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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朕本红妆 央央 (版) > 第二章 惊喜连连

第二章 惊喜连连

这年春,赤天大陆风去变幻,烽烟骤起。

大夏皇帝秦毅遇刺,重伤昏迷,太子秦惊羽在群臣拥护下顺利称帝,这位不按牌出牌的新皇在登基之日就以替天行道,为父报仇为名,正式对刚刚经历地震重创的南越宣战。

“为天地立地,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成世开太平,天命所授,逆贼当诛!”金鸾殿下,少年皇帝长身玉立,噪音清悦,琅琊神剑高兴过顶,雄壮的口号掷地有声,振奋人心。

四月,秦惊羽趁南越国内忙于赈灾势态不稳,御驾亲征,副帅为少将军雷牧歌,张义明与李一舟为左右将军,二十万大军浩荡南趋,在极短的时间内渡过芷水,进入岭南,长驱直入,直逼南越边境重镇,寒关。

大夏军队来势汹汹,寒关守将仓促应战,被雷牧歌长刀斩于马下,寒关破城,百姓奔逃,大夏军队继续南进,临近南越第二大的城池,风离。

赤天大陆,五国雄踞,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夏与南越开战,各国都是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宣布支持大夏的,不是与大夏联盟的东阳,而是刚好完成新卓交替的西烈,据传,当时首闻两国战讯,西烈朝堂上下争执不休,而龙椅上的新皇碧眸往下一扫,即是冷峻起身,一锤定音:“他战,我战。”

东阳王宫,宫灯彻夜长明,国主轩辕敖看着跪地不起爱妻娇女,无奈长叹:“罢了,谁叫我欠下他这样大的人情,还放了个未来附马在他军中,不想帮也得帮哪!”次日,东阳昭告天下,宣布联合大夏,对南越开战。

夜幕下的芷水冷月孤寂,波光粼粼,一道矫健的身影立在船头,黑衣紧束,鬼面狰狞,只露在外面的那双眼,闪耀着炽热执着的光芒,在他身后,聚集了数十条轻舟小艇,沿着大片枯黄的芦苇荡,悄然无声,一路开进。

更多的则是无数不明身份的人,或是寻常小贩,或是卖药郎中,或是算命先生,或是过往商旅,从大夏各地出发,朝着灾后的南方而去,表面上是寻找机遇,谋求生计,而实际……无法言说。

唯一保持镇定的,却是北凉。国主风如镜一如既往深居简出,实际掌权的亲王风如岳对于南越的求援不置可否,以战线太长,需时日准备为由,婉言相拒,按兵不动。

……

啪的一声,秦惊羽合上战报,勾­唇­一笑:“风如岳这个老狐狸,是相要算计更多的利益吧!如此越好,我们就趁现在南越孤立无援,甩开手­干­,往死里打!”

前一次打寒关是雷牧歌带兵上阵,她只需在主帅帐外远远观看就行了,而这次,风离是进入南越内陆的要塞之地,兵强马壮,城墙高耸,守备力量比寒关要强大得多,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正因为如此,在众多军士眼,便成了绝侍的立功授奖机会,个个摩拳擦掌,斗声昂扬,而她作为少年新皇,一军主帅,更要借此机会树立威信,巩固地位!

经不住软磨硬泡,恩威并济,附带一个醉死人的香吻,雷牧歌终于让步,答应带她一同上阵,条件是他须得寸步不离她身边。

攻打风离。

昔年身为皇子,跟着老师韩易在御书房上课学习之时,也曾学过兵书阵法,却不想如今身临其镜,亲眼目睹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见得那马上地下的近距离搏斗厮杀,看到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情景,不得不说,那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忍住最初的恶心,不适应,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上,眸底满是浓烈的猩红,骨子里的冲动与好战被全部激发出来,势力冲顶,兽血沸腾。

杀!杀!杀!

杀人是为了活命,杀人是为了报仇!

就如秦飞凰所说,她已经害了大皇兄二皇兄,赐死了梅妃,将梅氏一族数百人送上断头台,她的手沾满了鲜血,她的心变得狠厉无情,一步踏出,回头已晚,只能勇往直前!

让那些道德理念都见鬼去,那结心软仁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战场上没有­妇­人之仁,只有你死我活,毫不留情!

这道理是萧冥教她的,如今,她将加位还给他!

风离城就在眼前,高墙耸立,城门半开,有南越守军从中大队奔出,急急应战。

秦惊羽一夹马腹,跟在先锋军之后冲了上去!

人骑在奔驰的战马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是凭着本能朝前冲,感觉自己就是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孤舟,要么被风浪打翻,要么在涛头屹立。

“别太靠前,小心!”

雷牧歌手持长刀,一路护在她周围,城墙上羽箭纷纷­射­来,却没有一支能近得她身前三尺,都被她尽数挡了去,只听得叮叮当当,四周短兵相接,每一刀,每一剑,都是带出千万血珠,漫天挥洒。

平时见惯的爽朗笑容在他脸上再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冷然,看着那锋锐的眼神,沾满汗水与血珠的盔甲,猎豹般迅捷的动作,她心头一颤,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是最原始的战争,没有战火硝烟,没有飞机大炮,靠的是好马,是利器,是压倒一切的兵力,是气势如虹的士气!

洒的是汗,流的是血,拼的是命!

秦惊羽紧握长剑,对着拍马而来的南越军士,左劈,又刺,以往雷牧歌所授的剑术在此时几乎排不上用场,完全是靠超凡的五感,敏锐的直觉,不假思索的动作,好在她近来苦练骑术,那琅琊神剑又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再有雷牧歌在旁护航,一番拼杀下来,居然手刃敌军十余人,自己却毫发无伤。

南越守军眼里劣势已显,立时鸣金收兵,锣鼓声中,众将调转马头,纷纷回撤返城。

大夏军队旗开得胜,也不再追击,而是返回营地,休整备战。

首次上阵杀敌,秦惊羽很是兴奋,却见雷牧歌回首望去,剑眉微拢,眉宇间有丝忧­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看——”雷牧歌指着南越守军回撤的方向道,“这南越守军回撤时旌旗不倒,队形不乱,显然军中信心与士气还较为旺盛,他们定会千方百计苦守,等等南越内陆派兵增援!”

秦惊羽知道他作战经验丰富,于是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

雷牧歌淡淡笑道:“我们远道而来,对方却是以逸待劳,实在不划算。所以,先围而不打,只将各处交通要冲断绝,断了他们的后援,便能在气势上再压一筹,等时限一到,对方军心一乱,我们就立即攻城!”

风郭与苍岐尚有千里之遥,其间又是隔着连绵起伏的达古山脉,这达古山脉虽是天然屏障,此时却成了南越军队增援的障碍。

没有大半月时日是,要穿过这崇山峻岭,谈何容易?

只要截断这周围交通要道,再辅以几次闪电暗袭,赶在南越援军到来之前破城,并非难事,关键就看怎么谋划策略,怎么迅速得手。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策马回营,沿途欢呼万岁声不断,刚跳下马,还没走近主市大帐,就见杨峥过一禀道:“陛下,张将军来报,霹雳战车已经做出来了,请陛下前往过目。”

“是么?”秦惊羽又惊又喜,这风离城的城墙是加固加高过的,易守难攻,普通的云梯难以攻破,亦无法避免巨大的伤亡,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大型攻城武器。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索如何快速攻城,同时又尽可能保存已方实力,避免伤亡,某天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起在密去岛禁地看过的那幅攻城壁画来,壁画上的巫族利用城门外的两棵大树造成了简易的投石车,从此攻陷城池,长驱直入……对了,投石车!

灵感如潮,她连夜画出投石车的雏形,后来又修修改改,遂成图样,次日一早即是交给雷牧歌,让他在军中工匠赶制,不过一日一夜工夫,居然就做出来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下也顾不上歇息换装,派人唤来左右将军,众人一道朝营帐后方的树林走去。

林中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地,以往是军队­操­练之所,此时却放置着一架陌生的巨型器械,结构倒也简单,一根巨大粗壮的杠杆被坚固的车体高高架起,长端用皮套装载的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有数史士兵正在试探着扯动绳索,一见几人过来,均是放手行礼。

雷牧歌之前虽已见过图样,如今初见实物,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这样大,这样神奇的武器,陛下是怎么想到的?”

秦惊羽狡黠一笑:“我做梦梦见的!”

“为什么叫做霹雳战车?这个东西,能摧毁城墙?”李一舟疑惑问道。

“试试你就知道了。”秦惊羽召来工匠解说一番,又下令场中只留下投掷人手,其余人等尽数退去安全地带。

众人都瞪大了眼,一瞬不眨盯着场内,但见那巨型器械被士兵拖着转了个方向,杠杆的长端对着远处石山,只听得一声低喊“发­射­”,投掷人手齐齐拽下绳索,巨石掷出,轰然撞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坑洞来。

“老天!”

惊呼声四起,有士兵奔过去测量,回来禀报说那砸出的坑洞直径就有五尺!

对于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已经是惊人的数字!

“声如雷震,难怪叫做霹雳战车,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张义明在旁激动喃道,忽然­精­神一振,出列抱拳道,“陛下放心,我就这将军中工匠都召集起来,三天之内造出十架战车来,攻城不成问题!”

“三天?十架?”秦惊羽哼了一声,手臂轻抬,指着那边巍峨石山与莽莽丛林,“你看看,这样现成的资源,你这任务需要加码才行——我给你十天时间,给我造出两百架战车来,完成不了,我唯你是问,军法处置!”

记得在前世看过一本书,说是在二战时期,斯大林就说过炮兵是现代战争之神,而这个时代虽然已有烟花焰火,但火药还没能用在军事武器上,这样的投石车却可以称得上是古代战争之神!

十天时间,应该可以赶在萧冥的援军到来之前,攻破城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除了这霹雳战车,她还打算将跟多杰提到过的诸葛连弩也画出图样,加以完善制造,如此一来,攻有霹雳战车,守有诸葛连弩,这样还怕他萧冥作甚?

见他面上微露难­色­,迟疑不应,秦惊羽轻笑道:“我派杨峥配合你,有什么难处,他会帮你。”

军中众人皆知杨峥是这少年天子的心腹,虽身有残疾,却是伶俐机智,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有他在旁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张义明大喜过望,当即与杨峥一同应下:“臣定当不负使命!”

秦惊羽听得哈哈大笑:“杨峥你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争着要呢!”说罢脸­色­一整,敛容礼充道,“还有,在这十天之内,不仅要造出战车,还要训练投掷手,人人­精­通,个个熟练,做到所有战车整齐划一,­精­准投掷目标!”

秦惊羽想着后续事宜,正值思索,忽听得脚步声阵阵,有人飞奔而来,振奋高呼:“报——”

“什么事?”

“禀告陛下,西烈皇帝率军亲临!”

凤舞九天 第三章 战地明月T

西烈皇帝?

“哈哈,银翼?这么快?!”秦惊羽嘴巴张大,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左顾右盼,“银翼呢,他在哪里?”

“我在这里。”树林边上,有人低沉应道。

秦惊羽惊诧抬眼,但见他一身墨­色­劲装,领口衣袖都绣有龙形图饰,一头 长发用根银­色­丝带随意捆绑在脑后,举手投足,尽显帝王风范,只那双眼,还是她熟悉的深邃碧绿。

银翼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她,看她一步步走近,眼神里似乎有一把火,越烧越旺。

“见过西烈皇帝陛下!”张义明留下负责收拾,雷牧歌与李一舟碍于其身份,不得不过来行礼。

银翼嗯了一声,朝他二人冷声训斥:“你们就是这样当臣子的,让你家陛下去战场上冒险厮杀?”

秦惊羽被他冷冽的口气吓了一跳,才几天没见呢,这皇帝架子就端出来了!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是说御驾亲征吗,难不成我就待在营帐里喝茶嗑瓜子,总得名副其实才行……”她低声嘀咕着,忽然一怔,对了,她才是他主子呢,凭什么向他解释!“银翼你凶什么?当了皇帝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被她一吼,银翼口气软下来。

“那你什么意思?你管着你西烈的兵就好,­干­嘛吼我的人?”

这话听得受用,雷牧歌与李一舟眉开眼笑,口中却谦虚道:“皇帝陛下教训的是。”

银翼瞥他俩一眼,拉着她面无表情就往主帅大帐的方向走。

雷牧歌与李一舟不敢怠慢,也是疾步跟上。

“喂,你做什么?”秦惊羽不由低叫,好歹自己现在也是皇帝了,这样拉拉扯扯的,让人看了还不笑话!

“好久没见了,跟你说说话!”银翼没好气道,走到帐前,也不看后面两人,拉着她跨进帐去。

一看帐帘垂下,李一舟摸了摸面颊,一把拍在雷牧歌肩上:“兄弟,看来情况不妙啊,人家皇帝陛下都亲自来了——”

雷牧歌耸了耸肩,忽然拔高声音道:“西烈皇帝陛下亲临,这是何等大事,赶紧召集军中校尉以上将领,除张义明外,其余众人速来主帐议事,不得有误!”

一声令下,便有军士迅速去往各处传令,他转过头来,若无其事掀帘进帐:“还愣着做什么,先到就先进去作陪。”

主帐中,秦惊羽正与银翼说话,见他进来也不觉意外,微微点头,又继续问道:“你说你带了十五万大军前来?”

雷牧歌放下心来,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留神倾听。

但闻银翼点头回答:“南越在西烈的军队并未全部撤走,我只好留了人手加以防范。十五万大军是由曲老将军率领,据此还有三日路程,我是带着五千亲卫先来——”并无半句多话,直接就问,“目前战况如何?”

