也不嫌多,依法炮制,雪堆里的­肉­食储备越来越多,有了这些高能量的食物补充休力,泰惊羽也走得更远,砍到更多的灌木枯枝,终于顺利解决了生存问题。

这天又下了一场雪,睡到半夜,秦惊羽蓦然惊醒,却见微微的火光映照下,萧焰盘腿而坐,正低头整理物事。

“怎么还不睡,在做什么?”她迷糊低问。

“没什么,你先睡吧。”他朝她笑了笑,又埋首下去。

泰惊羽探了揉眼,定睛一看,只见他面前是一大堆杂乱的鹰翎鸟羽,暗黑深灰,长长短短,足有千千万万根”

她早知道他暗中留存着所有的秃鹰羽毛,每天都在悄悄捶弄,却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山洞里没针没线的,难不成他还奢想能做件御寒的羽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下又不去理会,翻过身又自睡去。

大雪初停,一连几天都是暖阳高照,秦惊羽掐指一算,自那日从悬崖石梁上飞身坠下,两人在这雪谷中待了已经一个来月。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发生太多事,她心忧谷外的局势,却哪里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到来年春暖花开?

眼看萧焰腿伤渐愈,慢慢行走自如,也该思量这出谷的计划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寻觅枯枝,一边心底盘算,折返途中,忽然间,隐隐听得远处传来吱吱的叫声,有丝耳熟。

她一愣之下,啊的一声叫出声来:“雪兽!”,那声音越发接近,没多久,就见几个小黑点从远方雪山上疾驰而来,待靠得近了,她眼尖看见,那是三只体型特别庞大的雪兽,块头比之前遭遇过的还要高壮,而且,每一只雪兽的背上都乘坐一人!

奔在最前方的那只雪兽,所乘之人最是矮小,正是逼她走上绝壁的少年多杰!

紧随其后的那只雪兽,所乘之人身材高伟,面容俊朗,一双明亮的黑眸不住暖巡,除了雷牧歌,还能是谁?他后边那骑兽之人,淡眉细目,姿容清俊,却如......李一丹!

没错,她没有看错,是他们!真是他们!

他们......可是前来寻她?

秦惊羽嘴巴张得大大的,蓦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将手中枯枝一丢,大叫着奔过去。

“我在这里!”

她挥舞着双手,大声笑着,朝着他们奔跑。

听得她的声音,雷牧歌先是一怔,继而箭一般跃下兽背,施展轻功在雪地上飞驰,奔到跟前,忽然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起来。

卷六:雪原长空 第三十九章:问情问心(大修)

骑在雪兽身上,裹着温软的披风,迎着暖阳柔风,在茫茫雪原上飞驰,朝着高处的雪峰攀登,所到之处,雪末纷飞,伴着雪兽欢快的吱吱声,仿佛身处一个悠远又纯净的梦。

是啊,这些日子就像是做了一个梦,寒冷、饥饿、伤痛、凄凉……再到后来的犹豫、踌躇、挣扎、共处,一切都过去了,没有等到来年春天,就应经走出困境,回归人世。

不经意回头,但见静寂的雪原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那些彷徨的心思,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天际。

然而,真的都过去了吗?

一路上,对于背后不远投­射­过来的那道温柔而绵长的目光,不是没有感觉,却只能视而不见,雪谷里尚能和平相处,但是脱险之后,彼此的身份地位信仰理念又重新回来,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无法调和,不可改变!

他,终归是姓萧……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嗯?”

眸光垂凝,魂游太虚,以至于雷牧歌在旁连问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脸上洋溢着愉悦安心的笑容,对于她的归来,他选择了不问过程,只管结果,而他的担忧煎熬也是丝毫不提,她看着他,心头微愧,慢慢扯出个微笑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多杰说大祭师明日要见我们,到时又不知会怎样。”

雷牧歌笑了笑,大掌覆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有一点,今后再不能抛下我,独自一人去冒险了。”

秦惊羽点点头,算是蒙混了过去,转头去看四周的景致。

那多杰带了雪兽寻得他们回来,并没有让他们再回碉房,而是带到山脚下几座紧挨着的大帐篷前,红帐黄顶,在周围一圈低矮灰白的帐篷当中显得尤为气派,进帐一看,里面摆设物件应有尽有,还专门隔出了更衣间,更有­干­净的衣物与大桶的热水备用,不用说,应该是这摩纳族中极好的待遇,跟当初在碉房中头枕­干­草手脚被捆的处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月不见,这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不在的时候,这族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自己洗得清爽舒畅,换上厚实的兽皮衣袍,再美美吃上一顿|­乳­酪烤­肉­加小米糍粑,秦惊羽才有机会来问这个问题。

雷牧歌的回答很简单,那日她被多杰以李一舟的毒伤要挟逼得掉下悬崖,萧焰也莫名其妙跟着跳下,一个恶作剧断送了两条人名,还是大祭师指明要接待的客人,饶是那多杰人小胆大,也是给吓得不轻,还惊动了族长巴桑。好在她坠崖之时御剑护身,这天际紫光乍现,龙吟声动,雷牧歌在碉房内眼见耳闻,只是担心她的去向,却并不畏惧伤亡之事,经他一再解释与保证,巴桑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前所未有召集了巨型雪兽前往寻找,多杰在愧疚之余让人给李一舟送来个小瓶,瓶中正是那金毛小狗的眼泪。

那几只巨型雪兽乃是同类之中的长辈,脚长手长,行走如飞,就是在冰峰雪山,悬崖绝壁驰骋也是如履平地,原想顶多一日就寻人回来,没想到众人到了那崖底,才发现竟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冰河,人从高处落下,直入河中,却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无奈之下,只好沿着河流慢慢寻找,这片巴彦大雪山中山岭峡谷多不胜数,途中又遇上些大大小小的雪崩,在茫茫雪地里穿梭搜索,经历不少艰险,到后来李一舟伤势痊愈,因他的大夫身份,便将他带上一同寻找,在她坠崖一个来月之后,终于找到她栖身的雪原。

“对了,那神族血祭后来如何了?”秦惊羽想想问道,她见雷李二人表情无异,回来又远远瞥见轩辕清薇,知道她人没事,暗地松了口气,却更加关心这事态发展。

“那个王姆和梅朵,一直没找到,那族长巴桑带人几乎把整个平原都翻过来了,依然是一无所获,巴桑估计两人是已经趁乱逃出去了,外间近来风暴不断,派出去追的人手都回来了,都说风雪大得睁不开眼,根本无法前行,她们两个女孩子,也没个代步牲畜,多半是给雪埋了。”雷牧歌轻叹一声,又道:“人祭少了一名,血祭自然没法进行,族人都是惶恐不安,生怕天神降罪下来,后来大祭师出关,与巴桑关起门起来一番密谈,居然不急不躁,泰然自若,向全族宣布另有安排,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秦惊羽哦了一声,想着那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的王姆,着实没什么好感,虽然自己是心甘情愿将计就计上当,但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总是不舒服的,这样小就这样隐忍腹黑,长大了还不知会怎样祸害人!

