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旅程
一轮皎月已经升至中天,净雪宫正殿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凤君坐在中间听众人汇报这一日间收到的消息和各项准备,没想到这落后的时代办事效率也并不见慢到哪里去!一日之间准备做的面面俱到,所有的行程安排,接应人手一应俱全!
手里的消息全的惊人,各级官吏对世家的态度,何人可讲理、何人可利诱、何人是关键;所有货源的走向,那些随时可以收回、那些必须放弃、那些有希望争取;全部人手的调配,哪里该增加、哪里要剔除、哪些当重任……
净雪宫历经千年数度危机而不倒果然自有其道理,否则单单只靠一个能御兽的宫主,纵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又能如何?
“宫主可有不明白的地方?”听松几个看她飞速把一叠便笺翻完,上前准备解释!
“没有!这些信息简明扼要,一看即懂!只是我以往并未接触净雪宫人事调度,要熟悉起来恐怕要些日子,细节的事情还是得劳烦各位费心!”凤君笑道,她并不打算Сhā手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去做,了解一下即可!
“宫主说哪里的话,这些原本就是我们份内的事!”众人纷纷应诺!
这些能进入净雪宫内部的人多是孤儿或宫中前人后裔,自小被教导各种知识,长大去各地做事!谁都明白乱世中求一方净土的不易,是以邀梅夺权时誓死维护!今日宫中一切可以重新步上正轨,人人自是卯足了劲预备大干一场!
“有大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日一早各自启程下山,今儿都散了吧!早些歇着去!”凤君遣退众人,又于听松几个确定了自己带的人手和一路行程细节才去休息!
未免造成太大影响,第二日一早,安排好的众人纷纷自行下山,不再招呼通报!
凤君几个直等到正午过后,估么着众人散的远了才启程!除了无暇、清羽,狐族的白朵和鼠族的暗蓝也跟了来,那山中兽灵论起来也只有她们两个的修为可以长期呆在人群里。其余如雪雕、猎豹、青蛇、飞燕等只告诉可以随传随到!凤君忽然间多了这许多帮手喜不自禁!
人手没有几个,潋琪熟悉各地事物自是少不了的!除了煜风的一个小厮,赶车仆妇加上两个丫头,还有咋咋呼呼的柔水!
“宫主姐姐,走了好久啦~什么时候出山啊?啊!”一句牢骚没发完,整个林子里都是白柔水响彻云霄的尖叫,午后安静的森林忽然骚动起来,群鸟惊飞、野兽奔走!
“白痴!闪开!”潋琪纵身而起,足尖轻点马鞍,长剑出鞘削断柔水挂在面前树枝上的毒蛇,反手还剑入鞘稳稳落回马上,整个过程不过几个交睫!直看的凤君赞叹连连,再看看耷拉着肩膀听训的柔水,果然需要锻炼!
想起昨晚无暇、清羽跟自己回宫倒没有花多少时间解释,想来宫主在这些宫众心里是个近似神话的存在了,再怪异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按照父亲的意思没有透露他的行踪,闭口不言在天外天的事情,竟然也没有人问!这宫主当的隐私权出乎意料的好!听松只交代了她些注意事项,临走又扔了柔水这个包袱给她们。
说起这白柔水,原本是灾荒后的孤儿,四处流浪乞食为生,8岁冬天于饥寒交迫中病倒在荒山野岭,险些小命不保,被头回下山的潋琪救回。她天生根骨极好,虽然不过16岁,功夫在这一代净雪宫的孩子里除了烟罗潋琪再无敌手,就是性子憨直的过分!
用潋琪的话说,真不知道没来净雪宫之前那些年她怎么活下来的?这次本不想带她出来,可是几个长辈瞧她这么好的功夫,思量着好好教教盼着将来也能独挡一面,不得已带着真个聒噪的男男腔(咳!来源于娘娘腔,某钰爬走!)上路!
“嚷什么?嚷什么?堂堂巾帼女儿!被一条蛇吓的愣在马上,像什么样子?我平日都怎么教你来着……”潋琪压着马跟柔水并排而行,全然忘记自己早上说人家男男腔,直接忽略自己一身堪比花娇的艳丽装束,教训人教训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
“我听说~~~”白朵捏着嗓子翘起兰花指:“男男腔的人最喜欢罗唆!”
“嗯?”潋琪猛然停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给自己的口水噎死!“你……”
“我怎么?”
“没怎么!”忍住,忍住,潋琪用力吸气,看宫主笑眯眯的样子,肯定不反对自己和这个妖媚的白朵火并,恐怕巴不得有好戏看!绝对不让她如愿!
“这些孩子啊!”暗蓝嘟囔一声,用厚厚的锦被把自己裹起来安置在车厢角落,继续它老人家的午休!
“好了好了!晚上就能出去了,惜兰叔叔说山下早安排好了客栈,到了就可以休息了,柔水再忍忍!”既然没有戏看,凤君老老实实出来行使宫主职责,安抚众人!
如此吵吵闹闹一路,倒也热闹!不过两日就出了栖凰山地界!众人沿着官道慢慢往京城去,不赶时间倒也悠闲!柔水见了新鲜事物愈发的吵闹聒噪,每天尖叫无数次,被训无数次!屡教不改,无奈放弃!
白朵于潋琪不打不相识,很快升级为超级损友,日子过的滋润无比!无暇、清羽每日为各自手下的禽兽斗来斗去,倒也不寂寞!
节令已经进入初冬,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身上却是没有一丝暖意!凤君在宽大的马车里昏昏欲睡!“砰!”一声,马车轱轳压过不小的石头,摇摇晃晃的头直直撞到车厢上!
痛呼一声惊醒,凤君赶忙去看怀里的煜风,好在没碰到!他前天淋雨受了风寒,吃的药里多有安神成份,总是上了车就睡的!凤君怕他睡不舒服,一直抱着!
才琢磨今天要不要换个药方,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路面不太平!属下先去看看,您等等!”即使周围没有外人,潋琪依旧按着事先的安排称呼凤君小姐!
“去吧!若是强盗顺便救人,看不清事态的就先躲开!可别依着你那侠士性子随便掺和!”虽然放心她办事能力,凤君还是交待几句!敌暗我明,现在只能大概确定没人监视自己罢了!若是对方跟的高明,那些报信儿动物可是分不出来的!
“放心吧!没有美人的架我从来不打!”潋琪呼喝一声,纵马前去探路!凤君贴贴煜风脑袋没有发热,闭目靠在车板上养神!
远远的刀剑相击声传过来,官道上遇见打杀,肯定不是平常事!会不会是有预谋的呢?想想另一个世界看到的那些小说、电影,撞上什么总是会引发麻烦的!何况是在这种多事之秋!
心里轻轻呼唤,“暗蓝,暗蓝,在吗?”
有个声音不耐烦道:“喊什么,喊什么?我老人家一大早起来连饭都没吃呢,你就鬼叫鬼叫!出什么事了吗?”
“等出事了再叫你就晚了!”凤君不服气道:“前面官道上有人,你去打听一下!”
第二卷:罹世烟火
逃亡美人
“好~看看、看看!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坏丫头!”低低地嘟囔一声,后面一辆车车厢角落里的锦被忽然塌了下去!
“这老耗子,跑的倒快!罢了,我也去看看,有热闹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我!好像闻到美人的味道了!”白朵摸摸鼻子,娇笑招呼一声,纵马跟过去!
前行不过一箭之地,竟然隐隐约约又听见婴儿的哭声,“这是越发有趣了,又弄出个娃娃来!”白朵驻足略略侧耳一听,随即加速前进,扬声传音道:“潋琪丫头,别急着动手,给姐姐留点!”
待得见到人影,已经是数里之外。大路边上一片空旷草地中央,一个年轻男子被近百家仆打扮的女子围住,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浑身血污,怀中绑着个包袱,婴啼正是从那里传来,手中长剑只剩半截、微微颤抖,一缕血线沿着剑身蜿蜒而下!地下几具死尸,煞气冲天!
“倒是个有胆色的,喂!我说,你在这里看多久了?忍心人家孤弱男子深陷重围而不救,可不是你这风流女的作风!”
“我的作风?”潋琪蹲在树叉间宛若化石,纹丝不动,“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作风?我记得咱们俩没这么熟!不好!”
“我刚说什么来着?嘿!姑奶奶吃的盐比丫头你吃的饭还多……”白朵一边嗤笑,一边跟着飞窜出去救人的潋琪跃下树去,几个起落两人双双落进包围圈!
那群家仆打扮的女人一愣神间已经被撂倒一片,幸而两人手下留情,无非是脱臼骨折,倒没一处致命伤,各个倒在地下哀嚎连连!
“都给我住手!”暴喝声中众家仆应声停手,跳出个高大女人,浓眉大眼,一身劲装,看起来似乎显眼,略一注意就发现长得毫无特色,丢人群里绝对找不出来!
“阁下何人?敢阻我周府拿人!”女子大手一挥,口中质问同时一蓬牛毛细针自袖口激射而出,直取潋琪、白朵二人双目。
“班门弄斧!”二女眼中寒光一闪,潋琪更是杀机顿出,广袖一拂,细针全数倒射而回,却在半路让白朵打落!
“干吗要救这混帐性命?出道以来还没哪个不长眼的赶在姑奶奶面前使暗器!”潋琪不服又要上前,再次被白朵拉住,“我是修道之人,绝不杀生!你在别处怎样我管不着,我面前,不可以!”
“好吧,好吧,听你的!夫人之仁!不灭了口,让这么多人记住咱们俩还了得!”
“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救了人离开即可!”
二人传音交谈,问答之间不过几瞬!
那高大女子眼见一招无用,未及再次出手,忽觉眼前一花,物物重影,再也看不清楚!瞬时迷了心智,昏昏欲睡,听得一个极其柔和的女声缓缓道:“睡吧~睡吧~睡吧~你什么陌生人也没看见,是那男子功夫太高,自己逃了出去!你什么也没看见,那男子功夫太高,自己逃了出去!你什么也没看见……”
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小,恍若清风过耳,柔絮拂面,杳无踪迹!
潋琪愣愣看着周围的近百个人齐齐眼神迷离,不一刻都像抽了骨头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倒地,竟然仔细看竟是睡着了!“你、你、你这是摄魂术!”一时间兴奋的说话都结巴了,对白朵佩服的五体投地,一面拖起睡倒的男子,一面絮絮叨叨要拜师学艺!
“你想学……”白朵得意地鼻孔朝天,故意卖关子!这摄魂大法对一个人施用起来是个小妖就会,可若是对着近百人同时施法,每个人灌输不同的记忆,而且要保证这些人醒来后没有任何后遗症,不是她吹牛,整个天外天能办得到的绝不超过十个!
“是啊!是啊!我当然想学!你教我吧!教我吧!”潋琪其实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能做到这左护法的位置自然有过人之处,其中之一就是个“痴”字!
平日里她能言善辩、八面玲珑,怎么看都是纨袴子弟、不务正业,但是宫里人尽皆知,潋护法一旦练起功来,或是要学什么东西,就是天塌了也别想引起她的注意!
何况这摄魂术只是传说中的术法,她只知白朵是来帮助宫主的方外之人,亲眼见此异术,一时间兴奋异常,痴念发作,早忘了什么身份风度,拖着那男子一路回去唠叨不停,终于逼得白朵答应教她!
这厢里车马俱停,众人久候二人不见回来,时已过午只得埋锅做饭!正要开饭就见二人拖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回来,还抱个未满周岁的娃娃!
凤君听完潋琪汇报,眉头一皱,官道上见打杀已属难得,竟然还是个男子带着孩子!追杀的又不是官兵,兼有人命,不知道这又是哪方的势力?
据白朵传音,这男子尚为处子,孩子也不是他生的!看来只有等暗蓝的消息了!当即吩咐跟来的小厮金霜帮他擦洗换衣,裹伤上药!
男子中了白朵摄魂术,一直昏睡不醒,凤君只得吩咐带上马车一起上路!
一路急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个小镇,找个客栈打尖住店!那男子被抬到客房,直到亥时初刻方才醒来!
凤君正在房中看书,无暇一脚踹开门兴冲冲跑进来就嚷:“嘿!快去看看你们捡来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个丝毫不亚……呜~~”
话未说完被凤君捂住嘴直接拖出门去,压低了声音喝道:“喊什么喊!不知道风儿已经睡了么?看吵醒来我怎么收拾你!”
跟着无暇到了那男子房间,正想推门就和出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凤君揉着岔气的胸口看着面前明显还在犯晕的柔水知道指望不上她,“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傻孩子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儿啊?”
一句话未完,仿佛是算准了时间,门内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呼:“我的宝宝在哪?宝宝呢?嗯?我的宝宝呢?你们没有看见么?没有看见么?她、她、她当时就在我怀里的!就在我怀里的……”
“她没事,保证没事,马上就让你看见!”有些无措的解释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得、得,我明白了!”止住回神的柔水,“你赶快去把他的孩子给抱过来!我先进去看看!”
凤君大步进门,弹指间点了男子哑|茓,再这样叫下去,整个客栈的人都要被吵醒,“公子稍安毋躁,你带的孩子没事,马上就给你抱过来!”
柔和的嗓音用特定的语速讲出来,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醒来看不见孩子几乎抓狂的男子安静下来!
乐有些迟疑地仰起头探查声音的来源,完全不同于一直以来的臆想,那女子在烛光下异常温柔的笑容竟然让他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凤君看清了男子容颜也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无怪乎无暇兴奋成那样,果然是个丝毫不亚于煜风的绝色!在这样一个国度,绝色男子带着孩子被追杀,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平的太久了!当下继续柔声道:
“孩子没事,你莫要再喊,我解开你|茓道!”
第二卷:罹世烟火
美女与野兽
那男子微长星眸含泪未干,急急点头示意自己不再喊叫!
“小姐不可!”潋琪喊声出口还未来得及阻止!凤君出手如电,修长玉指已经拂过男子|茓道,“怎么了?”
“我、我说不可!”
“什么不可?”
“人家公子怎么可以随便碰的,何况何况人家这……”潋琪努努嘴示意穿着中衣坐在被窝里的乐,嘴里小声嘟囔道:“男女授受不亲!宫主也太……”
“不、是、吧!我就是点了他……”凤君一惊,待要辩解,再看那男子羞红的脸颊,微松领口里露出的半块雪白肌肤,想想古代严苛到没天理的规矩教条,不由一哆嗦,不是要我负责吧!
那男子倒不是迂腐之辈,听二人如此说话慌慌掩好衣襟,柔声道:“不怪这位小姐,原是权宜之计,也不是有心冒犯!不必计较!倒是我父子得各位搭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奴家只要保了这个孩子,此身、就听凭恩人发落!”
说话间翻身下地,不顾初冬冰冷,噗通一声跪倒就拜,言下之意竟然是愿意卖身为奴以救孩子!
二女一惊,待要来扶顾忌男女大防,伸出去的手竟齐齐停止在半空!凤君反应迅速,拂手一股柔和内力送出,生生将那男子托了起来时已是晚了!
“公子不必多礼,我家小姐仁义,救人不过举手之劳,不敢受此大礼?公子还是安坐歇息吧!”潋琪打着官腔说话,见那男子额头一片红肿也倒吸一口冷气,磕的还真实在,“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男子单薄身形刚刚在床边坐稳,闻得此言,星眸中水光一闪登时泪如雨下!啜泣半饷方才低低道:“奴家单名一个‘乐’字,家已是没、没有了!”
“没有家?”二人对视一眼,想想早间情景,故事果然不简单!凤君脑中有微弱声音一闪,暗蓝回来了!
恰在此时柔水抱着孩子进来,乐一见孩子急急扑过去抢在怀里,上上下下检视一番,紧紧搂在胸前痛哭不止,看样子再没有说话的意思!
凤君趁机安慰两句,言称女子多有不便去唤内眷来陪,吩咐了小二姐送食送水,带着潋琪柔水离去!
煜风听说那男子醒来,带了金霜过去照应!
而暗蓝端着茶杯盘腿坐在八仙桌正中,斜着眼睛看一圈眼巴巴看着她的大人孩子,得意地咳一声才慢悠悠开口讲述!
她手下的小鼠虽然数量众多,却是大多灵识未开,传来的消息混乱不堪,加之路途遥远,找到真相颇费了一番功夫,此时被一帮人围着当然要卖个关子,得意一回!
据消息来看,这个名叫乐的男子身份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众人现在处在距离京城不过千里的中原安原郡,再向北行过三郡就是天宁帝京定坤。
之前那高大女人提到的周府是安原首富。家主周妍是个经商奇才,不过盛传周家妻纲不振,周妍是个标准的夫管炎。其正夫嫁入周家近十年只育有一子,却不准她纳小。今春不知什么原因接进一个男子,来历不明、且身怀六甲,于初秋诞下一个女儿!
老套的桥段上演,小侍生女为正夫所不容,随百般迫害,终因产后虚弱不治身亡!乐是一直跟在男子身边的小厮,在主子去世当晚带了小女孩逃离周府!
想来那周家这代至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正夫是打着害了孩子的父亲,自己来抚养的主意,上下都封了口以后这孩子就是他的了!周家大肆围追堵截,今日恰巧给大家碰上了!
不过半个多时辰,煜风回来,乐讲述的与暗蓝所探并无二致!
“那没什么奇怪的了!”无暇无聊地打个哈欠准备走人,听这种老套故事简直就是浪费她的睡眠时间!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凤君修长手指弓起照她额头就是一个暴栗,“你见过小厮会功夫的么?白朵可说他当时面对百人围杀都没受什么重伤,即便那些人为了护孩子不敢下狠手,你见过普通小厮有如此姿色?还敢杀人的么?还杀了不止一个人?”
“好、好、好!是我疏忽了!那你说怎么办?”
“风儿,他自己有什么打算?”
“我想咱们去哪里是瞒不住的,直接告诉他要去京城定坤!他似乎看出我们有能力保他,坚持请我收了他做小厮,只求护住孩子!我说带人需要妻主同意,还没有直接回他!不过……”
金霜接道:“正君大人是不是想说乐公子似乎没发现我们洗去了他脸上的易容!言谈间说什么自己是蒲柳之姿,甘愿为奴报恩!又忆及往日主子,讲了很多崇敬溢美之词,听起来就像是个丑孩子羡慕美人似的!所以他有隐瞒!君上,我说的可对?”
“就是这个意思!”煜风为金霜理一下散落的鬓发,笑道:“所以我想我们带上他好了,兵来将挡!”
“好一个兵来将挡!无聊了一路,终于有的玩了!大伙继续,我去睡觉!”白朵狡黠一笑,闪身就没了踪影!
屋子里的人一个个告辞回房。初冬寒凉的夜风吹过纸糊的木窗哗哗作响,远远传来寥落的狗吠,趁着一弯新月显得格外荒凉!
凤君窝回温暖的被窝,习惯性揽住煜风的腰,好好休息罢,明天开始要打起精神了!
第二日早晨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混乱!鸡啼仅仅一遍,整个客栈的人就被尖锐的呼救声惊醒!由远及进的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妖狼!妖狼又来了!”
“妖狼吃人啦~~”“救命啊~”……
本来想忽略那些烦人噪音的几个人在不同的房间同时猛然坐起,晨风中有淡淡的血腥远远传过来!是人血!确实有什么伤人了!