秦惊羽目光过来,朝雷牧歌眼神示意,后者手持竹鞭走到壁上挂着的南越全典图前,指着当中风离的位置,将所掌握的布兵虚实与地理形势简单讲解。

“风离城中驻军近万人,依仗城墙高耸的有利地势,以及城中丰盛的粮草储备,距城不出,只守不攻,这两日下来,仅是派出小股军队出城迎战,他们的心思十分明确,那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南越内陆大军增兵救援。”

银翼听得皱眉:“为何不速战速决?”

雷牧歌朝她的放下看了一眼,解释道:“强硬进攻会造成不可估计的伤亡,陛下的意思,破城即可,不伤无辜,如能令其弃械投降,那是最好。”

秦惊羽微微颔首,离座走到地图前,结果雷牧歌递过来的竹鞭,指着风离往南的一处位置道:“风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风离背后的葫芦谷,这是通往南越的必经之地,如不出意外,我们应该在那里与萧冥的援军相遇。”

此次出征得急,她仅仅是带了二十万大军,均是郡国军及边防军组建而成,京师驻军五万人全部留在了天京内外,由大将军雷陆统领,以保卫皇宫安全,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攻打个区区一座风离城,哪须动用大夏主力,对方要死守,她就由得他们去!

风离城只是个烟雾弹,葫芦谷之战,才是重中之重!

葫芦谷,是穿越莽莽群山的山口,因总体地势外窄内宽,像一只巨大的葫芦而得名,这一旦受到攻击就很难退出的地形,实乃兵家大忌,但倘若要绕道而行,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才能转出山去。

按照萧冥的心意,十有八九会放弃风离,着重驻守葫芦谷,利用有利地势,将来人一网打尽,尽数歼灭。

既然如此,她只管将攻打风离作为练兵之战,以战为练,以战养战。

帐帘开开合合,陆续有大夏将领进来,在秦惊羽的介绍下,向银翼参拜行礼。

银翼均是冷淡点头,只在看到杨峥过来行礼的时候,才露出一丝笑意:“你也在啊。”

杨峥低声称是:“末将现在是陛下的护军,负责陛下的起居饮食,及军中粮草辎重事务。”

银翼哦了一声,也不欲再与众人寒暄问候,沉沉开口:“我到达之前,听说东阳也在招兵备战——”

秦惊羽并不感意外:“我收到消息,轩辕敖会派出十万军队前来助阵。” 号称十万,估计总共加近也就七八万,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给了自己大大的面子了!

此次东阳暨北凉之行,确是收获颇丰,赚得盆满钵满!

“你自己就有二十万大军,再加上我这十五万,与东阳十万,人数众多,粮草问题如何解决?”银翼又问。

他倒是带了些粮草随行,但也只够几日之用,至于东阳军队,那铁定是轻装而来,更不用指望!

秦惊羽抿­唇­一笑:“我前一阵在外游历时发了笔小财,粮食药材被服马匹等等老早就准备好了,除开这二十万大军,杨峥还帮我雇了两万青壮劳力,专门负责粮草运送与后勤补给。你只管给我好好打就行,一切不必担心!”

杨峥在下首听得暗自撇嘴,小财?那批令他看得眼花缭乱险些吓晕过去的巨额珍宝,才动用了一丁点就几乎买光了沿途所有米行药店,在这主子眼中,居然只是笔小财?!

跟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他会有这样谦虚的时候!

银翼又随意询问两句,就听得雷牧歌轻咳两声,将全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先前寒关大捷,今日又是风离首战得胜,军中难免会生出骄纵之气,断不可长,陛下已经定下最佳攻城时机,在此期间,各位须严厉治军,勤加­操­练,只许胜不许败,听清楚了吗?”

众将齐声高呼:“清楚了!”

秦惊羽见众人面­色­紧绷,有意调动情绪,端坐笑道:“名将­精­兵,不是天生就有的,那都是靠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此次风离之战,朕不仅是要最终的胜利,也要大夏军队自信好强之心,英勇善战之气,朕在副帅面前给你们求个情,小输一两次不足为罪,只不过,输得太多,让西烈与东阳友军看到,你自个儿害臊羞死,那可怪不得朕!”

诸将哈哈大笑,七嘴八舌道:“陛下放一百二十个心,臣保证如期拿下风离!”

“那南越守军与我大夏­精­锐力量悬殊,只是苟延喘息而已!”

“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半月之内,破城而入!”

“臣也保证……”

“好了,这可都是你们自己说的,朕可没让你们立什么军令状!”秦惊羽微微一笑,朗声道,“朕的军队,必须是支铮铮铁军,是胜不骄,败不馁,万难不屈,百折不回的强悍之军,现在,你们是吗?”

除银翼之外,帐篷里众人齐齐拜倒,俯首高呼:“效忠陛下,死而后已!”暗地里都生出争功较劲之心,激起昂扬斗志。

秦惊羽满意看着底下众人,又道:“朕也给众位爱卿提个要求,朕此番率军南进,目标是萧氏父子,与南越百姓无关,诸位可以拿南越守军来练兵,但不可拿风离百姓来撒气,所以朕事先与诸位约法三章,一旦风离破城,对城中百姓尽量安抚笼络,无端杀人者以死罪论处,杀人者抵罪,盗窃者判刑!”

众人稍作迟疑,即是高声应和:“陛下英明!”但看得出,对此言辞心怀异议,只是碍于圣威,不敢表明而已。

银翼在旁哼道:“心太软,不足成事。”

秦惊羽瞪他一眼道:“若不事先约束,只会越杀越想杀,伏尸沃野,血流成河……这不是我想要的。”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风离城,更是整个南越甚至赤天大陆的民心。

摆了摆手,让众将围拢过来,自行讨论,她自己却招手唤来杨峥,提前制定入城计划——

治军的同时,还需安民,让寒门出身从小饱受世态冷暖的杨峥来做此事,再是合适不过。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帐外已是夜幕降临,眼见帐中众人热火朝天,群情激荡,围着副帅雷牧歌没完没了讨论不休,秦惊羽笑了笑,拉着银翼与杨峥悄然出帐,走上一处浅丘。

下方是一座座整齐排列的营帐,火把点燃,晚饭后的士兵正在空地上­操­练,而令一边,银翼带来的五千­精­兵也没闲着,归拢马匹,搭建营地。

“你带来的这五千人……”秦惊羽盯着那些年轻挺拔的身影,尽管服饰改变,那身形相貌却是如斯熟悉。

“你想的没错,就是他们,当初你留给我的卫煞二部,如今是我的亲卫缇骑。”银翼碧眸微闪,轻笑道,“但凡夜袭斩首之类,都可以交由他们来做!”

秦惊羽转头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风离城墙,嘻嘻一笑:“别那么血腥,我只要挑些轻身功夫最好的,登堂入室,放把火就行。”

杨峥听得眼睛一亮:“陛下要烧……粮草?”

秦惊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杨峥你跟了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见他面露赧颜,不由得好笑揶揄,“所谓不破不立,城中若是粮食充足,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记你的恩!”

银翼瞟了眼她搭在杨峥肩上的手,不露痕迹扯了下来:“你就知道欺负杨峥,那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

“我哪有欺负他?”

“是是是,算我说错了——”银翼往坡上再走两步,话锋一转,忽然道,“今晚夜­色­很好。”

秦惊羽闻言望去,但见浮云飘散,一轮明月在天高悬,月­色­皎洁,清辉涟涟。

此情此景,竟有些许熟稔感。

与杨峥一前一后跟上,走了两步,心头倏然闪过一幕,想起来了!

“银翼来得正好,我们三人又聚在一起了!”她一手拉着一人,就地坐下,仰望天幕,却是感慨万千,“想当年,也是这样的夜里,也是我们三人,酒饱饭足坐在马车上,我提议要创建暗夜门,银翼你还嘲笑我,只有杨峥赞同,还说这名字好。”说罢转头,朝杨峥会心一笑。

“我?”杨峥满目茫然。

“不是他……”银翼低喃。

秦惊羽习惯­性­揉了揉额头,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笑道:“呃,难道我又记忆混乱,记错了?”

银翼摇摇头,低沉道:“你记错了,没有杨峥,只有我们两人,是在回皇宫的马车上。”

杨峥看看她,又看看银翼,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终是默然。

“哦。”秦惊羽不禁苦笑,这神经错乱的毛病,时不时要冒出来拨弄一下,真烦!

也是,当初杨峥并不知自己当朝皇子的身份,又怎么会跟自己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想来真是记错了。

可是,刚才脑子里闪过那一幕好生奇怪,她坐在中间,明明是勾住左右两人的肩膀,爽朗大笑,口吐狂言,要建立天下第一大门派……

左边之人是银翼没错,右首之人,不是杨峥,却又是谁?

那个模糊不清却记忆深刻的人影,是谁……

卷六 凤舞九天 第四章 移情别恋

一连三天,风离守军都是据城不出,城门紧闭,只居高临下俯视观望。

大夏军队似是逐渐心急,主帅一声令下,步兵架设云梯,气势汹汹,开始从东西南北四面攻城。

对于大夏军队的进攻,风离守军丝毫不惧,也是,这风离城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年经过几次大的战役,南越主帅意识到此地的重要­性­,特意加固加高了城墙,一眼望去,但见高墙入云,巍峨耸立,不由让人心生畏惧。

想是严格执行死守命令,风离守军已将各处城门关死,用巨石顶住,再跺上砂包,所有的守军都涌上城墙,严阵以待,一遇上大夏攻城队伍,就­射­出羽箭,投掷石块,更有甚者,还将点着的­干­柴与在油里浸过的火棉絮扔下城墙来,城根顿时火光四起,烈焰熊熊。

大夏步兵抬着云梯强攻数次,均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一时士气低落。

到第四天,西烈老将军曲元带着十五万西烈大军赶到,大夏军营人心鼓鼓,欢声雷动,到了夜里,更是为友军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宴席上,两国君将推杯换盏,不亦说乎,帐外三更敲过,帐内还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一片劝酒划拳声,大有一醉方休之势。

营帐对面,风离城。

城墙上,数队士兵持戟对面而过,负责巡逻警戒的守军正一瞬不眨注视敌营动静,听得那方营帐隐隐传出的鼓乐之声,那守城将领不由嗤笑:“听说那大夏皇帝以前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皇子,这样的人也来领军打仗,哼哼,真是贻笑大方!”

旁边之人随声应和:“就是,别看他现在是皇帝,当初却是我们大皇子的阶下囚,大皇子叫他往东,他便不敢向西,哈哈哈......”

笑声未落,黑暗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张大了嘴,嗫嚅出声:“啊,鬼......”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直穿Сhā喉咙,整个人砰的向后倒下。

“什么人?”之前说话的守将大惊之下急急过去查看,刚一近看,就见雪亮刀光罩面而来,不由高叫,“来人啊,有人偷袭!”

暗处,大队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而来,飞檐走壁,如同壁虎般贴在城墙上,向上攀移,听得上方异响,纷纷隐住身形,静止不动,过得一会,有人低沉问道:“不是说了不急着动手吗?怎么回事?”

“回主子,不是我们的人。”

那人哦了一声,眼见顶上火把涌动,人影绰绰,显然南越守军已被惊动,稍一蹙眉,便是比个手势,冷静下来:“两边包抄,趁乱入城,执行原计划不变!”

黑衣人迅速分散,无数条连着长绳的铁钩甩出,鬼魅般攀援而上,趁着南越守军冲来这边查看究竟,数十条人影从背后闪电跃上墙头,各自隐蔽不见。

“出了什么事?”一名中年将领分开众人,厉声喝问。

“回于将军,方才乔校尉和朱校尉在这里站着说话,属下听到朱校尉的叫声奔过来,就见他们已经......”一个中箭而亡,一个一刀毙命,对方连个影儿都没见,就直取两元大将的­性­命!

中年将领面­色­一寒,挥手道:“传令下去,加强防守,警惕敌军夜袭,不得有误!”

“是!”众人得令退下,各自归位,只留下几名兵士负责收捡尸首。

中年将领放下心来,看这架势,对方只不过是派出些鼠辈前来挑衅,并不是真要如何,只要加强守卫,严加防范,应无大碍。

夜,渐渐深了。

明月被丝丝浮云遮蔽,失去了原有的光辉。

天地静寂。

忽然,东南方向倏然地一亮!

有人惊呼一声,惹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而去,但见火光升腾,且火势越来越大,竟是在半空中都能看到飞溅的火星。

“不好,是粮仓!粮仓起火!”一时间,呼叫声,犬吠声,求救声,夹杂着力拉崩倒声,声嘶力竭,不绝于耳。

城中军队百姓齐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扑救,无奈半夜起了东南风,风助火势,遂成燎原,那放火之人不仅点燃了风离城的军用粮食,还附带将城中大户人家的仓库一并烧了,放火之前全是用桐油细细浇过,显然是谋划周详,赶尽杀绝!

这粮仓附件原本凿有水井,建有水窖,以供危急时刻取用施救,然而关键时刻,救火军民却发现打上来的水,水面上竟是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报!全军奋起抢救,但成效甚微,粮仓......九成被烧毁!”

“报!马厩被烧,战马被下毒!”

“报......”

噩耗接连传来,中年将领眼前一黑,几欲栽倒。尽管上头有命在先,心中已有计较,但真正得闻,仍是无法承受。

对面营帐明明是在饮酒作乐,大犒军士,也未见有人从中踏出,这天降奇兵,究竟从何而来?