转念又想,既然外面正是暴风雪,相比轩辕敖的援军也没法进得山来,他们总共不到十人,势单力薄,又是在别人的地盘,还得好生想想,如何将身为人祭的轩辕清薇带回东阳去。

好在李一舟剧毒已解,在寻人方面那族长父子也表现出极大的诚意,眼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谓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圆满收尾看起来也并不太困难。

两人商量一阵,又闲聊几句别后情景,说着说着,忽闻雷牧歌长声一叹,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低低呢喃。

“羽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如果找不到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的。”秦惊羽拍拍他的肩,难得他处处强势,却也有这样示弱的时候,也是,自己身份特殊,如果一直不回来,这留在平原上的一­干­人等又将如何?身处天京皇宫的家人又将如何?亏得她那时还暗地幻想,要是谷口的大雪终日不化,就待在那山洞之中,也未尝不可……

终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忽觉额上一暖,却是雷牧歌捋了下她鬓边的碎发,一个温湿的吻落下来。

秦惊羽心头一颤,偏了偏头,轻轻推开他,嗔道:“你做什么呢,外面到处都是人,好歹注意下身份!”

“不怕,没我命令,谁都不敢进来。”雷牧歌笑着在她脸上又亲了几口,这才放开些,退后半步,细细端详,“气­色­还不错,没瘦,看来没怎么吃苦,没被人欺负。”

“那是当然,向来只有我欺负人的,谁还敢欺负我!”秦惊羽轻哼一声,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另一张苍白憔悴的俊脸,在那雪谷中度过的一个来月,她没瘦,他倒是清减许多,特别是最后那几日,天气寒冷,他不分昼夜窝在那堆鸟羽当中,手指不住动作,她好吃好睡,无心理会,却原来,他是在徒手编织御寒的披风……

那披风,是编给他自己的,还是……给她的?

心里隐隐知道答案,她却不敢深思,就连想一想都觉得烦躁。

“怎么回事,老是不专心……”雷牧歌扳正她的脸,笑得明朗,柔和的眸光闪耀着,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么微微一黯。

“哪有,我只是有些犯困。”她回神,辩解着,还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有些赶人的意味。

雷牧歌过去朝帐外望了望,笑道:“真是过得快,我觉着才待了一会,不想天就黑了。要是困了你就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帐帘拉开,有风吹拂进来。

雪山上吹来的夜风,到了平原上已经不觉得寒冷,只是有些凉意,众人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到了此时,周围都静了下来,伴着风吹草低虫鸣的声响,还有附近帐篷的细微的闲话,宁静而温馨。

看着他眼神中的宠溺与期冀,她忽然有丝汗颜,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气氛,本该郎情妾意,她却要巴巴赶人走,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也不是很困,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提议道。

“甚好。”雷牧歌­唇­边扬起笑意,答应得­干­脆,与她并肩走出帐篷,没行几步,他又停住脚步,折返回去,将那件灰狼毛里的披风带出来,亲手给她裹在身上,柔声道,“那日我无意中听说个好地方,猜想你一定会喜欢,今晚正好有空,走,我带你去瞧瞧。”

“远吗?”

“不远,就在前面小山坡上。”

刚出帐篷,就见一道人影迎面而来,确实李一舟,一来就是满面委屈,大声嚷嚷。

“我说雷啊,你的话也太多了些吧,从白天说到晚上,我等殿下出来等得脚都酸了,这个雷婆婆的称号,真是当之无愧……”

雷牧歌笑着捶他一拳:“是谁前些日子感激涕零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说要做好兄弟的,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编排我的不是来了?”

李一舟哪敢生生承受,赶紧躲开,不迭叫道:“我可不是来捣乱,我是来给你说好话的!”

雷牧歌停下来,疑惑瞥他一眼:“什么好话?”

“保密,保密!”李一舟边说边是推着秦惊羽往帐篷里走,“殿下我先借用一回,很快就还给你,你就在外面守着,是个爷们就别来偷听!”

雷牧歌听得哑然失笑:“好小子,用这话来堵我……”

进了帐篷,李一舟换上一副正经神­色­,朝她深深一揖:“谢殿下救命之恩。”

秦惊羽还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恭敬周到,做足礼仪,只看得瞠目结舌:“李一舟……你吃错药啦?”

李一舟行完礼,自顾自道:“当日那多杰回来说,殿下为了帮我讨要解药,从那悬崖上失足掉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李一舟何德何能,竟让殿下不顾生死,如此相待?”

“这还用说,为朋友两肋Сhā刀,赴汤蹈火,在所不……”秦惊羽被他紧紧盯着,越说越是心虚,呐呐笑道,“那个……我不是有神剑护身么,再高的悬崖也不在话下。”

李一舟静静看她,眼神里有敬、有爱、有怜、有憾……诸多复杂的神情停驻片刻,终是怅然轻笑:“殿下这一跳,我这辈子怎么都值了,无怨无悔……”

秦惊羽笑容发窘凝在脸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只低叹:“一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并不是丝毫不知他隐在毒舌嬉笑之后的心意,但她的桃花已经泛滥成灾,伤人不浅,没必要再多他一个,这个时候,装作糊涂是有效且唯一的法子。

“哈哈哈!”李一舟沉默一会,突然爽朗大笑,“殿下这么就被我吓到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殿下这样胆小……”

“小命都差点没了,自然该胆小些。”

秦惊羽轻舒口气,附和着他笑,忽听得他轻唤一声:“殿下。”

“呃?”秦惊羽迎上他的目光。

“雷是我最好的兄弟,而殿下是我最在意的……主子,我只盼你们……你们……”李一舟说得极慢,有些说不下去,无奈中带着一丝认命,“雷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别辜负他,如此,我也安心。”

秦惊羽咬­唇­,轻轻点头:“我不会的。”轻飘飘几个字,却似重逾千斤。

“说话算数。”李一舟会心一笑,再看她一眼,如释重负般转头就朝外走,边走边叫着雷牧歌的名字,“我讲话可是长话短说,­干­脆利落,你好好学着,有缺点就得承认,大男人别那么­鸡­婆……”

“知道啦,毒舌男!”帐帘一掀,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探了进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擦肩之时,一声低喃轻不可闻,“谢了。”

秦惊羽听在耳中,突然有种踩进陷阱的感觉。

这两人,怕是蓄谋已久,早有协议……

想了一会,秦惊羽一拍脑门,低叫:“哎,竟忘了件大事--我回来这么久,这么没见轩辕清薇过来瞧我?”这个成天追着自己跑的黏人公主,一月不见,难道转­性­了?

“这是好事啊,你胡乱­操­什么心,话说你平日管的闲事也够多了,今晚难得清静,好好顾我一回,行不?”

映着帐篷外点点灯光,他的眼亮若星辰,她还能说什么,想着方才答应李一舟的话,只是点头。

雷牧歌兴致勃勃,瞧着四处无人,拉着她一路疾走。

两人绕开一大片帐篷,又过了一个小树林,沿着山路慢慢朝高处走去,走了没多久,登上一座小小的山坡,那山坡上十分平整,长了层软软的青草,以及大片大片的灌木,夜风中送来缕缕幽香。

“就是这里。”雷牧歌在她耳边低道,“还记得那年在你寝宫的屋顶上,我们饮酒赏月,好不快活,而今晚,条件有限,就将就着坐会……”

明华宫……饮酒……赏月……

秦惊羽偏着头想,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但又记不太真切,正待细细回想,忽然脚步一顿。

不对,这附近除了风声,还有一丝细细的低低的声响,这声响她并不陌生,甚至还可以说是熟悉,这些日子每日每夜都听在耳中

那是……那个人的呼吸声。

他,也在这里?