感觉更加敏锐的白朵几个从渐浓烈的血腥里闻道了强烈的死气,怨气冲天!不仅是伤人,而且有人命!
下一刻,几道人影从不同的窗户飞身电射而出奔往同一个方向!那片靠近山坳的密林!
脚下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略微有些凛冽的寒风仍旧在不断剥离树上余下的枯叶。
凤君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弱,其实场面还没有血腥到可以吓到她!只有两具尸体,咽喉中招,一击(咬)至命!除此以外并没有别的伤痕,那些被野兽撕开的伤口也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重点是站在尸体旁边的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发胡乱披散、身材窈窕,上身半截兽皮坎肩,露出纤细腰肢,下身兽皮短裙,黑色长靴,一截雪白大腿在冬日寒冷的空气里分外显眼!
此时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有陌生人到来,只是万分懊恼地自顾自嘟囔:“惨了惨了!腊月又发疯了……”
“小姐!你、”潋琪被彻底无视,出口的半句话被一句悠长狼嚎打断!
“嗷~”那少女以手扩音,仰天长啸,声音远远传出去,竟然有回音!
叫声停歇,一头浑身银色毛发的大狼远远奔近,乖乖停在她身边!
“呃?”凤君想问,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这是、美女与野兽?还是狼孩?
第二卷:罹世烟火
复仇狼王
女孩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那银毛大狼上下察看旁若无人,“腊月、腊月,没有受什么伤罢?早说了不要去招惹那些猎人你就是不听!不知道她们手里弓箭厉害么?”
“腊月!”凤君低语一句,有趣的名字、有趣的狼,那女孩一直把她们几个当空气,银狼却是一来就注意到了,不过它似乎对所有人都有敌意,不时呲着仍旧沾有血丝的尖锐獠牙示威!
无暇大窘,狼族为它所御使,出了个见着宫主面还敢如此放肆的,回去肯定会被清羽讥笑,当下翻掌结印表明身份,那银狼竟然不为所动,仰天长啸一声,意思明明白白:“所有的陌生人都滚开!”
“臭丫头(母狼),连我也敢威胁?”无暇大喝一声,金眸中杀机顿现,踏前一步,掌心隐隐黄芒闪动,眼见就要把银狼立毙掌下!
“无暇,住手!”
凤君闪身上前堵住无暇脚步,转身拱手冲刚刚注意到她们的女孩子拱手一礼,慢声道:“敢问这位姑娘,这匹狼是你养的么?”
“我养的?”女孩子缓缓点头,略一停又赶紧摇摇头,“腊月不是我养的,它都是自己找吃的,不用我养!”
“好!那我换个问法,你和腊月住在一起吗?或者、它听你的话吗?”
“我们是朋友,当然住在一起!”女孩子头一昂,颇为得意,“腊月最听我的话,就是、就是老喜欢袭击猎人!”
“你可知杀人要偿命?”实在没办法给这女孩子的心智做个定论,看那神情衣着似乎是不通事物的样子,对狼的关心显然超过躺在地上的尸体!凤君只好循序渐进,一步一步问她为何任由银狼行凶!
“她们是坏人!”女孩子一脸愤恨,仿佛逆鳞被触,嘶声大吼,“活该!杀人要偿命,杀狼也要偿命!腊月的夫君孩子都被她们害了!死了活该!”
“可是我听这些人的呼喊,腊月不是第一次袭击人了吧!杀它夫君孩子不过一个,何必牵连其它人!”
“才没有!就这么死了简直是便宜她们了!”女孩子咬牙切齿眼圈泛红,愈加愤恨,怀里的银狼愈加暴躁不安、奋力想挣脱出去,“腊月都还没有剥她们的皮,断她们的骨!你知道这些年猎户杀掉多杀狼,这个镇里哪家的衣服里没有狼皮大衣!”
这……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人狼恩怨,人猎狼,狼袭人,循环往复、冤冤相报,当真是没有尽头了!谁是谁非怎么说的清楚?
“嗷~~”那银狼猛然仰头厉吼,双目尽赤,刹时间从女孩子怀里挣脱出来直扑离自己最近的凤君!
白朵、清羽不知为何齐齐飘身后退!潋琪来不及阻止,只觉朝阳下眼前银光一闪,距离仍有数丈之遥已觉血腥味扑面而来!凤君拧身错步,堪堪避开尖锐的獠牙和爪子,长剑一横直接用重重剑鞘击在错身而过的银狼腰上!银狼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狼就是铜头铁腿豆腐腰,果然没错!)
“无暇!”“是!”无暇小小的身影一跃而起,正到腊月上方,足尖轻点其狼头,黄芒一闪直直没入,银狼痛楚的嚎叫被生生截断,软绵绵落在地上!
“腊月!你们混蛋,杀了我的腊月!”
站稳脚跟没有一刻,凤君只觉脑后一股劲风伴着女孩凄厉喊叫飞速袭来!
“宫主小心!”潋琪想也没想直接上前正面迎上那女孩击向凤君的一掌,刚一接触只觉一股炽热内力直沿经脉而上,双臂如置烈火,疼痛异常,当下运力甩开女孩,蹬蹬退出十几步去,“咳!”终究抑制不住喉头一口腥甜,嘴角溢出鲜血!
凤君也是一惊,原想以潋琪身手应付这个十几岁丫头绰绰有余,没想到她内力竟然如此之深!那一掌没有任何技巧,仅仅是平平推出,听潋琪呼吸急促不稳,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还我腊月命来!”女孩子丝毫不停,双掌一翻,又打过来!凤君知道自己内力不过与潋琪伯仲之间,有前车之鉴不敢硬接,只得一边飞身闪避,一边暗令无暇弄醒腊月,“住手!你的腊月没事!它不过是睡着了,马上就醒!”
话音刚落,旁边一身低呜,腊月摇摇晃晃站起来,女孩一见转身就扑过去,背后空门大开,全然不顾刚才还在交手的人!
银狼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刚刚明显是见血眼红,杀的失去理性了!
“腊月、腊月你好了!!”女孩抱着银狼又哭又笑半晌,忽然醒悟过来一般噗通跪在凤君面前就行礼,“谢谢这位姐姐救了腊月!小七冒犯,还望见谅!”
凤君苦笑一声,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如此行为不知道是说她单纯好呢?还是说她愚钝不通事物呢?刚刚还要要人家的命,一转身就磕头谢恩,真当大家都能和她一样心无结缔!
潋琪黑着一张脸看宫主望过来,那意思:你损失最大,怎么办你决定!再看看跪着的女孩满是泪痕尘土的花脸,郁闷地点点头接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倒是以后,弄清了再动手,别再不分青红皂白就…..咳!”
远远传来纷乱的脚步,定是闻听惨叫的镇民来了,几人不欲惹事上身,急忙回避!
那女孩竟然带着银狼跟过来,一路沿着僻静小路飞奔一路叽叽喳喳介绍自己叫凌小七,自小在山中被师兄带大,师兄染病过世,今次是自己第一次下山云云!因为银狼腊月要跟着她们,所以她也跟来了!
“拜托!这位妹妹可不可以先住口,再这么嚷嚷下去谁都知道我们打这过了!”白朵恨不得直接封了她的嘴!
几个人互相翻翻白眼,事关银狼,它是无暇手地下的兽族,看起来也是个通灵的,这种状态无暇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带上小七是免不了的了!依她对着一群陌生人半刻钟讲完自己祖宗八代历史的行为来看,柔水有伴了,一对傻丫头!
凤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凌小七换下她那一身火辣的兽皮装,穿上正常的长裤长衫!颇为无力地坐在餐桌前,看着热腾腾的早餐和对面狼吞虎咽的女孩没有一点胃口,果然是祸不单行!
继神秘美人之后,又多了个问题儿童!至于那匹狼,不知道修修毛伪装成狗它愿不愿意?做人低调就那么难么?
乐坐在自己房中慢慢吃早饭!楼主说得不错,这一群人果然不好对付!他今早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易容竟然被洗掉了!他的易容术自学成以来无人能破,发现已经很难,更别提除去!
而昨晚那为首的女人见了他的样子眼神都没有一丝异样!本以为是易容后的结果,现在想来是见多了美人的缘故吧!她的夫君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呢!据楼里消息说是江南首富蓝家的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连伺候的金霜清羽也都是美人胚子!
还有就是,明明计划好自己被她们所救!自己却记得是自己逃出包围,在她们必经的大路上拦车呼救!(被白朵催眠的后果!)哪里出了什么纰漏?没有理由不按计划走啊?
早上几个女人都出去过,回来时多了个女孩子!还有一匹,对、没看错的话,是一匹狼!
很有意思!乐嘴角上扬,挑出漂亮的弧度,手指无意识抚过怀中婴儿幼嫩的皮肤,那就试试看吧!若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任务,自然用不着他浴魂楼的第一公子出手!月小姐,或者该称呼您一声公主,千万不要那么容易死掉?否则,就不好玩了!
第二卷:罹世烟火
山雨欲来
尽管不甘心,腊月还是乖乖让大家给剃了毛扮作条狼狗跟着大家上路了,只是一身银毛仍旧显眼,大多时间仍旧是窝在车里!凌小七勉强穿上了长裤长衫,拉拉扯扯怎么都不舒服,一上午自己绊倒自己好几回,嘟嘟囔囔只望要回自己的皮裙短装!
潋琪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嘲笑她是不知礼仪的野人!小七心思单纯,认定了这些是好人就不往别处想,根本反应不过来潋琪取笑她,还跑去问凤君野人是什么意思!
节气已经过了小雪,一路北上环境愈见萧索!已经冷到没有办法露宿了,好在一直在官道,只要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总是能赶到市镇投宿的!
空中信鹰不停地送信,有喜有忧!北方的生意少了人从中作梗,那些猎户本是淳朴良善之辈,经过个把月的努力已经全部回到正轨。只是原先背后那些人应该还在暗中压着,有些大主顾仍旧忧疑不定,没有恢复来往!
南方水路依竹的漕运产业收回半数,因之前折损了许多人手和船只,能揽回来这么多已经是极限!另算上疏通人脉,打点关系,重新招募水手训练,买货造船,目前还没有丁点儿收益!
唯独蓝家生意因为被官府所抄,都贴着封条,暂时没有门路可走!蓝逸雪已经北上,预备与众人汇合,从京中要员那里直接下手解决问题!
凤君坐在车里看小七上窜下跳,精力旺盛到人看着都累!算算还有十日路程可进入定坤范围。如果有什么人想要动手做些什么的话,也该来了!斜眼打量同车的乐,今天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一共两辆马车,后面的坐着无暇、清羽、金霜和暗蓝,最近腊月也一直在那辆车里!白朵、潋琪、柔水和随从的两个护卫都骑马!算来算去也只有她的车里最宽敞,好在还有个煜风,嫌疑可以免去,乐就带着小孩子坐了进来!
这个自从跟着众人就一直表现的温良恭顺、细心周到的男子背后到底有什么呢?
凤君前日曾经故意在他面前接受猎鹰送来的消息,乐当时的表现不过是奇怪鹰也可以送信而已,就像寻常只听说过信鸽的闺阁少年一样,着实有几分兴奋。甚至怯怯地表示想摸一下猎鹰,却被雌鹰忽然的一下扑翅吓得跌坐在地!
还有初始几天他照顾那孩子偶尔露出的几分笨拙生疏,不像是个惯会服侍人的小厮!只是对待孩子慈爱宠溺的神态也是可以装出来的么?看起来他真的对这个孩子有很深的感情!
众人一路都住客栈,吃喝一概不需亲自动手!他常会帮别人端茶送水。中午赶不到市镇,大家会在郊外吃些干粮。乐也会自告奋勇帮大家起火烤潋琪白朵打来的野味,都没有做过手脚!
除此以外,再无异常之处!若他是那个一直在背后的人或组织派来的,能伪装到没人能抓住一丝把柄,当真不能小看!
乐见孩子睡着了,把她放在锦被围成的被跺里,拿出一件小孩子的肚兜来绣!煜风凑过来,两个男子聊些怎么抽针拉线,怎么描样子配色的闲话,笑语不断!
乐低着头看煜风给他描花样,暗暗瞟一眼闭目养神的月凤君,想起她素日言行,竟然禁不住略微有一丝恍惚!掐指算算,以现在的速度,还有十来日的路程,该下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凤君微合双目靠在壁板上看似睡去,实则默运内功耳听八方、五感俱开,只比睁着眼睛的时候更清醒!再加上不时和无暇、清羽几个的心灵感应交流,方圆几里内简直没有她不清楚的事情了!此时忽然没来由地心思一震,只觉寒意袭来!
缓缓换一口气睁开眼,凤君伸个懒腰坐正了扬声道:“潋琪,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巳时末刻!中午可以赶到林山镇,已经能看见民居了!”
“离东泽还有多远?”
“林山镇就是东泽城管辖范围内离城最近的一个镇!若是过午之后赶的急些,来得及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那就不要赶了!”凤君又靠回壁板,顺手拉了煜风抱在怀里,“过了东泽再往北没多远就是定坤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必着急!今天就歇在林山镇了!”
“是!”外面一声响亮应合,马蹄嗒嗒远去,想是先行安排客栈去了!
“凤君~”煜风略微有些无措地低唤,试图提醒凤君旁边还有人,同时手脚并用想从她怀里挣出来!
“嗯?”敢挣出去?凤君双臂一展重新拉回来,舒服地在他脸上蹭一蹭,感觉真好!
出来日子久了就看出这个世界的男子和另外那个空间的区别了,若说性格安静、情绪内敛、温柔体贴可以是后天教导的结果的话!
那么从先天上来说多数个头与女子相若,骨骼纤细修长,并没有整体高些的现象!反倒是女子由于主外,即便先天也并不见得比男子健壮,多数看起来强健有力,性格豪爽!
譬如煜风,只比自己略矮半分,力量却弱上许多,兼又身量颇轻,自己可以轻易抱起来!再加上风儿天生身带幽兰异香,时间长了仿佛是她的人形抱枕,喜欢得她恨不得时时搂在怀里!
乐对这种情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低着头一针一针扎手里的绣样,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妻主宠夫侍宠到这种地步的!没什么特别的情话,不是什么香艳的场景,竟让他这见过大场面的在这对小儿女面前红了脖子!
心口忽然不是滋味,一慌神就给尖细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指,愣愣盯着指尖渗出的血珠,眼前闪过几日同行以来的画面!
宝宝忽然大声啼哭,正手忙脚乱间,那女人过来接过孩子,随手扯件没用的旧衣,三下两下换好尿布,竟比他这个男人还熟练!(某君:哼!你们不知道想当年姑奶奶在孤儿院做义工的时候被尿湿过几件衣服?)
路过简陋客栈没有合口味的饭菜,施施然借了人家的厨房,不过半个时辰就端上三菜一汤!(某钰揭穿:其实她就会这一点!凤君气运丹田一声吼:敢揭我的短!PAI飞~~)
车辕坏掉,她下车敲敲打打,不过半刻就好了!(其实比自行车好修多了!)
……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仅仅是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吗?依那净雪宫的势力,也必然是锦衣玉食供养起来的!怎么会如此多下人才会的东西?
不愿意承认,心里竟然有些羡慕那个时时被她抱着的男子!能有如此福气,该是几世好人才能修来的?
“乐公子?你的手?扎的很深,上些药吧!”男子温雅嗓音挂心地问候,伴着递过来只玉瓶。
乐心中一凛,杀手不可有情!自己竟然为了这些有的没的失了心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随吮去指尖上的血珠笑道:“不碍事的,常事儿!莫担心!”
是该下手了,早些了结早解脱!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自己的心神还能不能守的住?
第二卷:罹世烟火
林山镇遇险
众人车马进镇正是正午时分,凤君拉开捂的严实的窗帘,太阳暖暖挂在半空,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镇子中央大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贸易繁忙,林山镇为北上进京必经之路,虽只是个镇其实繁华程度远胜于偏远小城!
潋琪定好了客栈房间,远远看见众人车马过来,急急迎上去,竟与闹市纵马如入无人之境!
凤君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看潋琪的马速不由皱了皱眉头,却未置一词。于是旁人只见一辆虽看得出风霜之色依旧是豪华耀眼的马车半扇门微开,淡淡的龙涎香味溢出来,随之出来的那个华服小姐,眉眼间淡淡倦色仍旧是贵气逼人!
“回小姐,客栈已经安排好了,请小姐携君上移驾!”
潋琪滚鞍下马,九十度鞠躬,神情恭敬的近乎谄媚。凤君不明所以,依旧随着她走,只随意挥挥手慢声道:“好,前面带路!”
如此一来周围的商贩行人更惊,不过一刻前这打扮妖媚的女子纵马进镇,有人敢拦一鞭子就抽过去!嚣张跋扈之态显而易见,本来几个欲去踩不平路的人也给吓了回去。她们常年住在林山镇,南来北往的什么人没见过,如此行事不定是什么大人物呢,多管闲事总没好事情!
有稍微好事点的跟过去,看那女人直接包下整个客栈后院,出手阔绰!此时一看这高傲女人竟然还只是别人的手下,不由对这个只露出个头的女子起了淡淡的敬畏!
客栈后院。
“你搞什么鬼?”凤君揉着坐车坐的酸疼的腰慢慢坐下,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真不是人坐的!
“嘿嘿!小姐,马上就要进京了!咱考虑一下以怎样的身份去跟外人打交到吧?”
“嗯哼?”凤君瞟她一眼,登时明了,“纨袴子弟?”
“没错!”潋琪打个响指,“反正至今你一直都没有露什么面,这样容易让某些人麻痹大意,干什么也方便些!”
“好吧!”凤君有些不甘心地咬牙答应,人家明明是奋发向上的好青年,不过为了那个大计划,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形象好了。如果腐败一些,比较好接触那些朝廷蛀虫吧!
于是,林山镇最大的、最豪华的,当然也是最贵的得月楼迎来了数十年不见的大主顾!中厅里四张八仙桌拼起来得大桌子上摆满了所有能弄来得吃食,大冬天的小二姐跑的满身是汗!
掌柜的战战兢兢立在旁边,手心里满是汗。那个坐在中间的小姐怀里抱着个带面纱的男子,看也不看那一桌子菜,只皱着眉头道:“就这些了么?”竟是一副找不到喜欢菜式的模样!
“这位小姐,小店地方偏远,只能备的出这些了。您受累委屈了!”
“算了,算了!”不耐烦到极点的语气忽而一转柔的滴水,“宝贝,咱们就将就一下好了!下次出来我给你把家里的厨师带出来!”
“好!”坐在她腿上的男子低声回话,只听声音就让人浮想联翩,抬手拈块点心送进女子嘴里,动作优雅,姿势柔美,尤其是那双白玉样的纤手,看的远远观望的人群里响起几声抽气声!
“不吃了!”女子忽然长身立起,打横抱起男子就走,眼角一撒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俏脸带霜,冷哼道:“这年头就是闲人太多,看了不该看的也不怕长针眼!”
“去去去!没见过世面的!”潋琪适时出来狗腿两句,转身跟过去!坐在旁边的几个人奇奇怪怪的人各吃各的,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掌柜的忽然有些迷惑了,那个小姐该是主子吧?这么着走了竟是连个招呼的也没有!
探头探脑的人群一哄而散,熙熙攘攘的大街瞬间就安静了许多。
无暇、清羽、暗蓝几个老神在在地吃完饭,个个一声不吭推碗就走,奔回了后院的房间才敢放声大笑!