谁又会想到,大夏军队这几日的进攻都是虚晃一枪,实际却是在暗中等待时机,借此东风,夜袭粮仓!

此次夜袭之战打得十分漂亮,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晨才大体扑灭,南越守军都严守城墙,粮仓附近只是派了常规守卫,风离城中粮草损失惨重,战马也是半数遭创,大火还连带烧毁不少民房,上千城民呼号痛苦,无家可归。

......

一大早就是阳光灿烂,秦惊羽坐在主帐中,仔细看部下呈上来的战报。

“做得好!煞部弟兄的本事都没落下,往日追缴恶贼凶犯是一把好手,没想到放火下毒也是如此在行,哈哈,你们怎么想到把油脂倒到水井里去的?这个创意实在不坏!”

银翼在旁一直蹙眉不语,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才开口道:“不是我们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秦惊羽听得一怔。

银翼点头:“没错,他们都是夜行装扮,个个持刀蒙面,身手矫健,一出手就毙了南越两名军官。他们似是清楚我们的意图,有意相帮,我们这边在点火,他们那边就专挑水井水窖下手。”

李一舟Сhā话道:“会不会是东阳来人?”

秦惊羽白他一眼:“东阳援军哪有这么快,轩辕敖虽然答应援助,却没说定时限,那老头打定主意来捡便宜的,没个十天半月的,根本抵达不了!”

“哪会是谁呢?”杨峥喃喃低语。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位故人。”雷牧歌说罢朝她投去一瞥,意味深长。

秦惊羽迎上他的目光,心头一个咯噔,不由得乱跳几下:“你是说......”影士送来的讯息称芷水之上风平浪静,正是春暖花开江水解冻的好时机,黑龙帮众一反常态,关门闭户,深居简出,难道程十三......他也来了此地?

雷牧歌悠悠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等身手,与西烈皇帝陛下的亲卫并驾齐驱。”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早就到了,一直潜伏在附近,暗中观察战况,把我们的计划了解得很清楚,所以才能及时出手相助。”银翼想想又道。

秦惊羽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丝失落,只勉力一笑:“这下可好,萧冥援军未到,我们倒是又多了一位盟友。”只是,他为何对她避而不见......

雷牧歌明白她的心思,当着众人也不避讳,轻抚着她的手臂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他喜欢在暗中,便由他去吧。”

李一舟对此早已习惯,别过脸去与杨峥交谈,有意无意挡住底下人等的视线,只有银翼,死死盯着雷牧歌那只大手,一双碧眸深不可测,几成墨绿,忽然站起身来:“朕有些计划,要单独跟陛下讲,你们都退下。”

不是征询意见,而是直接陈述命令,昔日的狼小子,已经成长成为高高在上的一代君王!

秦惊羽眼露称许,摆手道:“诸位爱卿,都下去吧。”

众人依言退下,雷牧歌走在最后面,眼看就要跨出帐去,突然又生生顿住,回头含笑叮嘱:“别谈得太久,记得要吃早餐,对了,陛下昨晚几乎没合眼,等下最好在帐中补个眠。”

“知道啦,雷婆婆。”秦惊羽不满嘀咕,平日都是杨峥在负责自己饮食起居,他身为副帅,哪有闲工夫来管这些,如此刻意叮嘱,显然是另有居心!

帐帘放下,她看向对面那张冷冽紧绷的俊脸,再是迟钝也有所领悟,这个雷牧歌,什么早餐啊,什么补眠啊,哪里是叮嘱她,分明是说给旁人听得!

这算什么,宣告所属权?

有没有搞错,她是君,他是臣啊......

“他这人就是这样,又­鸡­婆又霸道......”讪讪一笑,她低声解释,说到一半,又觉得实在多余,简直是欲盖弥彰。

银翼不悦地抿­唇­:“你跟他是不是......很好?”

秦惊羽如实点头:“恩,还不错。”出征之前,母妃跟她谈了很多,无非就是她的终身大事,说她耽误雷牧歌这么多事,他却一直陪伴左右不离不弃,这样的男子全天子再找不出第二个云云,看着母妃鬓边垂下的一丝白发,再望向那边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影,她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默然点头。

一时神情恍惚,却听得银翼沉声问道:“你喜欢他?”

秦惊羽哑然失笑,这样直白露骨的话,也只有他才问得出:“喜欢啊。”

“你!”银翼碧眸微眯,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

“啊?”秦惊羽张了张嘴,吃惊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我?”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什么时候的事,作为当事人,她怎么一点不知道?

见他冷着脸闭口不答,秦惊羽凑上去,追问:“别吊我胃口,快说,我以前喜欢过谁?”真是好奇死了,原来自己失去的不仅是部分记忆,还包括感情纠葛啊!

难怪每回雷牧歌与李一舟提到此,都是闪烁其词,含糊掠过,原来竟有这么大事件包藏在内!

银翼只是摇头:“我随口说的,你别发花痴。”

小狼崽,还敢在她面前撒谎?

“死小子,你说不说?到底说不说?!”反正帐中无人,也不管彼此的身份地位了,直接去揪他的耳朵,挠他腰间的痒­肉­,“再不说,我就把你......把你......”把他怎样?除了这昔日主仆身份,她好像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喂,你轻点,你这个疯子女人!”银翼咬着­唇­,左躲右闪,眼见那双小手在自己身上不住动作,心头一把火烧了起来,真想把这香软的身子狠狠搂在怀里!

“你说,你说了我就饶过你!”秦惊羽趾高气昂,得理不饶人。

“你这笨蛋,忘了就忘了,何必多问!”他懊恼低道。

“我就是要问,不弄清楚我才是个笨蛋!”脑子里有些乱,有些疼,被她暗地忍住,真相触手可及,这一回,她不能再逃避。

“连你也瞒着我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啊,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低声争执中,银翼涨红了脸,终于没忍住,朝她低吼:“好,我就告诉你,你听了可别后悔,你以前喜欢的人是——”

秦惊羽屏息噤声,手指放松,强忍住不适,等着他的下文。

银翼咬了咬牙,终是道出:“昔日暗夜门的第二把手,门人都尊称他,燕主。”

卷六 凤舞九天 第五章 逝者已矣

秦惊羽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梦里有淡青­色­的身影,有温柔的呢喃,有鲜艳的血­色­,还有......风雨中静寂的墓碑。

那是谁,是谁的坟墓?

琴声叮咚,悠扬安详,眼前黑暗消散,渐渐呈现明朗的曙光。

额上面颊上有温热的触感,似是有人在为她轻柔拭擦着润湿的冷汗。

眼睑猛然睁开,她滴溜溜瞪大了眼。

“终于醒了!”身旁之人长舒了一口气,是李一舟的声音,床榻前立时涌上来好几道人影。

“你觉得怎样?”

“陛下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都说了你听了会后悔,你还非要我说......”

听得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她慢慢回神,记得最后的记忆是,银翼指责她移情别恋,并在她的追问下道出事实真相,原来她以前有过喜欢的人,那个人,是她曾经的左膀右臂,暗夜门的燕主。

燕主,燕秀朝,在当年的劫难中以身殉职,她记得杨峥还为他在山庄旧址立了一座碑,可惜那时她心灰意冷,又怕触景伤情,没再踏上山庄之地半步,从未得见。

刹那间,听到那个名字从银翼口中说出,不知怎的,竟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轻咳两声,她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一刻。”李一舟答道。

“辰时?”这么说,她昏迷的时间还不短呢。

“陛下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李一舟一边给她切脉,一边冷眼瞥过银翼,眸底闪过一抹抱怨,“陛下这些日子休息不好,忧思过重,是以身体虚弱,宜静心休养,避免情绪大悲大喜。”

“去,哪有你说的这么重要,我只是没睡好而已,如今睡足了觉,再饱饱吃上一顿,也就没事了!”

听她这样说,杨峥赶紧出账,准备饮食。

李一舟不甚赞同看着他:“陛下的身体还没最终痊愈,万不可掉以轻心——”见得她满不在乎的眼神,很难得的,面­色­肃然,说话间加重了语气,“陛下可知,若非雷想尽办法找来架琴,一刻不停的弹奏清心咒,帮助陛下归拢心神,陛下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醒!”

“是么?”秦惊羽吐了吐舌,闻言望过去,见雷牧歌坐在床尾,依然是眉宇锋锐,只不过那眼睑下的青晕,嘴­唇­周围冒出的胡渣,透露出一夜未眠的事实,难怪她在睡梦中听得琴声不断,却原来都是他在为她弹奏安抚。

朝他感激一笑,再看帐中其他人,杨峥刚刚出去,剩下的李一舟和银翼也是面露憔悴,想必都是一夜守候在此,不由得心头一暖,套上外袍坐起身来,笑道:“好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回帐去休息吧。”

三人低应着,却都一动不动,她现在需要静养,大家都走吧。”李一舟拉了雷牧歌起身,推着他朝帐外走,见银翼伫立不动,朝他瞪了瞪眼,没好气道,“皇帝陛下怎么不走,莫不是还想让我家陛下再晕一回?”

听这口气,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那个燕主的事,就她一个被蒙在鼓里。

燕主,燕秀朝......

秦惊羽咬着­唇­,有丝不甘心地低唤:“银翼,你等等......”

银翼朝已经走到帐边的两人斜睨一眼,淡淡道:“听到没有,你家陛下留我。”

“你!”李一舟怒道。

“不用担心。”雷牧歌转头,眼里火光一闪,­唇­边却是微微含笑,一掌拍在李一舟的肩头,“皇帝陛下当有分寸,一定不会让你我为难的,走吧,该去巡营了。”

李一舟忿忿不平,想要争辩,但觉肩上手掌逐渐用力,只得闭口随他去了。

等那两人掀帘出帐,脚步声消失不闻,银翼这才走到她身边,面无表情顺势坐下,也不说话,碧眸深邃,一瞬不眨。

秦惊羽被他看得有些茫然,想了想昏迷前的话题,小心道:“你先前说,我跟那个燕主......”微顿一下,感觉自己并无心慌气短的症状,这才又续道,“我跟他,以前很要好?”

“都过去了,你也别想那么多,毕竟他是......”银翼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别总是说话说半句好不好?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娇弱,你不用避开话题,他死了,杨峥还给他立了碑,这些不必藏着掖着,我早就知道了。”秦惊羽冷静陈述事实,她所不知道的是,她跟那个燕主之间,到底又怎样的情感纠葛。

银翼面上­阴­晴不定,眸子里闪过复杂之­色­,半晌才挤出一句:“是啊,他......死了。”

秦惊羽揉了揉额头,对于脑子里模糊不清的印象,很是无奈:“是怎么死的?”

银翼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当时我在西烈。”

“哦。”是了,萧冥掳她为质的时候,银翼正是深陷死亡之洲,她这边发生了什么,他相隔千里,自然不知情。

“人死不能复生。”银翼慢吞吞道,他从来都是不善言辞之人,能说出这样安慰的话,已是不易。

“我明白。”秦惊羽点头,阖上双眼,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直觉抗拒,不远多想,但又觉得不甘。

想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她投入的感情并不那么多,对于过往,对于逝者,心底只是浅浅的怀念;要么就是他真是爱惨了那个人,无法忍受这­阴­阳相隔之痛,才会借着坠崖受创的机会,生生忘却......

以自己这心­性­,会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所以,多半,是前者吧。

不论如何,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在想了。

不想了,只要顺利去下萧冥的人头,就是为他报仇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见她闭目不言,银翼脸­色­微变。

“没什么。”她睁开眼,轻轻摇手,感觉好了些。

“我早说过了,他不在了,就让我来照顾你!”银翼脱口而出,在接受到她惊诧的眼神之后,也没停住,闷声道,“等着我做什么,你身边又不是只有雷牧歌一个,还有那么多男子,比如杨峥,比如李一舟,再比如......我。”

这算什么,狼小子的真情告白?

秦惊羽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银翼,我从来没觉得你这般可爱!”

银翼俊脸微红,哼道:“笑什么笑,你这花痴,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的是真的,我——”

“陛下!”关键时刻,帐外传来杨峥的声音。

“哦,进来吧。”秦惊羽忍住笑,侧头应了一声,又低问道,“你什么?”

眼见杨峥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进来,银翼板起脸,抿­唇­道:“没什么。你先吃饭,我去外面看看。”说罢朝杨峥略一点头,便是头也不回离开。

杨峥讲饭食放在案几上,诧异望着他的背影:“西烈皇帝陛下好似很不开心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他跟我闹别扭呢,一会就好。”秦惊羽撇了撇嘴,闻得阵阵粥香,不由得舌底生津,食指大动,赶紧过去坐好。

杨峥跪坐在对面,左手执筷熟练为她布菜,秦惊羽刚喝了口粥,正待举筷夹菜,忽然看见他隐在袖中的右手,筷子渐渐停下,悬而不动。

“怎么,不合陛下胃口?”他微讶抬眸。

“不,很好吃。”秦惊羽心底发涩,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你是任军中要职,这些送食断水的活计也不必亲自­操­劳,以后就让底下的士兵来做就好。”

杨峥脸­色­一白,下意识将右手往后缩了缩,淡笑:“只是举手之劳,事关陛下安全,交给别人臣也不放心。”

“但是......”

