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似野草,无需浇灌就能疯长,拔不尽,除不断,就算是一把大火烧了依旧还有根留在那儿并不会完全消磨干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私会的事就在这个清晨,街巷的馄饨飘香中悄然散开。
那么问题来了,去年萧家大少爷不是还在叶国公府的大门口跪求要娶叶家二姑娘么,怎么一下变成了和四姑娘私会?
前几年建安城中一直沸沸扬扬说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二姑娘两情相悦的事,虽没有亲眼所见,可那不都已经传成事实了么,怎么撞破的成了叶家四姑娘?
兴致勃勃讨论着此事,说着说着人们也不懂这两家人下的到底是什么棋,到底是二姑娘还是四姑娘,萧家大少爷究竟中意谁啊。
等到了下午,好奇着的人们又听到了另外一个传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能私会,那都是靠着白家三小姐的帮忙。
于是人们又看不懂了,白家三小姐不是叶家二姑娘的好朋友么,不是以姐妹相称,怎么不帮着二姑娘反倒是帮了四姑娘?
出门前往别苑的叶兰嫣中途在集市中停了停,下马车进铺子替昆儿买完文房四宝出来后她无端的接收了许多同情的目光,但凡是把她认出来的人都对她报以了同情的神色,叶兰嫣被看的心里发毛,上了马车后拉开帘子看,还有许多视线一直望着她的马车,交头接耳。
叶兰嫣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宝珠很快上了马车,把刚刚在铺子外打听到的事儿一说,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开口:“去别苑。”
难怪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敢情是觉得她这个叶家二姑娘是最惨的那个,自己生辰宴会这天喜欢的人被自己妹妹撬了墙角,最后连好姐妹都帮忙成全别人去了,之前建安城传了她这么多是非,可最后她啥都没捞着,这还不够惨么。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嗤笑:“这还真叫做渔翁得利了。”
......
傍晚叶兰嫣回府,外头那些关于叶兰慧的事早就已经传遍国公府上下,老夫人气的吃不下饭,喊了儿子过去之后又喊了儿媳妇,佛堂这儿,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叶兰慧面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天暗时门被人推开了,魏姨娘掩着身进了佛堂,手里还拎着个食盒,看到女儿跪在那儿面容憔悴,魏姨娘心疼的很,从食盒里拿出了个热乎乎的馒头放到她手里:“快,趁热吃。”
叶兰慧张口,嘴唇泛白没什么血色,她摆了摆手虚弱着声:“姨娘,我不吃。”
“对,先喝粥,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应该先喝粥暖暖胃。”魏姨娘从食盒里端出热腾腾的稀粥,凑到叶兰慧面前,“来,慢点喝。”
“姨娘,我不吃。”叶兰慧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推开了碗后身子朝后晃了晃,魏姨娘扶了她坐稳,摸着她冰凉的手心心疼的不行,“你傻啊,你不吃怎么有力气接着跪,你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跪着,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你自己,很快的,很快的你父亲就会答应。”
叶兰慧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碗低头抿了一口,待胃里稍微暖和了些她才开始喝的大口些,一旁魏姨娘还忙着交代她:“外面起了不少传言,如今这事儿瞒不住了,你父亲很快会同意的。”
叶兰慧擦了擦嘴放下碗,生了些力气后声音也重了些,她转头看魏姨娘,忽然发现她的额头有些红,抬手撩起她的刘海,一块红紫的淤青赫然在目。叶兰慧即刻又伸手摸向她的膝盖,魏姨娘猝不及防嘶了声,额头上的伤,膝盖的疼:“你去求父亲了?”
魏姨娘遮了遮裙子拉着她的手满是期盼:“这些算什么,只要你能嫁得好,姨娘做什么都愿意。”
“今天不管他们说什么,多瞧不起你,今后你嫁到了萧家成了那当家主母,有的是人对你趋炎附势。”魏姨娘轻轻道,“慧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抹不去的事,到那时候谁还能瞧不起你,她们做不到那是她们没本事,这些都是你争取来的,到那时候也就没人会记得今天的事了。”
“娘。”叶兰慧倚到了她怀里轻轻的喊了声,魏姨娘身子一抖,“慧儿,你再喊一声给我听听。”
“娘。”叶兰慧搂住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就如小的时候她抱着自己哼唱歌谣哄着自己的情形,她轻轻的喊着娘,嗫嗫的重复着魏姨娘说过的话。是了,只要她最后争取到了,谁又在乎手段呢,圣上登基时弑杀兄弟,血流成河,谁又敢说他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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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不平静的一夜,奉祥院内叶老夫人沉着脸看着长子:“明日就派人去萧家,让他们尽快上门来提亲。”
“娘。”叶知临无奈,一早忽然满是传言,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蓄意为之,他越是不想结萧家这门亲就有人越要让这亲事成了。
“不必多言,你的顾虑我明白。”叶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这要是兰嫣嫁去萧家我是万万不会同意,至于兰慧,萧家娶她还不至于动我们叶家什么,这件事越快越好,我看兰慧那丫头心也不小,你就算不为别人想着也该为兰嫣多想想,就趁着这回和萧家那小子彻彻底底断了干系,省的再生出些事端来!”
想到女儿,叶知临脸上的神情松缓了下来,叶老夫人也掐的准他的脉门,知道这时候拿谁出来最容易说服儿子同意这门亲事:“叶家只嫁了兰欣,后头还有这么多个姑娘在,这件事趁早了结还少些闲言碎语。”
叶知临不语,看着脸色就知道对这婚事还是不想答应的,叶老夫人叹了一声:“至于二丫头,前些日子梁家老夫人来信,过段日子要回建安城安祖,她那孙子今年倒是有十八了,还未许亲,和兰嫣的年纪也整好相配,你这当爹的舍不得做主,兰嫣的婚事就由我替你们做这个主。”
“到时候请梁老夫人到叶家来好好商议此事,论家世条件,兰嫣嫁去梁家那是再好不过了。”叶老夫人捏着手里的珠串缓缓道,“梁家是什么样的底子你也清楚。”
叶知临知道老夫人心里记挂此时已久,“此时不急,等人来了再说。”
“眼下的事先解决了,既然萧家说明媒正娶,我们叶家嫁女,礼数一样也少不得。”叶老夫人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倦乏,“行了,你回去罢。”
......
当天晚上叶兰慧在佛堂内昏倒被送回了惠柳苑,两天后的清晨,萧家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蘅芜院这儿,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摆了一张桌子,叶兰嫣坐在那儿逗着松果,手旁压着本翻了一半的书,时不时提笔记些东西在一旁的纸上。
叶子迁走进来的时候叶兰嫣已经写了好几张,她紧锁着眉头下巴轻轻杵在笔头上,看着书上所写,忖思着怎么化为更容易理解些的文字记下来。
半响她才发现身旁有人,蓦地抬头,叶子迁笑看着她无奈的很:“看什么这么认真。”
“大哥。”叶兰嫣笑眯眯的起身,细心的发现他今天着装特别的很,咦了声,“大哥要出去?”
“欧阳找了两匹好马,过去试试。”叶子迁见她心情不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不想去看看?”
“子闻呢。”叶兰嫣知道大哥是想带自己出去散散心,笑着推叶子闻出来,“他要是知道你去欧阳大哥家看马,非要缠着一块儿去不可。”
“你不去?”叶子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欧阳的孩子。”
“改天我可以自己去啊,大哥你带子闻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蕊儿姐姐做的点心。”叶兰嫣笑着推他往门口走去,挥了挥手催促他,“快去快去。”
叶子迁失笑:“好。”
看着大哥离开蘅芜院,叶兰嫣脸上的笑意收拢了下来,转头看宝珠:“来了?”
宝珠点点头:“萧家请了媒人来说亲,就在前厅,如今应该快谈完了。”
叶兰嫣回头喊了一声松果,小家伙抱着果子跑了过来窜上了她的肩膀,叶兰嫣笑着摸了摸它蓬松的尾巴:“我们去看看,谁在捉迷藏。”
......
往前院走,叶兰嫣果不其然在去往前厅的走廊外看到了叶兰慧和她的贴身丫鬟,似乎是到了有一会儿。
看到叶兰嫣过来,叶兰慧笑着喊了声二姐。叶兰嫣站在走廊上,转头看从前厅那儿回来的小丫鬟,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兰慧:“派人了还亲自来,想必四妹是十分的重视这桩婚事。”
叶兰慧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看着叶兰嫣一步步走下台阶,深吸了一口气:“二姐,关于你和萧家少爷的事那都过去了,希望二姐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罢叶兰慧看了一眼她肩头上的松鼠。
“你想嫁给他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叶兰嫣顿了顿,意有所指,“我看你更应该关心一下别人会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二姐这是何意?”叶兰慧不解。
叶兰嫣眯了眯眼看着她,有些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压低了声音:“母亲费了不少心思堵那些夫人的嘴,她们少说也会给叶国公府几分薄面,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对萧家而言,亲事成不成他们都不亏,萧景铭还不一定想娶你,更没有说出去的必要;那么就剩下谁是非说不可?”