小跨院的客厅里凤君郁闷地啃点心,怀念前面那一桌子美味,摆架子装神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而且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傻气,纯粹就是一暴发户,偷鸡不成蚀把米!
客房设在二楼,凤君侧身站在窗户旁边看后巷里穿来过去的人群,来往行人、街头小贩、混混乞丐应有尽有!
想起刚才从某人手里飞出去又乖乖到自己这里来报道的鸽子脚上那张小纸条,喂饱了肚子,该做点什么了!
“想,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去哪里?”煜风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神情兴奋却勉力压低了声音道:“要引她们出来?”
“镇子后面的的林子吧,溜溜马!”凤君轻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把鞭子短剑从行李里找出来,点头示意道:“带上!”
不一刻,因为镇里今天来了贵人窃窃私语的无聊人士又有了新话题。那娇贵小姐抱着她的娇贵夫郎纵马过街,带着另一匹马直奔镇外去了。一路奔过去整条街都是名贵的龙涎香味,经久不散!
贵人骑的马也不一般,一红一白如烈焰飞雪奔行如飞!有识货的从此就有了个可炫耀的事情,宝马良驹可遇而不可求,终人一生能见一次也是荣耀!
骜雪按照吩咐出了林山镇直接跑离官道进树林,好在已近初冬,只有枯枝败叶。更兼地处北方,林木多高大稀疏,进了林子跑起来也容易!
“老大,你想累死我么?”一口气奔出十余里的骜雪终于忍不住了!明明两匹马,非要挤在她一个身上,真当马不当马使唤!
“替自己夫郎驮些东西也觉得吃亏!真丢女人的脸!”
“好啦好啦!我去骜炎那里,现在周围没闲人了,不用装样子!”煜风笑着打断骜雪继续的嘟囔,就算他听不懂骜雪的话,从凤君那里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一人一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跑这么远足够远了哦,就听在这附近吧!”
凤君郁闷地看着煜风挣开她扣在他腰上的手,一个旋身轻飘飘落在另一匹马上,怀里空了还真不舒服!“好,就在这附近转转吧,跟了这么久后面那群耗子也跑累了吧!别再不出来了才叫人失望呢!”
话音刚落脑子里就是暗蓝愤慨的抗议,“不许侮辱耗子!”
“好吧好吧,我道歉!我只是、只是习惯,你知道她们躲在暗处!嘿嘿,这个、和您老的子孙有点像!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有意的,我……”冥想中的凤君忽然住口。
像是回应她们的话,诺大的林子里忽然寂静下来了,略微有些凛冽的风声似乎暂时停止了!
“哼!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真快!”凤君水眸一眯,将飞射过来的暗器一一倒射回去!
立刻就有痛呼声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煜风短剑舞的密不透风,轻易挡下所有的暗器!
两人还未喘一口气就被包围了!
嗯哼~凤君撇撇嘴,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我承认你们的出场方式很帅气,不过怎么帅气的出场都改变不了失败的结局!
“什么人?敢拦本小姐的路?”
和预料中的一样,黑衣人一言不发杀上来,招数狠辣殊无花哨!凤君难的严肃起来,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和人面对面的搏命,小心驶得万年船!
“无暇、清羽。”
“在!”
“周围共有多少人?”
“明处二十二个,暗处十八!林子外面两个估计是报信的!”
“哼!就对付我们夫妇两个,还真看得起我!”凤君心中传信,一指弹开射向煜风的金钱镖,一手长剑运力下劈,毫不留情地砍下面前人的一只手臂!
那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手臂已经离体而去,眼睁睁看着大蓬的鲜血溅出来,断手坠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倒下的速度缓慢地惊人!
凤君忽然有一会瞬间的迷茫,第一次、第一次杀人!眼前地银光让她的眼神立刻恢复晴明,这样的杀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二卷:罹世烟火
袭杀
耳旁凌厉的破风声才响起一刻,转头眼前银光一闪,尖锐的剑尖迎面扑来!这个就是杀手的头了么!凤君冷着脸一剑挑开飞刃,系在长绢上的薄刃和长剑一触即离,准准飞回那人手里!
周围的杀手齐齐停下来,凤君、煜风横刀立马与那看似头领的人物两相对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凤君觉察出他刚才那一击未尽全力,为免自己敌不过希望拖延些时间等潋琪诸人收拾了外围的人赶到!
“我是什么人?小姐猜猜看嘛!”出乎意料地,那蒙面男子竟然接话,声音柔媚入骨,听在耳中只觉心动神摇。
“无耻!竟然使媚术!”煜风见他使媚术妄图迷惑凤君,心中大怒,挺剑纵马上去就杀!
“哈哈,小郎君吃醋了!”那蒙面男子嘴里调笑,动作丝毫不慢,身形展动迅若疾风!短剑刺来角度及其刁钻,加上他出语不逊,不过一刻就把煜风彻底激怒!
“风儿别听他胡扯!”凤君被数十人团团围住,渐渐和煜风分开,她知道煜风功夫比自己不差分毫,问题就在几乎没有实战经验,若是一时愤怒失了章法,难免不受伤害,是以出言提醒!
“啧啧!!你妻主都心疼了,也难怪,如此佳人我见犹怜呐!”那蒙面人掌中短剑上下翻飞,封住煜风所有退路!
煜风原本怒气冲冲,狠命跟那男子斗剑,只欲除之而后快。此时给凤君一喊倒是立时清醒过来,这才注意到眼前翻飞的剑刃上那一抹时隐时现的幽蓝,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屏住呼吸懊恼自己忘了杀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疏忽了防毒!
一旦上了心就越发觉得那黑衣人奇怪,他使的是标准的杀手招数,招式简单有用直指要害,有几次自己明明已经要闪不过去,却不知为什么那短剑用个奇怪的角度折过,像是故意让过他一样!
原本凤君她们截住了乐放的鸽子,那鸽子上带的字条只说她们一行人今日会宿在林山镇是个机会,请上头的人定夺!
凤君带他出来就是要故意给那些人机会,也为了避免在镇子里面杀人见血,而这人似乎故意饶他性命,不知为何?
不过一刻煜风已经坚持不住了,持续不断的打斗颇耗体力,他内力修为不多十几载春秋屏住呼吸能撑这么久已是极不容易!终于一口气泄了出来,没想到因祸得福这一吸气终于知道那男子为何屡屡推开不攻击只缠斗!
空气中有莫名的香味,若隐若现间还夹着着一丝血腥!在看那短剑在日光下渐浅的蓝色,煜风恍然大悟,这毒素不是为了刺杀,想来她们竟然是要抓活的!
缠斗间短剑和空气摩擦将涂抹在上面的毒挥发出来,因为速度缓慢在空气中的浓度也增加缓慢,若不是事先知晓谁也闻不出来!
偏偏煜风仰身闪避时从平日极难看清的角度认出来剑刃上喂了毒的异常反光,他又屏住呼吸将近一刻,再吸气时才能分的出来空气浅淡的毒气!
这种蓝中带红的反光,味道隐带血腥又不杀人的毒只有一种,西域传进的“命十三”。传说此毒将蛊养在人的身体中,待其血竭毙命再换一人,如是再三,共需十三人的性命方可使蛊虫成熟。之后提取蛊虫本身的分泌物制毒得“命十三”。
因为制作手段分外残忍,所以煜风记得很清楚,这毒还奇在寻常人中者性命无忧,只会丧失行动能力片刻,而会功夫的人中了就会被化去一身功力,神智失常与行尸走肉无异,武功越高结果越惨!
凤君的公主身份应当不只皇帝知道,两人早就讨论过,今日一看这些人果然别有用心!朝廷中帝党、外戚、大长公主几派争权已久,要是谁能抓了她这公主做傀儡,无疑是多了个大筹码!
“凤君小心,他们使毒!”心念电转间煜风拼命逼退那人,一边高声示警一边往凤君那里靠近!
凤君听得他们用毒也是心中一凛,自己竟然没有一丝感觉,当下也奋力往煜风那里过去,百忙之中两人对视一眼,看见风儿眼里并无特别惊惶之色,才微微放心,想是知道什么毒了,能解就不着急。
“哼!”那男子没料到煜风能认出他使的毒,招式越发凌厉狠辣,几招又把煜风逼了回去。
正当二人与众杀手缠斗到紧要关头,远远传来几声略显尖锐的笛声,二十来个杀手齐齐一顿,迅若疾风般退走,动作干净利落,不过片刻就消失无踪!若不是地上的尸体和伤者,谁能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凤君心思一动得到暗蓝消息,原来是埋伏在暗处的人已经给全数解决掉,应该还有个主事的发现了情况,所以传信杀手撤退。潋琪、白朵几个马上过来与她二人汇合。
“凤君,那个还活着!啊!!”煜风看到其中一个趴伏在地的伤者似乎微微挪动了一下,长鞭一甩将她翻过来,却在看到那人面目的一刹那惊呼出声!
凤君一愣随即翻身跃到他马上一把将他眼睛捂住搂进怀里,“别看!”
她知道一般杀手间谍这些职业都带有毒药,被捕或受伤时为了不连累同伴泻漏机密往往自觉性命。这个杀手不知道用的什么药,从她倒下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时间,七窍溢血还在其次,身体已经开始慢慢腐化,下颚嘴唇都完全烂掉了!
传说中的化尸粉!凤君闭上眼睛纵马离开,不去看地上几具仿佛是蜡做的一样渐渐融化的尸体,空气中满是浓郁的尸臭。如此决绝的手段,对手比自己想象的更难缠!
行不出半里就遇见来接应的白朵、潋琪,双方各述两边情况后又分开回镇!
骜雪抱怨两人都骑骜炎,累着了它的亲亲郎君,逼得凤君只得立刻回到它背上去。
凤君苦笑一声要跃回骜雪身上,谁成想半空中身体翻到一半忽然失了力气,就这么直直栽下去,幸而是山间草地跳的也不甚高,并没有受什么伤。
煜风刚才被那化尸惊的半晌无语,现在见她摔落才想起来中毒的事情,情急之下几乎是滚下马去扶她。方才大半杀手都围着她,她又一直都没有防备,不知道吸入了多少毒气!
说起来这毒不仅奇在能摄人心神与无形,是制造傀儡人和死士的上佳药物。还奇在它的解法,需服食栖凰山中峰极顶的万年冰雪固毒,之后以檀香静水沐浴化其戾气即可,说起其中的细节竟像是超度冤魂的仪式。
后一种条件容易办到,而栖凰山普通人进去都难,更枉论取到极顶冰雪,所以世人都认为“命十三”是无解之毒。记得当年惜兰叔叔给自己讲毒时特意讲到天下唯有净雪宫可解此奇毒,恐怕连制毒的人也解不了的!
“风儿知道这是什么毒么?”凤君借着煜风的扶持站起来,身体还有感觉,刚才那一瞬间全身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看来这毒是作用与人的运动神经系统的。
“西域奇毒‘命十三’,咱们宫里会解,可是需要栖凰山极顶的冰雪,一时半刻也拿不来,我怕等取来了,这毒就……”煜风觉得托在手里的胳膊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心里一急眼泪如珠落玉盘滚滚而下。
“宝贝不哭,不哭,没事的。我保证今天、最迟明天就能拿到,别着急。看看哭的脸都花了,难看死了!”让白朵她们去拿应该没问题,凤君拍着他的肩膀安抚,哭成这样恐怕不止是担心自己,多半是被刚才的化尸吓着了!
“今晚?”煜风扑到凤君怀里哭了半晌,听她一说倒好奇了,他们从栖凰山下来已经走了将近一月,半天之内来回,她能请到神仙么?
“是啊!今晚或者明天,肯定没事!我们回去吧,晚了大家会担心的!”勉力爬上马,凤君拍拍骜雪的头,“你委屈委屈吧,我一个人坐不住,要这个人拉缰。”
煜风坐到前面控马,两人一路疾驰回镇,转回客栈休息。白朵回山取冰,约定了明早回来,大家也就不再担心用了晚饭各自休息!
“什么?没有抓到?那你回来做什么?”“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的男子心惊胆战地看着不远处那只手一掌击碎茶几,生怕它下一步就捏断自己的脖子!
“属下办事不利,请楼主责罚!”男子抖着声音辩解道:“可是是乐公子招大家回来的,您说了他是头儿,大家怎么能不听!”
“不招你们回来?我浴魂楼几十个高手被无声无息地干掉!不招你们回来你就能完成任务了?”女子声音一高吓的地上的男子连连磕头告饶!
“可是、可是奴下的毒份量就快够了,只要再迟一刻就是她们有人来救也是来不及了!”仍旧有些不甘心地嘟囔!
“哦?毒散出去几成?”
“回楼主,八成,估计今晚那女人就会散功。”
“好!去潜部挑十人随你今晚再去,小心行事,若有良机不可再失!”
“属下遵命!”男子眼中嫉色一闪,又小心翼翼道:“若是乐公子阻止,我们怎么办?”
“听他的。”漫不经心地把玩腰间的玉佩,女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是!”
第二卷:罹世烟火
火灾
凤君几乎是被拖上床的,长久以来习惯了有内力支持,忽然流失的力气让她浑身发软走路都成问题。
煜风因为当时周围只有几个人围攻又较早发现毒,情况没有她严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想早些休息等待明天白朵取回冰雪解毒,谁知一闭上眼……
“救命、救命啊~~”“啊!!”“求求你们了~~”“杀、杀、杀!!”“哈哈哈哈~~~”……惨叫、乞求、恶毒的诅咒、尖锐的长笑,宛若来自幽冥的呼喊绵延不绝,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断肢的老人苟延残喘、身首异处的女人死不瞑目、哭喊的孩子惨死马蹄、绝望的男人被蹂躏至死(这素女尊,偶没写错,某钰小声提醒)……血!到处是血!血海尸山,无间地狱!
“我终于明白那些中了‘命十三’的人会精神失常成傀儡了!”凤君苦笑着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茓,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各种不同的血腥画面,耳中是垂死挣扎的人的惨叫。这样仿佛置身地狱的感觉时间长了任谁都要发疯的!果然是作用与神经系统的毒,可以让人产生深度幻觉。
“我怕,凤君我怕~我今天杀人了!”煜风手脚冰凉,偎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凤君知道,今天也是煜风第一次杀人。
那种被温热咸腥鲜血喷溅到身上的感觉,眼睁睁看着生命消亡的感觉,那些怨毒的眼神、凄厉的惨叫!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自己仍旧觉得自己的手指上有血的味道。而风儿,那么胆小柔弱的风儿,只会比自己更难过。
“风儿不怕、不怕,我在你身边呢。你没有杀无辜的人,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用自责,不用自责……”抱着煜风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
潋琪已经搜罗了林山镇上几乎所有的檀香,门窗紧闭,客房里浓郁的烟气熏的人退避三舍。可是她二人仍旧觉得鼻尖的血腥越来越浓郁,凤君极力忍住想呕吐的冲动,低声念静心诀。
因为白朵几个不伤人性命,当时她们当时只是打晕了外围的几十个杀手。回来才知道两人中毒,这样一来杀手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多大削弱。而一般人都认为命十三无解,为了防治他们卷土重来,趁机偷袭,柔水、小七等人分别住在四周房间,无视无暇的抗议,清羽一脚把她直把她踢到房顶蹲着吹冷风。
所有人神经紧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整个后院只有乐父女住的那间客房寂寂无声,仿佛空房一样。只是大家都忙着看护中毒的人,谁也没功夫去看他们。
像陷入黑暗泥沼的寂静房间里忽然响起沙沙的低音,听起来是人起身穿衣的声音。暗蓝是唯一一个记得在他房间安Сhā东西监视的人,手中的傀儡鼠微微一动,下一刻她已经站在乐的房间附近了。
故意加重脚步“路过”,听得房里一个温柔的男声道:“宝宝乖,爹爹出去给你找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吱呀一声门闩响,乐一边系腰带一边匆匆出来,看见暗蓝似乎吃了一惊,“夜已经深了,您老还没歇息么?”
“嘿嘿~人年纪大了就是觉少,睡不着了出来晃晃。公子这是?”
“孩子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米粥。”
“好,好,这大冬天的,小心着凉!快去吧,别饿着孩子。”
乐应着声快步出去。他才转过走廊,暗蓝已经站在他的房间里,婴儿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合吐着口水泡,睡的正香。哪里饿着了?
隐隐几声金铁交击声传入耳中,暗蓝闪身出房直奔声音来处,想来是偷袭的到了。这边的乐就先放一放吧!
出乎意料地,来的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试探而已。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潋琪一人拿下,跃跃欲试的柔水、小七甚至都没来得及Сhā手。
暗蓝大略讲一下乐从房间里出去的事情,几人心疑,等再去看时屋内已经点起烛火,男子温柔的嗓音唱着摇篮曲哄孩子入睡。不过一刻,乐再次出来端一只只剩半碗米粥的碗送回厨房,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这日正是新月时分,偏偏有水汽浓重漫天云彩,连星星也不见一颗。众人各归各位继续守夜。
房里的凤君和煜风双掌相抵,同念静心诀渐渐入定,五感延伸,灵台一片清明。凤君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几里外的声音,看得见风刮过的痕迹!
风声渐急,云层愈厚。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嘎嘎作响,“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
煜风也敏锐的觉察到满室浓郁的檀香烟气中有股特别的味道渗进来,干燥的味道,松脂蒸发出的香味,让人想起野外的篝火。
“咚——咚!咚!咚”一慢三快,四更的梆子响了,打更娘子沙哑的嗓音穿过镇中心的大街远远传过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心火烛,小心……”无意识地重复这几个字,鼻尖的异味越来越明显,棉布烧焦的味道、醋蒸发了、接着是泔水的馊味……有什么发生了?
还没等尽力使自己思维空旷的二人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惊呼,“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哪~~走水了~~”
寂静的冬夜忽然吵闹起来,噪杂的人声伴随着恐怖的尖叫、焦急的呐喊,整个客栈乱成一锅粥!
暗蓝很快查清火是从厨房起的,而厨房其中的一面墙整是后院的北墙。话音刚落,“轰隆”一声,似乎是油罐倒了,火势骤然加大。北风劲急,火借风威,几乎是眨眼间厨房的大梁塌掉,火舌窜进后院!
“啊?”散着头发推开门的乐一声惊呼,回身抱了孩子出来,拎着包袱几个箭步蹿到小七旁边站着准备跟大家一起跑。
“不好!快带小姐和君上离开!”
凤君两人软着脚让人背着离开客栈逃到空旷地带。
到处是救火的人提着水桶来来往往,终究是没能救回客栈,大火烧到天亮。林山镇上最豪华的酒楼兼客栈化为一堆瓦砾!
凤君皱着眉头在寒夜里坐到天亮,因为跑的快,倒是没受什么损失。此时看那客栈老板哭天抹泪地在废墟里收拾东西,觉得说到底也是自己连累了人家。终于不忍心打发潋琪给她百两银票足够重修客栈,在老板千恩万谢下上车离镇。
看时间正午能到东泽城,解毒需要檀香沐浴,只能到了城里再说了。凤君盘腿坐在车里静心凝神防止毒素流动过快。
关于乐的汇报她已经听暗蓝说了,火是他引的确定无疑。可是如果没记错,暗中窥视的那帮杀手是在火起的时候撤离的。照常理不是应该趁火打劫,越乱越好动手么?