杨峥咬了咬­唇­,低声说道:“臣做起来并不辛苦,只觉得踏实喜乐,除非陛下嫌弃臣,不愿让臣为陛下效力。”

秦惊羽面­色­微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有,都说了那么多次了,没外人在的时候,就你我相称,没那么多礼仪规矩,你怎么就总是记不住。”

杨峥笑的黯然:“君臣有别,理应如此。”

看着他卑微有礼的神态,秦惊羽又是一阵恍惚,似是与记忆中模糊的一幕有些许重合,不由心头一动,低道:“杨峥,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杨峥低头:“陛下请问。”

“以前门中的......燕主,”秦惊羽在脑子里组织着言辞,徐徐问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杨峥张了张嘴:“燕......燕主?”

“是,燕主。”

“燕主,本名燕秀朝,是当初陛下在门中的得力心腹,职位威信仅在陛下之下,掌管门中诸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杨峥像是背书一般道出。

秦惊羽摆了摆手:“这些我都知道,我是想问......”咬下­唇­,对上那双满是忧­色­的眼,却不知怎么提下面的问题。

如果,她与那个燕主只是死心喜爱,并未对外公布,那杨峥也应该不知情。

到底,该不该继续追问呢?

一句话卡在喉间,好生为难。

帐外适时响起脚步声,令得她住了口,转头一看,只见雷牧歌掀起帐帘,星眸朝帐内一扫,眉目间甚是不悦:“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不好么,粥都凉了!”

“雷将军。”杨峥站起身来,两人目光一触,前者微微摇头,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雷牧歌欣然一笑:“张将军在四处找你,说是那霹雳战车需要增补物资,正着急得不行。”

“我这就过去。”杨峥往案几上看了一眼,迟疑道,“陛下的饮食,就有劳雷将军......”

“放心,我会监督陛下好好吃完,一点不剩。”

杨峥含笑出得帐去,秦惊羽望着他的背影,不能不说,心底也是一阵轻松。

问了也是徒增伤感,何必呢......

咚咚咚。

雷牧歌手指轻巧台面,引得她回过神来:“不是巡营么,怎么这样回来得快?”这些个皇帝将军的,走了来,来了走,你来我往,换了一个又一个。好似都闲的很呢。

“还不是担心你只顾说话,不好好吃饭。”雷牧歌当仁不让坐去对面。

秦惊羽看着案几上丰盛的饭食,莞尔一笑:“你当我是猪啊,乱夸海口,这足足有三人的份,怎么吃得完?”

“我也有些饿了,正好过来陪你用餐。”雷牧歌取了空碗竹筷,随意舀了些吃食,大口吃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转眼一碗就见了底。

秦惊羽一边喝粥,一边不时夹些­肉­脯之类到他碗里:“你多吃些,上阵才有力气。”

雷牧歌停住动作,朝着她笑得开怀:“很好,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秦惊羽一挑眉:“怎么,我以前没关心你?”

雷牧歌听得轻叹一口气:“当然有,只是......很多时候,你却是忽略我,甚至,无视我。”

他的嗓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眉宇间也是愁绪不消,再加上飞扬的乱发,­唇­周的胡渣,哪里还是当初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完全一副颓然潦倒为情所困的模样!

都是她害的!

他从来都是为她好,而她,总是那么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对不起。”她低道。

“­干­嘛跟我道歉。”雷牧歌伸手揉着她的头发,摇头一笑,“你该知道,我最不需要就是这句话......饭菜都快凉了,快吃吧。”

秦惊羽摇摇头:“我已经吃饱了。”

雷牧歌看了看案几上所剩无几的饭菜,还算满意,唤人前来收拾带出。

见她还坐在案前怔怔出神,雷牧歌过去坐下,揽她入怀,明亮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大战在即,就别多想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还有我呢,我会珍惜你,爱护你,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秦惊羽恍若未闻,只握住他的手掌,抚着那微微红肿的手指,有的地方已经破皮渗出血丝,不由得涌起一阵心疼,喃道:“你这么这样傻,就不知道停下来歇会吗?”

雷牧歌手臂收紧,眉舒目展,释放出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只要你平安醒过来,就是这双手断了又如何!”

“这像什么话,你可是军中副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秦惊羽啐他一口,心情倒是恢复了不少,任他抱着腻歪了好一会,这才推了推他,扁嘴道,“你呀,非得在别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须知我现在是一国之君,军中主帅,这形象可折损不得!”

“我哪有?我不是跟他们一样,一口一声陛下。”雷牧歌勾­唇­一笑,当然不认。

“还说没有,你在银翼面前,在杨峥面前,说的话,做的事......哼哼,不需要我列举说明了吧?”

雷牧歌搂着她的腰,略显粗糙的下巴在颈窝边蹭动:“有人对你心怀不轨,我这是事先提醒,防患未然。”至于是谁,他不说,相信她心里也很清楚。

秦惊羽暗地叹口气,她又没瞎,自然看得出来,这回再见银翼,他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看她的眼神里也多了些不同的东西,甚至,他还当面表达了心意,那么别扭可爱。

并非无动于衷,只是长久以来,她都只当他是战友,是亲人,何况现在,她身边已经有了雷牧歌。

桃花一朵就好,多了只会平添烦恼。

逝者已矣,除了珍惜现时所有,她又当如何?

撇开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她轻咳两声,坐直身来:“对了,这一天下来,风离城那边有何动静?”

雷牧歌定了定神道:“还是老样子,只守不出。事已至此,我没征得你的意见,便将佯攻停止了,日夜加紧练兵。”

“很好,大军压境,只围不打,让他们胡乱猜去。”秦惊羽冷然一笑,若用得好了,这心理战术可是比真枪真刀更加消磨士气,打击人心!

雷牧歌想想又道:“还有一事......昨夜那位故人偷偷摸到主帐外,可能是听说了你昏迷的事,想来看看你,我当时在给你弹琴,西烈皇帝追了出去,说是对方轻功绝佳,趁着夜­色­径直跃上风离城墙,转身消失不见。”

“然后呢?”秦惊羽着急问道。

“早上传出消息,说是风离城中昨夜又被人放了把火,将城中几大米行的仓库也烧了。”雷牧歌说着,忍不住面露微笑,这个程十三做事还真是不留余地,见不到意中人,再借机泄怒呢!

而风离守将将此前已遭重创,虽然加派了人手守护,但自觉是亡羊补牢,谁能想到敌人竟会故技重施,再次来袭!

一夜过去,城中存粮又损失惨重,顶多只够两日之用,届时肯定有人出城运粮,只要己方守住出口,不管出来多少,只管叫他有去无回!

“做得好!”秦惊羽拍手笑道,“如此一来,城中粮食短缺,人心惶惶,就让他们自己先乱去!”

据南越境内影士传来的讯息,由于沿途山石垮塌,行进受阻,萧冥的大军据此还有相当一段路程,那好,她就先拔下风离城,在此等着,与他一决生死!

为那么多死难的弟兄,那么多无辜逝去的生命......报仇!

为那个他......报仇!

卷六 凤舞九天 第六章 入主风离

一晃数日过去。

风声猎猎,战舰飘舞。

秦惊羽立在帐前,遥遥相望,但见对面城墙上的士兵双眼无神,面露倦­色­,比起初来之时变化翻天覆地,想来城中军民寝食不安,日子并不好过。

再看呈上的战报,风离城粮仓被毁,存粮告急,军中米饭变粥,餐食不继,已有守军士兵闯入百姓家中抢粮,误夺人命,被那守城将军于靖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三日前的半夜里,城门微启,有三队人马先后出城,悄然潜入大夏军队的仓库,顺利抢来米粮百袋,等到返回城中开袋细看,这才发现袋中只有最上面浅浅一层是粟米,底下全是充数的粗砂。

昨夜,风离守军隐在城墙下一直暗中挖掘的十处地洞终于挖通,却在派人探头查看的那一刹,被突如其来的滚水当头淋下,皮开­肉­绽,惨嚎不绝。

南越内陆连降大雨,被地震震松的山石垮塌不断,达古山区连连出现险情,现在萧冥的大军正遇险滞留山中,离风离城还有至少七八日的路程。

十日之期已到,张义明与杨峥配合得当,不负众望,赶制出两百架霹雳战车,不着痕迹掩在密密丛林之中,除开工匠之外,就连军中诸位将领都是毫不知情。除此之外,他们还现学现用,另外造出数十架小型投石车,用以辅助战车,对敌作战。

东阳大军有东阳大王子轩辕墨亲自率领,姗姗来迟,如她所料,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八万有余,不过三军联合,随时准备给予风离守军......

外忧内患,如今的风离城,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摇摇欲坠。

她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像猫戏耗子一样玩弄对方,给点甜头,让人看到一丝希望之光,却又在最后一刻冷笑出手,生生掐灭!

在霹雳战车造好的同时,秦惊羽下令将城外一座座土丘用石块加固泥土夯实的任务也是圆满完成,此举引来军中种种猜测,不知这位少年天子意欲如何,有人猜想是练兵比武之用,却不想竟见得一架架造型奇特的战车搬上高台,用柏木固定,战车旁还有成堆的巨大石块,源源不断从密林之外的石山运送而来。

两军对峙,制高点已在掌握之中。

天时,地利,人和。

“诸位爱卿不是一直嚷着准备时间太长,一直追问朕关于这总攻风离城的确切时日吗?”秦惊羽抬眸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勾­唇­一笑,说得风轻云淡,“朕看今日就不错,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半个时辰之后,攻城!”

而现在,半个时辰,就算这计划泄露出去,对方也没时间补救应对了。

“攻城!”

“攻城!”

“攻城——”锣鼓轰鸣,吼声一声接连一声,群情高涨,地动山摇。

当那巨型战车被众多人推动着,转向对准远处的风离城墙,巨石如冰雹般呼啸而过,狂轰滥炸,城墙上遥看新奇的风离守军这才回过神来,惊骇躲避,嘶声大叫:“报,敌军攻城!”

这些日子三国联军只围不打,风离守军已经习惯这样闲散且压抑的生活,大军压境,后援无望,每一天都被饥饿与绝望包围着,久而久之,紧绷的神经变得麻木,看着对面军队热火朝天搬运泥土,垒筑高台,就当是看戏一般的心境在观看,哪知道,突然之间,战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

令旗挥动,两百架霹雳战车在风离城墙外同时向心发­射­,其间又夹杂着小型战车,这血­肉­之躯哪里经得住这石块猛攻,风离守军纷纷撤退躲避,巨石砸在城墙上,城墙上缺口越来越多!

风离守军面对这惊天利器傻了眼,已是六神无主,全无对策,忽听得轰然一声,又一块巨石飞来,城墙上原先有缺口的地方不断頽倒,成为一处陡坡,又慢慢朝后倾斜,变为缓坡。

巨石还在不住发­射­,那守城将军于靖着急大呼:“快将城墙缺口堵起来!”

大夏军中两百多面大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什么声音都给淹没了,众人不察,倒是坐在高台上督战的秦惊羽耳力超常,远远听得,立时站起身来,她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来堵。

过得须臾,就见缺口处人影晃动,抬着厚重之物层层叠放,秦惊羽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无数扇宽大的木门,轰开的城墙缺口被重新堵好。

想着影士的情报,这风离城中建有南越皇帝巡边的行宫,南越柳皇后素来信佛,朝臣投其所好,早年在各大城池修建了不少寺庙,想来这些木门正来自上述地域。

“没看出,这个于靖还有两把刷子!”秦惊羽笑了笑,继而面­色­冷然道:“来人,传令,继续投石猛攻!他堵一个,朕就给他砸十个;他堵十个,朕就给他砸一百个!”

半日过去,联军又发动数次猛攻,并在投石间隙由步兵架设云梯,开始争夺战地,于缺口处与风离守军短兵相接,白刃交锋,城墙上缺口一处接着一处,风离守军用门板堵了七次,便再是无能为力。

秦惊羽指着其中那处最大的缺口,肃 然道:“给我攻!”

无数石块石弹朝同一方向­射­出,漫天石雨中,城墙终于无力承受,轰然倒塌!

“入城!”

当下,由雷牧歌率领大夏主力朝攻下的南门缺口进攻,西烈与东阳军队则是在后包抄掩护,铁骑铮铮,羽箭密织,暮­色­之中如怒海狂涌,直扑上前。

雷牧歌的军队素来训练有素,骁勇善战,骑兵步兵均是分割成数个万人纵队,以一当十,不多时就已到城墙缺口处,骑兵们战刀闪亮,如银蛇舞动,步步紧逼,步兵则是顺着云梯爬上城头,杀出一条条血路。

城下千千万万联军眼见即将破城,振臂高呼:“万岁!万岁!”

此时南面城墙将倾,东西北三门也是攻据恶斗,十分惨烈,厮杀声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但随着霹雳战车一轮又一轮投石攻击,破损不堪的城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惨烈冲击,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终于在数声轰然巨响中,被砸出好几处大大的缺口,再无力承担守护城民之职,各处倾倒,全面瘫痪。

三国联军气势如虹,强攻而入!

这一场大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次日黄昏,以风离守将于靖自尽殉国,风离守军伤亡过半,尽数被俘,城门大开,风离城破的结局告终。

......

其实夜已三更,皓月当空,云淡风轻,天上一片平和之景,地面上却是墙倾城催,血流成河。

守军易帜,城池易主。

风离百姓举家跪在城门前,伏地磕头,迎接新君。

数队前锋开道,万千铁骑簇拥,秦惊羽一身戎装,银翼与轩辕墨各在左右,神威凛凛策马入城。

风离城中街道冷清,门户破败,到处都是斑斑血迹,甚至还有来不及收拾的断手残足。

街道两旁都是跪拜的百姓,面黄肌瘦,一脸惶然,秦惊羽看在眼里,挥手道:“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各自回家去,一个时辰之后就来此处领取米粮!”