叶兰慧身子一抖,神情未变,她轻笑着看叶兰嫣:“二姐如此分析,像是对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叶兰嫣转头看花坛内新栽的几株牡丹,回眸看着她笑着,“有人苦心经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你穿上这嫁衣前可千万记得把刺拔干净,否则,穿着扎身。”
对于叶兰嫣的这番话叶兰慧显然是觉得很意外,她原以为她会大怒,至少也会指责自己一番,可她却显得很平静,像是并不在意萧景铭娶了谁,更不在意最后要嫁去萧家的是自己的妹妹,就连猜到事情来龙去脉了都不说破。
想到这儿叶兰慧朝着叶兰嫣柔柔一笑:“多谢二姐提醒。”
叶兰嫣不再看她,带着宝珠朝前厅那儿慢慢走去,沿路的几株含笑开的正好,香气四溢。叶兰嫣知道她还站在那儿,也许还在猜测她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可她真的不会拦她,看到她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她拦不住也不想拦,如此一来那蒋家少爷起码还不会这么早死。
直到看到叶兰嫣消失在拐角后叶兰慧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匆匆过来的丫鬟这会儿才忙着说前面打听到的事:“媒婆已经回去了,留下了提亲送来的礼,还要了姑娘您的生辰八字。”
叶兰慧莞尔,看着这个小丫鬟:“你叫小月对吧。”
“是。”
“明日开始你就跟着彩篱办事。”叶兰慧笑着许了她差事,“负责你的是哪个妈妈,让她等会儿过来见我。”
小丫鬟满是感激的道谢:“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彩篱姐姐,将来好好侍奉姑娘,替姑娘办事!”
小丫鬟感激涕零的走了,这要是在前几日她跪佛堂的时候,叶国公府上下那些伺候的哪会是这副脸孔,叶兰慧轻笑着,抬手折了面前刚刚叶兰嫣看过的牡丹花,指间沾了嫩枝下的绿液,她抬手闻了闻,花香里夹杂着一股嫩枝青叶的味道。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做的没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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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和叶家的婚事定的很快,小定后合了八字,萧家那儿已经选了日子就等把婚书送到叶家来,等这消息传出去,建安城中有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就没什么说头了,人家都结亲了还能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又有了新的话题点,急报前来,一向太平的页州忽然匪乱,伤亡了不少百姓,更可笑的是地方官员非但没有剿匪,第一时间却是收拾包裹赶紧走人,最后没溜成还被那些贼匪拿下,直接嚣张到把人吊到了城门口,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56.056.两个帝预言
页州位处建安城以南,马车要七八日,快马加鞭送信三日就能到建安城,所以当急报送到的时候页州的匪乱至少已经持续了三天。
页州地处富饶,百姓安居,相比之下要比别的地方太平许多,可连青州那样时常会有小乱的地方都不曾爆发过这么大的匪乱,页州这个距离建安城并不算远的地方在初春之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大怒不已,当天下午就召了几位大臣入宫,其中自然有页州知府章大人的父亲章阁老。
老人家一把年纪为了儿子的事被召入宫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说被那些贼匪挂在墙头上示威的不是自己儿子,可他的儿子也是收拾包裹走人的其中一个,只不过运气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抓而已。
“皇上,臣有话要说。”章阁老拄着拐杖站在殿上,花白的胡子遮了他半边脸,“臣有疑惑,这匪乱发生时骑营的人为何不及时镇压,他们本就是要保一方百姓太平,若非他们去的迟,这页州城怎么会被贼匪所占,还抓了朝廷命官悬墙头来挑衅陛下您的龙威!”
人活的久了脸皮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章阁老绝口不提自己儿子,反而是把火引到了叶国公身上:“叶国公的长子不就是在骑营内任指挥使,事发的时候叶公子身在何处,那骑营的众将士身在何时,一群精受训练的人难道还抵不过那些乱匪流寇不成。”
“不巧,冬守过后,我儿刚好奉命回建安城。”叶国公似笑非笑的看着章阁老,咬着那奉命二字,直接把他接下去要反驳的话堵了回去,“我看章老太爷如今是老糊涂了,你有这功夫乱给人扣帽子,不如想想如何解决此事。”
章阁老重重的哼了声:“就算叶公子无责,这骑营也去的迟了,否则哪轮得到那些贼匪嚣张,朝廷养兵千日竟还不能用兵一时。”
“行了。”皇上张了张眼看着他们,年纪大加上久病,后遗症就是听什么都不太能专注,他发怒是因为被人挑衅的威严可不是页州死伤的百姓,所以此时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怒意,一旁的太监低头说了几句,皇上抬眸看着他们,想了想,“既然如此,就让叶指挥使带兵前去,务必平乱。”
章阁老显然是还有话要说,皇上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后又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森冷:“那些贼匪,若是有违抗逮捕的,当场斩杀。”
走出大殿的时候叶国公正在和齐王爷说起匪乱的事,身后传来章阁老的提醒声:“叶国公,就算是有奉命回来也没有停留这么多日子的道理,这骑营设在页州这么多年,看来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阁老要是有异议,现在还能进殿去说。”叶知临转过身反劝,“我看你现在最好是抓紧了回去去拜拜菩萨,保佑你那儿子不会被那些贼匪抓到,否则等我儿赶到,恐怕他也得在那城墙上挂几天,如今页州的天时常有雨,恐怕令公子的身子一天都熬不住。”
“那都是骑营的人不及时赶到!”章阁老气的满脸通红,捶的拐杖吭吭响,一旁的尚书大人赶紧扶住了他,生怕他一个激动晕了过去。
提到这个叶知临笑了:“他们赶不及,不得多亏了你儿子当年的决策,要不是他上的奏,何至于会赶不到,今天发生匪乱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新官到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是上奏要求把驻扎在页州城内的骑营给迁移到了页州城外,这几年来只恨迁移的不够远,时时刻刻想着要把和他制衡的这块顽石给挖了,现在倒好,出了事就责怪人家不及时赶到。
章阁老气的胡子发抖,叶知临却没这么多的闲工夫和他扯嘴皮子,和齐王爷去了一趟兵部,随后出宫回叶府交代儿子,当天晚上叶子迁就要连夜带兵赶去页州。
......
夜幕时叶国公府外院灯火通明,叶兰嫣匆匆追到了大门口,叶国公刚交代完一些要注意的事,见她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叶子迁伸手拉了她一把:“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大哥,你把这个带上。”叶兰嫣塞了个锦袋到他手里,嘱咐道,“里面有三个袋子,快到页州了再打开看,千万不能忘记。”
叶子迁失笑:“你这是什么锦囊妙计。”
“你别忘了!”叶兰嫣一跺脚,说的又急又快,“章知府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躲着,他那胆量绝不敢现在回来,大哥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匪乱的真实原因查清楚,页州一向太平,就算是有贼匪也不可能这么放肆。”
叶子迁本想揉揉她的头让她不要胡闹,听到她这么说后抬到一半的手顿住了,他和父亲对看了眼,叶兰嫣还在绞尽脑汁的想那时候的事,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片段,叶兰嫣啊了声抓住他的手:“大哥,查清楚事情后你再抓人,抓了人千万记得带回来审。”
“兰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叶子迁的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认真的看着她,“匪乱的原因是何急报上都没说。”
“我...”叶兰嫣顿了顿,瞥了眼叶子迁背后的马,灵光一闪,“是腾王爷,是腾王爷告诉我的。”
“藤王爷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我下午出去的时候在茶楼里偷听到的。”叶兰嫣一本正经的解释,“外面都在说关于页州匪乱的事,腾王爷刚好在隔壁邀请齐王世子喝茶,谈及此事我就听到了。”
要说腾王爷和齐王世子的话那还有些可信度,不过对茶楼偷听这件事叶子迁还抱着些怀疑,叶兰嫣这会儿淡定了,看着父亲和大哥,说的越发在理:“腾王爷还说,页州那地方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再者贼匪行事一向求财,怎么会抓了官员绑在城门口和朝廷示威,通常情况下他们抢了财物后藏起来都还来不及,所以必定有内情。”
用别人的嘴来说这件事比她自己来圆来容易的多,左右腾王爷也不可能知道她说这些话啊,借他名头用一下也没事,叶兰嫣说罢有些担忧的看着叶子迁:“大哥,你可别让人坑骗了。”
漂亮的小脸上刚刚还一副严肃样,现在又满是纠结和担忧,叶子迁这会儿是真信了她是偷听来的这个说法:“我心里有数了。”
“那你别忘了看我给你的这个。”叶兰嫣重复提了几遍,看着叶子迁上马后前去城门口汇合,心中稍稍安定。
要不是她又想起了一些页关于州匪乱的事也不用这么急匆匆的来告诉大哥。
上辈子她没有办生辰宴,大哥自然没有回来,页州匪乱的时候骑营里也是没能及时赶到镇压,城门被贼匪所关,为了阻止骑营的人攻城,那些贼匪还把抓到的其中几个官员五花大绑吊在了城墙上,让他们不敢射箭也不敢攻城。
后来建安城派兵,匪乱结束后要查这件事时,章阁老跳出来就说这件事都是骑营的失职,首当其冲就指着大哥论罪,作为指挥使非但没有正确的决策还伤亡了一个朝廷命官,当时太子已经被废,二皇子正鼎盛,章家风吹墙头草一个,抱着二皇子一系开始扯叶家的腿。
圣上早就昏庸,对页州百姓的死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派去查的人又是二皇子的人,匪乱缘由不清不楚,骑营赶到的迟确实是在眼前的事,为了不牵连属下,大哥一力承担所有,因此降职被贬汉州一年。
就在得知大哥出发前叶兰嫣才回想起来,那一场匪乱根本不是什么山贼所致,完全是因为页州官员自己的暴治而引发的一场民乱,章阁老为了替儿子隐瞒这件事,把这罪全部压在了骑营的身上。
......