这个乐,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二卷:罹世烟火
公子玄乐
“啪!”中年女子一掌拍在凉亭中央的小几上,坚硬的大理石桌面登时被嵌上五个指印!“原因?”
跪在地上的男子连声音都开始瑟瑟发抖了,“楼、楼主恕罪!不是属下玩忽职守,实在是乐、乐公子他……”
“嗯?”
“属下该死、属下不是故意诋毁乐首座的,可是……”
“说!”女子单手一抬,止住男子捣蒜般的磕头。
“是,属下带人查到靶子住的客栈。打听到她的一个手下几乎搜集了镇上所有的檀香进去,就知道她一准中了毒。而她带的人手里,一个老太婆、两个孩子、一个小厮,还有两个十六七的傻丫头,都是不成气候的。带着的保镖年纪也不大,只有找香的那个女子和另一有点用,最后又走了一个。我只想留下这些老弱,抓她们还不是手到擒来。原本预定五更人都睡熟时动手,谁知道四更的时候忽然失火。埋伏的姐妹兄弟接到乐公子传信,又都收了回来。楼主~你看这……”
男子絮絮叨叨半晌,小心翼翼地斜着眼睛瞅那女子神色,见她眉头略展便扭着纤细的腰慢慢靠过去。
女子屈起手指轻扣桌面,并不在意男人刻意的投怀送抱行为,甚至一臂缆上他的细腰将其拉到自己腿上。
“楼主~”男人见女子抱住他心中大喜,把头靠过去在她肩上轻轻磨蹭,声音越发柔媚,“您好久都没叫玄烬伺侯了?”
“是吗?”女子好像忽然回神,猛然掐住玄烬尖细的下巴吻上去,直吻到他喘不过气来才放手,“狐媚子!”
“楼主~~”玄烬被吻的心荡神摇,没注意到女人眼里渐渐冷下来的温度,只管赖在她身上磨蹭。
“下去吧,”女子毫不犹豫地推开他起身,冷声道:“靶子今日要进东泽城,你去招呼玄乐,让他来见我。”
“是。”玄烬虽浑身发热、瑃情勃发也知道楼主不计较他过错已是大幸,不敢再缠,整整衣服规规矩矩出去。
这一边一路无事正午之前就进了东泽城,白朵早在半路就赶了上来。
乐一早抱着孩子上车看到两人默不作声盘腿打坐,就知道两人都中了毒,再看人人都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昨天引出事端让那些人走了做的对。
等到看白朵带着极顶冰雪出现时更是霎时给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栖凰山是何等地方,浴魂楼使毒尚且拿不到冰雪做药引,她们竟然一夜之间就能拿到!
凤君眼角瞄到乐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表情,若无其事的吞下敲碎的万年寒冰,顿时觉得一股清气自头顶灌入,心思清明不少。再看煜风神色也是比方才舒服多了才放下心来。
乐坐在一般抱着孩子低眉敛首努力压抑自己那一瞬间紊乱的呼吸。她们觉察出什么了么?
自己原本算着会功夫,是个练家子就能从脚步和呼吸上看出来,所以一开始就没隐瞒,还特意安排让她们看见自己跟人打斗的场面。至于没有生育过,他也安排成孩子是自己家公子的,不过是托孤照料,算作父子而已。
除此以外自己似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这一群人里除了老人孩子,几乎没有几个特别可用的人。自己昨天为什么要阻止楼里的人动手?说实话他也不清楚,或者、只是常年刀口舔血亡命生涯培养出来的自觉。
昨夜初始是要出去查看玄烬带来的人怎样安排的,出门前明知道外面没有人,还是小心翼翼哄哄熟睡的孩子说了几句话才出门。就在他走到门后一步,手指都已经触到门闩的时候,仿佛凭空一样,拖沓的脚步声慢慢接近。
他并没有特意隐藏声音,他知道凭潋琪的身手这个小小后院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索性不伪装了。可是自十五岁夺得浴魂楼第一公子的名号以后,再没遇见过可以可以如此接近自己才被发现的人,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个七旬老妪!脚步声、呼吸声都像是蓦然宠地底冒出来一样,当时心中的震惊自不必说。
尽管见到暗婆婆的时候,她依旧是脚步虚浮、呼吸急促,丝毫看不出功夫底子。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最终他还是临时改变注意,在厨房设机关另其自燃起火,命令杀手撤离。
思绪沉沉间到了东泽城,潋琪已提前赶到订好了房间。一行人入住,鲜衣怒马,美人如玉,照旧是引了很多围观的人来。偏生她们不会丝毫收敛,潋琪带着柔水、小七并那个叫无暇的孩子支使的店里五六个小二姐东奔西跑,并以戏弄她们为乐。掌柜的不知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猜不透她们的身份不敢造次,一脸奴像立在旁边比伺侯亲娘还周到。
眉眼略挑,乐瞄到自己面前墙壁底下几个移动的光斑,是浴魂楼用琉璃镜反射的传信暗号。当下趁人不备在孩子腰里一捏,原本瞪着眼睛四处观望的婴儿登时号啕大哭。
“可能是要换尿布了,奴家先带孩子回房,小姐、君上慢用。”乐起身规规矩矩地道谦离座,见凤君点头才跟着引路的小二姐上楼。
“这位姑娘,敢问我家小姐安排的是哪间房?”乐冲着那小二一笑,温温柔柔地问。
小二被他美貌晃花了眼,咽了口口水殷勤道:“天字号只有三间上房,倒是还没安排住哪间。除了主子剩下的都要住地字号的,您受累!”
“姑娘客气了,这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你看我们小姐包的哪间房离上房最远带我去,我这儿带着孩子怕吵着小姐和郎君。”
“您想的周到,二楼拐角最后一间离天字号远,您看行吗?”
“谢谢!”乐道个万福抱着孩子进去四处一看,这间客房一面临后院,一面是大街,倒是个出去的好地方。于是哄了孩子闭目养神,他知道一会儿大家用完了午饭都会去忙着给月凤君妇夫二人解毒,没人会注意到他这里。
果不其然,未时正的时候大家全部到她二人的房间去了,只留了个小厮金霜坐在门口打嗑睡。乐点了孩子的昏睡|茓猫一般自窗口跃出去。
“属下玄乐参见楼主。”依暗记乐找到一座大宅,远远对着站在一株兰草前面侍弄的女人拜下去。
“呦~玄乐公子来了,还不快过来,楼主等着你回话呢。”侯在旁边的玄烬嗲声嗲气道。
“你下去!”那女子利眸一瞪,冷哼道,回头看玄乐时已然换了一副表情,声音和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必行此大礼,过来说话。”
“是。”玄乐应声上前仍旧不靠近,站在那女子五步开外回话。
“哼!”玄烬扭着腰下去,心中愈发郁愤难平。想当年他和玄乐同为水患孤儿,一起被收进浴魂楼,至今已经十余年。
他自为了活命答应楼主要求那一刻起就知道,此生是干净不了了。男儿当杀手多半以色侍人伺机而动,每一回若是不能成事儿落的下场定然比娼妓还不如,能活到现在的也必然有过人之处。
而这个玄乐进楼这些年还能保住自己处子之身,作为男子怎能不被人刮目相看。玄烬想起他来却是只有刻骨怨毒,他心中自认不论武功毒术、长相媚术不比玄乐差一分一毫,只是老天不公,当年比武一招之差从此屈居人下。第一公子玄乐得保清白之身,有权调配楼中势力,他玄烬却落的以色侍人,受尽欺凌,同命不同人差别竟可以大到如许程度,叫他怎么甘心?
第二卷:罹世烟火
京郊遇伏
浴魂楼的楼主赫连不动声色地听玄乐汇报情况,面上表情无波无澜,手持喷壶给盆里的兰草浇水,慢条斯理的修剪蔓陀罗的花枝。
玄乐讲完了自己的所见,分析一下看法随即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等候指示。
赫连沉默良久方才沉声道:“你且回去继续与她们周旋,不可轻举妄动。有事情我在联系你。”
“是。”玄乐叩头施礼,也不多嘴转身就走。
赫连看他离开了才放下手里的喷壶,细瓷的壶在粘地的一刹那壶身片片裂开,碎成一堆每块不过指尖大小的瓷片。
她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看自己的掌心,人说她天纵奇才,武功谋略无能出其右者,自十四岁接手浴魂楼至今无人不服,奇*shu$网收集整理情绪失控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了。
那些人竟然可以轻易拿到“命十三”的解药,净雪宫的力量大到如许程度么?仅仅是一夜之间而已!
赫连拍拍手里的土,抚平衣服上的摺子,闲步出了院子。大长公主给的资料并不准确,看来自己需要去找她沟通一下了。她楼里的哪一个杀手都是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不能为了那个整日只会斗鸡走狗的狗屁太女随便牺牲,谁坐龙椅关她们这些刀口上活命的杀手什么事?
这一边凤君、煜风两人顺利解毒,虽说煜风受了惊,凤君心理负担也一直很大,总算有惊无险。众人本来决定在东泽城休养几天,看看这北地城市风光也顺带补些日常用品,最重要的是综合各方情报为进京做足准备。
谁知停留不过一日就收到蓝逸雪的传书,曾经劫持煜风的女人出现在京城定坤(详见第九章:煜风被劫持)。当街遇见逸雪公然挑衅,污言秽语累及逸雪的夫郎冉景辰,声称逸雪当日强抢景辰过门夺人所爱,自己要为他讨回公道。
重点是那女人举止飞扬跋扈颇为嚣张,言语间意思竟是净雪宫必然要被灭掉的。逸雪追查下去,她背后的主子最高牵涉到当今凤后的娘家,至此再也查不下去。派出去的探子不是消失就是只找回尸体。
因此她和同在定坤办事的离云希望凤君等人尽快赶去。
凤君收到传信颇为踌躇了一番,那个女人看来不是什么大角色,但是搞清楚她的地位是必要的。只是这事情似乎涉及到逸雪的隐私,倒让她无从问起了。
煜风忧郁半晌终于决定过来解释,这事情关乎男儿家的清誉,当日他被救回后曾经细细告诉众人自己遇见那个女人的事情,还有她说过的话。记得姐姐无奈叹息一声也不解释,姐夫脸色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后来耐不住好奇去问爹爹,才知道那女子原本也是江南大商家的少主,名叫周素。机缘巧合见过随父亲惜兰来蓝家走访的冉景辰,一见倾心多方打听只盼能娶回家去。
但是净雪宫内部的孩子一般都不会和外人联姻,尤其是周素这种大家族的孩子,结了婚就相当于和净雪断了联系。何况景辰与逸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家早有婚约在先。冉飞雨作为家主为哥哥回绝了周素。
后来因为生意场上的竞争还有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势,周家迅速败落,逸雪并购了她们家的大部分店铺。本来商人重利,斗的你死我活也是常事儿,碰上了情就乱了。周素一口咬定逸雪卑鄙无耻没有信誉,蓄意报复。
煜风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有这么回事,姐夫后来平平稳稳嫁过来,和姐姐两个妇唱父随日子过的恩爱甜美,众人也就忘了这个小Сhā曲。不想周素竟然还没有放弃,不知道哪里得了门路又来纠缠不清。
凤君整理一下消息,都是些陈年旧事,没有新内容。暗蓝昨日报告乐曾经在自己和煜风解毒期间出去见人,他果然是个杀手。只是暗蓝手下的孩子多数灵识不高,只送回两人谈话内容,多数是乐在汇报,那女人并没有说几句话,无从分析来路。
几个人商议后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继续带着他上路为好。要想了解更多情况,还是要到京城看了情况再说。对方有备而来,己方只能出奇制胜了。
人类的探子没用,暗蓝的手下她们肯定防不住。凤君安排好各项事情,一干人急急启程往京城赶去。
暗蓝亲自去京城探信,潋琪等人继续随行。
冬天的北方日日西风凛冽,满世界枯枝败叶,万物修憩,江河封冻。出了东泽城再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城市,颇有些萧条之色。
乐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白朵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和外界联络的行为。只是进来和煜风走的越来越近,有些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要转移下手目标了。
凤君看两个人头挨头靠在一起说说男儿家的悄悄话,描些绣样儿,逗逗孩子,笑得异常欢畅,不禁有些遗憾。本来煜风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同性朋友,若不是分属不同的势力,这个乐倒是个难得的人。只是……
一轮血样的夕阳缓缓沉进起伏的地平线,周围浮起艳丽的晚霞。少数没有冬眠或者南迁的动物也开始回巢了。
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的凤君忽然警惕地绷紧神经,离开上一个城镇已经有将近一天的路程,这附近应该没有什么人烟才对,可是空气里莫名的燥动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对。
与此同时白朵传信十里内有大批不明人物靠近,身份未知。
“也许是镖队呢?冬天镖局也会出生意的。”凤君看一眼拍着孩子的乐,没什么异常。
“宫主~”白朵无奈叹息一声,“不要有侥幸心理,镖队怎么可能从四面八方同时接近?”
“这样啊,”凤君微微皱起了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腰里佩剑上的穗子,白朵、无暇她们虽然历害,可是向来不杀生的,若是遇到大批人袭击,自己几个可忙不过来。何况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乐跟在身边,“加速前进,迎着正前方的那伙人走,开个口子出去再说。一定不能让她们围住了。”
她两人心语传信片刻间定下计划。以无暇、清羽能力侦测敌方分布情况。白朵、潋琪带着两个骑马加速尽量提前解决几个。连腊月也跳下车跟上去了。
车里的乐和煜风只觉得马车突然加速,没有准备的两个人撞成一团。
“小心!”凤君一手一个把两个滚成一团的人拉起来,冷不防的马车越过一个坑猛然一颠,坐稳没一刻的两个人齐齐朝她砸过来。
乐摔倒后本能去护怀里的东西,在狭窄的车厢里连个翻身躲避的地方都没有,眼见着车板越来越近就要碰上,刚闭上眼就被一股柔力拉起来。才喘一口气又朝后倒去。
睁开眼正对月凤君柔软的前襟,乐看清了自己手抓的位置本能地缩回手。他虽为杀人受过些风月场上的训练,这么毫无防备的跌到一个女人怀里还真是头一回。尤其当凤君神色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伤?”
扶着他肩膀的手规规矩矩,没有一丝下滑的迹象。乐仰视那没有任何异常色彩,只有纯粹关心的眼神忽然有一丝恍惚。这种眼神,有多久没看见过了?
有多久了?他习惯了女人看见他时的目光,贪婪的、赤祼祼的、嗜血的、满是欲望的……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的目光了?
“乐公子没事么?”凤君见他神色恍惚,联想起近日他都没有和那个什么浴魂楼联系,猜想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次伏击?或者,是另外一批人?
这个人虽然是杀手可是平日行为倒没有令人讨厌的样子,凤君见他仍旧恍惚略略皱了眉头,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碰到哪里了吗?需不需要检查一下?”
“没、没事!”竟然结巴了!乐慌忙坐直,“怎么突然走那么快?”
“没什么。路面不太平,传说这一带有劫匪出没,小心点比较好。”凤君淡淡道,低眉敛首始终不正眼看他,轻轻给怀里的煜风揉捏撞疼的膝盖。
“乐真的没事么?也没有什么地方磕伤?我们刚刚一起撞到座位边上的哦。”煜风还是有些担心,自己都撞的很疼的,估计有淤青。
“没事,不要担心。”乐笑的有些牵强,煜风的笑容太干净。平生头一回,他不想顺应天命,有些自伤。
外面隐隐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乐瞬间清醒过来,神经紧绷扣紧袖口的暗器,楼里安排了伏击竟然没有告诉自己?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思考,凤君一直没有和外面说话,连窗帘都没有掀开一角,她是怎么知道马车要加速,这一带不太平的呢?
第二卷:罹世烟火
出围
沉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凝神辨别马蹄声里细微的区别,随着越来越密集的声响,他不禁变了脸色。
浴魂楼里培养的杀手向来重质不重量,即使作为道儿上一等一的组织也只有不到百人的主力,其余都是后勤人员,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上次围杀出的人手已经是自他入楼之后都没有见过的大阵仗了。
可是四面八方或远或近的人手已逾百人,且马蹄声音散乱,不全是训练有素的楼里人,他能分辨出密集声响里的自己人控马特殊的频率。楼主竟然和其它的势力合作了!!
凤君微微眯了一下眼,注意到乐指尖不自然的轻扣身下的座椅。他知道什么?自己完全可以确定这些日子他没有和外界联系,那么这次行动他不知道?还是另外的人马?
白朵心语传信:“正前方的敌人只在五里之内,估计她们都没有预料咱们能这么早发现忽然加速,没有意外可以安全出去。”
“那就好,多亏了我们的狐王陛下了。干掉多少敌人了?”凤君松一口气笑道。
“一半,好像不是同一伙人,配合不是很好,连腊月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扑到几个!”白朵声音轻快,“你们把速度再放快一点,要不然就算跑了出去,甩后面的尾巴也够烦人的。”
“那我换马好了!车空了可以再快一点。”凤君一声唿哨,骜雪立刻赶到车门旁边并行等她上来。
“煜风跟我一起骑马走吧,这样车能跑的快些。”凤君犹豫一下,煜风功夫虽好心思却太单纯,实在不放心他跟乐单独待在一起。
“好。”煜风应声跟过去,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乐,“我们骑马走,车空了走的快,你可坐稳了,别摔着。”
“我、我、”乐脸色有些苍白。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晕车,平日走的慢,服了药用内力压着没什么,可是这车一快就没办法了。他担心自己一会儿就晕的剑都提不起来了,看看外面已经没有空马,只得咬咬牙道:“我会小心的,君上不必担心。”
“那就好。”凤君和煜风分别跃上骜雪、骜炎的背。马妇一甩鞭子,跟着她二人风驰电掣一般往前赶。
隐隐约约能听见兵器撞击声,凤君心中一凛,白朵她们已经被发现了,随即用力一夹马腹喝道:“我先上前,你们随后跟过来。”
“是。”赶车的马妇和两个丫头齐声答应。
煜风见她加速也拍马跟上,两匹马撒开了蹄子狂奔,眼前的景物呼啸着后退,几里路眨眼间过去。人影越来越近,白朵和潋琪竟然被大批人马围在中间。
刀光剑影、暗器满天,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尸体,猎猎北风迎面卷过来,空气里浓郁的血腥里夹杂着丝丝缕缕淡香,又很快被化尸浓烈的尸臭掩住。
“小心有毒!”白朵大声提醒飞速接近的两个人。
“了解。”凤君一拍马颈,骜雪会意,长嘶一声猛然转向贴着骜炎飞奔,两匹马并行前进分毫不差。
“风儿吃下去。”凤君一手控马一手把清羽给的避毒药丸递给煜风,虽然不能解百毒,想来也能防一阵子。
后面车里的清羽、无暇忽然齐齐面色一变。下一刻两人跃出马车,无暇足尖在拉车的马头上一点,飞鸟一般落在前面一辆车上。
强忍着不适趴在车窗边看情况的乐只觉头顶衣炔带风声滑过,看清时就见无暇轻飘飘落在拉车的马上,她甚至什么都没有扶,就那么站在疾驰的马背上,衣襟给风带的猎猎作响,身形却没有一丝晃动!