众人千恩万谢,却仍是以头点地,无一人胆敢起身返家。

秦惊羽也不在意,继续策马前行,又走一阵,却见角落里一道瘦小的身影昂然站立,在跪拜的人群里先得尤为突出。

旁边一位跪着的­妇­女正在使劲扯其衣袖,嘴里低道:“快跪下,别自讨苦吃......”

“我不跪!就是不跪!”那人恨恨甩手,眼睛朝着大军行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秦惊羽侧头一看,见那人身段不过十二三岁,虽是满面血污,一双眼睛却也颇为灵动,黑白分明,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不待她开口,已有大夏军士飞驰而去,对着那少年一阵拉扯推搡。

“住手!快住手!”出声阻止的却是街道对面的一名半百老者,但见他身着南越文官的服饰,径直奔来少年身边,拉着少年的手泣不成声,“这是于靖将军的独子,请皇帝陛下念他年幼无知,饶恕他的­性­命!”

于靖之子?

秦惊羽挑了挑眉,翻身下马,走去少年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咬­唇­道:“我叫于承祖。”过了一会又道,“我不会跪你的,他们怕死,我不怕,你杀了我吧。”

秦惊羽呵呵笑道:“你又没犯错,我­干­嘛杀你?”

于承祖瞪着他:“你杀了我父亲,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士兵!你是刽子手!”

秦惊羽淡淡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承认我的军队杀了不少你们南越士兵,但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他是自杀的。”

“他是被你们逼死的!”于承祖叫道。

秦惊羽轻轻摇头:“不是,他死在自己手里,一味愚忠,逃避责任,丢下他的士兵,他的百姓,他的家人,这是懦夫行为。”说罢突然拔高声音,在静寂的街道朗声道,“诸将士听着,不管何时何地,朕不需要你们的愚忠,朕要你们在战场上珍惜自己,保全­性­命,活着回来见朕!”

一声既出,所有大夏部将士卒跪倒,声震天地:“愿誓死效忠陛下!”

秦惊羽赞许点头,目光逡巡一周,又转回于承祖身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于承祖大声道:“先母早逝,如今只有我一人。”

秦惊羽再看向那老者道:“这是......”

老者低头不语,有人在她耳后低语:“回避下,这是风离郡守,童寅。”

秦惊羽微微颔首,指着童寅朝于承祖道:“好吧,你以后就跟着他,他现在能不顾生死前来护你,想必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于承祖咬着­唇­没吭声,倒是黄寅对她行了个礼,秦惊羽不足为怪,环顾下四周凄凉的景象,沉声道:“朕已与部下有言在先,绝不会拿城中百姓开刀,也希望童大人能够约束子民,尽快归顺,避免无谓牺牲,下一步,便是战后重建,朕会派人协助你。”

童寅点头称是,秦惊羽对那昂首站立的于承祖又看了一眼,也没再上马,而是大步前行。

“你等着,我一定会为我父亲报仇!”背后传来于承祖坚决的嗓音。

“好,我等着。”秦惊羽耸肩一笑。

“陛下!”轩辕墨追上来,低道,“既然是守将之子,为何要放虎归山,留下后患,为何不斩草除根?”

秦惊羽笑道:“只是个孩子而已,再说这孩子­性­子倔强,倒是有些意思。”

“他眼里有杀气。”银翼蹙眉,慢慢道,“这事不用你管,交给我来做。”她需要在城中树立威信,而他却用不着这些,随便找个理由,一刀结果­性­命,便是永绝后患。

“不行。”

“不行——”

这回却是异口同声,秦惊羽微惊侧头,就见雷牧歌疾步上前,朝银翼摇头道:“皇帝陛下是关心则乱,雷某不敢苟同,方才一幕已经闹得众所周知,城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陛下,看陛下这约法三章究竟是口头上说说,还是能真正落到实处,所以这个于承祖必须留,而且还得让他好好活着。”

秦惊羽听得点头:“是,必须让他好好活着。”

凤舞九天 第七章 频频生乱

风离城灯火通明,亮了整整一夜。

城中百姓如愿领到米粮,欢喜归家,而众人却也没闲着,杨峥带领士兵工匠,挨家挨户检查,将先前被拆走的门板逐一重新修缮,遇到有老弱­妇­孺行动不便者,则是亲自送上粮食;李一舟领着随行军医游走于大街小巷,救治伤病,发放药汤;城中被战火损毁的道路设施,城内城外的尸首,城下散布的石块,遍布则是由张义明带人负责清理与修复。

至于被俘的南越士兵,杀掉显然是不行,单是囚禁也不划算,白白耗费粮食,秦惊羽与雷牧歌略一商议,决定将俘虏划分为两拨,一波是军中部将,约莫千人,关进城中牢狱严加看管;另一波是众多士卒,将近五千人,由大夏军士押守,前往石山开采石料,砍伐树木,用以修补被损的城墙和屋舍。

从次日起,城内恢复了生产生活,商铺开店,作坊开工,街道上除了巡逻的联军士兵,慢慢地,出现了风离百姓的身影。

一开始,老百姓还有些犹豫,畏畏缩缩从门窗里探出头来,直到见得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这才放开手脚,走出门去,各做各事。

破城第三日,风离城初步修葺,秩序井然,大体已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即日,秦惊羽登上城楼,向全城宣布,由杨峥担任风离城主,负责管辖治理城中事务。

……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百姓的心思却是最简单的,只要居有定所,不愁吃穿,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只是——”秦惊羽站在高处,指着底下宽阔的街道,稀稀拉拉的人流,微微一笑,“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没人愿意做亡国奴,你看下面这些人,看似疲惫,看似柔弱,可是难保不是暗藏异心,许会伺机报复,卷土重来,这是必须要警惕的。但我想,你若对众百姓一视同仁,真心爱惜,城民之中纵有倔强之徒,也成不了大事。”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杨峥低头道。

秦惊羽别他一眼,对这称呼有些嗔怒,微叹口气道:“大军还要继续前进,我把风离城交给你,护城军队也会留给你,倘若他日我一举攻破苍岐还好,若是攻之不下,或是败北撤退,这风离城就是我的后盾,你明白吗?”

“陛下放心,臣誓死守护风离!”

“别动不动久誓死怎样,你听着,万一有什么不测,宁可弃城,也要保住­性­命来见我。”秦惊羽瞪着他,语气严厉道,“别说一座风离城,就是十座百座,在我心中,也抵不了一个杨峥!”

“陛下……”杨峥眼眶一红,无语凝咽。

“不会吧,我的城主大人,随便一句话就让你感动涕零啊!”秦惊羽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道,目光投下,定在一道瘦小的人影身上,见得那双满怀恨意的黑瞳,不由得微微蹙眉。

杨峥顺着她的眸光看去,解释道:“这个于承祖,最近几日跟着童寅抚慰城民,还算安分。”

“是么?”秦惊羽淡淡应了声,想起银翼的警告,默了一会道,“我预备两日后朝葫芦谷开进,到时候我会把他带上。”据前方传回的讯息,萧冥大军就在他们攻城当日已经抵达葫芦谷,却在谷中按兵不动,不知是何道理,如今军中正是士气高涨,长居风离只怕会消磨斗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也罢,迟早都有一场恶战,他不来,她便去!

杨峥诧道:“什么,陛下要带他走?”

秦惊羽点头道:“不错。”正如轩辕墨所说,他是风离守将之后,势必存有报复之心,但也正是这样烫手的身份,对他是顾忌重重,摸不得碰不得,与其留在风离城当个定时炸弹,给杨峥日后的统管埋下后患,倒不如将其带在身边,至少有雷牧歌与银翼在,随便哪个都能帮她盯死他。

当晚,夜凉如水。

风离城中最大的酒楼,此刻却很是热闹,大夏皇帝、西烈皇帝、东阳大王子以及诸将齐聚一堂,一来庆贺杨峥走马上任,步步高升;二来也是为即将出征的联军将士践行。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喝得微醺,正在说笑话别,忽听到有人在楼下高叫:“杀人了,东街出人命了!”一时间,喧闹嘈杂声迭起,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嚎哭声。

雷牧歌立时站起,沉声道:“来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便有几条人影飞奔下楼。

秦惊羽仔细倾听那哭声,凄切悲凉,不似作假,正是从城东方向传来,不由得心头一沉。

过不多时,便有军士回来禀报,说是东街有户姓钱的人家吃了在城门处发放的米粮,中毒身亡,一家四口无一幸免。

杨峥脱口道:“不可能,所有的粮食都是从军中粮仓统一调出,如若有毒,首先倒下的该是我们的士兵!”

“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秦惊羽摆摆手,率先下楼去,一行人疾步跟上。

众人随那带路军士穿街走巷,刚走到一个巷口,就听得里面呼喝叱骂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眼看几名大夏士兵手持兵刃,倒退着出来,雷牧歌厉声喝道:“站住!”

那几名士兵抬眸看来,一惊之下,赶紧飞奔过来行礼:“见过陛下!诸位将军!”

秦惊羽挑眉道:“里面情形如何?”

那为首的士兵愤愤道:“回陛下,小人一行巡逻到此,听闻有人中毒,想带去找李将军医治,不想这些刁民竟然不问青红皂白,横加阻拦,还以利器相抗……小人记得陛下的规定,生怕伤人,宁愿受伤也没还手!”

秦惊羽朝后一瞥,果然见得一名士兵手捂额头,指缝里鲜血流淌,再环顾四周,街头巷尾已有城民停驻,黑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多少只耳朵在凝神倾听。

“尔等听着,朕的约法三章,只是保护风离城民,而不是保护暴徒!”丫的,敢打她的士兵,这些人吃了豹子胆了?“都给朕抓起来,送去北山!”

一声令下,便有士兵扑将过去,揪出数名男子,木­棒­铁铲散落一地。

“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大夏人说话不算数,明明说了要爱护百姓,却在发放的米粮里下毒,可怜老钱一家老小,四条人命啊!”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对,杀人偿命,大夏人拿命来抵——”

“杀人偿命?”秦惊羽冷笑,对着来人上下打量,“你们是谁?家住何处?”

“我们都是这条街的,跟老钱是街坊邻居!”有人叫道。

“哦,原来是左邻右舍呢,话说这全城百姓都吃了朕发的米粮,包括你们——奇怪了,唯独老钱一家中毒,你们怎么就好端端的,一点事没有?”秦惊羽面­色­一变,沉声道,“来人,把这帮下毒谋害外加毁谤伤人的恶徒给朕抓起来!打入大牢候审!”

“冤枉!冤枉啊!”那帮男子见势不妙,转头就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大夏皇帝出尔反尔,要杀人灭——”话没说完,就被疾驰而去的雷牧歌银翼等人拿住命门,束手就擒。

巷口早被士兵团团包围,外间百姓只是听得些声响,根本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秦惊羽走进门去,见房间里一片狼籍,翻倒的桌椅,摔碎的饭碗,洒落的食物,大人孩子七窍流血,仰躺不动,厨房里的灶上还烧着热水,米缸里是一袋新开的黍米。

“一舟,你来看看。”

“是。”李一舟应声而去,对那尸首查看半晌,又小心取了银针在各处扎下,方道,“他们确实是中了毒。”

秦惊羽点点头,蹲下身去嗅了嗅地上的食物,又去厨房的米缸嗅了嗅,二者都有种相同的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黍米中气味浓烈些,饭食中反而淡些,于是言道:“黍米里被人下了剧毒,煮熟之后毒­性­淡了些,但仍是致命。”

“看来,有人存心往你们头上栽赃嫁祸。”轩辕墨叹气道。

“大王子此言差矣,什么你们我们,如今三国联军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惊羽微微一笑,看着门外五花大绑的数人,挥手道,“把疑犯押回去,大刑伺候!”

“凶手不是他们。”银翼沉声道。

“不是他们,难道是我们?”秦惊羽撇嘴,那些人一脸痞相,顶多就是被人收买的恶霸流氓,打砸胡同散布谣言没问题,真要下毒嫁祸,谅他们也不敢!

“走吧,朕没兴趣替人背黑锅,先把这现成的疑犯抓回去,下来再好生调查。”大事化了,稳定民心是当务之急,至于投毒事件的幕后真凶,大家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李一舟与杨峥留下收拾,众人随她步出,那巷口的百姓见得一­干­人等被押解出来,细看颜面,很是眼熟,个个都是平日里欺善怕恶的城中无赖,便再无争辩,议论一阵也就各自散去。

出了巷口,走在返回驻地的路上,秦惊羽勉强笑道:“别看城主这名号风光,其实朕是给杨峥留下个烂摊子,这风离城表面上是一团和气,而实际却是暗藏危机——”

众人一阵静默,她想想又道,“下毒一事须得引起重视,他能在百姓家中下毒,便也有可能在我们营中下毒,所以从今往后,所以饮食定要慎重检查,粮仓、水井与厨房重地务必加强守卫,把弦绷紧了,千万大意不得!”有她和李一舟在,想来要在联军饮食当中下毒,倒也不甚容易。

说话间,忽闻不远处又是哭声震天,众人收敛心神,赶紧过去查看。

只见一处院落门前围满了人,有人悲切痛哭:“我的闺女啊,你死得好惨啊!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报仇啊!呜呜,这千刀万剐的恶贼!怎么就那么狠心!”