叶子迁骑马很快消失在了叶兰嫣的视线里,她转过身,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叶知临看着她,半响:“你随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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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的住大哥蒙不住父亲,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书房,门口的管事合上门,屋子内一下暗了许多。
“你近日总去城北的别苑。”叶知临推开了后窗,外面是一小片的竹林,风吹簌簌声。
“城北那儿不是刚好有两间铺子,顺道看看。”那些都是宋氏留下给几个孩子的,叶兰嫣出门时通常先去铺子,之后才去别苑看昆儿。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知临回头看女儿,眼底并未藏着什么,反倒是坦然的看着:“你在打听古道庙的事,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叶兰嫣扶着架子的手一抖,上辈子直到叶家覆灭父亲都不曾亲口和她说起过关于帝言的事,叶兰嫣轻笑了笑:“听到了些传言,说古道庙多年前一夜之间被烧是因为触犯了圣上,至于触犯的缘由是因为两个预言。”
“什么预言。”父女俩第一回这么看着对方,互相话中有话。
“有帝命,没帝运;有帝运,能助成龙。” 叶兰嫣轻轻嗫着,曾无数个夜里萦绕在她脑海里,使得她万劫不复的十三个字。
57.057.红痣和帝运
窗外的竹林里闯入了一只猫,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喵一声后窜跳着往竹林里钻,窸窣声后窗外有水滴窗台的声音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雨,等注意到它的时候已经雾茫茫一片。
吹入窗户的夜风夹着春雨的凉意拂面有些冷,雨渐渐大了起来,没有雷声,只用它独有的声音拍打竹林,屋檐,窗台,落入土中无声。
叶兰嫣看着窗台上飞溅的雨点,抬起头窗外雾蒙蒙的看不远,她想了想:“一个是有当皇帝的命却没那当皇帝的运气,一个是有那气运能推波助澜,两个人应当是缺一不可,爹,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父女俩对看了良久,叶知临是真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的程度让他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高兴,看着那一双和过世妻子那样神似的眼眸,叶知临叹了声后忽然笑了:“对了一半。”
古道庙的存在比大业朝还要久远,对于叶知临这辈人来说,往上还要推好几辈还不止,寺庙不大且位置十分偏僻幽静,香火不如松山寺那样的旺盛,却有着一些虔诚信徒愿意跋山涉水前去参拜。
寺庙里住着几位得道高僧,山下镇上的百姓都说不清那几个高僧到底什么年纪,而这个庙宇之所以被披上神秘色彩是因为古道庙内有一块会预言的碑石。
没人见过那碑石,知道的人也极少,偶有前去的有缘人能得来一两句的勘破,这些人无一不是平步青云,但这样的人几年都不会有一个,就算是有人知道也容易被人们遗忘过去,并不引人瞩目。
直到十八年前古道庙一个高僧说出了一个帝命的预言,两年后的一天夜里,据目击者称天空忽然降下一道红光落在了古道庙内,隔天古道庙内就有了帝运的预言,这一回两个预言没有被淹没下来,而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上门求见的人无数,可那几个高僧就是谁都不见。
民间的传言愈演愈烈,主要还是冲着那帝运之人,红光突降的的事也别人越来越神传,甚至有人说看到了神仙从那红光中缓缓降下,叶知临顿了顿:“圣上素来多疑,古道庙求见不成后便秘密派人潜入了庙中,之后的那几日,数名在那天红光降临那时辰内出生的孩子失踪。”
叶兰嫣一愣,叶知临点点头:“那些孩子都死了。”
当今皇上哪里能容忍有人预言出另外的人有帝皇命,又有人能助那人登上帝位,这天底下除了他之外谁没有人能夺他的帝位,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帝运。
“可出生的时辰并非能查的一清二楚。”皇上赶尽杀绝要把这时辰内出生的孩子全部都除掉,但大业朝的人这么多,哪里能查的了全部。
叶兰嫣想到此神情忽然一凛,以当今皇上的作风岂是查一两年就善罢甘休的,只要他还当着这皇帝,他就会一直派人查。
“接连失踪的孩子引起了一阵人心惶惶,传言也随之淡了下去,古道庙内再度沉寂,直到八年前新太子册立,古道庙再度传出预言。”
“江山气数尽,有帝运者,能助成龙。”叶兰嫣替父亲说了这句话,八年前新太子册立时这句话传的沸沸扬扬,随后皇上派人前去捉拿寺庙内的僧人,以妖言惑众,动摇国之根基的罪名全部处死,那三个高僧则是被绑在庙内的柱子上跟随着那由来已久的古道庙一起葬身火海。
大火烧了几个时辰后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雷阵后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大火,也许是皇上被这异响惊的有些怕了,大雨停了后没再命人烧庙,而是将它彻底废弃。
叶兰嫣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耳后的红痣,那么她呢,她并不是红光降临古道庙的那个时辰出生的啊。
叶知临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微闪,最终叹了一口气:“十五年前你周岁礼过后你娘带着你回宋家,抱你去庙里替你祈福时遇到了个苦行僧,你娘舍了他两个馒头,他询问你娘说你的耳后是不是有一颗出生就带了的红痣。”
“当时你已经牙牙学语,平日里认生的你还伸手摸了摸那苦行僧向你伸出来的手,笑的格外开心。”叶知临看她神情里露出一些惶然,语气软了下来,“你耳后有痣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你娘听他这么说后想要抱着你赶紧离开,临行前那僧人告诫了几句话,不嫁萧姓,不入宫妃。”
叶兰嫣的身子猛然一颤,她不知道当年还有这一幕,可她知道就算父亲说了当时的她也会执意要嫁给萧景铭。
“可我不是那时辰出生的。”叶兰嫣好像抓到了些什么,十五年前的苦行僧,那时古道庙还没被烧,那萧景铭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事,难道也有个苦行僧告知萧家不成?
叶知临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神情微凝:“庙宇内外多神算,这些不可偏信,说起那红光突降,古道庙那个地方,夜深人静时看到的能有几个,时辰对不对都不清楚,更别说其真假,当年传成那样可害死了不少人啊。”
叶家素来都没有把孩子送入宫的习惯,叶知临不愿和萧家结亲也是因为朝堂之事,他一个大男人不太信这些东西,要不是得知女儿在查这些事,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她说起那些在他看来有些荒诞的预言:“你暗中查访古道庙,还想知道什么。”
“父亲可知萧家大少爷为何这么想娶我。”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就是十八年前古道庙帝命的预言者,他知道我耳后有红痣,认定了我就是那个帝运的人。”
而她查访古道庙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些事,尽管荒诞不可信,可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这些事,是她携着叶家助他登上帝位的,最后他的确当了皇帝,可最后为什么他要把叶家上下赶尽杀绝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预言有一个就能有两个,不是还有个碑石么,大火烧的毁庙宇那碑石总还在,为什么没人找到过,到底是天命还是人为操控,她都必须弄清楚。
......
雨停了,夜深人静时从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声尤其突兀,窗台下的墙垣沟渠内汇聚了一条雨水小溪流,轻轻淌过,生怕惊扰了夜梦,又十分的欢快。
书房内就剩下叶知临一个人,他皱着眉头正消化着女儿刚刚说过的那番话。
萧家这些年来越发的活泛,萧太傅做了二皇子太傅后深的皇上赏识,一些小的动静叶知临也清楚,可要说萧家长子有做皇帝的心,叶知临还得好好想想。
......
回到蘅芜院后进屋,刚迈过门槛叶兰嫣走的好好的忽然晃了下身子,身后的半夏反应的快,忙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姑娘!”