从刚开始的惊讶到意识到无暇的轻功之高,乐浑身冒出一层冷汗。这个净雪宫宫主手下果然卧虎藏龙,无暇平日里吵闹聒噪看起来与平常少女无异,不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还有那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暗蓝,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接近自己,却没有一点会功夫的迹象,这等怪象简直世间少有。不知道她练的是何种邪功?
来不及进一步惊叹,无暇一声厉喝,跑的兴起的马一个人立生停住,此时离前面厮杀的人群不过数十丈距离。
乐钻出马车跳下来,一眼就分辨出人群里的浴魂楼成员,不知道是因为和其他人混杂在一起没办法配合还是故意隐藏实力,连平日的七成水平都没使出来,好在地上死伤的多半不是自己人。
清羽、无暇脚不点地从外围杀入,刹时间如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杀手大片倒下。乐一愣神略微有些犹豫是要保持沉默还是跟上去,好在怀里还抱着个号啕大哭的孩子,不动手也没什么嫌疑,当下决定站着不动,没有人会专门跑过来袭击他,隔岸观火好了。
场中暗器乱飞,乐时不时撞飞几个解救浴魂楼的人,渐渐看出同来的另一组织的人有些蹊跷。某些人刻意不时变换的招数,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自己的出身吗?
“啊~”尸体伴着凄厉惨叫飞过来,鲜血溅了乐一身。
“果然。”乐长剑一抖划开死人衣襟,肩胛处一块墨色纹身,花开富贵,墨色蔷薇的印记是当今大长公主暗中培养的杀手标记。
可是,当今圣上已经有三个女儿,就是杀了这个流落民间的公主也轮不到她这个皇姨继位。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大长公主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危险,不但派出带着标记的杀手,还和浴魂楼合作?
无暇、清羽的加入,再加上小七和柔水,形势开始一边倒。杀手一个个倒下,受伤不能动的纷纷服毒自尽,尸体腐化的臭味呛的人喘不过气来,黄褐色的尸水在冬日的枯草上蔓延,所过之处一片焦黑。被白朵几人打晕的杀手接触到尸水后被一并融化。
“本不想杀生的,到最后还是间接害了人!”白朵单手劈晕一个黑衣人,皱着眉毛感叹,一副悲天悯人的佛奶奶像。
“开什么玩笑?”潋琪怪叫道,猛地向后下腰闪过一蓬篮盈盈的钢针,仰身的同时挽个剑花毫不犹豫地朝后面的人身上狠狠刺下去。“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们亡,你还有时间怜悯别人?简直疯了!”
“费话少说,往马车那边靠,其它方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一旦让她们围住后果不堪设想,凤君在衣襟上抹干手上的鲜血,一提疆绳骜雪飞一般越过尸堆,几步奔到马车旁。
“小心!快上车!”略微有些沙哑的呼和近在咫尺。乐才不过凝神一刻,眼角瞥见带着红色穗子的金钱镖呼啸而过,一缕碎发被削断,飘飘洒洒落下去,再回神时已经被凤君一把捞起放在马背上。
“唐璇、六婶,出发!大家跟上。”抱着他的凤君没事儿一样,一抖疆绳带头往大路奔过去。
“乐有没有受伤?”煜风很快跟上来并头前进。他一身衣服半边染血,看起来没受什么伤,鬓发微散浑身煞气,看起来倒比平日里温润的样子多了点野性美。
乐意识到自己又恍神,这个时候竟然计较别人的长相,马上甩头清醒过来,大声回答,“幸而小姐来的及时,我没事。原不过一时大意疏忽了。”
“那就好,我看你蹲下还以为受了伤呢,眼见着暗器过去也不闪,喊也不应,吓死我了,幸而凤君去的及时。”煜风神经紧张,不停地说话。
“歇着点儿吧!”两匹马默契有佳跑得及近,凤君略侧侧身就能碰到他,于是轻轻握握他的手安抚一下。又低头对怀里的乐道:“非常时刻顾不得男女大防,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骜雪跑的快,你暂且不回马车里,跟我共乘一匹马可好?”
“老大,你想累死我么?”乐还未答话,骜雪就一声长嘶妄图抗议。
“抗议无效,你要是这么容易被累死还自称什么神驹,也不嫌害臊!”凤君朝它头上轻轻一巴掌,笑着问并行的红马,“你看人家骜炎就从来不抱怨,骜雪最没有女子气概,小炎你说是不是?”
“你挑拨离间,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平原上一匹马一边仰天长嘶一边飞一般往前奔,带的身后狼烟滚滚,鸟雀惊飞。
第二卷:罹世烟火
情动
“驾!驾~”“后面的跟上!”
两个晚归的樵妇惊奇地看着大路上狼烟滚滚,一行数十骑沿着官道飞奔而来,其中竟然带着两辆马车,真难为她们能跑这么快!
人群眨眼间接近,樵妇终于看清,几乎所有人身上都血迹斑斑,登时惊起一身冷汗。不知道是不是村头说书娘子说的武林人士之间的争斗,那个以见多识广闻名的说书娘子提到这些事情时曾经很严肃地叮嘱她们,遇见了就躲的远远的。
没有给她们躲的机会,潋琪的坐骑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淡粉色的雾瞬间把两个人包起来,肩上柴担落地的同时两个人软软倒地。
“你把她们怎么了?”凤君皱着眉头喊,她不想牵联无辜。
“让她们睡一会儿,晚几个时辰自会醒过来,最多着点凉。要不然躲不过后面的杀手就是死路一条,那些人才不会管什么无辜不无辜,历来规矩就是凡是看见过她们的一概杀光!”
“竟然残忍如斯!”凤君暗暗咬牙,手上劲力一紧,被她揽在怀里的乐只是长眉微微颤了颤,神色木然,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这段时间数次判断失误,还有刚才毫无防备地被月凤君拉上马背,绝不仅仅是自己疏忽大意的原因。这些人的功夫远远高出自己当初的想象,几乎没看见怎么出手的月凤君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接近到令自己失去防御能力的距离。还有那天晚上的暗蓝,恐怕是故意让自己知道的。
如此,难道她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腊月天气,迎着马背上凛冽的寒风,乐生生惊出一身冷汗。还有什么是隐藏在这些表象之下的?
绝杀阵的围击,命十三的奇毒,浴魂楼持之横行天下的东西一一被轻易化解。如今竟然已经到了要和人家联手的地步了?楼主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任务呢?什么人出手,给了多大的价码?竟然可以让浴魂楼作出如此大的让步和牺牲!
浴魂楼枉称天下第一楼,这几轮斗法下来再看,那些所谓的必杀绝技简直不值一提。
一向性格冷漠只会机械执行任务的乐第一次有这么多疑问,面对从来没有遇见的强大力量,心里产生隐隐约约的畏惧。
心乱,杀手最忌讳的东西。一旦知道了畏惧,就不再是最好的杀手。乐忘记了第一天进入浴魂楼就被反复叮嘱的禁忌,只是专心致志地思考这些他从来不会也不应该为之担心的问题。
“很冷么?”怀里的男孩忽然微微有些颤抖,呼吸不再稳定绵长,罕见地带着一点几乎觉察不到的紊乱。
“谢、谢小姐关心。我没事。”乐勉力压住内息,他学的是杀人的招式,练武一向求速成有用,又加上年纪尚小,内力其实并不怎么样。这么着在寒风中跑了几个时辰,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唔~身上很冰,披着这个,再坚持一下。”凤君随意抚了一下他露在外面冻的冰凉的手,接着拉着自己的披风将抱着孩子的乐整个裹起来,又不放心渡了些内力过去。
来此半年,她当然知道这里男儿家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碰的,无奈毕竟是另一个世界长大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这种情况下哪有心力注意这些,是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乐冰凉的手忽然被个温暖的纤手抓个正着,随后被厚厚的披风裹起来,只觉一股暖暖的内力自右手缓缓上去,冻的有些麻木的手指登时暖和起来。周身满满的都是那女子身上清淡的香味味道,混着淡淡的血腥和风尘气令他心神一颤。
侧头回望女子淡定俊美的容颜,双眼直视前方,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没来由的想靠近。
“嗯?有事吗?”感觉到他的目光,凤君低声问,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说话间暖暖的气息拂过耳后,乐浑身一颤,霎时面红耳赤,呐呐道:“我、我是想问什么时候能休息?孩子半天没吃饭了。”心里懊恼万分,自己虽然仍就是处子之身,也早不是不懂人事的孩子,甚至为了杀人专门修习过媚术。
这个女人、怎么能如此轻易让自己失控?脸红?乐略微有些自嘲地撇撇嘴,都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得事情了!
“抱歉!这么小的孩子委屈了,”凤君略停一刻才回话,仍就是略微低哑的声音,“再跑个几十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休息了,请再坚持一下。”
白朵接到凤君心语,告诉她感应到后方追敌已经渐渐慢了下来,可以到前面村镇休息。
几人看见凤君把乐抱在怀里低声说话,甚是亲昵。潋琪几人不便明说,只有白朵心语传信,“御主你美人在怀,还算计什么在哪里停下来,如此艳福停了可就享受不了了!”
潋琪见凤君瞬间黑下来得脸色,心里也明白定然是被白朵嘲笑了,一边驭马前进一边放声大笑,笑声张狂,气的凤君恨不得一把药过去弄哑了她。
连清羽都抿着嘴偷了,无暇单足立在马头上,长衫随风摆舞,飘飘若仙。也不知道跟白朵说了些什么,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直笑得横趴在马背上起不来。
乐看她在飞奔得马背上展转腾挪如履平地,讶色更甚。以他浴魂楼轻功第一的身手,别说是狭窄的马背,就是宽大的马车车顶,如此飞奔也不见得站得稳。
这些人的身手深不可测,乐无意识地往凤君怀里钻了钻,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安全港湾。用毫无防备的状态靠在女子怀里,乐完全忘记了这个人是自己这十几天来一直处心积虑要除掉的,甚至恍恍忽忽睡了过去。
身体猛然下坠的感觉,乐眨眨略微有些朦胧的眼睛,女子清晰俊秀的脸颊渐渐清晰起来。心中一凛,翻身起来四处打量,略显简陋的房间,粗布的卧具和薄缎帐子,不像是客栈。
“你醒了?”凤君自自然然摸摸他的额头,交代道:“你有些低烧,可能是这些天太过劳累了。幸而我们带的有药,一会儿煎好了会让金霜给你送来。这里是一处民居,大家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再出发。”
“呃~谢谢小姐!”乐脸一红,往后躲了躲,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这哪是什么低烧,分明是体内的毒发作了。浴魂楼用毒控制手下的杀手也不是什么秘密,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和楼里接触了,没拿到定期的解药,拖到今日发作已经是晚的了。
凤君见他躲闪才记起来男女有别,不慌不忙收回手,仍旧温言道:“抱歉,一时疏忽越矩了,公子见谅。孩子有人照顾,你且安心休息吧。我出去处理些事物,有事唤人即可。”
“小姐请便,不用为我挂心。”乐半坐着略略点头示谢。看着凤君带好门出去,考虑自己怎样才能出去联系一下楼里的人拿解药,没到绝路总是要活下去的。
不一刻金霜端着药进来,看看坐在床上的绝色佳人,不由多了几句嘴,“唉,我说乐公子,你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什么?”乐浑身神经霎时紧绷,杀气四溢,吓得金霜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没什么啊,不就是中毒嘛。小姐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免得你心里有负担。喏,你的药。”金霜有些不服气,什么嘛,亏的君上和小姐这么担心他,“三副药就没事了。哼!要不是遇见我们小姐妙手回春的医术,哪能让你好的这么利索。”
“你说什么?”乐心里一惊一喜,惊的是浴魂楼用来控制杀手的毒岂是寻常物事,她们竟然可以如此轻易解开。喜的是若能解的了毒,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从此就是出了牢笼的鸟儿自由自在,再不受他人摆布。
“我说你的毒可以解啦!所以不要告诉小姐我告诉你哦,她们不让我说呢。”金霜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小姐说的对,不知不觉好了也就算了,何必要告诉他。
再看乐一脸不可置信不由又不服气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我们小姐的医术啊。告诉你,活死人肉白骨都没问题,我们净雪……呃~”金霜打个突猛然停嘴,好险,险些说出来,自己这张嘴真是该打。
匆匆忙忙端着空碗出去,一抬头见凤君抱着床被褥迎面过来,他跟着煜风这些日子也知道凤君不喜上下主仆之别,一时忍不住抱怨道:“小姐干吗不让我告诉他你给他解的毒?连您的血都用来做药引了还不让人家知道!谁知道他……”
是什么来历?后半句话给凤君一个眼神堵回嘴里,金霜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吐吐舌头快步出去。
屋里的乐听得清楚,她用自己的血给我做药引?心里猛然一跳,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不知是悲是喜?
第二卷:罹世烟火
诉情
“天阴下来了,看起来晚上还要下雪的。我帮你多拿了床被子。”凤君在门上轻扣两下,听到回应推门进去,忽略男孩子有些紧张的神情。“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叫金霜。今晚他住你隔壁。辰时初吃晚饭,你要在房里吃还是和大家一起?”
完全公式化的交代询问,听在现在的乐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他,这样的耐心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记忆中死于水患的父亲,唯一会关心他的人也没有过这样耐心。
在那些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模糊成破碎画面的记忆里,为生活所迫的漂亮男人总是愁容满面,被欺负后抱着脾气暴躁,打过他之后抱着他痛哭流涕……
所以当父亲在水患之后的瘟疫中去世,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那样的生活死了反倒是解脱。
“乐公子?”凤君皱着眉看把漂亮樱唇咬出血痕的乐,“乐公子?”
“哦,抱歉,一时失神。我没什么大碍,一会出去和大家一起吃就可以。”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异样的感觉,再次用力咬了咬唇,一丝淡淡的血腥溢出来。
“也好,我先走了。还有半个多时辰,你休息一会儿吧,不用担心孩子。”凤君淡淡道,仍旧装作没看见乐的自虐行为,安然带门出去。
“他好些了吗?”
“才吃一次药,不会好那么快。”转角遇到站在寒风里的煜风,凤君握住他的手,指尖冰的吓人。“怎么穿的这么少站在风里?快跟我进屋。”凤君把他的手捂在自己掌心,伴拖半抱着拉进同样阴冷的屋子。
这里是净雪宫的地产,虽然常年有人照顾,但是没人住也着实荒凉。凤君扔几块炭到火盆里,烤烤手见煜风仍旧有些怔愣地呆坐在床边略略有些担心。
“今儿是怎么了?吓着了么?”
煜风用力挣扎几下没从凤君手里把手抽出来,反而让她给放到自己怀里暖着,指尖下软软暖暖的内衣引得他脸上一阵热浮上来,耳根都红了。
“到底是怎么了?”觉察到怀里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下来,凤君还是不放心,他的亲亲宝贝还不习惯什么事情都告诉她,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一准出毛病。“不说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哦~~”
“不说、就不告诉你!”煜风软下腰身趴到凤君怀里嘟起小嘴,平时都是乖顺体贴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跟她撒撒娇使使小性儿。
虽然爹爹教训过不可以这样,不过是凤君自己不让读什么《男诫》《夫德》,自己已经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了,她不但不生气还很鼓励,所以……煜风心里小小算计着无意识地又朝凤君怀里拱了拱。
“真不打算告诉我?”语气渐渐加强,凤君嘴角上扬,果真有事。要不然不会这么突然跟个小孩子一样,调整一下姿势让他趴的更舒服,“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不想说。”语气没问题,可是这么猫咪一样的姿势,乱蹭的脑袋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不想说就算了……”
许是喝了风的缘故,女声比平时略低些,带着微微的沙哑。暖暖的气息扑到脖子上,煜风有些迷惑地抬起头,她果然又纵容自己任性,心底竟然升起一点点失落。“为什么不接着问?”
“哦,你想我接着问啊。那好,”凤君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细碎的吻落到怀里人儿细瓷般的肌肤上,微凉的手指从他领口滑进去,“到底有什么事儿?”
“不要欺负我~~”完全没有意义和效果的抗议,煜风赌气般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喂!你怎么能管这叫欺负?明明是疼你。”吻上被主人咬的艳红的樱唇,“你见过谁这么欺负人?”
“就是欺负我,我、我……”煜风当然不知道别人家妻主和夫郎是怎么相处的,但是这样自己像是被哄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委屈了。说到后来大眼浮起浓重的水雾,音调已是隐隐然带些哭腔。
“怎么哭了?”凤君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搂住他细细的腰,本来骨架就纤细,最近跟着自己奔波又瘦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说、”煜风又去咬自己的嘴唇,被凤君制止后略微有些不安,“说我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不许自己操心。”
“那你怎么做的?”
“我、我,呜~”煜风忽然悲从中来,趴到凤君肩上大哭。他今天头一回杀那么多人,加上一整天的逃命,还有自己心里一点小小的男儿心思,终是忍不住了。
“宝贝不哭,”凤君拍着他的背忽然有些想笑,平日里行事说话都稳重大方的,一发起脾气来还是跟个孩子一样,哭出来也好,估计是憋了些时候了,“风儿是凤君最喜欢的宝贝,不哭、不哭…….”
“干、干吗对我这么好?”
“你不是也对我很好吗?对人好还要理由啊?”
“要、要的。”
“因为我爱你、喜欢你、喜欢你……”满意了吧?凤君看着煜风脸红到要冒火,反正这句话她是百说不厌。心里忽然灵光一闪,风儿不是、吃醋了吧?今天下午自己是对乐有些过分殷勤了。“我都回答你问题了,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那个、我觉得、觉得……”煜风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妄图做鸵鸟。
“觉得什么?”
“觉得乐公子长得很好看,性格温柔体贴,嗯,还有……”
“停、停、停,你给我停下,”凤君打断宝贝数别人的优点,只想放声大笑,宝贝学会闹别扭吃醋了,进步啊!大进步!“吃醋了?”
“我、”煜风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当嫉夫,但看看凤君显得特别闪亮的眼睛,虽然觉得她一定生气了,但还是乖乖承认,“嗯,我怕你不要我……嘶~~疼!”
“竟然到现在还问这样的傻问题,气死我了!”凤君在他ρi股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故意板起脸,“我就那么不可信?看起来就是花心色女?嗯?”
“不是~”
“不是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还站在院子里吹寒风?敢不穿披风就出来!把我最喜欢的手冻的冰凉!还不跟我说话?害我担心……”
“呵呵呵~~”煜风本来是有些沮丧的,垂着纤细的脖子准备挨训,结果凤君唠唠叨叨半天,越说他就越沮丧不起来了,听骂听到后来心里竟然甜丝丝的,一不小心没憋住就笑出来。
“你还笑?”凤君面上咬牙切齿,其实忍笑忍的嘴角直抽搐。
“人家错了好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好嘛?”
“算了算了,就知道我心疼你。白叫我担心半天,说、怎么补偿?”凤君也笑出来,手指探进煜风的衣襟在他凝脂般细滑的肌肤上煽风点火。
“随你怎么样!”煜风娇嗔一声,睫毛上还沾着透明的泪滴,出水芙蓉般的清丽里又多出几分妩媚来。知道挣不过,干脆自暴自弃般自动拱进她怀里。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声音越发低沉,怀里香软的身子引的凤君有些心荡神摇,着魔般低下头去吻那一抹绯色的香唇。
“小姐、小姐、快出来,村子里出事了!”扎扎呼呼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柔水旋风般卷过来,一脚踹到门上。年久失修的门扇吱呀了几声后哄然倒地,光荣下岗了!