她这一迟疑,雷牧歌立时眼露警惕,上前一步,对着那丛黑黝黝的灌木厉声喝道:“是谁?”

那边枝叶缝隙中,光影斑驳,淡淡的雾气中,一团­阴­影从地上撑起来,慢慢站起,转身,继而轻声叹气,淡淡微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正是她的口头禅,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偏偏会在这里遇见!

秦惊羽心底叹气,面上却未有表露,瞥见雷牧歌­唇­瓣紧抿,一言不发,只得自己点头招呼:“原来是萧二殿下,夜晚出游,好雅兴!”

“萧二殿下?”萧焰重复着这一称呼,眸­色­幽深,自嘲一笑,“不过半日,又打回原形。”

“并不奇怪,人生本就多变,有时出点差错,走点弯路,也属正常。”雷牧歌忽然开口,朗声言道,“然而邪不胜正,一切终究会回归本­性­,功德圆满,殿下你说呢?”

秦惊羽呵呵几声,笑得有些尴尬。

但见两名同样出­色­的男子迎面而立,眼神对峙,一个温润轩秀,一个阳刚俊朗,本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她也想抱着欣赏的心态去看,但这场面堪堪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一点即燃,一触即发,再加上那些争锋相对又让人听得迷糊不解的言辞,敢情在比谁更深奥?

“你以为,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萧焰冷笑。

“不是以为,而是事实。”雷牧歌说完,对着她轻轻抬手,“殿下,过来。”

秦惊羽正微微呆愣,听到这一声唤,本能朝他走去:“什么?”却没注意着看,对面那人虽未出声,却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雷牧歌并不作答,等她几步走近,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面颊相贴,神态亲昵。

“放开……”碍于那人在场,秦惊羽压低声音,维护着他的面子,手指悄然落在他腰间,狠狠一掐,雷牧歌吃疼,却丝毫不松手,斜睨着对面,笑得若无其事,这般情景落在旁人扬中,绝对是爱侣间打情骂俏的把戏。

星空下,那双黑眸如古井般幽深,伸出的手慢慢收回,紧握成拳,脸­色­亦是白了又白。秦惊羽正好转头瞥见,看在眼中,略微不忍。

“好,很好,很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号,可那神情确实惨淡灰白得如同那背后的雪山般,哪里有什么好!

雷牧歌敛了笑容,沉声一叹:“萧焰,你这是咎由自取跳梁小丑,不如自动请去。”

萧焰退后两步,再不看她,只走回那灌木前方,寻着之前的位置,又仰躺下去,对着那漫天繁星,低笑出声。

“这地方是我先来先得,要走,也该是你。”

那灌木丛的前方本事一大块平整略斜的岩石,不失为一处观星赏月的好去处,偏生他四脚朝天这么一躺一占,再幽静的环境,再美好的气氛,也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秦惊羽只觉得雷牧歌已是身躯僵硬,怒气渐生,生怕他们又起冲突,急忙拉下他的衣袖,目光恳切:“你去前边等我,我跟他说几句就来。”

雷牧歌有丝错愕:“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秦惊羽推着他:“你就别管了,我自由分寸。”

雷牧歌面无表情看看那边灌木,再转头回来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点一下头,疾步走开。

秦惊羽站立一会,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朝那仰躺的人影慢慢踱过去。

萧焰听得她的脚步声,几乎是惊跳起来,带着天大的惊喜之­色­:“你……”

秦惊羽望了望天,无奈开口:“萧二殿下。”

“叫我名字,萧焰。”萧焰看着她缓缓摇头的动作,不禁苦笑,“明明在那雪谷都是好好的,我们和睦相处,那么自然,那么融洽,为何一出来就什么都变了呢?”

“没变,只是重新回到正轨而已。”秦惊羽别过眼去,淡淡道,“萧二殿下是个聪明人,当断则断,就此放手吧。”一阵风来,吹得声音有些抖。

忽然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牢牢箍住:“如果我说……不愿放手呢?”

“够了!”秦惊羽微一扬声,“雪谷是吧,最后那几日,你的腿伤已经大好,行走如常,却瞒住不说;你半夜悄悄出洞去查看路径,白天却装得跟没事人一般……你是根本没打算带我出谷,你巴不得永远在那谷中不出来,你承不承认?”

“你……都知道?”萧焰眸光跳跃,脸­色­亦是变了几变。

趁他一愣,秦惊羽甩开他的手,逃命般地急急下山。

雾­色­迷离,前方等候的人影静静伫立,她奔过去,递手在他掌中,相视一笑。

下山的路上,夜风飘飘渺渺,风中传来低如呢喃的声音,几不可闻,也只她这般超常的耳力,才能隐隐闻听

“既然已经知道,又为何要默许我的行径;既然当我是敌人,又为何要阻止他与我动手,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殿下……又承不承认?”

题外话

花了一天时间来推翻,来修改,只能说,修文比写文更痛苦。

有亲已经知道央的习惯了,没标题的章节,一般都是初稿,极有可能有改动的,以后就不再提醒了。

给大家带来不便,抱歉,但愿比之前感觉好些……

卷六:雪原长空 第四十章:宿命不改

从山坡下来,也再难有星夜散步的闲情,秦惊羽借口困乏,与雷牧歌早早道别回帐,不是没看到对方难掩失望的目光,但她又能如何?

想起那人那两句轻柔却执着的追问,一夜辗转难眠

该死,他凭什么那么笃定,那么愉悦地一再追问,凭什么?!

次日一早,帐外就有人来请,说是大祭师相邀去碉房做客,顺带商议要事。

秦惊羽心头明白,做客只是借口,议事才是主旨,事过一月,双方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血祭的善后事宜。

当下稍作整理,唤上雷牧歌一起,随着那带路的族人朝半山腰的碉房走去,刚转过一座帐篷,就见前方人影一闪,那族人停住,躬身行了个礼:“多杰少爷。”

秦惊羽也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身着兽皮衣袍的少年,心底暗暗戒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又要生乱,却见他神情自若,朝那族人随意挥手道:“你忙去了,我带他们去碉房。”

那族人也没多想,鞠了一躬,转头去了。

多杰待那人走远,这才哼了一声,对她板着脸道:“那天只是想开个玩笑,是你自己傻,真的往下跳,还好摔下去没死,不过就是摔死了,也是你自找的,怪不了我……”

秦惊羽听了半晌,这才有些明白,他是来找自己解释当时情景,听这话里的字句,隐约有道歉的意味,只不过,大概是他以前极少向人低头,是以这语气怪怪的,别扭得不行!

哈哈,真是个可恨又可爱的小正太!

秦惊羽看着他微赧的面­色­,一时心情大好,走上去拍拍他的肩:“没事,我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要不是你那雪兽,我困在山谷里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出来,就算是扯平了。”末了,又善意补上一句,“我家里有个弟弟,就和你差不多年纪。”

四皇弟秦昭玉生得粉­嫩­细致,面如冠玉,而这多杰则是眉目明朗,少年英武,虽然是不同的类型,却都具备日后发展成为超级美男的潜质。

这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多杰的袖管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一团金光从那袖口蓦然跃出,张嘴欲咬!

“阿金!”