叶兰嫣抓着她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坐下,晕眩过后整个屋子都还在眼底晃动,尚未平静下来。
在屋内的蝉翘替她倒了一杯茶,两个人担忧的看着她:“姑娘,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叶兰嫣握起杯子手还有些颤抖,她只是从父亲那儿听到了一些事后又想到了一些事,一时间失了神。
有些事再从回忆里血淋淋的被掀开来一回,叶兰嫣还是会疼的快要晕死过去。那不是重活一世后就能一笔勾销的,叶家的这些债她早晚都要一样样的讨回来。
“备纸笔。”叶兰嫣喝下一杯茶,眼底风波过去归于平静,半夏很快取了纸笔过来,一旁替她研墨。
夜深人静的窗台旁叶兰嫣低头书写,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眉宇才舒展开来,叶兰嫣把写好的信纸折了折放入信封,红蜡封口后交给半夏:“让李祺连夜送过去。”
半夏点点头接过信,烛火映衬下,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言庄主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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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页州那儿传来了匪乱被平的消息,叶子迁派人潜入城内,里应外合下很快就攻破了城门救了被当做人质的几个官员,幸运的是都还活着。
页州攻城后第二天章知府带着自个儿家眷出现在了页州城内,他一出现就要摆官威,要求审问处决那些作乱的贼匪,被叶子迁拦了下来之后还要拿地方官的责权来说事,被叶子迁一并关了起来,收整好后连同那些作乱的人一同带回建安城。
此时他们人还没回到建安城消息就先传了回来,建安城中纷纷说起了这件事,无非是说这回叶家大公子立了功,章阁老的宝贝儿子可就有罪受了,还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了章知府是如何带头开溜,又是如何鼠目一般躲藏了好几日都不敢出来。
叶兰嫣坐在茶楼上只隔着一道屏风,听着隔壁传来的那些声音,叶兰嫣抿嘴起身:“看来运送回来这几日,每天都有不同的事可以说了。”
“大少爷这回立了功,应该能得大嘉奖呢。”宝珠扶了她一把下楼,四周还有人在唏嘘章家,这回有人要倒大霉了。
出了茶楼后阳光正好,李祺前去牵马车,叶兰嫣在宝珠的陪同下朝着茶楼前面些的铺子走去,路过茶楼旁的巷子时忽然一双手朝着她们飞伸过来,把她和宝珠拖入了巷子内。
58.058.狗急了跳墙
眼前闪过的是斑驳青苔的旧墙,刚下过雨的墙角湿漉漉的,巷子里泛着一股阳光常年照射不到的霉味,叶兰嫣被人捂着嘴拖入了巷子内的一间屋中。
屋内昏暗,用木条钉起来的窗户上透进微弱的光,叶兰嫣直接被推坐在了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嘭的关门声传来,宝珠急忙扶住她,声音打着颤:“姑娘。”
“别怕。”叶兰嫣紧抓住她的手,看着内屋中走出来的人眼眸猛然一缩,惊魂未定后随即嘴角勾起了嘲讽。
来人示意手下把宝珠带去内屋,宝珠死死的拉着叶兰嫣的手不肯松开,叶兰嫣冲着她轻摇了摇头,宝珠松手之际,很快被身后的人拖着去了内屋。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李祺见不到我,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用不了太久。”萧景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要是现在把你塞进马车运送出城去也没人知道。”
“最重名声的萧家大少爷什么时候也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一握,叶兰嫣呵呵的笑着,这可真的是狗急跳墙。
“叶兰慧出现在莲园是不是你安排的。”萧景铭深着眼眸,窗外透进来的光衬着他的侧脸,格外的阴霾。
叶兰嫣哼笑,白菁月千方百计设的局,用了刘临湘她们来引自己过去,却不料最后却成全了别人,现在还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你要不想娶没人强迫的了你。”叶兰嫣缓缓道,“我那四妹也算是对你情深意重,你要是无意于她大可以拒了这亲事。”
玩了一步棋全局皆乱,用这句话形容萧景铭现在的处境再好不好,放跑了叶兰嫣现在接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叶家四姑娘喜欢他这件事他自然清楚,可他的初衷并非如此。
“是不是你。”萧景铭抓起她的手把她从桌子上拉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这一颗原本万无一失的棋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偏移了轨迹,等他察觉时已经跃出了他的计划外。
“放开我。”叶兰嫣挣不开他的手,抬头和他对视,眼底的厌恶不再敛藏,“萧景铭,你堂堂萧家大少爷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用这些阴险下作的手段了,在叶府都敢下药逼婚。”
“看来还真的和你有关。”萧景铭紧桎梏住她的手腕,叶兰嫣脸色一沉,曲起手肘狠狠的朝着他的腹部击去,萧景铭猝不及防,身子猛的撞在了桌上,屋子内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拖拽声。
下一刻叶兰嫣被他逼到了墙角。
萧景铭黑着脸擒住她的双手,眼底闪过一抹戾气:“你真以为你躲得开?”
“没想到你也有狗急跳墙的一天。”叶兰嫣忽然笑了,在她的记忆里从没见到过他这个样子,永远摆着一张和煦的脸,待人宽厚,谦恭有礼,就算是被萧夫人再多挤兑他都把萧家嫡长子的风范给摆足了,把父亲关入大牢,杀大哥的时候他用着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就好像全天下他才是最秉公的那个。
叶兰嫣脸上的嘲讽激怒了他:“你不是在查古道庙的事么,看来你也好奇那些传言的事,那你就该知道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你还信这些。”叶兰嫣冷哼,“难道你真觉得自己有那皇帝命,将来能登基为皇不成。”
“我信不信不要紧,宫里那位信就可以了。”萧景铭脸上的怒意消散,转而又噙了一抹怪笑,“圣上近年来特别信这些,他要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帝运之人,不论真假,你猜他会怎么做。”
“会么。”叶兰嫣冲着他嫣嫣然一笑,视线看向门口那儿,忽然大喊了声:“李祺我在这儿!”
萧景铭这一转头的功夫,叶兰嫣朝着他跨下猛的抬腿踹了下去。
萧景铭脸色顿时惨败,曲身跪在了叶兰嫣的面前。
叶兰嫣回想着大哥说过的招数,动了动腿后侧过身用膝盖直顶了萧景铭的脸,嘭的一声萧景铭撞在了后面的凳子上,一动静引来了内屋中看守着宝珠的护卫。
“李祺我在这儿,来人啊,打劫了!”叶兰嫣当即破开嗓子大喊,那护卫快步过来要拿住她,正此时,外面的巷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靠在地上的萧景铭脸色一变,疼成猪肝色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辣,他命令护卫扶他起来,在外面踹门声响起的时候,让护卫扶着他从内屋后的窗口跳了出去。
第三次的时候李祺终于踹开了门,叶兰嫣看到是他松了一口气,急忙到内屋看,宝珠被绑在椅子上,为了以防她喊叫还用布堵住了她的嘴。
“给她松绑。”叶兰嫣让李祺解开绳子,走到内屋中急匆匆打开的窗户,外面是另一条巷子,已经没了萧景铭的踪影。
......
马车内宝珠惊魂未定的看着叶兰嫣,反复问着:“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那......那不是萧家大少爷么,怎么他......”
“我没事。”叶兰嫣笑着安抚她,现在谁有事还不知道呢。
宝珠念叨着阿弥陀佛,叶兰嫣拉下袖子遮去手腕上的青紫眼神微眯,他不是来问自己是不是给他下了套,他是来威胁她的。
外面传来李祺的声音,别苑到了,宝珠先下了马车,有了刚刚那回教训,她这会儿都有些神经质,前后左右看了看有没有可疑人物,随后才掀开帘子扶叶兰嫣下来。
李祺把马车交给门口的仆人后跟着叶兰嫣进了别苑,宝珠还有些不放心:“姑娘,我们改日再来吧,今天先回府去。”
叶兰嫣笑着摇头,走到别苑后面的屋舍宋昆已经等在那儿有一会儿了。
“姐姐。”宋昆奔出来冲到叶兰嫣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想我了没?”
宋昆大力的点点头,抱住她说的十分想念:“想,每天都在想。”
叶兰嫣莞尔,舒展了眉宇,听着他念叨的声音,心没由来的平静了很多。
牵着她进了屋舍,宋昆快一步走到自己的桌前,上面摆了好几本书,还有笔墨,她来之前他正在练字,如今已经练了有两张了。
“今天我们不上课。”叶兰嫣招手让他过来,“今天我给你讲讲咱们大业朝的由来,讲讲你的祖辈。”
听故事是每个孩子都喜欢的,宋昆倚到了她的身旁靠着,叶兰嫣把他搂到了自己怀里,让半夏把写好的纸卷摊开在桌子上,那是一幅偌大的山河图。
宋昆好奇的看着那山河图,他认得一些字,认得写在角落里那个宋字:“这是我朝的江山图。”
“对。”叶兰嫣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可知道先祖皇帝尚未打下江山的时候,这上面还不叫大业朝,当时这里还分了好几个小国,其中最昌盛的要属上周,最弱小的是北岭,我们的先祖皇帝啊,就出生在北岭的一个镇上。”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别苑门口,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从马车后抬了轮椅下来,继而才从车内扶人下来坐在轮椅上,推着进了别苑。
沿着别苑的小径到了别苑后,靠近屋舍时温和的声音从屋舍内传出来,宋珏脸上的神情微动,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声音还随着故事的情节抑扬顿挫,说的十分生动。
“先祖皇帝聪明善战,很快就有了一批愿意跟随他的将领,当时北岭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想吞并北岭,先祖皇帝没有和他们硬拼啊,咱们打不过还能有别的办法,他就找了好几个善说之人,去那几个小国游说,让他们先打起来,自己则是在北岭壮大兵力。”
宋昆听的着了迷,忽然看到门口多了抹身影,他抬起头看清来人,脸上一喜,高喊了声:“皇叔!”
叶兰嫣顿了声看过去,腾王爷就站在门口,挺拔着身姿,一袭白云锦衣,遮了半屋的光显得额外惹眼。
“皇叔,您怎么来了。”宋昆显得特别高兴,跑过去拉着他往屋子里走,还不忘和他分享,“姐姐正在给我讲故事,讲先祖皇帝的故事。”
宋珏脸色微僵,叶兰嫣起身行礼后带着宝珠去隔壁的屋子煮茶,这边屋舍内,宋珏看她们出去了,转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侄子:“你刚刚叫她什么。”
“姐姐啊。”宋昆眨着眼睛看他。
“那你叫我什么。”
“皇叔啊,六皇叔。”宋昆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喊错,皇叔是皇叔,姐姐是姐姐。
“不对。”宋珏难得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宋昆报以了不解的眼神,“哪里不对?”