“柔水!”凤君咬牙切齿低吼道,眼睛充血,明显的欲求不满。幸好她喊的早,要是毫无防备给她一脚把门踹开,风儿以后估计不敢见人了!“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没想到自己一脚就把门给报废的柔水给凤君脸上诡异的表情吓的浑身寒毛根根炸起,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当然有理由。白朵、白朵姐姐让我来叫你,村子里的水源给人下了毒,很多人中毒了!”
第二卷:罹世烟火
反击
“什么?”凤君霍然起身,“有没有死人?”
“暂时没有,白朵姐姐说毒不难解,已经和潋琪姐姐配好了药分发下去。就是问一下宫、哦、不,是问一下小姐,咱们是不是提前走。对方似乎是想逼咱们离开这里,让咱们没办法休息。”
“走?今儿不解决了这些尾巴,难道还带到京城里去不成?”凤君眼里寒光一闪,竟然敢牵连无辜,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使毒。当下心语传信招无暇、清羽过来商量对策。
“什么事?”无暇眨眼间出现在门口,看看倒塌的门板再加上凤君臭的可以的脸色,十分识相地暗暗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下去,生生把就要溢出口的笑声给堵回去。
“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什么都知道,别到最后憋出内伤来。我打架又找不到帮手!”凤君看到无暇促狭的表情愈发的窝火。
“笑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咳!正事要紧,你找我不是为了让我笑的吧?”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暇!”凤君咬着后槽牙恨声道,“别以为你顶着一张罗莉脸就能掩盖自己千年老妖的本质?”
“咦?罗莉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自己长的很可爱的,你也要用我能听得懂的词来夸嘛。快说什么事儿,我老人家还忙着呢?”
“你、”凤君看看无暇严肃地神情,清羽照旧只在进来的时候浅笑打了个招呼就静静立在一旁,倒显得自己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当下吸口气平平心火儿,跟大家讲自己要给对那帮杀手用毒的事情。
无暇踩着凤君屋子倒塌的门上一听见凤君要使毒,激动得眉飞色舞,那帮跟屁虫一样的小喽罗加上低级的下毒手段,她已经忍了很多天了。
当下二话不说招来蛇王、毒狼等一干毒物准备布阵放毒。出门时太过激动,一脚把完整的门扇踩出个巨大裂缝,彻底报废了。清羽只淡淡点头应允,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后来凤君才知道,别看清羽外貌只不过是稚龄童子,平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他才是这里的用毒高手。鹤顶红本身就是极品毒药,加上他千年修为,使起毒来岂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潋琪等人只说村民是得了急症,自愿帮忙施药诊治,村民千恩万谢地取了药各自回家,只混乱了半个多时辰。各家各户的炊烟升起来又散开去。本就寂廖村子刚过一更天就完全安静了下来。
安排好了恰到晚饭时分,众人搬来马车里的存粮,又在附近林子里猎些野味,虽然时间仓促倒也丰盛。
只不过凤君默默跟白朵、无暇、清羽心语交谈讨论晚上灭敌。潋琪、柔水、小七几个饿了一天,又记挂着晚上计划,个个狼吞虎咽,丢了形象大吃。煜风自己吃着还忙着给凤君布菜。乐也是心事重重,一顿饭吃下来到各自回房竟然没有几个人说话。
夜风啪啪拍打着糊了棉纸的窗子,偶尔有惊飞的乌鸦从树林里窜起来叫几声又落回去。
三更时分,潜入村子的杀手莫明其妙地发现,自己前面的同伴一个个悄悄不见了。早几个时辰就应该化为地狱,鸡犬不剩的地方仍旧有冬日里淡淡的炭气弥散,只是安静的异常,连狗吠都没有一声,更不论马匹牛羊各种活物的丁点儿气息。
是以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带头的还是挥手示意大家进村按计划行事。那些人中了毒应该昏睡呈假死状态,只要在六个时辰之内喂了解药自会醒来。
只要抓到了人,照旧是活的。再一把火烧了这个村子,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不过是冬日里的一起火灾罢了。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这种人就该以牙还牙。悬空站在夜风中的无暇、清羽,在屋子里用水镜看着外面情况的净雪宫众人嘴角同时扯出一抹淡笑,好戏开始了。
跟在队伍后面的玄烬烦燥地抹去额头的冷汗,今天是怎么了?
本来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精神百倍应战出任务的状态下的身体,竟然从内到外升起一股几乎无法抗拒的倦意,这感觉越来越浓重,似乎意识都在渐渐远离自己的身体。那种灵魂即将抽离身体的感觉竟然不若想象中的痛苦,只是一种懒洋洋的倦意,想睡过去、睡过去就好了。
脑海中似乎不断有声音说:睡吧~睡吧~睡过去就好了,可以像云一样飘在空中,可以自由自在,可以不必这么累,睡过去就好了……
意识深处的这种念头像千万只手在心里不停地挠,仿佛无数张嘴在不停地呼唤。一个接一个,气势汹汹的杀手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明亮的月亮,漆黑的子夜甚至看不见一点点星光,伸手不见五指!
一场杀戮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被终结。村子里的狗听话地窝进各家的柴房,方圆十里连鸡鸣也没有一声。
村民沉浸在黑甜的梦里,下午那几个得了急症又瞬时被治好得乡邻也不过被当作睡前闲话提了几句而已。马上这些话题就会被新年冲淡,数十年后也许只有当事人记得自己得救命恩人吧。那些华服美眷的贵人,不嫌弃她们低贱的身份,亲自诊治施药救人于水火。
“死的这么舒服倒真便宜了她们!”黑暗里恢复白发白眉的女孩子有些郁闷地皱起眉,真不甘心。
“算了,杀人已经是万不得以的选择了,你还想多背几条罪孽么?”男孩子冷清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有眼里微微的荡漾能看出此时情绪的波动。
“切!我从来不杀无辜之人。这些人多数作恶多端,杀了不过是替天行道,我又担什么罪孽。不给我奖励已经亏了。”女孩子一副无赖相。
“你!”近乎完美的面具生生裂了条缝儿,男孩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终于忍住了把那个人从树顶踹下去的冲动。“跟我回去复命,把你招过来的毒物都送回去。”
“好、好、好,就说跟你一起出任务无聊嘛!下次一定要和潋琪或者白朵一组,小七和柔水都比你有意思。要不然腊月也……呃~”面对清羽蓦然回首时脸上冒火的双眸,无暇气息一个不稳几乎从空中摔下去,“开玩笑!开玩笑!嘿嘿~~”
“她们死了么?”煜风皱着眉头看水镜里一个个软倒的黑衣人,仿佛睡着了一样。这也太过简单了,回想起白日里血肉横飞的撕杀,尽管心里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的“残忍”,煜风还是觉得,这么死真是便宜她们了。
“算了,让她们死个痛快好了。我不是什么善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死都死了,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收拾善后一下,各自休息去吧。养好精神咱们后天再上路。”凤君抬手示意白朵撤了用术法凝结的水镜,疲倦地揉揉太阳|茓,累死了。
第二卷:罹世烟火
进京
一举歼灭跟在后面的尾巴,后面的路程异常轻松。
凤君坐在骜雪背上眯起眼睛看冬日里微黄的的太阳,没有太过刺眼的感觉,照到身上是一种贴心的淡淡温暖。难得的好天气。
想象一下对手听到己方故意放走的漏网之鱼的报告会有什么表情,几个人的心情不约而同好起来。平坦的路途简直就像是休假了,什么紧张的事情都留到进了京城再去烦心吧。
旁边的马车里传出男子低低的笑声,是煜风和乐,这两个人近日来越发的投契了。凤君嘴角上扬拉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有点郁闷,真不知道这是好现象还是坏情况了?
话说回来了,照掌握的信息看乐在杀手中的地位不算低,对这样的人也需要用毒控制,有办法收为己用也说不定。想来那个叫做浴魂楼的杀手组织并没有什么特别忠心的人。
乐的毒基本清了,看他平素行为本性似乎不坏。凤君紧了紧手里的僵绳决定,这个要用怀柔政策收服。
但是没等她开始行动,这个花了大力气救回来的美少年和出现时一样匆忙地离开了。
远远就看见定坤城气势恢宏的青色城墙、暗红色的朱漆大门,宽阔的护城河,两边甲胄鲜明的卫士加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人群,即使是在凛冽的寒风里也能感受到都城的王气威压。
几匹马同时顿了顿,进了这城就是另一个开始。几个伙伴相视一笑打马进城。似乎自己的使命是守护这天下苍生,若说之前还觉得有些离谱夸张的话,看到繁华的都城里欢乐的人群的那一刻,凤君决定,就算是自不量力吧,她会努力去试试阻止战争做个救世主。
尽管冬日里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依旧挡不住京城熙熙攘攘的人流。再加上时间已经到了腊月,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人群。
生活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下,人们会很愿意配合保护自己的家园。当今皇上也算是个明君,所以也许没想象的那么难,对吧?
凤君心情大好地微微一笑,俯首叮嘱马车里好奇张望的人,“风儿,开了车窗把披风穿上,小心着了凉。”
众人进城之前重新收拾行囊,一行人鲜衣怒马招摇进城并没有引来什么哄动。天子脚下、帝王之都,她们这一点儿小动静实在引不起什么来,无非是作给有心人看罢了。
凤君骑在马上努力保持不可一世地富家二世祖形象,天知道她其实是多么想下去研究一下路两旁明显比一路上看到的豪华许多的店铺。
还有明显比其它地方多的男子。这一路上虽然多数走大路,但是经过的没有几个大城市,多数小地方民风保守,街面上鲜少出现男子身影。加之都是匆忙经过,还要注意跟在后面随时会出手的杀手,并没有什么机会注意来往行人。
这还是头一回注意到天宁国男女之间服饰和言谈举止之间的差异。大街上男女看来并无多少差别,衣着外貌差别都不甚大。不论高矮美丑都是男女皆有。并没有女人普遍特别高大、长相粗犷,或男子全体身材娇小、外貌柔弱的区别。
只是多数男子骨架纤细,言行举止温雅沉静,恐怕也是因为一般男人主内,受文化风俗影响,又有诸多教条约束,不像女人一样在外奔波锻炼的原因。
直到煜风详细解释凤君才算看出衣着差别来。女人比男人穿衣更加随意些,裙装裤装都有,大多紧腰窄袖,更有卷起袖子裤腿露出身体的。
男人穿着看样子与女人衣着一般无二,只是腰身线条看不出一处,多数长衣宽袍,高领严扣,袖过指尖。有钱人家的未婚男子出来一定要带帽子或者面纱,凤君听的嘴角直抽搐,简直就是阿拉伯女人衣着的翻版。
说话间已过了中央大街,潋琪领着往净雪宫在京城的宅院过去。
街角一家大的手饰行门前停着几辆豪华马车,门外满登登的围的都是人。不仅是女人,还有为数不少的男子夹杂在其中。
“什么热闹能吸引这么多人围观?”凤君嘴角含笑,眼里却是锐光一闪,越乱的地方越容易混水摸鱼,立时心语传信白朵等人小心。煜风见此处人群格外的多,早就放下马车的窗帘缩回去了。
潋琪应声下马打听,原来是天宁国皇太女的正君驾临此店定制新年首饰。据说这太女正君不仅出身高贵、气质娴雅、才华横溢,更是天宁国第一美人,是以众人围观期望能一睹芳容。
“哦?”凤君细长的眉毛挑起来,对“皇太女”这几个字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想当初她的风儿不就差点被送去当什么劳神子秀男么?“皇家应该有专门的内务府掌管这些衣饰的吧?怎么跑到外面的店铺定作?”
“小姐有所不知,这家店名叫‘藏珍阁’,虽然不是全国最大的珠宝行,却是货最全的。而且因为她们自己有到各国的商队,弄得到许多外国的奇珍。朝廷里外国进贡得东西每年统共就那么多,当今圣上不过赏些给亲近或立功的人,一般人是见也见不到的。有了这么个地儿正随了那些贵戚的心。从官家的正夫、侧室,到勾栏院里的红倌儿头牌,没有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女人也都喜欢到这里找些稀奇玩意儿讨佳人芳心。”
“你还知道的挺全?”凤君笑道,心里琢磨是不是自己也要凑个热闹买点儿什么送给煜风。
“那当然,要不怎么让我陪您出来了。”潋琪得意道:“在跟周边国家的生意上,天宁国也就这一家能跟咱们净雪宫抗衡了。或者说她们老板比咱们历害,咱们四家人一家负责一边,人家是一家全揽。下面也是有过生意来往的,能不了解么?”
“如此说来,这个‘藏珍阁’的老板也是个人物,本姑娘倒要去结交一下了……”凤君一句话没说完,前方的人群蓦然骚动起来,众人立时凝神戒备,掌心悄悄覆上各自的兵器。
大开的店门先是出来一队戎装护卫隔开人群,紧跟着的几个漂亮宫侍已是举止优雅、长相可人,看得有些色女暗暗吞口水,不由更加期待那个传说中的天宁第一美人是如何俊美绝伦?
车妇赶着辆宽大马车过来,紧靠店门口的石阶停下。
隔着人群只看见一个白衣玉冠的女子半拥着个同样一身湖蓝锦衣的男子出来,出店门不过两米就钻进马车,再隔着男子的面纱,只能看出身形颇为美丽。周围的百姓已经跪下去,高呼着:“太女殿下千岁!”
凤君水眸微眯,这个被大家称为太女的女子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些,对着拜了一地的人随意挥挥手道:“平身!”随即钻进马车,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鄙夷或者不耐烦。
没想到来京城第一天就可以看见这个一定会和自己日后生活密切相关的人,看起来不是很难相处,为什么会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呢?凤君调转马头跟着潋琪往另一个方向走,抛下满街的窃窃私语,心里兜兜转转都是这个问题。
“听说太女宠这个正君宠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原来是真的呢?”
“可不是,民间小户人家也不会见妻主会专门陪夫侍出来买首饰!”
“这样一来太女正君娘家的势力就更大了,我听说右丞相……”
“没听见,这位姐姐,我可没听见您说什么!不可妄议朝政,不可妄议朝政啊!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围做一团的人群刹时间散了干净,北风劲急,红日西坠,满街采买的人也开始回家了。
第二卷:罹世烟火
京都月府
整个定坤城坐北朝南,除了正中的皇城外,被几条大街分为十二个街区。围着皇城,官宅、民居、商铺一层层扩散开去。
西北地方有一条街穿越整个民居,一头连着西北城墙下的商业街,一头连着森严壁垒的官宅区。平日里人来人往也是极热闹的,只是这一条街似乎只有一户人家,一年到头都不见那镶着铮亮走兽门钉的朱漆大门打开一两次。
若不是还有人日日洒扫照顾,正门的巨大牌匾上写着“月府”,不知道多少人认为它是个空宅呢!
这一日,已经年许未见打开的大门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敞开了。进进出出的家丁仆役让附近的居民大吃一惊,大概从来也没人想到,这个沉寂的院子里会有这么多的人。
天子脚下不比寻常,京里的人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可是这个从来没有主子出现的大宅蓦然闹这么一出也算得上非比寻常。
未时正,院子里呼拉拉出来大群的家丁、护院、小厮,齐齐站在路边,看的过往行人商贩抛了各自事情纷纷驻足观看。
领头站着的两个女子一个一身墨衣、只在衣边用暗金丝线压出层层叠叠的云纹,乌发仅用同色丝带竖起,贵而不娇看的人眼前一亮。另一个紫衣博带,玉冠星眸,全身上下只有腰间一块墨玉点缀,富贵儒雅见之可亲。正是离云、逸雪。
实在难以相信,两个如此出色的人儿竟然只是这个大宅主人的手下,顿时让人更加期待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干人在外面站了半个多时辰,才见远远一队车马不疾不徐转进长街。
为首一个女子修眉联娟,明眸皓齿,金丝长带束发,额饰明珠,身着牡丹银纹白色锦衣,一双粉底银边小朝靴,玉带束腰配以长剑,胯下的白马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得千里良驹。
后面跟着的四个女子,两个虽无十分女子英气,却因为年龄尚小娇憨可爱,颇讨人喜。另外两个着实另类,都是穿着艳丽,明明是女子,看起来也不甚软弱,偏生身上有一股男儿家才有的妩媚妖娆之态。
明目张胆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一声叹息,甚至有人窃窃私语如此气派,说不定是哪个封地在外省的公主回京了呢?
此语一出,应合者无数,她们实在想不出除了天家子孙还有哪个敢如此招摇排场?
凤君远远看见那迎接的阵仗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她们平日里亲如一家,哪里有什么上下之分,苦笑一声暗暗嘱咐大家作戏作全套。表面上仍旧安然驭马缓缓前进,四周的闲话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心道天家子孙倒是真的,不过是个不受欢迎的罢了。
“恭迎主子回府!”一干人等齐齐跪下去。
“都起来吧。”凤君做出对众人十分满意的样子,随意挥挥手示意大家起来,等煜风几个下车后,率先往院子走去。
“潋琪,可不可以换个低调一点的住处,这样有点过分了吧?”凤君压低了声音道,有些无奈地看左右绵延出一条街的屋宇。跟在离云、逸雪身后的数百仆人鸦雀无声,个个套着簇新的衣服,低眉敛首恭顺异常,恍惚间仿佛看见了《红楼梦》里的宁容二府。
一条街啊!竟然是一条街!一条街都是她的宅院!不知道这京城里除了她还有几家如此奢华的居所?
“回主子,”潋琪双眉微扬收了平日里轻佻神气,“小姐”也不叫了,板着声音道:“居所下人都是几位长辈安排好的,咱们在京里就这么一所房子,若要搬还需另置,只怕一时找不到这么大的院子。”
“另置同样大的我还搬个什么劲儿啊?”忍不住要按按额角,难道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侧首看看神态自若立在自己身边的煜风,没有一分自己刚刚被如此阵仗惊到的样子,果然是自己没见过世面!
“好吧,进府。”叹一声,低估了自家的身价儿。
那一边下人们见了新主子就各自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凤君一路上暗暗观察,看起来各各都是本分人,几个护院也够精干,倒也难得。不知是谁调教出这么一班仆役来?
因为凤君想看看院子格局,坚决不肯坐轿,竟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据说是正厅的中院,以凤君的脚力也觉得有些疲累,最可恨是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也只看到宅子的冰山一角而已。
类似以前见过的苏州园林式设计,一路走来,处处穿花游廊,加上影壁、假山,或竹林或松墙,以及人工湖的阻隔,弄的整个院子宛如迷宫。
凤君看出很多装饰山石也是依照了阵法的排布种的。幸而现在是冬天,万物萧条只余松柏长青,不难想象到了春夏秋时节,只怕这院子里的花草也定然是按着某些门道特意选位栽植,其间相生相克,互为毒药解药,如此一看,倒真是个难得安全得好地方!
“有没有这房子的图纸?我得先弄明白这院子哪到哪儿,赶明儿别在自己家里迷了路。”凤君坐下喝口茶,歇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这阵子一直骑马,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早知道一时半刻也搞不清楚房子的构造,也不会逞强非要走着过来了。
“净雪宫那里有,须得送信给听松叔叔要来,等几日才可以。”
“送到了尽快给我就好,”凤君喝口茶,琢磨着现在情况复杂,需从哪里问起,不经意间眼神扫过堂上或坐或站的众人,心里一紧,问道:“乐公子呢?”