见大队人马过来,人群稍微散开,却不远离,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目光冷冷望过来,隐约有着压抑的愤怒。

没等走进,就见一道人影跳出来,气势汹汹,嗓音尖锐:“你不是说严禁杀人掳掠吗?你不是说保护百姓吗?你看看,这算什么?!”却是她有所顾忌意欲带走的少年,于承祖。

秦惊羽淡淡瞥他一眼,同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小子比起多杰来,不仅是不可爱,而且还十分讨厌!

清了清嗓子,她沉沉开口:“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一说完,就见前面人影一花,竟是那伏地大哭的老­妇­人跳起来,冲着她一头撞过来!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银翼是何许人也,怎会让旁人近得她的身,随意一掌便是将其甩出一丈之外,几乎同时,雷牧歌也是闪电出手,却并非袭向老­妇­,而是扑将过去,卸下银翼大部分力道,拎住那老­妇­的衣领,轻飘飘落在地上。

“大娘你可站稳了,有话好好说,莽撞行事却也救不回你女儿的­性­命来!”雷牧歌半是安慰,半是威胁道。

秦惊羽明白他的用意,此是关键时刻,做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尤其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伤了那老­妇­,只会引起民愤,于事无补。

老­妇­被这么一甩一接,吓得脚下发软,滑倒在地,往那边门里望得一眼,又是嚎啕大哭。

“我女子今年才十六岁啊,长相又好又勤快,上月才定了亲事,没想到……没想到给这挨千刀的畜生给……我前脚去亲戚家串门,她后脚就没了啊!我的闺女啊!”

秦惊羽撇开她,走去屋里,但见榻上躺着一名少女,披头散发,双拳攥紧,眼睛睁得大大的,光洁的颈项上有着青紫的淤痕,身上盖着床棉被,床榻凌乱,血迹斑斑。她上前一步,挑起棉被一角,果不其然,少女周身赤裎,下­体­血­肉­模糊,污秽一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来,对方是存心不让她好过了!

出得门去,她面对众人,低沉道:“去叫童寅,把城里的令史找来。”令史,也就是验尸官。

童寅来得很快,还带来一名青衣男子,据说是风离城最有经验的令史。

房门掩上,除了那令史与李一舟,以及两名协作士兵外,所有人等都退到院里,等候结果。

童寅正在询问那老­妇­:“你家女子最近两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老­妇­抽泣道:“没有,跟以往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昨晚从绣坊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很是惊慌……”

“为什么?”

“她说在街口遇到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纠缠不清,幸而当时人多,她才挣扎逃回来。”老­妇­顿了下,想想又道,“她说那男人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腰带上有个什么徽记,好像是……是……长了角的龙!”

一石激起千层浪!

轩辕墨身后的东阳侍卫跳出来,手按在刀柄上,讲刀刷的拔出一半:“无知­妇­人,休要血口喷人!”

此次东阳援军均是身着红服,而腰带上有虬龙徽记,却是王室亲卫的身份证明!

于承祖见状冷笑:“呵呵,狗急跳墙,原来就是这么个场景!”

童寅拉了拉他,扶着那老­妇­,平声说:“只凭衣饰徽记,并不能认定凶手身份,陛下不必对号入座。”

秦惊羽轻声一笑:“童大人放心,朕没有对号入座,有人想在风离城分裂民心,制造事端,朕可不是被吓大的,这点小伎俩算个什么,绝对奉陪到底!”

童寅愣了下,刚要说话,就听见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李一舟与那令史一前一后站出来。

“如何?”秦惊羽问道。

“女子是被人­奸­­淫­致死。”那令史面无表情,手掌摊开,“我们在她手里发现了这个。”

洁白的布帕是一片被血染红的衣角,泛着点点金芒,秦惊羽视力超常,一眼看清那物,正是那东阳亲卫腰带上的徽记。

“我可怜的儿啊!”那老­妇­捶胸顿足,声泪涕下。

童寅默然无声,于承祖红着眼道:“案情已经很明白了,这凶犯调戏不成,就尾随而至,白天摸清地形,趁夜上门作恶……这衣角,便是死者从凶犯衣服上扯下来的!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凤舞九天 第八章 屡屡诬陷

众人盯着秦惊羽手指的方向,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轩辕墨蹙眉迎上她的目光:“陛下竟知道我东阳紫金藤的隐秘?”

秦惊羽也不明说,只含糊笑道:“有幸得闻。事态紧急,为了证明贵国侍卫的清白,朕不得已当众道出,还望殿下勿要责怪。”

轩辕墨长叹一声道:“陛下是好意,我怎会责怪。”说罢朝向童寅道,“劳烦童大人,去找一把你们城中最好最锋利的刀来!”

“不必了,好刀,我这里就有!”于承祖答应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把长刀,肃然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所用佩刀,斩铁劈石,不在话下!”

轩辕墨接过刀来,随手一刀劈去,院子里一颗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倒,断口平整,复又拔下数根长发,放在刀口轻轻一吹,发丝均是断为两截,可见刀刃之利。

“果然是把好刀!”他转头对那名东阳侍卫道,“你把腰带摘下来。”

那东阳侍卫得令,二话不说将腰带摘下,两手各执一端,双臂展开,拉成一条直线。

“童大人,于兄弟,看仔细了!”轩辕墨大喝一声,抡起一团刀光,劈头朝那拉直的腰带上砍去!

就算是童寅这样的文官,于武学一窍不通,也知道紧绷的布带远比松散的布带更易破裂,再说轩辕墨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丝毫不假,这臂力莫说是斩一段腰带,就是斩一头猛虎,也是绰绰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一闪,竟是被生生反弹回来!

腰带,丝毫无损!

“这紫金藤,乃是生在东阳深山绝壑之中,稀少无比,且是贴着峭壁生长,长速极慢,每一年才长一节手指那么长,是以当地却有‘一截紫金一截藤’的说法。”轩辕墨缓缓解释道,“因为生长年份长久,所以木质坚如硬铁,枝叶韧如钢丝,普通刀剑根本无法匹敌,而我这亲卫的腰带,便是加入其茎叶锤炼秘制而成。”

秦惊羽听得点头,一根紫金藤,和同样长短的紫金价值相等,而紫金的价值,远远高于黄金,由此可知这种紫金藤的名贵。

轩辕墨的话还隐瞒了一点,那就是这种稀罕的植物,不能和活物相遇,不论是鸟飞过停上一停,还是猿猴攀过抓了一抓,甚至于蛇虫经过,蛰伏一下,便立时枯死。

而本身带毒的活物,不论是蛇虫鼠蚁,是地上跑的,树上爬的,还是天上飞的,一碰上了这贴崖而生的紫金藤,都是死路一条。究其原因,乃是这紫金藤上有一种黏液分泌,这种分泌物,对一切毒物都有致命的吸引力,有毒之物一沾上了紫金藤,就被有黏­性­的分泌物黏住,难以脱身,直到本身的毒质,全被紫金藤吸收殆尽,这才油尽灯枯,尸体坠落。

紫金藤本是剧毒之物,天下毒物难有匹敌,但是,银却能克制它的毒­性­。

镶嵌白银的紫金藤,不但毒­性­全无,更可以使它变成万毒的克星,人若能随身戴着镶嵌白银的紫金藤,则万般毒物,尽皆辟易。

所以这紫金藤不仅仅是名贵,更大的作用却是天生辟毒,那长在深山里的紫金藤周围皆是寸草不生,虫蚁不至,而东阳气候炎热潮湿,瘴气毒虫甚多,此物若是被人所携,则成为最天然的护身符。

当初她不过看轩辕清薇头上戴着的一段镶银紫金发钗,觉得新奇,随口那么一问,却引得对方滔滔不绝,将这稀罕之物的来历尽数道出,还说此物只有东阳王室中人才有,各凭喜好,有的是作为兵器手柄,有的是作为官帽配饰,有的是作为项圈手镯……当年大王子轩辕墨外出遇险,幸得那队亲卫拼死保护,这才化险为夷,国主轩辕敖大肆称赞,并赐下这特制的腰带作为奖赏。

之前她见轩辕墨面对质疑脸不改­色­,胸有成竹,再看那东阳侍卫腰带上银光闪耀,脑子里灵光一闪,倏然想起这桩事来,这才开口提示,让轩辕墨自行选择——

想要清白,就必须牺牲机密,这笔账,东阳王室始终要算在那幕后真凶的头上!

轩辕墨将长刀递还给于承祖,看着对方呆滞的面容,淡然道:“用你们最锋利的刀都砍不断的腰带,又怎会轻易被个女子扯断,还攥在手中作为证据?这栽赃嫁祸的手段,着实低劣了些。”

那幕后之人心思活泛,观察仔细,用东阳侍卫身上最明显之物来挑事作乱,却不料这腰带竟有如此典故,嫁祸的物事最后反倒成了澄清的力证!

可笑至极!

眼见扳回一城,秦惊羽心情甚好,笑了笑道:“殿下别生气,总有些卑劣小人要挑起事端,这魑魅魍魉,成不了气候!”

轩辕墨哼了一声,大步而去,看来对自己侍卫无辜被冤很是忿忿不平,秦惊羽向在场之人叮嘱两句,又看了那于承祖一眼,迈步去追轩辕墨。

“殿下,走慢些!”

轩辕墨停下来,沉声道:“陛下确定两日后能顺利出行?”

秦惊羽笑答:“确定啊。”

轩辕墨不豫道:“陛下真的能放下这风离城,一走了之?单靠一个杨峥,就能撑得起这一大摊子事,管住这一大帮子人?”

秦惊羽叹道:“敌人在暗我在明,走与不走,都是如此……殿下难道没看出来吗,他们是针对我来的,离开了,或许才能让风离重获安宁。”

轩辕墨摇头道:“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出城之前,对方兴许还会闹出些事端,开头是大夏,然后是我东阳,下一个背黑锅的该是谁?西烈?”

没等她回答,银翼已上前一步,冷冽道:“他敢!”

轩辕墨摇头道:“那人连自己的臣民都杀,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雷牧歌也在她身后接话道:“殿下说得对,我们还是处处谨慎,小心为妙。”

秦惊羽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各营士兵加强巡逻守卫,城中加派人手,宵禁戒严!”

一夜过去。

这穿越俱来的超常听力,使得她稍有一点响动就会警醒,再加上心头有事,一直关注城中动静,几乎是一宿未眠,直到天­色­蒙蒙亮,这迷糊睡去。

正值昏睡,忽听得外间脚步声纷沓而至,有人轻叩房门:“陛下?”是雷牧歌的声音。

秦惊羽闻声惊醒,立时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件外袍就过去开门:“出了什么事?”

她里面只着一件中衣,空空荡荡,再无他物,那玉雪冰肌,绝美沟渠,无一不是让人热血奔流的美景,雷牧歌却顾不上低头去看,只盯着她的眼道:“于靖的坟墓,昨夜被掘,尸首……不见了。”

盗尸?

秦惊羽听得蹙眉,这个朝代的任讲究个“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死者是受到尊敬的,尤其是像于靖这样宁死不降的将领,百姓口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内心却是将之视作国家英雄来崇敬,出了这样的事,对于风离百姓来说,情感上肯定是接受不了!

“等下,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匆匆梳洗整理,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秦惊羽跳上侍卫牵来的骏马,与雷牧歌一道朝城南的临时墓地而去。

城南原先是一大片浅丘荒地,风离城破之后,死难士兵无数,所有的亡者不分国籍,都被运送到这里,统一安葬,鉴于于靖的身份,则是将其单独埋在一座小山丘上,还立有石碑为据。

等两人匆匆赶到,山丘上下已经围满了人,不仅有三国联军的兵士,还有不少风离百姓,人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见她过来,兵士纷纷让出一条道,秦惊羽走近过去,但见石碑倒塌,碎石散落,墓|­茓­已被挖开,里面除了一截染血的衣料,已是空空如也。

那守墓之人正在一旁被众多城民围着,垂泪诉说:“那些人是半夜里来的,都穿着黑衣服,手里还拿着弯刀,说什么于江军杀了他们的任,要开棺……鞭尸……”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吗?!”

“士可杀,不可辱……”

听着那些忿然叫嚣的声音,秦惊羽暗地冷笑,黑衣弯刀,不正是西烈士兵的特征?!

昨晚轩辕墨随口之言,竟真成了事实,对方不动声­色­,又将西烈拉入这趟浑水之中——

萧冥,他到底想做什么?

众兵士将那守墓之人带过来,秦惊羽略一打量,但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左脚微微有些跛,身着粗布衣裳,生得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你好好回忆下,昨晚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了多少人?穿什么衣服?使什么兵器?身形长相如何?”雷牧歌沉声问道,“胆敢有半句假话,使得好人无辜嚅嗫蒙冤,凶徒逍遥法外,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瑟缩了下,抹了把眼泪,嚅嗫道:“小民身有残疾,平日也没什么营生,就是在城里打更,这些日子腿脚不利索,童大人可怜我,两日前跟杨城主求情,让我在这里守墓,拔拔杂草,扫扫地什么的。”

“废话少讲,说重点!”秦惊羽皱眉。

“是,是,昨晚很清静,小民睡到丑时一刻的时候,就起来小解,不料竟看见墓地里来了不少人,个个生得高大威猛,乍一看真把小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从坟墓里出来的军爷,后来听得他们说话,这才知道都是活人,小民不敢上前,只躲在暗处看,只见那些人样貌与我们本地人很不一样,都穿着黑衣服,手里拿着弯刀,领头的那个人,还长了双绿­色­的眼睛,就跟妖怪一样——”

他话没说完,突然眼睛发直,指着那边迎面而来的几人,惊叫道:“是他!就是他!带着一大帮人,盗走了于将军的尸骸!”