多杰脱口低唤的同时,秦惊羽也是倏地缩手,跳到雷牧歌背后,只探出头来瞪着那跳到半空中被多杰召回,立在他肩头躁动不安的金毛小狗。

一人一狗眼神对上,见得它眼珠乌溜溜转动,满目仇视,甚至还有丝吃味的意思,秦惊羽不禁扑哧一笑:“我不过是个表示友好的动作,又没对你家小主人怎么样,你­干­嘛那么大的反应?”

阿金像是听懂了一般,朝她呲呲牙,继而别过脸去,却是一副全然漠视的表情。

秦惊羽直觉抚上面颊,对着雷牧歌低问:“我是不是变丑了?这么不受欢迎?”没道理啊,闻名天京万人追捧的秦家三少,到了这穷乡僻壤,再是掉价,也不至于连只小狗都对她摆谱上脸,不屑一顾!

雷牧歌看看她,在看看那阿金,若有其事想了一会,凑到她耳边,道出结论:“那是个姆狗。”

多杰正气恼她之前的动作,此时见得她与雷牧歌亲密的举止,心中莫名愤懑,没好气道:“我下月就满十四岁了,你才多大,就自称大人?!”

秦惊羽拍手笑道:“人家说三岁一代沟,我十八,足足大你四岁,自然比你长了个辈分。”

“你都十八了?”多杰张了张嘴,疑惑看她,“怎么这么瘦?”族中十八岁的女子,长得壮实丰腴,早都是孩子阿妈了。

秦惊羽挺了挺平坦的胸膛:“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瘦点有什么关系,玉树临风你懂不懂?”因为自己身材较一般女子高挑,所以扮起男人来还不算费力,至于这体型,纤腰细腿,怎么吃都吃不胖,但是该大的地方大,该翘的地方翘,种种女­性­特征,绝不含糊,她从来都是引以为傲呢,没想到却被他嫌弃,真是,小正太模样生得俊,眼光忒不咋地!

多杰的眸光一闪,在她胸前飞快掠过,下意识摸向腰袋,不知怎地,脸­色­微微一红。

雷牧歌开始还是淡淡含笑,后来越听越觉得怪异,年纪,高矮,胖瘦都比过了,下来又来比什么?想着这主子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斑斑劣迹,再看看那少年略显稚气却初具风情的脸庞,心头一动,正­色­提醒:“多杰少爷不是要给我们带路吗?时辰不早了。”

多杰瞥他一眼,脸上红晕淡去,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他大步走在前方,秦惊羽急急跟上,只觉得那少年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不管平路山路都是走得飞快,实在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那阿金趴在他肩上,时不时朝她露露尖牙,晃晃爪子,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秦惊羽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传说中的狗腿子一角,她算是见识到了。

见得不远处碉房耸立,多杰停步,转头过来:“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谢啦,小正太,有空找你喝酒!”秦惊羽朝他挥挥手,径自往前走,雷牧歌笑了笑,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走在一起,一个高伟刚健,一个轩秀细致,看起来倒也和谐养眼,多杰看在眼里,没顾上她那句特别的称谓,脱口而出:“等下!”

“还有事吗?”秦惊羽回头笑问。

多杰被那惑人的笑容惹得微微失神,低喃道:“大祭师不是凡人,你小心些,有话好好说,莫要惹恼他。”

秦惊羽这回笑得真诚:“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话音未落,就被雷牧歌推向前去:“走吧,别让大祭师等久了。”

多杰又站了一会,眼见他们进了碉房,这才转身下山,边走边是从腰袋里掏出团物事,低头细细嗅着,言语中带着快活的笑意:“阿金,这回多亏你了,给我找来个我自己喜欢的……”

阿金呜呜几声,似是感叹自己多事,十分委屈。

多杰揉了揉它的头,皱眉念叨:“你说我回去找阿爸,说我要退婚,他会不会同意?”

“汪汪!”这回不是示弱,而是坚决表示反对。

哪只它这主人沉浸在自己思维中,根本顾不上它:“大我四岁呢,有点麻烦,说实话,我并不是那么想早点当爹,小孩子很麻烦的……”

“……”不知道怎么发声了,阿金撇嘴,无语望天。

八字还没一撇呢,主人啊主人,你是不是也太自恋了些……

重回故地,心境却是不同,王姆自然是不在,却另有两名摩纳族服饰的少女在外静候,引领进门,那楼下的大厅已经规整过,侍女带着她与雷牧歌绕开木圈,径自上了二楼。

房门虚掩着,那侍女在门前轻声唤道:“大祭师,客人到了。”

“请他们进来!”声音不大,却甚是威严。

秦惊羽在门外已经听得里面有两道节奏截然不同的呼吸声,知道屋中除那大祭师外,还有一人,但门一开,眼尖瞥见那背对自己的挺直身影,仍是没忍住,微微吃惊。

竟又是他,萧焰。

人生何处不相逢……

想起他昨晚戏谑之言,不禁暗地苦笑,这相逢的频率也未免太高了些吧?

定了定神,再看那对面端坐宝莲座上的老者,身着红黄相间的长袍,脸颊枯瘦,其貌不扬,头发稀稀拉拉扎在脑后,一双眼轻飘飘望过来,带着种脱离尘世的飘渺意味,竟是看不出年岁几何。

秦惊羽不敢小觑,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大祭师。”雷牧歌在旁也随之行礼。

“我叫卓顿,你们叫我卓顿就好。”老者朝他们点点头,目光在秦惊羽身上停顿一阵,又落在面前的矮几上,蹙眉道:“两位请坐,待我先给这位萧公子摸一摸。”

摸……什么?

秦惊羽微怔一下,看着萧焰恭敬起身,走到卓顿面前跪坐躬首,卓顿一只手摇着个金光灿灿的摇铃,另一只手缓缓落在他头顶,默然按住,闭目不动。

过得片刻,铃声停止,卓顿睁开眼,收回手来,对他做个请坐的手势,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之­色­:“萧公子的命相,很是奇特。”

萧焰哦了一声,平静归位,不甚在意道:“还请大祭师明示。”

卓顿思索一会,沉声道:“看萧公子的命格,位列皇族,身世尊显,自身也是颇有奇遇,虽也有艰险损伤,却终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只不过……”

“不过什么?”萧焰含笑问道。

卓顿摇头叹道:“公子天资奇佳,聪颖睿智,可皇权在握,更上高处,可惜在这情字上看不破,郁结于心,纠缠不止,以至……命短福薄,英年早逝。”

“多谢大祭师教诲,却原来,我竟是个短命鬼。”萧焰语气淡淡,仿佛说的是旁人,不是他自己。

秦惊羽已在一旁坐下,听得此话,不觉朝他看去,不想他也正好对她投去一瞥,目光相触,她低头避过,他却是微微一笑,嘴­唇­轻动。

垂下眼睫,不自觉想着他的口型,他说的是:“我身体很好。”

秦惊羽耸耸肩,很是无语,她不过是随意看他一看,竟被他认为是担心他,还来这么句莫名其妙的回答,他身体好不好,短命不短命,跟她有什么关系!

卓顿沉默了下,突然道:“命虽如此,却也不是不能化解,就看你愿不愿意。”

萧焰挑眉:“大祭师有话不妨直说。”

卓顿轻咳两声,方才言道:“以萧公子的资质,若是能拜在我门下,继承我的衣钵,随我身处世外,潜心修行,再大的祸患也将消除于无形,将来为天神所庇佑,参透天机,羽化登仙,也并非不可能……”他见屋内几人抿­唇­而笑,不以为然,不由抬高声音,“你们笑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哼哼,你们可知我今年的岁数,不妨都来猜猜。”

这个年代,古稀老人尚不多见,雷牧歌想着老师韩易的年纪,试着猜测:“大祭师已过杖朝之年?”