叫姐姐当然不对,这都差了一个辈分了怎么对,宋珏想了想,和颜悦色的看着侄子:“教你读书写字,授你学问的人你应该怎么称呼。”
宋昆十分乖巧的回答:“老师。”
宋珏循循善诱:“那她教你读书写字,你应该怎么称呼。”
宋昆撅嘴看他,有些不情愿:“老师。”
“对。”宋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十分满意:“乖,以后就叫她老师。”
59.059.强力小助攻
宋昆不解,“私塾里的叫老师,姐姐还是姐姐啊。”
“传道授业解惑者,都担得起别人称一声老师先生。”宋钰解释的一本正经,宋昆有些委屈了,可想想皇叔说的很有道理啊,于是看着宋珏乖巧的点点头。
屋外的叶兰嫣听的眼角微抽,腾王爷还真好意思糊弄一个孩子,直到里面不在提起这个话题时她才带着宝珠进去,替腾王爷倒了茶,轻咳了声道:“昆儿,姐姐下次再和你讲这些故事。”
宋昆手里拿着糕点当即转头看向皇叔,圆澄澄的大眼睛就一个意思:你看,是姐姐。
宋钰轻咳了声,拿起杯子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正要说什么,视线落在叶兰嫣伸向昆儿的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青紫。
等叶兰嫣察觉想去遮掩时宋钰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往上抬了些袖子露出了手腕上全部的淤青,白皙的肌肤上绕了一圈,格外显眼。
叶兰嫣挣扎了一下宋珏很快松开了手,一旁的宋昆也看到了,小手拉着她要翻她的袖子:“受伤了。”
叶兰嫣不好推开他:“没事,小伤而已。”
“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摔跤也不可能摔成这样,这明显是被人拿住后抓的太紧箍出来的痕迹,宋珏脸色微凝,不对劲。
叶兰嫣轻轻摸了摸手腕,低头笑了笑:“已经不要紧了。”
“谁欺负你了!”宋昆看了看皇叔又看看姐姐,忙拍着胸脯,“我保护你。”
叶兰嫣捏了捏他最近长肉的脸,狡黠的眨了眨眼:“我打回去了。”
“打的厉害吗?”
“应该算厉害吧。”叶兰嫣想了想,男人极痛,怎么会没效。
宋昆眼前一亮:“那姐姐教我,我也要学。”
叶兰嫣一愣,随即呵呵的干笑,即刻转移了话题:“明年就请个师傅过来教你强身之术好不好。”
说话之际宋珏已经命人去马车上取了药箱过来,这是他出门常备的东西之一,药箱中傅文靖准备的什么药都有,最常见的就是去瘀伤的和舒筋活络的药油。
“我帮你?”宋珏指了指拿出来的几瓶,问的一本正经,没一点儿要轻薄的意思,叶兰嫣忙摇头,让宝珠拿了其中两瓶到了隔壁屋子抹药油,这边屋舍内又只剩下了叔侄俩。
宋昆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半响他抬头看宋珏:“皇叔,哪个坏人欺负老师了?”
宋珏朝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宋昆忙点头:“好。”
“那快去吧。”宋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跑出了屋子,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吩咐李邢,“去打听打听。”
......
叶兰嫣从隔壁涂了药油回来之后屋舍内就剩下了腾王爷一个人,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叶兰嫣让宝珠重新去沏一壶回来,看了一眼他的腿:“冒昧问您,这伤可是旧疾?”
“不算是旧疾。”宋珏拿起叶兰嫣搁在桌子上的书,翻了几页后觉得有趣,“是你整理的?”
“是啊。”叶兰嫣有些不好意思,“他有心想学的多,我尽量写的简单些让他能看懂。”
“当初你想把他接出宫,应该有想过将来应该怎么办吧。”宋钰一页页翻着,也没抬头看她,说的随意。
叶兰嫣蓦地抬头看他,她当然想过了,如今太子虽说形势好,可这并不能持续很久,皇上驾崩后宫中还得乱上一阵子,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昆儿认祖归宗。
“有没有想过让他再回宫去。”
叶兰嫣还没开口宋钰继而又问了一句,她垂了垂眸,轻笑:“能够认祖归宗自然是好事,不过此事也不容易,眼下的情形自然是留在外面的好。”
宋珏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手握杯子摩挲着:“所言甚是,还要多谢叶姑娘的谢礼。”
叶兰嫣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他一句话中是两个意思,情绪变化之快都让人措手不及,宋珏松开了手语气里又染了一抹遗憾:“就是如今冬去春来,这似乎厚了点。”
叶兰嫣眼眸一紧,耳畔飘来了腾王爷坦坦荡荡的要求:“不如叶姑娘再为本王做一副。”
“王爷府上没有替您做针绣的人么,宫里也不缺这样的,您要什么直接让她们替您办。”叶兰嫣微笑的看着他,“她们定当尽心尽力让您满意的。”
“你不愿意?”四目相对,宋钰还噙着那笑意,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深邃没什么侵占性却容易引人跌入。
“没有。” 叶兰嫣撇过视线不去看他,没由来的脸颊闹了一阵烫,可真是祸害啊。
“那就劳烦叶姑娘了。”宋珏的笑意延伸到了嘴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低眉之间想起侄女三公主曾经说过的一句笑言,皇叔将来要是不知道怎么讨好喜欢的女子,这不是还有美色嘛。
......
屋舍内安静了许久,叶兰嫣说不上来那感觉,不讨厌这么独处和她心里却憋得慌,好像在什么事情上输了他一筹,想要掰回来吧又少点气势,不就是护膝啊,做就做呗,叶兰嫣心里暗暗的想着,要了冬的还要春的,那干脆春夏秋冬都齐了,看他还好意思再要求。
过了一会儿宋昆回来了,终于打破了屋子内的安宁,叔侄俩当着她的面咬起了耳朵,叶兰嫣隐隐听到关起来的字眼,朝着他们看过去,两个人已经说完分开了。
宋昆朝着叶兰嫣这儿挪过来,拉着她的手讨好的问她:“私塾里的同学说开春可以去外面踏春,姐姐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哪个孩子没有玩的天性,再者他被关在宫里这么多年,就连出宫时候看看那宫墙都觉得新鲜,这世上多的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奇。
“好啊。”叶兰嫣想罢搂住他,“过阵子我带你去踏青。”
“皇叔也要一起去。”宋昆赶紧又加了一句,叶兰嫣不禁怀疑他们刚刚两个人悄悄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皇叔他公务繁忙,应该没什么空,我带你去就行啊。”
“好。”
两种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叶兰嫣倏地把目光投向他,宋珏笑着朝着颔首:“圣上体恤,本王的公务并不繁忙。”
“那还好了。”宋昆高兴的喊道,“这样就能和皇叔姐姐一起出去了。”
“......”一点都不好。
“......”重点教导称呼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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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叶子迁带着大部队回了建安城,回建安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该移交的犯人全部都移交到了刑部大牢,继而叶子迁入宫回禀页州匪乱的事,等到回府已经是天黑。
回来的第一天宫里还没什么消息传来,几个被绑在城墙上轮流挂了几天的官员伤的不轻,从页州赶回来的时候就一路哀嚎,挑剔这挑剔那,说马车跑太快,说路太颠簸,说随军的军医医术不够,最后一人堵了一碗‘安神汤’让他们一觉睡回了建安城,夜半都还没醒来。
至于章知府,回来之后别叶子迁强行扔进了刑部天牢,也不是还没审么,派了人守在刑部外不许章家人前去探望,气的章阁老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三更天就忙着入宫告状去了。
五更天才早朝,三更天满城都还在打盹,这要是白天还能入宫,大晚上也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圣上没有传召的情况下让章阁老入宫去,于是章阁老从三更天等到了四更天过半,早来的大臣们纷纷到了,宫门开这才让他进去。
进宫的时候还遇到了叶国公父子俩,一边是神清气爽休息的很不错,一边是一夜没睡一把年纪熬的眼睛周围都青肿了一圈,叶国公气的胡子飞抖,直骂叶国公无耻,骂叶子迁狡诈。
比起来章阁老的年纪都能当叶国公的爹了,当着面自然不能和他吵起来,叶子迁毕竟在朝中还算青嫩,又常年是在外任职,哪里见过一个朝廷命官这么不顾形象骂人的,也算是涨了见识。
叶知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两个官员扶着章阁老进殿:“等会圣上宣你了,是什么情况就怎么说,你妹妹那时给你带去的锦带中放了什么?”