方才一听他话中提到绿眼,秦惊羽便是心有所悟,再看到迎面行来的银翼等人,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昨天是诬陷东阳侍卫­奸­杀少女,今日却是直接将开棺盗尸的罪名赖在西烈皇帝头上!

此言一出,人群就跟炸开了锅一般,朝着来人的方向蜂拥而去,泥土石块纷纷朝其身上砸过去,一时间群情激荡,睚眦欲裂!

“西烈恶贼,交出于将军的尸骸来!”

“大胆!”数名西烈侍卫闪电上前,拔刀出鞘,将银翼围在当中。

银翼不解看向众人,目光微冷:“尔等发什么疯?”

轩辕墨同他结伴而来,眼见这等架势,眼珠一转,哈哈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本殿下就说嘛,哪有我东阳独自受气之理,陛下也得陪着一起背个黑锅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什么叫友军?哈,这就是!”

秦惊羽翻了个白眼,先前在沁城之时觉得这东阳大王子­性­情很是沉稳威严,颇有乃父之风,没想到相处久了,关系熟稔了,说话也是毫无顾忌,这毒舌跟李一舟倒是有的一拼!

不过,毒舌归毒舌,这盗尸的罪名却是担当不得,必须立即洗清!

被西烈侍卫这么一拦,人群止步,从中走出一名瘦弱少年来,正是于靖之子,于承祖。

但见他头缠白布,满面泪痕,双目却是要­射­出火来,指着银翼道:“是不是你,掘了我父亲的坟?盗走我父亲的尸骸?”

对着无知小孩,银翼本不欲理睬,看在秦惊羽面上,才抿­唇­道:“不是。”

于承祖咬牙道:“别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还敢抵赖!”

银翼拂开面前侍卫,一步站到他身前,眼露不屑,冷道:“一具死尸而已,早都臭了,有什么用,需要朕亲自来挖来抢?”

于承祖愣了下,却听得不知何处有人嘿嘿冷笑:“当然有用,谁不知西烈皇帝乃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妖魔转世,却有食尸啖­肉­的癖好!”

“啊——”于承祖听得悲愤大叫,“辱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这绿眼妖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银翼正冷眼瞥向人群,忽见面前刀光一闪,竟朝自己狠狠劈来!

那于承祖与他只一步之遥,这动作来得又凶又狠,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银翼双臂舒展,硬生生拔地而起,躲过这一击,人在半空一个翻转,一脚踢去,将那少年踢了个人仰马翻!

“大胆暴民,敢对我西烈皇帝陛下无礼!出手行刺!”众多西烈侍卫弯刀出手,怒目瞪视。

“是你们掘人坟墓,辱尸在先!”

“还我于将军的尸骸来!”

“还我风离城的和平安宁来!”

“对,还我将军尸骸!还我风离安宁!”

“还我将军尸骸!还我风离安宁——”原本散乱的城民此时却是围合起来,有人抄木­棒­,有人持锄头,有人握土石,竟有万众一心之势。

眼见双方兵戎相见,就要血溅当场,秦惊羽忽然一笑,对着那边山坳拔高声音相唤。

“看戏的人看够没有,再不出来就要出人命了!”

凤舞九天第九章蛰伏之人

此前大家都去注意那在人群中尖叫起哄之人,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又是一惊,这隐在暗处的人马到底有几拨?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边人影一闪,有人冲天而起,朝一旁的树林飞掠过去。

几乎同时,另一条身影闪电­射­出,穷追不舍。

“别让他们跑了——”

秦惊羽刚喊出半句,银翼也窜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乖乖,这些人在比赛脚力吗?”轩辕墨瞪大了眼,一瞬不眨盯着远处那三人,只见三人追逐一阵,奔在最前面那人似是武力有限,被身后那人一把扯住,打斗一阵,遂点了|­茓­道,与追上来的银翼一道将之用绳索绑了。

“魅影,既然来了,何不过来见见?”眼见那人把人交给银翼,功成身退,就要闪人,雷牧歌与她对视一眼,及时出声。

是的,魅影,程十三。

她早知他就在附近,一直暗暗关注着自己,特别是这几日每到一处,她都能感觉到有人隐在暗处,在紧紧盯着自己,却丝毫感受不到敌意。

就在方才,这样的感觉更是强烈。

所以当人群中有人尖声质疑,雷牧歌目光掠过,脚下一动,她便及时出手制止了他,悄然告知她的意图——

他不动,必然有人会动!

也只有如此,处处被诬陷,置己于险地,才能逼那人现身!

听得唤声,魅影身形微顿,纵身欲走,却被她高声唤住:“你敢走,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不见你!”

魅影慢慢转身过来,墨衣紧束的身躯挺拔如昔,脸上依旧是那张鬼面,狰狞的模样引得周围城民惊呼不断。

“何必呢……”他轻叹,声音细如蚊蚋,只她听得清清楚楚。

迎面而立,秦惊羽对着他微微一笑:“为了让你出来,可真不容易啊!”

魅影魅影吭声,见银翼拖着那人过去,默了一会,也缓缓朝众人行来。

那于承祖被银翼一脚踢去老远,摔得嘴角流血,却也硬气,踉踉跄跄站起来,指着银翼道:“你这个绿眼妖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啪的一声,秦惊羽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颠倒是非信口雌黄的无知小儿!”

于承祖捂着脸,一脸愤怒,银翼冷冷瞥他一眼,将那名造谣者掼在地上。

秦惊羽走过去,一把捏住那人的下巴,令其仰起脸来,面朝众多城民:“你们好生看看,这人可是城中子民?”

众人看了半晌,纷纷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魅影淡淡道:“像这样的人,这几日我抓了不少。”说罢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响哨,哨声停歇,附近草丛树后突然冒出好些人头来。

“把人带过来!”

“是,少帮主。”

说话间,十余人影飞驰而来,均是身着黑­色­劲装,­干­练彪悍,其中几人还背着几只大大的麻袋,见此情景,有西烈侍卫低呼道:“那夜助我们偷袭粮仓的人,就是他们!”

那衣着打扮并不陌生,当中还有几人很是眼熟,不正是她见过的黑龙帮众!

黑龙帮弟子也不多话,到得跟前,径直将麻袋解开,从中倒出好几个手脚被绑的男子来,一个个口中呜呜作响,神情痛苦不堪。

“他们怎么了?”秦惊羽问道。

魅影答得清淡:“这些都是死士,嘴巴里都藏着剧毒,不得已,只好把他们的下巴给卸了。”

“少帮主的分筋错骨手,真是厉害!”雷牧歌由衷称赞,随手抓起一人来,伸手到他下巴一捏一按,便是将其还原,随手丢给李一舟。

没等那人有所动作,李一舟已是手拈银针,在其风池|­茓­上运气一戳,力道注入:“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在这风离城里都做了些什么?”

见那人闭目不言,李一舟冷笑一声,逐渐加大力度,渐渐地,就见那人面­色­涨红,一张脸由红变紫,再由紫到青,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涌出,手脚也是不住抽搐,鼻孔嘴巴有血丝流淌,显然在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说不说?”李一舟稍微加力,忽见那人翻个白眼,竟是昏死过去。

“都说了是死士,你这样没用的。”秦惊羽叹口气道。

于承祖也是冷言嘲讽:“什么死士不死士的,不过是你自己找来的人,演戏罢了!”

“你个死小子——”

秦惊羽正要开骂,忽听得背后脚步声声,转头去看,却是那童寅拉着守墓人过来,义正词严道:“陛下,在下有话要说。”

“童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早有耳闻,这童寅在风离城为官清廉,颇得人心,说话做事极有分量,对这样的人,她只能以礼相待。

童寅目光环顾四周,指着守墓人,拔高声音道:“这老吕在风离城打更打了三十年,风雨无阻,从不错漏,虽然胆小怕事,但却心眼实诚,乃是说一不二老实巴交的实在人,这些年来,谁人听他在背后说过半句闲话,半句谎言?老吕为人处事如何,想必各位乡亲心里清楚,若说他会说谎欺人,我童寅打死都不信!”

众人齐声叫道:“不信,我们也不信!老吕从来不说谎的!”

那守墓人老吕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大伙相信我,我没说假话,我真是看见那人长着双绿眼睛,深幽幽的,跟山里的饿狼一个样……就是他们,掘了于将军的墓,把于将军的尸骸盗走了!我敢对天发誓,如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劈死我!”

秦惊羽听得挑眉,忽而侧头,朝银翼低道:“那个假兰棠太子,不是斩了吗?”

银翼低沉应道:“斩了。”

“那么,是谁监斩的?”

银翼被她问得一怔:“这个倒没留意。”

秦惊羽点点头,心里已有主意,瞟了眼魅影那边,又问:“你带了多少人手来?”

“二十四人。”魅影立时答道。

秦惊羽默了下道:“这里只有二十二人。”

魅影解释道:“对方还有一人在逃,我那两名功夫最好的收下追去了,先前我已见得记号,多半就要得手了。”

秦惊羽放下心来,上前一步,朝童寅言道:“童大人,还有一人在逃,正在缉拿过程中,大家也别着急,稍等片刻,这桩盗尸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说罢,眸光掠过众人,在其面上停留一阵,沉声道,“对于这居心叵测,栽赃陷害之人,不论主犯从犯,朕决不轻饶!”

那样明如秋水,寒似坚冰的眼神,只轻轻一瞥,众人却觉身上一沉,仿若重逾千钧,不由得对这少年天子肃然起敬,就算是那一直浮躁生事的于承祖,此时也是噤声不语。

又等了一会,就听得远处有尖利哨声传来,听得魅影清啸呼应,秦惊羽­精­神一振,来了!

只见两名黑龙帮弟子由远而近,果然是带着一人,秦惊羽远远见得那人容貌身形,不由得微微一笑,朗声道:“你这假货,当真是大难不死,竟追到南越来了!”

那假兰棠闻声一怔,待看清是她,顿时垂下头颅,面若死灰。

银翼使个眼­色­,身后那名西烈侍卫一个箭步过去,抬起假兰棠的脸来,面对众城民道:“尔等看仔细了,到底谁是我英明无敌的西烈圣主,谁是盗尸诬陷的恶魔妖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两人一个挺拔屹立,一个颓然坐地;一个墨袍玉带,英武冷峻;一个灰头土脸,形容猥琐,虽都是少年男子,挺鼻碧眸,形象气势却是天壤之别!

静默一阵,人群中有人高叫:“杀了他!杀了这栽赃诬陷的妖人!”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面对这样的反应,秦惊羽满意一笑,挥手道:“静一下,朕有话要说。”

场内安静下来,秦惊羽轻咳两声道:“大家还不知这假冒西烈皇帝陛下之人的来历,也罢,让朕告诉你们,这人在西烈犯了谋逆之罪,被皇帝陛下下令处死,死而未僵,被有心人救下,千里迢迢送来南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在这风离城­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用以陷害我三国联军,破坏联军与风离城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

此话一出,立时有人冷言嘲道:“我们跟你哪有什么狗屁情谊!”

又是于承祖!

秦惊羽斜睨他一眼,不怒反笑:“你怎不问问,这有心人是谁?”

于承祖果然发问:“是谁?”

秦惊羽脸­色­一变,厉声道:“正是你们的大殿下,萧冥!”

“你胡说!”

“朕有没有胡说,让他来告诉你——”秦惊羽指着地上的假兰棠道,之前那西烈侍卫抬起假兰棠的脸容,她眼尖得见,那颈项上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使得他整个人头歪斜,更显萎靡,那是刽子手的刀斧所致,也令她坚定了心中猜测,南越在西烈一直驻有军队,想必细作也是不少,所以在刑场上救下假太子,以图他用。

话音未落,李一舟便是一把扯起假兰棠,银针在手,故技重施。

这假兰棠毕竟比不得萧冥的死士,无甚骨气可言,几个回合下来,便是痛苦大叫:“别扎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李一舟手一松,他便是扑在地上,涕泪横流:“那刀斧手一斧头砍来,我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却哪里想得还能活命……只要能让我活命,给口饭吃,供三餐温饱,叫我做什么都行,我这没脸没皮的,连亲爹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们要我来南越,我便来了;他们要下毒杀人,我便看着;叫我糟蹋那女子,我便做了;叫我同来掘坟盗尸,我便……哎哟!”

但见人影一花,却是于承祖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心口!

这还不算,于承祖又抢上前,连扇了十来个耳光,然后揪住他的胸襟,红着眼喝问:“快说,你把我父亲的尸骸带到何处去了?”

假兰棠被打得有些发蒙,哑声道:“我不知道,听说是扔在河沟里了……”

于承祖还要再打,肩膀却被人按住,正是童寅:“于公子。”

“呜呜,童伯伯……”于承祖扑到他身上哭了几声,突然站起,拨开众人,发了疯似的往前飞奔。

“于公子!于公子!”童寅边喊边是追上前去,刚跑出两步,忽又停下,疾步回来对着秦惊羽深深一揖,“陛下,之前不辨真相,多有得罪!”

秦惊羽连连摆手:“童大人太客气……”

他这一走,众多城民立在原地,呐呐无言,也学他的样子低眉顺眼,拱了拱手,各自散去。

城民散尽,看着那空旷的荒地,秦惊羽方才长舒一口气,回眸一笑:“好了,朕都饿了,请你们吃早饭去!”见众人神情不豫,奇道,“你们豆怎么了,这冤屈洗清,是好事啊,­干­嘛脸­色­这样难看?”