卓顿轻轻摇头。

“那是耄耋之年?”雷牧歌又道。

卓顿淡淡笑道:“原来在世人眼中我竟这样年轻。”

此话一出,连同秦惊羽都吃了一惊,肃然起敬:“大祭师已经年过期颐高寿?”乖乖,真是没看出来,头发都还没白,竟然过了百岁高龄了!

“期颐,又算得了什么。”卓顿仍是摇头,见几人已经石化,笑道,“其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花甲重开之时我还经常掐算自己的圆寂之日,自从过了古稀双庆,这岁数于我只是个数字而已,记它有何用?不记不想,不知不觉,又是悠悠数十载了。”

古稀双庆,一百四十岁,真的假的?

秦惊羽脱口道:“莫非大祭师已是神仙?”

卓顿摇头,正­色­道:“我不是神,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人。”

无视几人惊悚的目光,他直直看向萧焰:“我有心收你为徒,你怎么说?”

萧焰轻笑:“谢大祭师抬爱,可惜我已有师父,恕难从命。”

卓顿蹙眉道:“我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怎么如此不珍惜?有了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弃了便是!”

“大祭师此话差矣,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没兴趣投改他门。”萧焰眸光流转,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雷牧歌道,“这位雷公子天资卓越,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比我不知强了多少倍,大祭师何不考虑下他?”

秦惊羽听得哭笑不得,这人可真会转移矛盾,自己不愿倒也罢了,还非得把旁人也拉下水!

卓顿之前注意力全在萧焰身上,闻得此言,目光转移,先看她一眼,微微有些怔愣,再徐徐看向雷牧歌,上下打量,眼眸倒是又亮了一亮:“你叫什么名字?”

雷牧歌抱拳朗笑:“大祭师有礼,在下雷牧歌。”

卓顿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心里生出几分好感,点头道:“你想拜我为师吗?”虽然资质稍逊,倒也差不太多,一日之中竟见到两名少年英才,实在难得!

这回答有些难度了,肯定不能答是,但是如果拒绝,折其颜面,也是大大的不妥,须知那少年多杰的一个玩笑就险些让人送命,而这位大祭师在族中地位崇高,被族人敬若神明,要是连遭拒绝,当场发怒,后果想必不会太好!

只见雷牧歌面露歉意,淡然道:“并非雷某不愿,只是雷某一介武夫,早年从军,历经百战,­性­情暴烈,身上的血腥杀戮太多太重,只怕会玷污大祭师的清修净地,还是萧公子淡泊如水,仙人之姿,更为适合一些。”微顿一下,看看萧焰,又道:“大祭师有此心意,萧公子自当惜福,又何必拒绝?”

一脚皮球,又给他踢了回去。

萧焰呵呵一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正是雷公子。”

雷牧歌丝毫不让:“无牵无挂,有空有闲,萧公子一身轻松,必定事半功倍。”

他二人­唇­枪舌剑,争辩不休,那卓顿在旁听得不怒反笑:“哈哈,这些年来,族中不知有多少优秀少年跪在我门外,想拜我为师,都被我断然拒绝,就连那族长之子多杰,我也嫌他天赋虽好,但灵气不够,都只送他个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袖狗,而没有收下他……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却被你们当做烫手山芋推来推去,是何道理?”

秦惊羽赶紧赔着笑脸:“小子不懂事,大祭师莫要生气……”

卓顿摇头:“我没生气,收徒既是命定之缘,又须心诚自愿,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他看了萧焰一眼,长声叹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今天不愿跟我修行,化解血光之灾,他日生死大劫,到那个时候,莫要再来埋怨后悔!”

秦惊羽眼皮一跳,听他这口气,说得有板有眼,难不成将来真有其事?

眸光不自觉投向萧焰,但见那俊脸上已不再是初初坠崖时的苍白,而是一种健康的浅麦­色­,看来那鹰血鹰­肉­很是养人,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再看他身姿端直,气质内敛,举止优雅中又暗蕴力度,怎么看也不像短命的人!

再说,以他的武功,世间难有敌手,这血光之灾,从何说起?

正想着,却听得他一声淡笑,眼神飘忽,轻轻启口。

“不怨,不悔。”

卷六:雪原长空 第四十一章:复生之谜

卓顿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生气,只轻叹道:“如此资质,可惜,真是可惜!”

萧焰淡淡一笑:“人各有志,大祭师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卓顿望着他,不无遗憾:“我三个月之后会有一次极其重要的闭关,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要不你再考虑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焰摇头笑笑,再不言语。

卓顿不再勉强,只摇动着手中的金钢摇铃,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铃声停歇,他似微有惊疑,又道:“你虽然福薄命短,你的子嗣却是洪福齐天,身份地位还在你之上,奇怪……”

萧焰却是来了兴趣,眸光似有似无朝她那边一瞥,眉开眼笑:“真的么?”

秦惊羽听得微微皱眉,他现在是皇子,将来便是王爷,那萧景辰是他嫡长子,虽然日后继承王位无可厚非,却也到顶了,又怎么说还能超越其父,在他之上?听闻萧氏兄弟手足情深,莫非只是表面文章,这萧焰实际却有称帝野心,已在暗中谋划,所以才有洪福齐天一说?但是看他这温润儒雅的模样,成天无所事事的状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心里有些乱,不知是被卓顿那句英年早逝所扰,还是为南越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兄弟阋墙事件兴奋,正胡思乱想,却见卓顿眼光一转,落在雷牧歌身上。

“你也不想做我徒弟?”

雷牧歌微笑摇头,态度诚恳:“不想。”

对于他的回答,秦惊羽并不意外,别说他对这些修炼之事毫无兴趣,就算有,以他的心­性­,也绝对不愿意被人退而求其次,尤其,那初选对象是萧焰。

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貌似从格鲁开始就从来没有消停过,以后怕是也不太可能有相互看顺眼的时候。

卓顿闻言也不强求,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我在很早以前就算到自己这一生不会有传人,这时候看到好苗子,一时动了痴念,却忘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顾自笑了一阵,注意力慢慢转到秦惊羽身上,眸底微微一闪,­精­光乍现。

“你,过来。”他指了指先前萧焰跪坐的位置,“我也给你摸一摸。”

秦惊羽见他想给自己摸顶,赶紧摆手,笑嘻嘻道:“男人头,女人腰,都是不能乱摸的,还是免了吧。”

“怎么,你有秘密不愿让我知晓?”卓顿的淡淡一笑。

“大祭师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秘密,我只是比较含蓄罢了。”不顾一左一右的吸气闷笑声,开玩笑,自己借尸还魂,鸠占鹊巢,还是个女儿身,哪里敢让这大祭师随便乱摸,揭穿真相。

要是他摸过之后也说上句什么英年早逝,那她往后哪里还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卓顿收回手来,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秦惊羽知道自己身上世俗气太浓,肯定是入不了这世外高人的眼,也不担心他会把收徒的主意打到自己这里来,只是来这碉房已有些时辰,之前都是铺垫,现在也该进入正题了。

在这雪山之中耽误的时间不算短了,有些事情回避不得,还需开诚布公,尽力解决。

迎上卓顿探究的目光,她面­色­坦然:“对了,大祭师今日找我们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卓顿目光在她身上打着转,却是愈发深沉。

秦惊羽含笑自报家门:“在下姓秦,大祭师叫我秦三就好。”

他们三人算是赤天大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外形出众,事迹斐然不说,其姓氏也是非比寻常,一旦报出,稍微聪明一些的人就能有所警觉,从以上种种联想到其身份。

只是这摩纳族人自恃神族,向来封闭,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就算是眼前这位接近于神的大祭师,也只是微微颔首,听过便算。

“秦三是吧?”卓顿笑容一收,语气冷厉道:“你们破坏了我族百年一回的血祭大典,罪孽深重,按照族规,所有人等都必须处以火刑,形体俱灭,以魂灵祭奠天神!”