叶子迁正欲说,后头有人上来,叶知临摇了摇头:“此事也不急,回去再说。”
进殿后叶知临和儿子所站的位置并不在一起,等所有官员到齐后过了一会儿皇上才姗姗来迟,坐下后神情显得有些恍然,显然是没睡醒。
不过很快皇上就清醒了,随着章阁老高喊的一声皇上,那悲戚中带点愤意,愤意里又满是冤屈的语气一瞬驱散了瞌睡。
大殿上章阁老匐身而跪,声音颤抖:“皇上您要为我章家做主啊,叶指挥使欺人太甚,昨日回来之后不仅把知府关入了牢中,还不许我们前去探望,听闻那些随军回来的官员因为伤势的缘故只说了几句就被灌了药到昨天深夜才醒来,叶指挥使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咱们的皇上听了半响后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良久发出了嗯的一声,大殿内又安静了一会儿,章太傅也不敢抬头直面圣颜:“陛下,求您给老臣做主。”
皇上眉头一皱:“人呢。”
一旁太监机警,高声道:“宣叶指挥使进殿。”
叶子迁随后带着两个骑营内的将领进殿,下跪行礼。
“章阁老所言可属实。”皇上看了看叶子迁,瞧着可比章家那些小子顺眼一些啊。
“章阁老所言非实。”叶子迁的奏章昨日就呈递了,只不过皇上还没看罢了,听从父亲适才的吩咐,叶子迁就又把奏章上所呈奏的事说了一遍,声音不轻不重,大殿上都听见了刚好。
他那日带兵赶到页州的时候城门口是那样一副情形,城门上帮着三个官员,城门下还立着许多竹竿倒Сhā,削的尖锐的那端朝上,只要骑营的人敢射箭把他们救下来,掉下来之后必定是要被捅成筛子,要是攻城又不能射箭,并不是他们不救人,僵持之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以防官员死去,还是轮着换的,今天这几个,明天那几个,吊上去后能嚎上半个时辰,没力气了就吓呆了似的,有的挂上去就晕了,几天下来后身上都是伤,这种情形一下最后把他们救下来又要赶路回建安城的,吵闹之下只能用这种方法,叶子迁在大殿之上给皇上的解释是:日晒雨淋都不成人样了,看他们实在是痛苦的不忍,这才让军医煮了安神药,舒舒服服睡回了建安城。
“臣已在页州查明,那些并非真的是乱贼匪寇,而是这几年来因为页州官员治理不当的问题,被逼弃田进山谋生的一些无辜百姓,他们之中大都是受了迫害,家产被占,田地被毁,无家可归。”叶子迁朗声道,“臣还查知,页州城内赋税要高上别的地方三成之多,尽管百姓收成颇丰,可赋税之后却所剩无几,无法填饱肚子。”
章阁老气血上攻,颤抖着手指着叶知临:“你......胡说!”
“这几年来页州城内发生数起霸民时间,官员都是收了银子后就包庇纵容,官官相护页州的百姓民不聊生,日积月累之下这才引起民愤,造成了匪乱。”叶子迁拱手,“臣已将那些人带到刑部关押由刑部尚书审问,页州城数起冤案皆已呈递,臣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隐瞒。”
叶子迁说完后大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皇上淡淡的扫了叶子迁一眼,又扫向章阁老:“你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这都是冤枉啊,我那小儿从小就是个老实人,殿下您是知道的,他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霸民,我章家一向秉承国训,持家勤俭,他更不会做出收受贿赂之事,这些年来就任页州知府,他兢兢业业不敢有违皇上的倚重,更不会如叶指挥使所言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章阁老高声喊冤,抬了抬头后语气又转为愧疚,“也是臣教导不利,他自小就胆小,这次匪乱的事他不顾页州百姓自己逃离这是大罪,臣替他认了,可别的罪名他没有犯,老臣不敢认也不能认啊,那都是那些地方官狡诈,欺了我儿,他那样一个老实人,怎么会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
都说人活在这世上还得靠点演技,章阁老的演技简直是要逆天,一旁别的官员听着都替他羞红了脸的事,他能把自己儿子是‘老实人’给咬的理所当然,承认了一样丢下百姓逃走的罪,归结于儿子胆小,其余的全部推给了页州当地的官员,什么霸民,什么受贿,什么官官相护,我儿都是受了蒙蔽。
叶子迁想起了妹妹给他锦带里所放的最后一张字条,轻咳了声:“皇上,章阁老所言臣不知,不过臣还有一事禀告。”
“讲。”
“臣去页州人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在城内一个大庄子内住着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个个衣着华丽,堪比宫中妃子的穿衣,每个人都住着一个单独的院子,还有许多的孩子和她们一并住着,听那些侍奉的下人称呼,喊那些孩子们都称主子。”叶子迁说重了那堪比宫妃,特地咬轻了主子二字,生怕给太多人听见似的,“臣到那庄园的时候还不得进,说是要有大人给的令牌才能进去,后来臣强行闯入,发现此院中的女子都不是以夫人姨娘相称,而是以花为名称之为仙子。”
一些年长的大臣脸上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皇上眼神微眯:“谁的庄子。”
“臣而后查实,那是章知府走得太急,来不及带走的家眷和孩子。”叶子迁顿了顿看了眼章阁老,“想来是章知府为人宅厚,知道自己躲在山洞里日子太苦,不舍得她们受苦这才留在了页州城里。”
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皇上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叶子迁之前铿锵有力的那些证据在皇上眼里都不及上最后一段关于庄园内的情况禀报,死些人损些力都及不上那几句主子,那几声仙子,就像页州匪乱之事,百姓多么受苦都及不上贼匪的当众示威。
叶兰嫣清楚这一点,而听到这番话后的许多大臣心里也清楚叶国公长子最后一段话的效力。
皇权不可被挑衅。
章阁老此时微抖着身子才真的开始怕了:“陛下,这简直是含血喷人,污蔑啊。”
殿上很多年轻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叶国公这年纪也不太清楚皇家这一段辛秘,先帝在世时曾在宫中建过一个园子,里面住了十二位宠妃,位阶不高,却是受了高僧指点,以花为名称为仙子,据说那十二位宠妃并不被先帝临幸过,她们像是为了国运而设。
但只持续了六年,这十二妃子不知是什么缘故,一个一个病死香消玉殒,这一段事发生在先帝早年,如今的皇上那时也不过堪堪少年,后来那件事无人提起,知道的也就是一些老臣。
唯有现在的皇上心里最清楚,那十二位妃子所以会病死可都是他自己下的手,那章知府弄这么个庄园养这么群人,又能是什么心思呢?
60.060.断翅再折翼
章阁老恰好是这为数不多知情人中的一个,那时为官也没有多少年,恰好知道那十二位妃子接连病死的事,自然也知道皇上这么多年来对这件事有多么的忌讳,帝皇心思难猜,皇上到底是何原因忌讳岂是他们能追根问题的。
喊着主子,穿着似宫妃,又取那样的名字,自己的糊涂儿子到底做没做这样的事章阁老是真的不清楚,昨日刑部那儿看死了不让人进去也没那机会问,但在皇上面前,章阁老必须是得喊冤,就算是有这事儿也不能承认。
于是殿上都是章阁老的喊冤声,说叶子迁污蔑,说他故意造谣,险些要到声泪俱下的地步,殿上也没人说话,就看着章阁老喊冤,等着圣上开口,也等着看叶国公的儿子还能爆出些什么东西来。
说起这朝堂,爱看热闹的程度绝对不亚于市井小民,章阁老喊冤了好一会儿,偶尔上朝一回的腾王爷显然是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从人群里出来:“启禀皇上,此事真假,派个人去页州一查便知。”
皇上微眯着眼,似乎是在思量他的话可信程度,这时太子走了出来,拱手朗声:“父皇,章阁老为官多年,他的长子外任多年也是做了不少功绩,章知府受他教诲,应该是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才对。”
满朝文武,这是第一个站出来给章阁老说话的,太子一脸的公正相落入别人的眼中却是愚蠢至极,和叶国公站在一块儿的齐大学士给了太子一个“年轻人你还太嫩”的眼神,太子见无人说话,自恃不错,继而有道:“皇叔所言虽在理,不过当务之急应该先审问那些贼匪才是。”
“这又不冲突。”宋珏看了一眼太子,“不把事情查清楚这里怎么审,章知府可还在牢中。”
“在外窜逃这么些天章知府应该也吃了不少苦,依儿臣之建应该先送回章家,待查明之后再行提审也不迟。”
太子话音刚落,保太子一派的何太傅顿时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眼神,叶国公这架势还不够明显呐,章阁老一口咬着叶国公的长子不放,人家叶国公也不是吃素的,人证物证举在章阁老再唱戏都没人说什么,堂堂太子殿下瞎参合什么。
章阁老抬了抬头看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想说点什么,这边腾王爷早一步开了口:“送回章家做什么,将来要是有人拿捏此事毁章阁老的名誉可不好,天牢里不会委屈了他,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暂时别见的好。”
这会儿还是没人站出来说话,太子对皇叔的话不甚赞同,正要说话,后头的何太傅等不及了,赶紧出来跪下:“皇上,眼下正如腾王爷所说,是得派人去页州查看,一来是为了查叶指挥使所言是否属实,二来也该给页州的百姓一个交代 ,若真是民不聊生,天下之计可拖不得啊。”
皇上这才抬了抬眼帘有反应,摆手叫齐王爷出来:“此事就由腾王爷主持,齐王爷派人前去页州调查此事,即日出发,不得有误。”
......