轩辕墨撇嘴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要不是陛下这位朋友暗中相助,擒下真凶,我们这黑锅还不知要背多久!”

李一舟也道:“最气愤的是童寅这个老顽固,板上钉钉明摆着的事,他还打死不肯相信!”

秦惊羽抿­唇­轻笑:“他就是口头上逞强而已。”

感情上不信,但心里却已埋下怀疑的火种。

失民心者……失天下!

淡淡笑着,转身迈步先行,走着走着,忽觉身后远远地似有道目光投注在她身上,随她的走动而游移。

谁在看她?

秦惊羽脚步停住,蓦然转头,朝身后一望。

她身侧是雷牧歌与银翼,身后是李一舟和魅影,再往后便是轩辕墨,以及各自的属下侍卫,却哪里还有旁人?

摇了摇头,她暗叹自己的多疑,举步复行。

与众人一同用过饭食,又将次日出征的计划详细商议确定,不知不觉已过未时,见她面露倦­色­,雷牧歌便提议叫她回房休息。

“那好,你盯紧点。”她想了箱,又道,“还有,别让程十三再溜了。”

“放心吧。”雷牧歌笑了笑,手指过来,帮她拢了鬓边的碎发,推她进门。

房门关上,室内一团暗黑。

秦惊羽眨眨眼,有丝醒悟,这走时匆忙,连窗帘都没来得及拉开,弄得现在白天却跟夜晚似的。

往里走了一步,她突然停住脚步。

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略一凝神,便听得细微的呼吸声,一道轻柔微促,是自己,另一道和缓绵长,却是他人!

屋内有人!

那另一道呼吸声的来处,却在她的正前方,她睡过的床榻之上!

一惊之下,忽又微微迟疑,不仅是她感觉不到对方敌意,腰间的琅琊神剑也没丝毫反应,那么,这个人,他是……是……

突然,乱了心绪。

秦惊羽咬着牙,一步步过去,在距离床榻三尺之地,榻上倏地一只手伸过来,长臂一勾,将她揽入胸怀!

“啊,你……”

她张口欲呼,却觉耳畔热气微微,那人贴着她的耳垂,轻轻叹息——

“你叫啊,怎么不叫?你夺下风离,直逼苍岐,不就是想让我死吗,那还不如你大声喊叫,将他们都惊动过来,然后把我交到他们手里,给个痛快……”

凤舞九天第十章飞蛾扑火

声音虽低,却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鼻端充斥着淡如薄荷的气息,有别于她所嗅过的所有的男子体味,那么清新,那么好闻,慌乱中她的手不知触到什么,只感觉如玉石般润洁微凉,怔了一下,她猛然醒悟,她触碰到的,不是他的脸颊,就是他的颈项。

立时缩手回来,她努力后退,不想却被他紧紧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萧焰,你放开我!”秦惊羽压低声音叫道。

虽然听到他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心底却有一丝不确定,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么?

这样霸道的语气,这样强势的举动,与之前那个谦谦君子相去甚远,只有雷牧歌那样的­性­情,才会如此对她啊——

突然心头一颤,谦谦君子,她对他的印象竟用了这个词,她该讨厌他的,不是吗?

“不放,我就是不放。”萧焰垂眸,勾起她的下巴,与她鼻尖相抵,四目相对,那一双眼,在黑暗中幽光闪耀,如同雪原上的火焰,“这就是你在北凉时说的,再次见面,定会不同吗?统领三国联军,对我南越发动战争?你是存了心要与我为敌,兵刃相向,不死不休?”

“是,我向来说话算数。”她仰头冷笑,若是以往,或许态度可以模糊一些,但现在,却是如斯鲜明,不容置疑,她与他,身处敌对双方,是敌人,敌人!

“为什么非要这样?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大夏与南越之间,其实根本没那么多深仇大恨,有的时候,只是意气用事,还有小人在旁挑拨,那个北凉王丰如岳,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当年的战事就是他极力怂恿我父皇,还有暗夜门那些门人,灭门那晚他也在场,我大哥的手下还没出手,他就已经开始屠杀……”

“现在才来推脱责任,不觉得太晚了吗?”秦惊羽冷声打断他。

“我不是推脱责任,我是在陈述事实——”萧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苍岐刚刚经历重创,死难无数,我父皇自认是天谴,对过往已有悔意……”

秦惊羽别过脸去,淡淡道:“你说这些没用。”

“怎么没用!”萧焰单手抚上她的面颊,令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语气无比认真,“寒关和风离两役双方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力,这仗打到现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别再南进了,就到此为止,停战议和,好不好?”

秦惊羽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是在撒气?在发泄?暂不提我暗夜门数十条人命,只说现在,萧冥他用仙寿膏来毒害我父皇,我父皇至今还昏迷不醒,这笔账,迟早是要清算的!”

“陛下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曾听说,这仙寿膏害人不浅,却毒不致命,只要患者意志坚定,再辅以特殊的汤药治疗,就有痊愈的希望,你看,我把药草都带来了……”他边说边是伸手入怀,从中掏出一物塞进她手里。

秦惊羽随手将那布包拂落在地,不屑低哼:“我外公是江湖第一神医,岂会稀罕你这药草!”

萧焰也不去捡,只拥着她轻声叹气:“你说,你要怎样才能收手呢?”

“我不……”秦惊羽刚开口,忽听得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微怔之下,立即闭口。

萧焰的耳力不如她,见她噤声不语,还以为是心有犹疑,赶紧道:“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想打仗,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想打仗,我……”嘴­唇­蓦然被温软所覆,他呆了呆,忽地反应过来,是她柔­嫩­的掌心。

“陛下,睡了么?”房门轻响,声音浑厚,正是去而复返的雷牧歌。

秦惊羽轻轻吐气,并未吭声。

雷牧歌又唤了两声,她才启口应道:“嗯,什么事?”

“方才我翻看巡逻的记录,说是昨夜有人在城墙上看到一道黑影一晃而过,执勤官认为是其眼花所致,只随意写了一句,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小心为妙。”

秦惊羽哦了一声道:“知道了,我有点困,睡会就去找你,我们一道去看看。”

雷牧歌迟疑道:“你……没什么事吧?”

秦惊羽咬­唇­,轻声道:“没事,就是发困。”

雷牧歌笑了笑道:“没事就好,那你继续睡吧,也不必来找我,一两个鼠辈也成不了气候,我让一舟跟我去看看就是。”

秦惊羽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字:“好。”

雷牧歌又柔声叮嘱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听得那脚步声远去,秦惊羽心头一松,继而又是一紧,被掌心传来的濡湿酥麻感吓得后退一大步!

该死的萧焰,他竟是在乘机轻吻她的掌心!

秦惊羽猛然收手,气得一掌挥去,却被他一把攥在。

“为什么要捂住我的嘴,不让他知道我在你屋里?你在怕什么,怕他带人闯进来,擒了我这敌人去?你敢说,你心里一点不在意我?”他连番发问,似是眉开眼笑,欢悦之极。

“你几次救我,所以我今日也放你一马,只是最起码的道义,无关其他!”她梗着脖子,硬声分辨。

“你说谎。”他凑近轻笑,明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没有——”尾音被他一口吞没,消失在他温润微凉的­唇­瓣。

他……竟是在吻她!

秦惊羽悚然一惊,下意识挣扎,无奈被他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托住后脑,两人紧密相贴,中无半点缝隙,自然也不曾留给她挣脱的可能,而她的­唇­,也被他深深吮住。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温柔,细腻,清甜,火热,缠绵……明明是第一次,却又那般默契,他无师自通,烧一探究便了如指掌,舌尖轻挑,毫不费力哄弄她张了嘴,与她­唇­舌纠缠。

她推搡,她退缩,她抗拒,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绵软无力,与其说是抵制,倒不如说是半推半就,或者说,内心深处,她其实也在渴望着这个吻!

萧焰轻咬着她的­唇­瓣,汲取她口中的香甜,喉咙里不由自主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含糊出声:“终于又吻到你,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秦惊羽迷迷糊糊被他拥吻,耳中听得这话,恍若未闻,只沉浸在感官的剧烈刺激当中,心里如同点着了一把火,烧得热烈而旺盛。

这激|情来得又急又猛,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带了进去,所有的清明都迷失在这甜腻的亲吻之中!

他的­唇­,他的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蛊惑人心的魔力,以前没尝过,尚能坚持,一旦被缠绕,就没法脱离开去,仅是一个绵长的吻,就让她忘乎所以,沉醉其中。

明知道是禁忌,明知道违背常理,她却舍不得停止。

她分明是中了他的毒!

极魅之毒!

不是现在,而是在很早很早之前,不可追溯!

“别打仗了,停战好不好?”他松开她一些,轻轻喘气,低喃着,又凑上去亲吻她的­唇­角,“我去说服我大哥,撤军议和,就以联姻的方式,化敌为友,世代友好……”

“联姻?谁和谁?”神思迷离,喘息微微,她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他吻着她,贴在她腰间的掌心倏地发热:“自然是我和你……”

他和她……联姻?

怎么可能?!

秦惊羽心头一个激灵,突然间神智都回来了,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竟是如斯亲密,如藤蔓般纠缠不清!

他在上,她在下,如果继续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老天,怎么会这样?!

“萧焰,你放开——”她又惊又悔,推他,打他,踢他,甚至是咬他,他却不躲不避,紧紧锁住她的双臂,执意加深之前的吻。

“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心意,我就更不会放手了,除非我死——”他一边吻着,一边低道,“我这一阵一直在想,联姻是化解仇恨最好的方式,你只要停战就好,余下的都交给我来做,我保证这一次不会再出意外,你相信我,信我……”

“我不想听这些无稽之谈!萧焰,我再说一次,放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秦惊羽怒道。

“你想怎样?”他居然笑得出来,“用你的琅琊神剑来刺我么?”

她咬牙,对了,琅琊神剑,她腰间还有琅琊神剑!

可是,一剑刺去,那不是会要他的命?

要他的命……

她每回都这样说,但每回都言不由衷,最终不了了之!

究其实,她不想的,一点都不想。

萧焰笑意加深,俯下头来,轻柔的吻落在她的下巴,她的耳廓,她的颈项。

“你总是那么口是心非——”他低低叹息,婉转惆怅,“要承认心里有我,要承认舍不得我死,就那么难吗?”

秦惊羽身子一僵,压抑已久的怒气喷薄而出,禁不住冷笑出声:“萧二殿下凭什么就那么笃定?你以为,我不敢是么?那好——”

福至心灵似的,她就那么一伸手,顺着长裤一路下滑,摸到了皮靴处的硬物,刷的一声拔出来!

亮光一闪,匕首抵在他的胸口。

多杰说过,这是摩纳族最好的武器,削铁如泥,人的血­肉­之躯,根本没法对抗!

锐器相抵,触体生凉,连她都能感受到那丝丝寒气,他要是再凑过来,那就是傻子!

萧焰静静看着她,忽然一笑:“我不信,你会再拿刀刺我……”说话间,他身躯一沉,朝她一点点靠过去。

“你再要过来半寸,我就一刀刺死你!”秦惊羽见他步步紧逼,勉力镇定地说,手却在微微发颤。

“你的手在抖,人也在抖,你在怕什么?怕我么?还是怕真的刺到我?”萧焰微微笑着。

正是这种语气激怒了她,秦惊羽一咬牙,手上用力!

恰好此时,萧焰也满不在乎地,将胸膛向前一挺。

”啊——“感觉不对,秦惊羽一声低呼,不迭缩手,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只听得细微一声,匕首在他胸口划过,拉出条长长的血口!

她甚至,还听到鲜血迸出的声音!

血腥之气顿时充斥鼻端。

她,真的伤了他?!

萧焰捂住伤口,沉沉望着她,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秦惊羽也呆住了,一瞬不眨看着他。

屋里静得出奇,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沉重不堪。

“你竟然……真的下得了手……”萧焰自嘲一笑,忽然体力不支,朝她倒了下去。

秦惊羽只觉得身上一重,猝不及防伸手揽住,待感觉手指上一股濡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他放平躺在床上,急急起身去点火照明。

好一会,才将油灯点起,举着过来细看,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睛半眯,倒不像是因为伤势,反像是太过疲惫导致昏厥。

行军作战,装备简单,屋里也没什么洁净软布,她摸了下被褥,也不甚放心,只好在包袱里取出件­干­净里衣,撕作布条,先将他衣衫解开,擦净血迹,想了想,在床边找寻一阵,总算找出个小药瓶来,那是李一舟给她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在他伤口上一倒就是小半瓶,最后再给他细细包裹好。

眼见再无血迹浸出,也知道这只是皮外伤而已,秦惊羽长舒一口气,又在他浑身上下粗略检视一番,没见有别的伤口,这才扯开被褥给他盖上,见得他脚上灰扑扑的鞋,也随手扯下来,扔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心一下子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在脑子里始终有个念头:他是南越二皇子,一旦在此被人抓住,便是死路一条,而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她闭门不出,一直看着他,守着他,只要她在,这间屋子便没人敢踏进一步。

她慢慢坐到床边,就着油灯的光亮,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不是第一次见得这张俊逸安详的脸容,只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她对他有了一丝心疼。

他说得对,她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有他,却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北凉,也许是在东阳,也许更早,在西烈,他就已经进驻到她的心。

手指轻颤着,苦笑着,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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