秦惊羽面不改­色­,只笑道:“大祭师如果有心烧死我们,此时我们就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了。”

卓顿一怔,又笑了起来,却看不出他的喜怒,忽然道:“你身上的宝剑,可以取来一观么?”

秦惊羽也不觉惊讶,当初在那石堆门户里遇见多杰与阿金的时候,神剑就发出示警声,后来在石梁上又再次鸣响,这大祭师既是隐士高人,对神器宝物的感应自然比常人要强,当下依言解下剑来,顺服呈上,“只是个附庸风雅之物,大祭师随便看。”

卓顿接过剑去,并不急着拔出,只是横放在矮几上,细细端详,继而手指抚过剑鞘上的纹路,脸上逐渐露出笑意:“不错,确是上古神物。”说着蓦然抬眸,盯着她道:“你能坠崖不死,靠的就是这柄神剑,是与不是?”

秦惊羽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

“你……竟能御剑?”卓顿再问,语气里有着一丝惊喜。

“勉强吧。”虽然还不娴熟,必须是在极其危险生死攸关之际,才能冲破障碍,发挥作用,还没真正达到老师口中人剑合一的境界,但一回生二回熟,每次调动神剑之后都有不小的进步,所谓御剑,也就只是个时日问题而已。

萧焰身躯微动,望了望她,秦惊羽并不看他,只是迎向卓顿的目光:“我这剑,有什么问题吗?”

卓顿摇头,语气客气了许多:“没有问题,我只是想请秦公子帮忙,完成一项任务。”

“我?”秦惊羽哈的笑出声来,“大祭师神通广大,有什么事是你都做不好的,还需要找人帮忙?”

卓顿突然叹了口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地方与我修炼之术相克,又须辟邪神奇佑护才能顺利通行,是以这十五年来,竟无人得知其中究竟。”

秦惊羽听得不解:“呃?”

卓顿沉默一会,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起身走去窗口,拉了拉挂在窗外的一直铃铛:“请族长到我这里来。”下面有人轻应一声,脚步声远去,他这才回头,“你们随我来。”

说话间卓顿已经走出房门,径自上楼,秦惊羽不明所以,只得疾步跟上,雷牧歌与萧焰也是跟着出去。

这三楼的房间格局与家具摆设,秦惊羽当初早已查探过,此次前来,但见物事依旧,也没什么改变,只那盏摆在佛台上的长明灯光芒稍暗了点,也没太在意,随口道:“这灯是不是该添点灯油了?”

卓顿脚步一顿,震惊望向她:“你……竟然能看出来?”

秦惊羽挑了挑眉,仔细打量这盏长明灯,青铜材质,细颈圆托,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特别之处,何以他神情这般怪异?

“天意,真是天神之旨,我常年相伴才能明白这细微变化,谁知却不如你一眼所见……”卓顿喃喃念着,却不知她是眼力超常,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灯焰稍有一丁点变化,她都能察觉出来。

“这灯……”秦惊羽心有所悟,莫非他所谓任务,是与这长明灯有关系?

“这灯,是本组两大护族宝物之一--”卓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自我接受前任大祭师的神智,进入这碉房,这长明灯就一直燃在这里,明亮如故,经久不灭,如不出意外,还将世世代代亮下去。”

秦惊羽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现在出了意外?”

卓顿赞许看她一眼:“十五年前这灯的光焰,比现时你们看到的,要明亮得多。”

“十五年前?”雷牧歌Сhā上一句,“那不是北凉国主与王爷受伤被救的时间?”

卓顿长叹一声:“正是。”

秦惊羽本来还是个猎奇的心态,一听这话,衣袖中暗暗攥紧了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满不在乎笑道:“光焰暗些也没什么啊,反正还是亮着的,不熄就行。”

雷牧歌站在她身旁,含笑相望,倒是萧焰,怔怔盯着那长明灯看,眉头蹙起,似恨似忧,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几位有所不知,这长明灯是有灵­性­的,它与本族的命运相应而生,随之明灭,它的光焰,实际上就是本族的气数,光焰变暗,则意味着本族气数渐尽,面临灭顶之灾。”卓顿唏嘘一声,徐徐言道,“本族子民是为天神后裔,据族史记载,先祖一共留下了两件护族之宝,一是神灯,一是圣水--神灯就是这盏长明灯,千百年来一直供奉在此;圣水则是另在一地下隐秘洞|­茓­,二者遥相感应,缺一不可,共同庇护族地安宁昌盛,族人安康喜乐。”

秦惊羽难得听到这神族秘辛,也不打岔,屏息噤声,听他悠悠讲下去:“十五年前,有族人在山外遇到王庭的军队求助,一问才知,原来是国主和王爷在狩猎之时双双遇险,滚落山崖,我族虽然与王庭互不­干­涉,但毕竟是在同一地界,本着睦邻友好的原则,巴桑于是派出雪兽前去援救,岂料两人伤势严重,奄奄一息,基本是活不成了,我当时正在山中修行未出,巴桑当时还年轻,担心王庭无主坐镇,国家必定生乱,为避免生灵涂炭,祸害自身,匆忙间做出个错误决定,让雪兽带着两人去了放置圣水的秘洞。”

秦惊羽听得心神荡漾,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那圣水,能起死回生?”

题外话

先更三千,过后补字,点进来的亲注意,此章未完,等有标题之后请再进来看新添内容,增加的字数免费赠送。

卡文,抱歉。

雪原长空 第四十二章 冷液残杯

“你少自以为是,她不会去的。”雷牧歌剑眉皱起,锋锐如刀。

“不,她会去。”萧焰面­色­沉静,眸光里流露出一丝笃定,“我先去准备下,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去探险揭秘。”

没等她答话,他已转身走上旁边的小道。

雷牧歌紧盯着他的背影,待其走得不见,这才朝向她道:“他这样认为最好,我们不用理他,我会安排好,今晚就离开。”

秦惊羽微微仰头,望向他英俊明朗的面容,轻叹一口气:“对不起,牧歌。”

“什么?”

“萧焰没说错,我要去——”她抿­唇­,在后面又加上句,“必须去。”

“你……”雷牧歌语调拖长,突然眼睛一亮,“你又在打北凉的主意了,是不是?”如今赤天大陆五国雄踞,风云变幻,西烈与大夏的关系已不必说,有银翼坐镇,俯首称臣是迟早的事;而东阳,之前两国就已订有盟约,现在又救下轩辕清薇,轩辕敖想必不会有异心;除开南越勾结,一南一北,两翼夹击!