此语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逸雪道:“乐公子是哪位?来的人里除了两个车妇和丫头、小厮跟着管家去归置行李,其余的不都在这儿了么?”
“乐,是我们路上救的一个人,已经查实了是地方的杀手。不过没有挑明,是以一直带在身边的。刚才是谁最后见的他?”凤君暗暗有些懊恼,刚刚外面排场太大,一时人多混乱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这下子丢了个线索。
煜风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他跟我一起下车的,之后我因见了姐姐,一路都在问候姐夫和小外甥女诗雅的事情,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他。现在派人出去找么?”
“不用找了,人家到该去的地方了。”话音刚落就给了略显苍老的声音接过去,之前和大家分开提前来京城的暗蓝也进来了,“没进大门几步远就走了,估计那孩子看出院子进来容易出去难。慌称自己要出恭,让个小厮带路,一跟大家分开就打晕了带路的自己越墙走了。算他好心,被打晕的那小厮倒是没什么事。”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啊?那可是个奸细,怎么着也能审出点什么的?”潋琪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碗跳了几跳掉出去摔了个粉碎。
“不放饵怎么引出背后的大鱼?小娃娃就是没见识!”暗蓝优哉游哉地坐下,“放心!我派了孩儿跟着呢,丢不了!”
第二卷:罹世烟火
天下钱庄
“有人跟着就好,目前就这么一条明显的线索,丢了委实可惜。”凤君打个手势止住潋琪道:“暗蓝,你比我们提前到京城好几天了。可查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
“知道的不少,还需要整理。”暗蓝得意地抖抖袖子坐下,接过柔水递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主要还是凤君你的身份惹的祸。”
话一开口就炸开了锅。本来凤君想依竹几个年纪大的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但是碍于答应了爹爹不能说出他尚在人间的事情,无从说起自己的身世,又无人提起,她就乐得清闲也不解释。
是以逸雪几个只道朝廷几十年来一直在监视净雪宫一举一动,只是因为宫主不在所以未加刁难。听暗蓝这话竟是另有隐情,加上各方关系错综复杂,一时间忍不住柔水几个已经吵闹起来。
凤君无奈,只得简略交待自己身世,又引来一片惊呼。自来天宁重农轻商,且文化教养上崇尚文人,以出仕为最高。商人虽说有钱,地位却是很低的。以净雪宫几大世家富可敌国,见了地方上的再低官吏也都要小心照应。
今日竟然一下子就升级成皇亲国戚了,还是关系最近的那一个。连离云、逸雪、潋琪这些人也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凤君看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才让暗蓝细细讲她搜集来的情报。
当初追杀她们的杀手最初来自一个名叫“浴魂楼”的江湖组织,但是暗蓝查出她们和朝廷有很大联系。似乎一直为凤后所用,乐就是来自那个组织。
后来一批人数比较多的杀手除了浴魂楼的就是大长公主东方涵语的死士。她们都以墨色蔷薇为标记,不知为何当时追杀大家的时候并未隐藏身份。
说起这个东方涵语,是天宁当今的护国公主,本人能征善战也曾经为天宁一统天下立过大功。当年也是当今圣上夺位的劲敌之一,只因生父出身太低,后台不够最后失败。本来她的徽章标记为红色蔷薇,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女皇登基后改为黑色。
但是奇怪的是,女皇在位二十年来,她一直执掌半数天宁军马,却没有丝毫叛乱之举。反而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实在是个称职的好公主。
暗蓝了解到,有墨色蔷薇标记的死士出手只杀一些贪官污吏和朝廷兵马作用不到的悍匪大盗之类的人。暗杀凤君这种没有一丝劣迹,连出现都没有多久的人还是头一回。
“这倒奇了?她既不是为了夺位,即使我认祖归宗也不会威胁到她,干吗这么急着干掉我?”凤君无力,大长公主啊,还有天朝半数的兵马权力,一看就知道是硬骨头。“除此以外,还有呢?”
“凤后要杀你当然是天经地义,”暗蓝笑道,“你是这一辈儿里面的长公主,还拥有净雪宫的势力。当今皇太女是他的亲生女儿,铲除异己、消灭一切不稳定因素是必然的吧。”
“说不通嘛。”逸雪皱起眉头,“皇家怎么可能随便就认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当女儿?当今皇太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在百官那里口碑一向不错,何况她是嫡长女。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废立储君的。”
“就是这句,”凤君道:“而且我离云给我讲过天宁主要的官员,那个凤后的娘家似乎也是颇为厉害的,怎么会怕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家伙。天时、地利、人和我一分不占,对她根本没什么威胁,至少没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千里追杀。”
“宫主您低估了净雪宫的力量哦~”潋琪开始不满了,“后台硬有什么了不起,姑娘一人一剑灭她满门都不在话下。那么厚的各代史书里,皇家争储君位置流的血还少吗?”
“有道理,”暗蓝笑的神秘兮兮,看的在座的人心里毛毛的,甚至几个人不由自主挺肩拔背做出防御的姿势,“而且如果皇上也支持您的话,其它人怎么反对都没用的吧?”
“开什么玩笑?”那个抛弃爹爹的无良老娘会向着自己?据父亲说是离开她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出生也只有净雪宫内部核心的人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都不一定。
“她是不是真的偏向你不好说,关键是凤后心里怎么想。”暗蓝接道:“凤后李氏的娘家是天宁大族。他的母亲在先皇逐鹿天下之时就效忠于东方家,之后一直守卫天宁北国防线。即是开国功臣也是两朝元老。家中的一姐一妹俱在朝为官,任职兵部。可以说天宁国除了大长公主以外另一个可以影响全国局势的实权派。”
“上天保佑净雪宫。”柔水听的鼻子也皱起来了,“路上最后那批杀手可是两方联手,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可是多年来皇上一直没有对净雪宫斩尽杀绝使得凤后觉得皇帝会对咱们主子有偏向?”离云打个手势压下柔水的大呼小叫,也有点头痛,问题越来越复杂,竟然一夕之间从从商改为从政了。
凤君嘴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正是如此,谁都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在对手羽翼未丰之前连根铲除是最稳妥的方法。凤后倒是懂得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不管他们怎么办,咱们目前还是先抓眼前的,把所有的生意打理好了是正途。有了财力才能干别的事情。”
“主子说的是,”逸雪站起来喊仆人过来伺侯,“已经快到酉时正了,先吃饭吧。之后我和离云再给您汇报目前的计划,原定打明儿起就要去见几个大商家的当家的,还有不少朝廷官员要拜会。”
一干人到饭厅用了晚餐各归各位。凤君几个略微商讨一下就各自散去休息。
虽然是寒冬腊月,因着太平盛世,将近年关的京城仍旧是格外热闹,直到深夜三更才算完全安静下来。
月府正中的小楼里,黑暗中凤君睁大眼睛数锦帐四周的流苏坠饰,虽然早就躺下来了,到现在还是睡不着。这种感觉是面对挑战的兴奋还是面对考验的紧张?分不清、分不清啊!
煜风翻个身仍旧紧紧抱着她的腰,暖暖的带着幽兰清香的味道扑过来。
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安神香啊!意识模糊的最后想法,凤君把头埋进煜风的颈窝陷入黑甜的梦乡。
“天下钱庄是天宁最大的钱庄。属于天年钱家,江南五郡和北方的几个大郡都有它的分店,所以也是天宁覆盖范围最广、最方便的钱庄。家主姓钱,目前不在北京,所以没办法约见。”
正午时分,大街上人来人往。凤君换了身比较低调的衣服在街上四处遛达,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听跟在后面的离云、潋琪讲述路过的店铺的根底。
才路过一家占了两个铺面的首饰行,就见前面一片喧哗声,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拥过去。
“快去看、快去看,钱小姐跟李小姐在月魄阁抢人呢!”
“是吗是吗?我早说月魄阁那个清倌儿子阳是个祸害,你看看出来露脸儿才没几天都招惹了京城多少富家小姐了。”
“蓝颜祸水,您说的一点儿不错。就昨儿个,我二姐还看见将军府的小小姐跟郡主为见他一面差点大打出手呢。”
“你们都不知道,今天闹的这一出儿可不像往常那么简单!”
“哦~敢问这位姐姐,怎么个不简单法儿呢?”凤君挤过去听了半天才一张口就听见人群里面一个清脆女声道:
“姑奶奶就是穷的只剩下钱了,怎么着?你还不服气了?”
第二卷:罹世烟火
钱家少主
凤君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倒是个蛮可爱的孩子。
有钱人家、钱小姐,见凤君眉头一皱潋琪就会意,几步挤进人群看清了人立刻回道:“还真巧,就是刚才说的那个钱家的小姐。她家姐妹二人,幼妹只有两岁,又是庶出,所以今年十六岁的钱佩傩是钱家下一任的家主。”
“哦?”凤君挑起细眉,天宁第一钱庄的少庄主,这个小女孩?
一身白衣,衣角密密麻麻的白金色花纹,云鬓高堆,白玉为饰,倒也高贵典雅。可是除了衣服单去看人,啧啧!略圆的脸蛋还带着浅浅的婴儿肥,睁的圆圆的杏核大眼,一脚踩在凳子上叉着腰跟人叫骂。完全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二世祖?这个判断还没出口,凤君眼里锐光一闪看见那钱家小姐衣襟里鼓鼓的一团东西在微微蠕动,什么?
小姑娘也注意到了,蓦然住口把手伸进衣襟掏出个毛茸茸的雪白小球,两手托起认真看了半晌,一声尖叫:“啊~~眼睛睁着!你把我家闪电吵醒了!混蛋,不但跟老娘抢男人还吵醒我宝贝睡觉。今儿咱俩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老娘?”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禁莞尔,这孩子的自称还真有意思。不过那个毛球,凤君看出是只通灵动物,但是是什么?需要回去问问。
钱佩傩对面那个年纪比她略大的姑娘一身戎装,不知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叫骂还是有别的原因,脸色由白转青,一阵阵黑气弥漫,高声晒道:“就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杂交出来的烂东西,猫狗都分不出来还宝贝一样到处带着。别说是吓醒它,姑奶奶就是捏死它你能奈我何?”
这里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嚣张呢?现在是要撤离还是继续看戏,或者、也进去Сhā一脚?
没给她犹豫的机会。站在月魄阁中央大厅的钱佩傩大眼朝人群里一扫,一个箭步窜出来就把她拖进去,冲着对面喝道:“我的宝贝闪电是杂种?瞎了你的狗眼!你让这位姐姐看看,明明是千金难求的雷兽。有眼不识泰山,没见识!”
凤君哭笑不得地拖进去,回头瞥一眼白朵,听她心语半是给凤君解释半是惊奇道:“雷兽是上古神兽,灵识早开,据说当年曾经得上神宠爱,因此心高气傲。现今世上已经不多,全部在深山修炼不理俗事,这一只怎么和人在一起?”
“哦?”凤君看那两个小姑娘用完她这个道具之后就丢在一边,自顾自又吵起来,根本无视她的存在。干脆找个凳子坐下来看被钱佩傩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的雷兽。
那动物似猫非猫、似狗非狗、尾大蓬松倒像是松鼠一样,浑身雪白只有背脊到尾尖有一线细细的火红皮毛。个头甚小,双手便可托起,一双碧蓝的圆眼盯着凤君轱辘噜直转。
“嗨!”凤君笑眯眯地打个招呼。
雷兽仍旧盯着她看,只有耳朵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和钱家这个小孩儿在一起么?”
“你的气息很熟悉,”雷兽大大的尾巴晃了晃终于开口,“去过栖凰山?不对,你的感觉太纯净,不只进过栖凰山吧?”
“是,我还进过天外天。”
“天外天?”雷兽明显惊了一下,“你是现任御主?”
“没错,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和钱家的那丫头在一起了吗?”
雷兽确认了她的身份也干脆起来,小爪子自己抓起块糕点边吃边说:“她们家先人有位正夫救过我一命,我答应保他家三世家人无忧。”
“你怎么保?”凤君两手一比,意思很明显,这么小的个头儿随便来个什么人就能干掉你。
“小看我!”雷兽小小的眼睛明显闪过一丝鄙视的光芒,仿佛再说,连这个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御主的?“虽然未历天劫,我好歹也修炼上千年,保几个人人身安全算得了什么?又不用逆天而为修改他人命数。”
凤君摸摸鼻子自认无知,又想多知道些钱家的事情,于是找个小茶碗倒满推过去主动示好:“我新任宫主,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前辈见谅。”
雷兽闪电不客气地爬过去探头喝水,“你们今次下山又是有了什么事情了么?竟然……”
一句话未完就给钱佩傩扑过来抓了回去塞进衣襟,只余小小的脑袋探出来一点儿。女孩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明显对凤君更有兴趣,完全无视身后刚刚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俊秀小倌儿。
“你竟然能和闪电和平呆在一张桌子上这么久!天哪,你和它对视半晌它竟然没咬你!天哪,它还喝你给的水!天哪!姐姐你是人吗?”一声高过一声的“天哪”,一句比一句更强烈的疑问语气。
听到最后一句,凤君只觉的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嘣”的一声不受控制地爆起,开始几句还能接受,这一句“姐姐你是人吗?”音调已经高到半条街都能听见了。因为看到钱小姐抢到人渐渐散开的人群因为这一句高呼又重新聚了回来。
白朵刚刚说过这雷兽一般脾气暴躁,有引雷之能。她和闪电心语传信,旁人只看到是对视。众所周知,和动物对视基本就被认为是挑衅。和传说中以脾气暴躁闻名的雷兽对视良久却相安无事确实有些奇怪。
再说钱佩傩还是小孩子,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凤君催眠一般对自己嘟囔半天方起身努力扯出个无害的笑容温言道:“大概是我和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儿投缘。”
“你和闪电投缘?!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雷兽!雷兽啊!!”毫不掩饰的质疑。
凤君郁闷地撇下嘴,真不给面子。深呼吸、风度、风度、保持风度。完美的几乎无可挑剔的笑容,仍旧温言道:“是,我知道它是雷兽。虽然少见了点儿,但也不是特别稀奇对不对?”
“没什么奇怪的,你说没什么奇怪的!!天哪~”
上帝!凤君极力忍住想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这孩子从见到她就开始尖叫,她嗓子没问题吗?但是不久钱佩傩、天宁最大钱庄的少主子就向她证明,她远远低估了打生下来就喝参茶燕窝玫瑰露从来不知道白开水什么味道的嗓子。
“是没什么奇怪的,我从小就和各种动物相处的很好。”
“小美,”钱佩傩转身大喊跟着自己的丫头,“把我那只狼犬带来。”又转头对凤君说:“我可不信姐姐能跟各种动物相处的很好,闪电今天累了才不搭理你的。你换了动物拭拭看,我才信。”
凤君无力地抚抚额角,知道对付这样的小孩子一定要让她一次服气,要不然就是永无止境的“挑战”。于是一边按自心语传信让无暇、清羽赶过来一边仍旧笑道:“信于不信都无甚关系,但我和动物亲近是却有其事,即使是狼犬也没什么。”
说话间小美牵着条高大狼犬进来,细腰长腿健硕异常,似乎情绪不好,不住地向周围的人呲它尖锐的牙齿,低沉的吼叫吓得围观的男子和勾栏院里看热闹的莺莺燕燕呼声迭起,连女人也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不少。
钱佩傩接过绳子摸摸狼犬的头贼笑道:“姐姐要是驯服了这条狗,我就信你。”
“这有何难?”凤君眼角锐光一闪,从容上前。
第二卷:罹世烟火
训狗
钱佩傩见凤君不怕有些犹豫,索性松开链子任那狼犬四处乱跑,自己坐到一边喝茶。
那狼犬一身金色长毛,利爪森然,见了凤君愈发骄躁,呲牙低声咆哮,脖子上的鬣毛根根乍起。它是名种狼犬,自出生起遇见的人都对它疼爱异常,虽是畜生,待遇却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胜上不知多少。
此时蓦然遇见一个既不怕它又不亲近它的自然有几分奇怪,让它浑身不舒服的不是这个人的态度,而是自己的感觉,明明只是普通一个人,讨厌的话扑上去咬就好了。
但是它动不了,只要它肌肉稍稍紧绷,有一点点扑击的意图,就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压制的它不能动。时间长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觉得奇怪了,狼犬的眼睛渐渐转红,咆哮声愈发疯狂,就是一动不动。
恐惧,它所不能了解的东西入侵了它的地盘。出生的猎场里的纯种狼犬,小时候就独立在猛兽遍地的山中长大的它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凤君微笑坐定,看着面前骄躁的狼犬丝毫不为所动,她周围半径十米以内连个人烟都没有,不要说那些个柔柔弱弱的男人,就是女人见了没拴链子又如此凶狠的狼狗也是一步步后退,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不通灵的普通狼狗,没办法沟通啊,只能等无暇过来了。凤君无奈地回视随着时间流逝脸色渐渐难看的钱小姐,耸耸肩,“你想让这条狗干什么?”
“啊?”觉得自己的狗不太对劲的钱佩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凤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我驯服这条狗。现在你也看到了,它不会袭击我,那么下一步就是让它听我的话。你想让它做什么?不要太难的,狗能做得到的那种。”
“啊?你真的能让它听你的话?”
“不确定,姑且一试。想好要求了吗?要狗能做到的。”凤君眼角扫到无暇站在人群前面冲她点头,那么,可以开始了。转向仍旧咆哮的狼犬,毫不犹豫地伸手抚摸它厚实的鬣毛,轻笑道:“好了、好了,别再叫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围观的人群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咆哮的狼犬不但没有拒绝她的碰触,甚至在被抚了几下之后安静下来,主动往凤君的掌心蹭了蹭,一副非常享受的亲昵样儿。
钱佩傩惊的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儿来,要知道这种狗是相当骄傲的,平日里别说是让人抚摸,连能近身的人也没有几个,连自己这个主人至今都没摸过它的毛。
“你跟它,跟它握握手,让它自己把爪子放你手里。”钱佩傩转转大眼道,这种把戏一般都是男儿家养的娇气的宠物狗才会,她的猎犬肯定不屑做。
“跟我拉手吗?”凤君仍旧轻声细语,把手掌平摊在狼犬面前,“喏,把爪子放在我手心里。”
钱佩挪看着自己的爱犬乖乖照做,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凤君继续道:“很好,现在放下去,把右边的爪子给我。”
围观的人一阵窃窃私语,没见过狗还能分左右的!
钱佩傩杏眼瞪的圆圆的等着看她的宝贝猎犬犯错误,要知道,刚刚它放在这位小姐手里的就是右边的爪子,她绝对不信一条狗能分得出来左右。
但是凤君很快向她们证明,她的狗远比大家想象的聪明的多。
阳光下毛发泛着金光的猎犬歪着头停顿了一下,准确无误的把自己的右爪放在凤君摊开的手心里微微晃了晃,真的像是和人握手一样。
“你的狗很聪明呢!”凤君神色平淡地赞叹一声,并不见特别的惊奇神色,转身端过茶几上的几碟点心放在地上继续对猎犬道:
“有点饿了吧?我知道你想吃东西,可是这里只有一盘是酱肉包,另外的两盘是桂花糕和百花酥。我也喜欢吃肉包子,所以不能给你。你只能吃另外的两盘甜点哦~自己过来选吧。”
人群前面的无暇翻了个白眼,有点儿想骂人。竟然让吃肉长大的猎狗自己选去吃素,还是甜食,这想法真天才!