早朝之后齐王爷很快派人前去页州,四天之后齐王爷派去的人回来,傍晚到的建安城,到了晚上,刑部那儿的审问犹如是杀猪一般,叫的特别惨烈。
几个药效过后清醒过来的官员也被请到了刑部,五年来页州内怎么克扣百姓,怎么官官相护,怎么受贿霸民,又是如何能惹出这么大的民怨。
朝廷拨下去的银两最后到百姓手中不足十分之一,幸亏页州是个富饶的地方,靠山吃山,吃不饱也没饿死那些百姓,否则这会儿该是饿殍满地的景象,而皇上最为关注的那件事,齐王爷派去的人回来之后的调查结果也就俩字:属实。
叶指挥使所言属实,确实有这么个庄园,庄园内的那些妾室都是以花为名,称作仙子,庄园内章知府的子女众多,最大也不过才四五岁,小的都还在襁褓中,那些女子平日里生活的十分奢侈,穿衣吃住都是最好的,和宫中普通的妃子的确有的一拼,而那些伺候的奴婢,喊那些年幼的孩子都叫小主子。
而此时的天牢里,用刑过后的章知府冒着冷汗跪在那儿,快说不出话来,只瞪着刑部尚书:“你,敢对朝廷命官用刑。”
刑部尚书将一张纸摊开在他眼前:“腾王爷点了头的,章知府,未免少受些皮肉之苦,我看你还是早点招了。”
“招什么。”章知府只看到了纸张最后的署名,心里对腾王爷很得不得了,“该招的我都已经招了。”
“那庄园是为何意。”刑部尚书奉旨审问,那肯定是要审问出一个让皇上满意的结果来,章知府靠在椅子上翻了翻白眼,半响过去他才缓过神来,看着刑部尚书,“杨大人,我那庄园还有什么意思,那都是安置我妾室的地方,家中夫人容不下她们,就知道另外安置园子,这有何错?”
章知府实在是不知道刑部尚书到底要他说什么,他在页州这些年的确是搜罗了不少漂亮女子,其中不乏强迫的,可他也都认了啊,旁的还有什么。
“既然是妾室为什么要取那样的名字。”刑部尚书问话之际,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刑部尚书点了点头,继而看着章知府,“外头那些官员可都已经招了,证据确凿章知府你还在等什么。”
“我取什么名字那是我自己的爱好,我说杨大人,难不成你有个喜爱的妾室不会想要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叫着也舒服,我取一园子的花怎么了。”章知府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老揪着这不放。
“嘴硬。”刑部尚书脸色一黯,章知府杀猪叫一般的声音再度传来,半响后声音戛然而止,疼昏过去了,刑部尚书命人把他冷水浇醒,先送去牢房里关着,等他入宫过后再回来审问。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几个被挂过城墙的招供的十分快,连着那园子的事也说乐些,曾在酒后章知府冲着他们夸谈先帝时的事,听闻宫内有个园子,里面养了十二个绝色妃子,犹如十二花仙,所以他要弄个二十四花仙出来。
等刑部尚书把审问出来的所有结果呈递上去,夜深人静的宫中,乾清宫内皇上正和腾王爷下着棋,等一旁的太监读完刑部尚书呈递上来的奏章,皇上捏起一颗棋子:“阿珏,你说章家那小儿的话真不真。”
“他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光是每年呈递上来的作假奏章就足以治他的罪,更何况是齐王叔派人据实查到的那些。”宋珏错开了皇上一力追究的那个点,这可不是能饶恕的罪。
“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皇上呵呵笑了声,落下的棋子却不如他脸上摆的那样面善,一下堵了宋珏数颗棋子,断了他的退路。
“章阁老这个老狐狸是什么样的人朕知道,不过此人纵使再墙头草,有些事他还是不敢做的。”皇上拿起一颗棋子在手中轻轻摩挲,“至于他那儿子,太废了,没用。”
顿了顿之后皇上又添了一句:“太子也是个蠢货。”
“太子殿下只是心急了些。”腾王爷不予置否,“皇兄说章阁老不敢,那也只是他不敢而已。”
皇上的脸色突然一凛,眼底迸射出一抹凌厉,那是为帝多年上位者的威严和狠辣,宋珏却似是视而不见,温和的落下一子,抬头笑道,“既然是老狐狸就无法保证他不做什么。”
“看来章家的羽翼太丰满了。”皇上低头看去,忽然笑了,“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转了局。”
宋珏淡淡提醒:“皇兄也别忘了赏赐叶家,平乱救人,可都是办妥了。”
“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起朕的赏赐问题来了。”皇上轻啧了声,看了一眼他的腿,“傅太医也没说你的腿好转,这几日又是上朝又是审理的,你别又折腾病了,几时看过你这么卖力替朕分忧,我听说叶国公府里没出嫁的女儿倒是有许多。”
“要是看上了会和皇兄说的。”宋珏笑了笑,又落下一子,“到那时候皇兄可千万别不答应。”
“你也老大不小了,成,朕允你。”皇上叹了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没有接着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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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关于页州匪乱的事有了结果,章知府等燕页州官员罪名累累,从上到下,先是欺君,再是压迫百姓,最后是不顾百姓自己先弃城逃命,往细了说还能分上十条八条。
章知府摘官被贬成流民押送前去开垦荒地,收其所有家产充公,今后永不录用,永不得回建安城,其余一干人等也都贬成流民一并押送前去,那些造成匪乱的一些起头者全部斩首示众,但并未连罪。
一同下来的则是要章阁老告老还乡的致仕公文,同时是要求章家长子回建安城任职的公文,章阁老得知儿子被判这么重的罪险些晕厥,这还不如直接斩首得了,紧接着他得知了自己被致仕的消息,彻底的晕了过去。
罪责之后就是赏赐,叶家长子平乱有功升做骑营副将,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此时的叶家正热闹呢。
61.061.有几层真相
叶老夫人是最高兴的那个,嫡长孙年轻有为,和长子年轻的时候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前两天,建安城中不少人家托人前来询亲,说起来长孙也有二十的年纪,前两年叶老夫人还觉得不急,如今可开始急了。
家宴后叶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回奉祥院商量长孙亲事的事,前院廊亭内,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院子里带着妹妹放烟火的叶子闻,年长了一岁还是这么闹腾。
“你是怎么想到那几件事的。”叶子迁看着她,他这一趟去页州不止一次疑惑自己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妹妹是怎么知道页州那些事的。
“能帮到大哥就好。”叶兰嫣笑着不提页州的事,“两年前祖母不急,如今她可着急要抱曾孙,大哥你就没有中意的哪家姑娘?”
“顾左右而言他,不要扯开话题。”叶子迁无奈的敲了一下她的头,“那庄园的事你怎么知道。”
“派人提前打听一下不就好了。”叶兰嫣撅嘴,“章阁老得了长子悉心培养,幼子却极尽宠爱,他的脸皮也够厚的,居然说他老实,还没去页州任职时在建安城里就做过不少荒唐事,他还想把这事儿赖给大哥,这种人必须要好好整治!”
“真的只是派人打听?”叶子迁见她还不肯说,“那你近些日子总是带着李祺出去做什么。”
“大哥。”叶兰嫣扭头看他撒娇,“你都把李祺给我了你还问东问西,我又不会卖了他,大不了我给他讨个媳妇这总行了吧。”
叶子迁哭笑不得,故意装不懂呢,还在他面前瞎糊弄:“大哥不是不相信你,是担心你的安危。”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张大眼睛看着他:“那大哥,你再给我个人呗。”
“得寸进尺。”叶子迁纵容着她,就算是问不出什么也不要紧,就是有些担心她横冲直撞的脾气又跑去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再这样下去看谁还敢要你。”
“你怎么总说和大姐姐一样的话。”叶兰嫣瞪着他很不服气。
叶子迁哈哈大笑:“那就是说我和你姐姐想的一样,怕你嫁不出去。”
叶兰嫣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好哇,那我赖定你们了,在你回页州之前,再多教我几招呗。”
......
临睡前叶兰嫣还美滋滋的想着,不忘再三确定信是否送出去了。叶兰嫣很快入睡,第五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来自荼花山庄的回信。
三月底四月初的建安城美如画卷,尤其是河畔这一片,岸边点点春色,风抚垂柳,落在水面上荡漾开碧波涟漪,远望过去就是一艘艘位于河中的游船。
言墨约了叶兰嫣在凤鸣山庄,正值上午,山庄内客人很不多,靠近河畔的小楼里门口远远看到两个不一样侍女站在那儿,叶兰嫣无需问人就能确定言庄主在这楼里。
侍女见到是她,推开门请她进去,在屋内的侍女带着她朝小楼后的看台走去,推开门,看台外停靠着一艘游船,装饰风骚,十分特别。
言墨从船内出来,看到她今天的着装只微皱了下眉头:“东西带了?”
叶兰嫣点点头,言墨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李祺身上,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半响摆手:“带两个人,留一个下来。”
叶兰嫣留下了半夏,带着李祺和宝珠上了船。
和那日在山庄内见到的不一样的事,除了这艘船之外,今天的言庄主装扮十分素雅,一袭上好云缎做成的青衫,束起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玉冠,船不大,舱内摆好了茶具,一旁炉子上还热着一壶,两个侍女侍奉在侧,舱内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
叶兰嫣在矮桌旁跪坐下来:“到的了吗?”