现在,有一个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探知北凉当政者的隐秘,身为大夏皇太子的她,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想通了这一点,雷牧歌只觉心里烦躁立消,朗声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也怪我,最近纷扰太多,这脑袋不甚灵光,只道此行艰难怕出意外,却忘了事关北凉王庭,也该云查探一番,知已知彼,也好防患于未然!”

秦惊羽微怔下,知道他是误会了,却也没解释什么,点点头,与他并肩返回。

两名大夏军士正坐在帐前闲聊,一见两人过来,赶紧起身行礼:“主子,雷将军。”

秦惊羽挥挥手,朝那边空荡荡的大帐望了一眼,奇道:“公主殿下呢?”

“公主跟着李副将到山坡上采药去了。”

“哦?”

秦惊羽丢下惊讶的眼神给雷牧歌,这个黏人丫头,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黏到虽人ρi股后面去了。

雷牧歌无奈一笑:“别这么看我,我近来跟多杰到处找你,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事情。”

正说着,忽闻得那边传来细微抽泣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帐篷的方向走来。

“哭什么哭,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都说了别跟着我,你非要跟着,这下好了,裙子破了,还险些摔下坡去,高兴了吧?”

“呜呜,我又不是故意的,那路那么陡,你也不扶我一把……”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金枝玉叶,我这粗人哪敢碰你!”李一舟背着个竹篓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帐前,只随意朝他们点下头,就是帐帘一掀,矮身钻进。

轩辕清薇可怜兮兮跟在后面,一身粗布兽皮衣袍,黑瘦不少,面颊上还挂着泪花,哪里还有半点王室公主的形象,简直就是个深居深山的乡村少女!

“你一舟,你等等我——”

“公主!”秦惊羽忍不住叫道。

轩辕清薇停住脚步,怔怔看她一眼,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跺脚哭道:“你们都是坏人,尽欺负我,唔,我恨死你们这些臭男人了。”说完也不再跟进,急急冲人隔壁帐篷。

秦惊羽看得抚额苦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与恨,只隔着一条线。”

雷牧歌在旁边笑道:“其实这公主挺有意思的。”

秦惊羽瞥他一眼:“要不你进去安慰她,反正她最初喜欢的人就是你,此时正好旧情复燃!”

雷牧歌大笑道摆手:“那可不行,某人醋劲大着呢。”

他这音量不小,两句军士远远听见,都躲去一旁捂嘴偷笑,这一路上多少看出些端倪,太子殿下与将军大人交情匪浅哪……嗯嗯,匪浅。

“你胡说什么?”

秦惊羽啐他一口,正要分辨,忽见那边帐帘掀开一角,一只瓷瓶朝两句军士的方向飞了过去,“拿去给公主,她的手掌磨破了。”

“是,李副将。”其中一人伸手接过,就要往隔壁帐篷走。

李一舟,这个表里不一面恶心善的家伙!

刁蛮公主遇到毒舌大夫,还说不清谁吃定谁,真乃……千古绝配!

秦惊羽笑了笑,上前拦住那名军士:“等下,给我吧,我去拿给公主。”借此机会也跟她聊聊,打听下她的心意,别说,这东阳五后定下的婚事,真是越看越觉有戏!

手还没摸到那瓷瓶,就听得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你们已经回来了?”

秦惊羽愣了下,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年多杰疾步过来,笑颜相对,与他肩上那张愤愤的狗脸却成反比。

“大祭师没有为难你吧?你们谈了些什么?”

秦惊羽随手将瓷瓶抛还回去,看一眼那情绪不佳的阿金,轻笑道:“也没谈什么,不过是大祭师和族长请我帮他们个忙,我正在考虑,不过他们已经答应了我的交换条件——”说话间,眸光灵动,尽在这一人一狗身上打转。

多杰被她看得有丝赫然:“什么条件?”

“嘻嘻,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中了你这狗儿——”秦惊羽凑近过来,对着那满目惊恐的小狗嘴牙咧嘴,故作垂涎状,“我生平最爱吃狗­肉­了,啧啧,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啊!不过看你这瘦瘦小小的,都不够我塞牙缝……”

她每说一句,阿金就抖动一下,说到最后,直接就是吱的一声,从多杰的袖口闪身钻进去,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哈哈哈,看你这胆小的样子,今后还敢胡乱咬人不!”秦惊羽指着多杰衣袖鼓起的那团,笑得前仰后翻。

之前要不是这小狗暗中偷袭,咬伤李一舟,她也不会被逼得坠下绝壁,在雪谷里待了那么多天,虽然那段时日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但是许多东西却因此而改变——

对于这罪魁祸首,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伤它不得,至少也要吓吓它的狗胆。

事实证明,这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笑声还没停下,忽见金光一闪,却是那可金从多杰的衣袖钻了出来,又从他腰音叼出条白花花的物事,往秦惊羽跟前这么一晃,然后几个弹­射­,飞快跳上旁边的大树,立在枝头摇头摆尾,洋洋得意。

“阿金,还我!”多杰最早反应过来,小脸涨得通红,朝大树冲过去。

秦惊羽视力超常,一眼看那枝叶间随风飘扬之物,正是自己在温泉池边遗失的束胸布带,气不打一处来,举步就追:“你这­色­狗,小爷我要阉了你。”

“阿金是姆狗,没法阉割。”跑在前面的多杰转过头来,正经告知。

“那……送到青楼去,接客!”见那小狗叼着自己的贴身之物在枝头上蹿下跳,不停摆造型,秦惊羽气得脑袋发晕,口不择言了。

那大树相隔不远,雷牧歌也是看了个真切,正觉眼熟,见她追过去,自然大步跟上。

这三人气势汹汹而来,那阿金却是临危不惧,继续蹦跶,等三人已到树下,这才啊呜一声,叼着布带落荒而逃。

于是乎,平原上出现戏剧化一幕,一狗在前发足狂奔,三人在后穷追不舍。

那些田地耕种的,帐外工作的摩纳族人看得不明所以,皆是报以善意笑容,有的甚至还振臂高呼:“多杰少爷,加把劲!我出两只羊,赌多杰少爷赢。”

“我出三只,赌那个大个子赢!”旁边有人看出门道,急急加注。

“我出四只……”

“五只……”

阿金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论平地山坡都是一纵而过,雷牧歌施展绝顶轻功,好几次都差点逮住它,但那小狗周身皮毛柔滑之极,一扭一滑又被它逃出掌控,多杰在后面使劲呼叫,急得不行,阿金却是铁了心要逃,跑了一会,渐渐与三人拉开距离,转过一处山坳,朝着前方树木奔去。

忽而­阴­影一闪,有人加入了追赶的队伍,跟在她身侧。

“出了什么事?”是萧焰的嗓音。

“没什么,捉贼!”秦惊羽没好气答应,她本是与多杰并驾齐驱,如今开口说话,气息一泄,落在了后面。

多杰比秦惊羽稍稍快些,见得阿金奔去的方位,脸­色­一变,惊叫道:“阿金,站住!”

阿金听得小主人的唤声,身子一停,本能回头,却见雷牧歌飞驰而来,铁拳高扬,吓得吱的一声,直冲冲朝着那石壁撞过去!

秦惊羽啊的一声停下来,她只想追回自己的布带,可没想过要这小狗尝命啊!