“顺水而去,回来的时候可能会晚一些时候。”言墨定眼看着她,“东西呢。”
宝珠抱上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用锦帛袋子包裹的竹册,言墨拿起一个打开来,竹简泛着陈年的旧,相连的绳子都已经有些断了,看起来松垮垮的,但竹简保存的很好,上面的字都未被消磨,能清晰辨认。
言墨看完这一卷后又很快拿了剩下五卷,尽管神情镇定可还是能看出一些急迫,他小心的翻开竹简,摸着上面的字迹再三确认,看完之后整齐的列在桌子上,良久,他抬头看叶兰嫣,脸上浮了一抹笑:“是真的。”
“既然是交易当然童叟无欺。”叶兰嫣捏着杯子垂眸,“我还指望着今后能和言庄主多几笔交易呢。”
“多交易就不必了,这次过后我想你那儿也没什么我需要的东西。”言墨敛去笑意又恢复了冷傲的神情,让侍女把六卷琴谱小心的收藏起来,审视的看着叶兰嫣,“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啊。”叶兰嫣笑了笑,“偷来的。”
言墨哼笑:“哪个地方守卫如此松懈,还能让你任进任出,随意拿东西。”
“皇宫啊。”叶兰嫣说的十分随意,冲着他嫣然一笑,“这些琴谱我都是从宫里偷出来的,你看那锦帛,不觉得贵重么。”
言墨眼神一闪,呵了声不再说话,东西从哪儿来对他而言不重要,而她能这么准备的知道他要什么,身份才值得考究。
......
船舱内安静了许久,炉子上的茶壶都换了第三回了,叶兰嫣出了船舱,外面早已经不是建安城河道的景致,出了建安城,船往东南,顺水直流还不需要过山路走官道,比马车去要省大半天的路。
很快顺水而去的河道越来越窄,本来可以容纳几条船的渐渐狭窄到仅能容纳一条船经过,随着和岸边的距离越靠越拢,叶兰嫣看到了一个废弃的码头出现在眼前。
码头上没有人,船上唯二的两个男人也只有李祺能先跳下去拉住缆绳,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到了码头上,古旧的底板发出一声闷响,李祺把缆绳绑在木桩上,随着底下水流波动船体摇晃,拉紧的缆绳拖拽了码头,像是要被扯开来的吱呀声,最后回拉的时候船终于稳稳的靠在了岸边。
两个侍女架起了木板,宝珠扶着叶兰嫣下船,踩在码头上的感觉和叶兰嫣想象的一样,像是随时能断裂掉下去,而码头四周的杂草已经长的半人高,前面的一条小径隐约可见,也长满了草。
“这里很多年没人来了。”言墨从船上下来后在她身后淡淡的说了句,叶兰嫣收回视线笑道,“如此说来那些酒说不定还埋在那儿呢。”
言墨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两个侍女已经在前面开道,把那些半膝高的杂草踩压下去,时不时拍打周围的草丛,以防窜出来什么蛇鼠。
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到了一条石子小路上,一面靠着山坡,原本应该能容纳马车经过的路此时山坡上的草已经往路上蔓延了一大半,叶兰嫣抬头看去,那隐于山脉中显露出一个尖顶的地方,大约就是古道庙的位置了。
看着近走着却需要不少路,一路上言墨都没说话,两个侍女更是没什么话了,李祺走在后面,宝珠在她旁边时不时注意路边的情形,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前面隐约可见的老旧屋舍。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曾经山脚下繁华的小镇如今已经成为废墟,古道庙被烧毁后镇上的人都被赶走了,不是没人想回到这里,这最后都会被看守在此的官府人员驱赶离开,几年过去这儿彻底荒废。
一行人走进了镇子,街道旁的屋舍都空荡荡的,有些铺子外面还摆着临时的摊位,上面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像是被临时赶走。
春的脚步弥漫在这镇子的每一个角落,久未经人的路上,青石板间都长出了野草,厚厚的爬山虎蔓延着一间间的屋子,远远望去还能依稀看到往日繁华。
叶兰嫣要找的酒就在镇子内靠山的一处酒坊,言墨带着她到了酒坊外,抬头看了看已经破旧的牌匾:“就这儿了。”
李祺上前推开门,杂草丛生的院子,一院子的废弃水缸,还有见到有人后飞快窜走的野猫,叶兰嫣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看道路尽头往上的路,轻快着语气:“看来言庄主对这儿很熟,既然来了不如带我去前面看看如何。”
言墨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你果然不是为了酒。”
“应该说我本就不是为了酒而来。”叶兰嫣冲着他笑,坦然的很,“我为你寻来了古道庙丢失多年的四季琴谱,难道言庄主不应该请我上去看看么。”
言墨低垂着眼眸神情闪烁,话语意味不明:“你知道的可真多。”
“那请吧。”叶兰嫣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率先朝着小镇内走去,小镇建在山脚下,往里就能看到一条盘山小路,叶兰嫣走在前面也不担心他不跟过来。
叶兰嫣在前面走着,言墨跟在后面没再说什么,上山的路比平地要难走许多,一些拾阶上早已经布了厚厚的青苔,两边的草丛蔓延到了拾阶上,稍不留心就会被绊倒,叶兰嫣咬牙往上走,让李祺给自己找了根木棍当拐杖用,走了快一个时辰的山路才看到庙宇前的拾阶。
此时再往后看,已经看不到山脚下的小镇,只剩下漫山遍野的绿,幽静时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踩上台阶,九十九台阶九十九步,过去有说这是佛家的九九八十一难,越过这些便是越过许多磨难,所以很多人都是跪拜着往上,以示虔诚,能驱灾解难。
等她走上了台阶后背后才传来言墨略带凉意的声音:“你想看什么。”
叶兰嫣伸手摸了摸烧毁的大门外巨大的立石,上面还留着大火后的漆黑,风吹日晒石壁上都已经长出了薄薄的一层苔衣,古道庙三个字刻在上面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岁月,字的石缝间粗糙斑驳。
“我想来看看那个能出预言的碑石。”叶兰嫣转头看他,笑看着他,“言庄主可否带我去看看。”
言墨看着她,眼底瞧不清什么情绪,他转头看了眼叶兰嫣摸过的石块,再看已经是大半废墟的庙宇,广场上的石柱倒是还立着,八年前古道庙的三位高僧就是被绑在这石柱上烧死的。
言墨身上没了在荼花山庄时那盛气逼人的气势,叶兰嫣看到他一声不吭朝着庙内的后山走去,迈脚跟上,不远处是一口从钟楼上掉下来的大钟,有什么小东西从大钟后面窜过,很快消失在草丛中没了踪影。
这是叶兰嫣第一次到古道庙,可她两辈子命运却都和这个庙宇有着牵扯不开的关系,她没见过它辉煌时候的样子,眼前大火过后的庙已经没剩下什么,还没被烧干净的屋舍内堆满了被砸毁的佛像,叶兰嫣不由自主的抬手合掌,就算是没那预言,当今皇上做的这些事也是天怒人怨了,烧毁庙宇,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和尚。
言墨带着她到了后山,走一段路后叶兰嫣看到了一座桥,那是悬挂在半空中的藤桥,如今只剩下了一半,被砍断的另一半悬挂在对面的悬崖上,那儿隐约可见一个被树藤掩盖的山洞。
叶兰嫣心中一顿,言墨却朝下走去,李祺冲过去一看,那是沿着山峭而凿出来的十几个台阶,刚好在桥的下面,被茂密的树藤挡住要拨开来才能看得到。
这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山去,那就不是有命没命的事,而是连尸骨都恐怕找不到,言墨抬头看了她,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轻视。
轻视她的胆小,嘲笑她胜券在握的上来,却到了这儿不敢下去。
叶兰嫣看了看四周,让李祺找来了一段结实的藤条绑在腰上,宝珠担心的不得了,绑好后用力扎紧了又使劲拉了拉,叶兰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背靠着峭壁走下去,才第一个台阶而已,叶兰嫣低头看下去时险些晕眩。
心理建设再大都没有实际走了的可怕,云雾汇聚在两座山峰之间,透着的清冷在底下的风旋上来的时候还带动着她裙摆飘荡,叶兰嫣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端,不自觉紧紧抓着身后峭壁上的藤蔓。
小心翼翼走了十来步后叶兰嫣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平地,还有用厚厚藤蔓遮掩的洞口,她微抬高视线不去看底下,迈着脚步往下走,终于走到了言墨所在的位置,这是一个藏在峭壁上的山洞。
看到言墨投来的视线,叶兰嫣捏了捏拳头笑着,他即刻撇过视线低头钻入了山洞内,叶兰嫣等李祺下来后随后也跟了进去。
万物之奇妙,叶兰嫣竟在山洞里听闻到了潺潺流水声,这并不是封闭的地方,还似能干感觉到清风吹过,叶兰嫣很快看到了山洞内一条仅一步宽的小溪流,从山壁上生出的水,又隐入了对面的山壁中。
过了小溪流后山洞的中央立着一块石碑,通体呈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别,而这山洞的大小也是一目了然,最里侧靠着石壁那儿有几个蒲团。
呲的点火声传来,叶兰嫣脚下轻绊,下意识的抬手扶在了石碑上,她朝着言墨那儿看去时,忽然目光定在了他背后的石壁上,刚刚昏暗之下看不清的石壁,在火光亮起来的时候石壁上的图案也展露在了她的眼底,她看不懂画的事什么,甚至是对那几个字生涩难明,可当她顺着画往上抬头时,她彻底的惊住了。
在灯光照射之下,她在头顶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副浩瀚星空的画面。
那不知是用什么石镶嵌上去的,又似不是石头镶嵌,遇光才亮,仿佛是能看到点和点之间的相连,形成了一幅幅星光连接的图案,似物,似人,似人头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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