意料中的砰然声响并没有传来,定睛一看,原来石壁上竟有一个深洞,洞前立着块巨石,将洞口遮挡了大半,只留有一条细缝,不仔细看,却是看不出其中玄机。

这阿金,却是跌进了石洞之中。

多杰奔上前去,对着那细缝急急唤道,“阿金,阿金,快出来。”

叫了几声,就听得里面汪汪汪汪的回应,很是惊慌不安,那声音微弱,听起来十分遥远。

多杰脸­色­变了变:“不好,阿金在里面被困住了。”

秦惊羽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对雷牧歌道:“我们把这石头搬去,进去瞧瞧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就听得多杰脱口而出:“不许去!”

秦惊羽挑了挑眉:“为什么?”

多杰盯着那洞口,面颊微微发白,喘口气道:“这是……本族禁地……任何人不能前往……”

“禁地就禁地,你是族长之子,还怕什么?”

多杰转过头来,对着她苦笑:“你根本不明白,你以为我这么卖命追它是为了什么?为你那布条?我是见它朝禁地这边跑来,怕它出事,这禁地,连雪兽去了都是送死,更何况阿金只通人­性­,并无半点神力,而你们贸然前去,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难道……这就是那放有圣水的秘洞?”

多杰讶然叫道:“你竟知道本族秘洞!”

秦惊羽看他神情,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点头:“听你们大祭师提过,略知一二。”这琅琊神剑好好挂在腰间,又有两大帮手在场,进洞的条件大致具备了,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终将入内,与其等到明天大张旗鼓,倒不如现在就进去,悄然查探!

只不过,这洞中情形是否真如那桌顿与巴桑所言,还有待考证……所以,还必须将多杰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大祭师……怎么会将本族机密说给你听?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有求于我,自然知无不言,统统告知。”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秦惊羽有心相激,不由笑道,“不就是个石洞吗?有什么可怕的,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先进去瞧瞧。”

她这说­干­就­干­的­性­子,旁边两人已经见惯不惊,当下就去搬那巨石。

以雷牧歌的神力,搬动巨石 并不费劲,再加上萧焰在旁稍稍助力,这两人成天争来斗去,难得有齐心合力的时候,很快就将巨石推去一边,石壁上雷出个雷漆漆的深洞来。

步惊羽见状一声欢呼:“好极了,我们这就进去救你那宝贝狗去!”

石洞里光线颇暗,三人在附近找来松枝做了火把点燃,慢慢进入,才见却是石壁中的一条天生秘道,秦惊羽没走几步,就听得背后响起脚步声,正中下怀,转过头去,面上却故作惊讶:“不是叫你在外等着吗?快些出去,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来添乱。”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孩子!”多杰口中不满嘀咕,脚下却没闲着,急急跟上来,盯着她手中的神剑道,“我听阿爸说过,那秘洞的戾气十分厉害,你确定,你这剑抵挡得住?”

秦惊羽胸有成竹道:“你放心,若我的剑都抵挡不住,那这世上再没人能够进得洞去了。”

多杰瞅瞅她,又瞅瞅那剑,半信半疑跟着朝前走。

走着走着,秦惊羽忽觉右手一紧,被人轻轻握住,那微凉如玉的触感,令得她心头一颤,雷牧歌的手更宽,也更暖,所以这手不是他,是……萧焰!

她微微一挣,却被他抓得更紧,火光微弱,四周暗黑,这细小的动作藏在衣袖中,另外两人只顾谨慎前行,竟是丝毫不察!

手指缠绕,掌心相贴,紧密无有缝隙,明明是头一回如此,竟似有千万年相携相依的默契。

她闭一下眼,心底长长叹一口气。

随他吧,只一会,一会就好……

大概走了七八丈远,秘道忽然转弯,秦惊羽趁机甩开那只恼人的手掌,拨剑出鞘,右手长剑当胸,放慢前行脚步,那人并无半点异样,静静走在她的右手,仿若之前的行为只是她的臆想,实际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掌心黏湿的薄汗,提醒着她两人方才曾有过的亲昵……

摇摇头,甩去心中的烦噪,又走了两丈远,前方豁然空阔,出现一声宽大平整之地,空地边上有一座高高的土堆,尽头又是一处方方正正的洞|­茓­,洞口被一大片灰暗的浓雾笼罩,洞边长着一丛乌黑密致的藤曼,泛着青灰­色­的幽光,尖刺丛生,尤为骇人。

藤蔓中有一物轻轻颤抖,叫声凄惨,正是多杰那只宝贝袖狗,阿金。

“叫什么叫,刚才不是那么勇敢吗,横冲直闯跟个炮弹似的,这下知道怕了?”秦惊羽一见它那可怜样,忍不住出声嘲讽,这狗儿想必只顾奔逃,慌不择路落在这藤蔓之中,动弹不得。

再看那藤蔓,甚是古怪,颤颤巍巍有如活物,缓慢朝中心收拢,无数尖锐的长刺径自朝阿金一点点逼近,眼看就要扎进它的皮­肉­之中!

“吱——”阿金翻个白眼,刚叫出一声,秦惊羽便是冲过去,一剑劈下!

只听得龙吟声声,紫光耀目,那藤蔓被她一剑斩断,立时朝两旁退去。

趁此机会,阿金一跃而起,直向多杰胸前扑去,其中还不忘叼起落在地上的布带,讨赏般地塞回小主人的腰袋,再自行钻入其袖口之中。

萧焰不知其中典故,自然视若无赌,雷牧歌却是熟知内情,一个箭步过去,沉声喝道:“拿来!”

多杰退后一步,晃了晃衣袖,嘟嘴道:“又不是你的,你再纠缠,我让阿金咬你。”

秦惊羽自然顾不上这些,长剑挥舞,一鼓作气,将那古怪的藤蔓砍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剑划过,忽觉手上一抖,神剑微微颤动,竟是脱手而出,直入洞|­茓­顶部的石壁!

琅琊既出,浓雾散开,洞|­茓­内外一片亮堂,之前的灰暗­色­泽变为纯正紫光,洞口地面缕缕凌乱碧痕,隐有血腥之气,久远不知年月。

秦惊羽一步站定,盯着那洞|­茓­道:“就是这里?”

多杰答应一声,撇开雷牧歌,走去一旁的土堆一旁的土堆跟前,低头看了看,轻声道:“这个应该是我阿爸当年埋葬雪兽的地方。”这秘洞又是杀人藤蔓,又是浓雾戾气,才令得雪兽折损惨重,无一活命!

这雪兽为摩纳族特有的异兽,从来都是由族长亲自喂养与掌控,自古感情笃厚,多杰从父亲巴桑那里得知当年惨事,眼见这土堆高高耸立,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只雪兽,不由得悲从中来,默然落泪。

忽听得洞中轻咦一声,继而便是一声低呼:“多杰,快来!”

多杰闻声看去,但见洞外已是空无一人,那三人都已进得洞去,想到那圣水传说,心头一个咯噔,赶紧几步踏进。

说是洞|­茓­,其实却是一间大大的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只屋中地面遍布圆形凹槽,足有十几二十处之多,每一处凹槽里都放着一只杯子,形状各异,琳琅满目,金杯,银杯,青铜杯,铁杯,琉璃杯,水晶杯,古藤杯……杯子各不相同,几乎囊括了这个朝代所有的材质,每一只杯子里,都或多或少盛有清水。

秦惊羽蹲在地上,听得他进来的声响,英眉紧蹙,困惑抬眸:“怎么会……有这么多杯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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