“喂!我说这位姐姐,”钱大小姐终于忍不住了,“你当我这狗是娇弱男儿养的贵夫犬么?竟然让它吃甜食?我告诉你,我的含光(狗狗滴名字)从小在山林里放养的,敢和野狼搏斗。吃生肉喝鲜血都不在话下,打小儿就没吃过素,你竟然让它、让它、咦?我的天哪!!天哪!!”
钱佩傩絮絮叨叨的含光光辉历史没讲到一半就被生生切断。她那从小没吃过素的宝贝狼犬,在京城里纨绔子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狼犬,只略略犹豫了一下就乖乖叼起一块桂花糕嚼起来。
虽然神色委屈,眼睛一直盯着旁边的肉包子,含光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最终还是把嘴伸向旁边的桂花糕。
“我的宝贝含光啊~~竟然吃素了!!吃素啊!我的宝贝含光啊~~”钱佩傩唱戏一样拉长声音叹息良久,一转身巴住凤君的袖子,“姐姐你这一手真厉害啊!我信你了、信你了,教教我好不好?”
“嗯,这个可不好教啊,我天生就和动物亲近,不是学来的。”凤君眼睛一转,神色带上几分狡黠,这个钱小姐性格豪爽,行事干脆利落倒也讨人喜欢,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在下初到京师,人生地不熟的,若有冒犯还请小姐海涵。”
“嗨,这么说话就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玩玩而已,计较起来倒显得小气。小妹钱佩傩,今后就是朋友了。不是我吹嘘,这四九城里哪儿我都熟,姐姐既然新来,小妹自荐做个向导带着逛逛如何?差点儿忘了问,姐姐贵姓?”
“免贵姓月,月凤君。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妹妹带着换个地方坐坐吧。大早晨呆在花楼总是不太合适,还有你后面这位美人儿呢,安置好了咱们姐妹才好出去。”
“这个我倒忘记了,还是姐姐周到。”钱佩傩唤个丫鬟抬轿把刚抢到手的清倌儿送回府,兴高采烈拉着凤君出了花楼。
一路走来好地方发现不少,坚持到午饭时分凤君终于受不了钱佩傩的聒噪暗暗呼唤白朵过来。
不一刻,白朵打马过街跑得一身汗拦在她们面前,下马附耳在凤君耳边几句话。钱佩傩两眼放光看着白朵骑来的千里马,就见凤君歉然笑道:“家里有些事情,今天不能在逛下去了。咱们姐妹该改日再聚吧!”
再眼馋宝马,礼貌还是要的,钱佩傩忍住扑上去抱抱宝马的欲望,咽了咽口水正色道:“那就不耽误姐姐忙正事儿了。我就住在西城区,钱府好找的很。改日再见了,姐姐有好玩儿是物事可别忘了小妹!”
第二卷:罹世烟火
他乡故知
跟钱佩傩分开后,凤君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府。白朵、潋琪打马在前面开路,呼喝连连,一副蛮不讲理的刁奴像。
回到月府正是午饭十分,几人直接到了正厅前面才下马。长辈们都不在,煜风年纪小也要承担起男主人的责任,忙的不见影儿,凤君找了几圈才在厨房把他抓出来。
大冬天的煜风脸上薄薄的细汗,见到凤君奔过来,“怎么回来这么早?”
“还早?这就午饭时间了,怎么累成这样,厨师不在吗?”
“不累,就是厨房有点热。我想亲自给你做点吃的。厨师在里面给大家准备饭呢。”
“哦,我饿死了。给我做的什么好吃的,现在能不能吃啊?”凤君把他冰凉的指尖塞进自己的袖口,“沾凉水了吗?冷死了!”
“放开,”煜风羞的霎时红了脸,“周围都是人呢!”
厨房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莫不掩嘴窃笑,有年纪略大的男人羡慕道:“主子妇夫好恩爱!”
煜风听了羞不可抑,奋力挣扎出来转身藏到厨房的蒸气里继续给凤君做吃的。
凤君倒不觉得有什么,朗声笑道:“夫君娶来就是要疼的,巾帼女子合该如此。”
这一句话听的屋里屋外的已婚未婚的男人各个红了眼睛,在这个女人为尊的世界,男子向来弱势。能嫁个知冷知热的好妻主就是天大的福分,能把疼夫君放在嘴上说的真是千里也挑不出一个。
再看凤君虽说有些女生男相,过于柔美,但气质如临风之竹别有一番风骨,潋琪远远过来就看这边笑声一片,不由调笑道:“未嫁的弟弟都别动心思了啊,咱们主子可是专情的很!把心放她身上就是活该自找罪受,不如给了我,姐姐这儿的怀抱还空着呢!”
除了嘴上油滑些,潋琪也是个男儿见了脸红心跳的人物,两句话羞在场的男孩子散了干净。
厨房里年纪最大的张爷爷笑骂道:“就你这丫头没个正形,看以后那个男人敢跟你!赶快哪来的回哪去,厨房不是你们女人来的地方。”
潋琪笑嘻嘻作个揖拉了凤君去正厅,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
第二天凤君拖了煜风出来加上无暇清羽几人继续在京城里四处溜达,快到正午时找个饭馆吃午饭。
小二娘热情地把几人迎进去,见到凤君带了男眷,为难道:“这位小姐,雅间已经没有了。楼上还算清静,您要是不介意就这边请!”
“清静就可以,给我找个靠窗的位置。”凤君不甚在意道。
跟着小二上得楼来,寻个靠窗的座位边看街景边用餐。煜风不时指点人群介绍天宁国风物,细看京中街景,果然热闹繁华远胜其他城市!
正瞧着人声忽然喧哗起来,一个小公子从远处跑来,鬓发散乱,满脸泪痕。
后面跟着几个彪悍女子,家奴打扮,一路呼喝调笑簇拥着个锦衣少女。凤君禁不住掩嘴悄笑,这街上少了恶霸点缀似乎就没了滋味。花花公子,噢、不,是花花小姐、纨绔子弟还真是到处都是!
“你去救救他。”煜风扯着她的衣角急道。
“别担心,我保他无事。”凤君安抚地拍拍煜风肩膀,瞳孔却忽然一缩,原因来自于不远处另一张靠窗的桌子。
面对窗子坐着个少女,衣着华丽,声音娇俏。
凤君听到她低声嘟囔道:“小太妹!死三八!”而后又放开声音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敢公然强抢良家夫男!不想活了!小璇,去给我狠狠教训她。敢在姑奶奶面前嚣张的人还没出生呢。”
装作不经意的侧头,凤君细看那女子眉眼间的神气竟是说不出的熟悉。有个怪异的念头渐渐破土而出,又如镜花水月百抓不中。
看煜风帮自己布菜心中忽然一动,传音道:“风儿和我说句话,大声点儿,要叫出我的名字。”
煜风虽然不解,仍旧乖乖照作,盛碗汤递过去,柔声道:“凤君,天气冷,先喝点汤暖暖胃再吃饭。”
凤君淡笑接过碗来,一边侧头细细打量那女孩,一边扬声道:“亲爱的,别光记挂着我,你自己也一样。这几个月一直在路上奔波,身子都瘦了好多,多吃点儿。”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那少女身子一僵,举筷的手僵在半空,脖子慢慢转过来,竟似上了发条的玩具,死板至极!
凤君虽然对这张脸陌生之极,那无端而来的亲切熟悉感却是越发强烈了,索性转过身子大大方方让她看。
女孩看清她的一瞬间面上神色忽变,樱口半张,满口菜蔬也不及咽下。眼里波涛汹涌,惊讶、惊喜、惊恐、难以置信?
凤君困惑的眯起眼睛,这种感觉,分明是……
艰难地动动下颌,睿瑶咽下嘴里的食物。
足足盯了五分钟了,那个人还没有消失,不是做梦!但是她没认出自己,也难怪,看看自己的样子,从里到外没有一丁点儿和以前一样的地方。会认出来才鬼了!可是怎么说呢?
凤君看那女孩咽下食物,樱唇张了几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同桌的另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子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姐姐、姐姐,你失仪了!看到什么东西惊讶到这种程度?”
“你?”睿瑶蓦然回神,咽下刚出口的询问,尴尬道:“三妹你小声些,不过看到了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一时呆了!”
提醒她的女孩看一眼煜风随即转开眼光,责备地看了睿瑶一眼不再吭声。
刚刚受命下去收拾流氓的女子大步上楼,步履轻快矫捷,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军旅出身。
那女子俯身在女孩耳边低语几句,女孩皱眉犹豫一下,无奈还是站起来招呼上另外一个女孩子随她走了。
走时似乎衣衫挂住桌角,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子上拂过,又回头笑着叮嘱下属:“小璇,跟掌柜的说,不忙收拾桌子。”
凤君听的清楚,那叫小璇的女子适才在她耳边说:“已经交给九门提督处理,主子放心。里面急着找您,该回去了。”
能支使得起九门提督,来头不小,凤君心道。
那飞扬的眉角,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甚至是算计什么时微闪的眼神,一模一样!
强烈的熟悉感让凤君装作起身叫小二姐再添几个菜,略微靠近刚刚空下来的桌子,酒菜几乎没有动。干干净净的红色桌面上,茶水写的几个字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睛忽然痛起来!
“AngelaHelp”这个世界没有这种文字!
“Angela!”凤君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那是她在另一个世界时的外文名字。难道?不会是真的吧!爸爸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怕她孤单送个伴儿来吗?可是全然不同的相貌,身后不一般的随从,她在这个世界又是什么身份呢?你要我帮你?发生了什么?
“风儿吃饱了吗?”
“嗯,有事吗?”
“跟我走,看来又有麻烦了!”
凤君几人飞速下楼结账,出了店门四处张望,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再没有那三人一丝痕迹。不敢在这大街上施展轻功,只得漫无目的四处乱逛。一下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幸而无暇、清羽都记得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只要她在京城,很快就能找到的。
第二卷:罹世烟火
天宁太女
人是很快找到了,结果令君大吃一惊。那个女孩子竟然是当今皇太女。
“这么说,她还是我妹妹了?”凤君看着无暇幸灾乐祸的表情,想不出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郁闷,“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皇太女几个月前曾坠马昏迷,醒来后性情渐变,时至今日再和以前相比可以说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坠马后醒来到宗庙祈福时,天朝神官曾对太女神识改变有疑惑。
但是除了性情改变,日常起居习惯及各种礼节常识都一丝不差。皇上和凤后都开心太女改了以前的冷漠性子,愿意接受皇家给选的太女正君,又开始表示对政事的兴趣,怀疑的话就不了了之,最终只定论为天佑我朝,使太女心性回转。
清羽背书一般简略复述收集到的信息。
“哦?那么你们怎么认为?”凤君看清羽笑的不寻常,知道其中定然有些文章。
“只有皮囊是一样的而已。”清羽看到凤君疑问的眼神便尽量详细道:“我和无暇通过灵识感应觉得应该是真正的太女在坠马时就魂归太虚,现在身子里的这个魂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但是她能日日出入龙气护佑的皇宫而不受任何影响,说明她不是一般的游魂,我想也许是妖。”
“你怎么知道不是原本的皇太女愿意的呢?”无暇转转大眼睛不甚同意清羽的观点,“若魂魄得到原主的默许,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情况。正好也可以解释她对本尊的生活习惯,该会的东西了如指掌。游魂是没办法进入皇宫打探宫里人的生活起居的。”
“哦,你的意思是换魂吗?”凤君很想知道那个人的灵魂是不是小言,她的外貌完全变了,很显然是跟自己的穿越情况不一样,照无暇它们的说法可能只是魂魄,那么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呢?昏迷?死亡?还是别的什么?
“对,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的问题是她是谁?如果是换魂,原来的皇太女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那么好的身份呢?”
“原本的皇太女一样对人对事都很冷漠,从来不关心政事。真是厌倦放弃了也不是不可能。”无暇不觉得有什么难理解的。
众所周知,皇太女自小心性冷漠,对人对事的反应都超乎寻常的淡薄,曾经闹出出家的乱子,凤后以死相逼才挡住她。放了这么一具皮囊有什么稀奇,对她来说是解脱也不一定。
“哦?这么说有现在的情形有可能是同一具躯体换魂之后的结果。”凤君沉吟半晌果断道:“你们想办法让我见见皇太女。”
“自几个月前太女大婚之后就搬出皇宫自立门户了,我们可以直接潜进太女府。”清羽也不问她要见人的缘由,干脆回道:“太女府的戒备比之皇宫简单的多,我们不需要用常理之外的方法就可以进去,我可以在半天之内就拿到地形图和侍卫轮岗的时间和路线。”
“进太女府不方便长时间说话,”凤君笑的颇有几分神秘,“你们想办法把她劫出来,给我足够的时间说话,也许我认识你们说的那个游魂。”
小言,如果是你,我大概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提前说一句大局已定。
“主子这个任务可比潜入太女府容易多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的白朵潋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说吧,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凤君知道白朵她们手脚快,可想到能快到这个程度。
离开它们早饭后的讨论不过一个时辰,那个酒楼里见过的女孩子就安静地躺在她书房的卧榻上了。
“若男、若男……”
被迷昏的女孩子无意识的呢喃让凤君完全确定她就是小言。
凤君默默上前拉住女孩子的手,把潋琪给的药瓶打开放在小言鼻子下面。
卷翘的长睫毛轻轻颤了几颤,微长的凤眼慢慢睁开。
小言做梦一样看着近在咫尺的凤君,揉揉眼睛,再揉揉,竟然不是做梦。自己愁了一夜想着怎么找到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呜~~若男,竟然真的是你!若男!呜呜~~”小言楞了半晌突然翻身扑进凤君怀里嚎啕大哭,听的窗外的人各各一脸黑线。
“别哭别哭,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听说还要做妈妈了是吧?哭什么呢?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大家都没事。女儿家哭成这样多让人笑话。”
凤君抚着小言的背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喉头有些哽咽,出口的安慰都支离破碎。
小言从来不是坚强的孩子,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她一个人是怎么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坚持下来的呢?
小言哭够了终于回神,对自己的失态有些害羞,转念一想面对的是凤君,两个人从穿开裆裤开始就在一起,什么倒霉样子她没见过也就释然。
“好了,哭够了就吃点东西吧。她们说是直接把你从下朝的路上劫回来的,也该饿了!”凤君把她拉到摆好的小饭桌前,“今天我只跟你说大概情况,你的随从都还昏迷着,莫名奇妙的回去晚了家里的夫君也会担心的。咱们既然相认了再约时间出来即可。”
“你派人把我劫持来的?”小言看着一桌子早点有些郁闷,堂堂天朝皇太女就这么简单就被人劫持了,真丢面子。
“我不劫持你怎么能这么快见你,”凤君一笑,“快些吃吧。若是实在急着跟我说话,咱们下午见也可以。”
“现在就可以,我不回去。”小言将近半年来没有一日过日子完全安心的,今天终于见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迫不及待地想搞清楚自己怎么穿越的。
“你不急,家里有人急了呀!”凤君想起白朵报告的消息笑的分外促狭,“你的太女正君昨日知道怀孕了是吧?你尽早出门前说早些回去的。我这里已经耽误了些时间,在不回去就有人要当望妇石了!”
小言想起家里的人有些脸红,被凤君打趣的恼羞成怒,“你窥视我隐私,很过分哦!”
“只是今天劫持你特别注意了些,我道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凤君举手发誓。
两人略述各自情况再约了时间就分开。
凤君特意准备了礼物给小言送给她的夫君,车妇的记忆早被无暇她们修好。看着转过街角的马车里小言不断挥舞的手,嘴角抑制不住地轻轻上扬。
既然我们姐妹的缘分强到了穿越时空都无法改变,一起创造未来是必然的路途。爹爹说的异世之人是你没错了。
天宁的皇太女,我会努力把这天下给你,请给你的子民幸福。不要让我失望,小言!
时将正午,红日当空,有暖风拂过,松柏轻摇红梅含苞,是个冬日里罕见的好天气呢!
第二卷:罹世烟火
姐妹密谈
凤君慢悠悠的转回正厅,一群人围着桌子就都等着她吃午饭。
“老实交代,你和那个太女、噢、不,是那个太女身体里的魂魄什么关系啊?”无暇咬着筷子第一个出来嚷嚷。
一桌子人都不说话,凤君看着一圈闪着期待光芒的亮眼睛头皮有点发麻。煜风同情地看着她。
在天外天的时候,月天枫交代过,送凤君和月皓到异世的琨灵是净雪宫至宝,只有宫主及少数人才知道,只因它力量过大以至于每次动用都有可能引发天地异动,越多的人知道越危险。
所以若是没有必要,就坚持初时凤君说的自小在山中长大的说法比较好。这件事情让无暇、清羽等人知道也没什么,柔水这些就不适合告诉了。
凤君坐下喝口茶润润喉咙,酝酿了半晌才简单道:“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发小儿,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伙伴。当初月皓爹爹用阵法送我回来,似乎是影响到她,将她的魂魄一起带来。而她附身皇太女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其他的具体情况我还不是特别清楚,只待下午见了面再细问。”
“啊?就这么简单就没了?”
“就这么简单啊,你还想怎么复杂啊?”凤君接过煜风递的筷子直接敲上无暇的头,“我说你一只老虎怎么那么喜欢八卦呢?”
“算命我是会一点啊,可是我问话和八卦有什么关系?”无暇捂着头委屈,大家都想知道的嘛,不过是她给问出来了而已。
“我说的‘八卦’就是特别喜欢打听小道儿消息,天天四处跟人溜嘴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对那些犄角旮旯的事情特别感兴趣的人。”凤君费力地形容八卦的内涵,突然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升起一股寒气,转眼就见暗蓝幽怨的眼神在自己周身逡巡。
打个哆嗦抖抖鸡皮疙瘩,凤君在脸上堆起层层叠叠的笑,“您老人家别见怪,我这么说绝对是无意的。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的‘方言’,嘿嘿,一不小心就溜出来了。”
暗蓝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凤君来历的人,哼一声也就不再计较。
忍笑忍的内伤的无暇被清羽一脚踩的“嗷”一声尖叫后也规规矩矩地不再捣乱了。
为了方便说话,地点直接约到净雪宫在京城里开的酒楼。凤君赶到时小言已经坐在雅间里大吃大喝。
“我没吃午饭就过来了,若男你不厚道,竟然不急着见我?”
“我给你时间陪自己夫君吃午饭你竟然不领情?”凤君一指弹向她的额头,拉开椅子径自坐下。
“得得,我不跟你计较。你先说事儿,我吃会儿。”
凤君也不犹豫,把自己真实身世和来到天宁国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小言一边拍桌子打板凳表示自己的震惊和痛心疾首一边飞快往嘴里塞吃的,凤君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她,递过一杯茶去,“你这公主当的也太奇怪,人家说公主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的,你倒好,看这吃相十成十的饿死鬼投胎!皇帝那老匹妇虐待你不成?”
“那当然没有,她敢虐待父后也不舍得。我身体有一点不妥,那群男人的眼泪就足以淹死人!你不知道我刚在这个身体上醒来的时候给吓的,这算什么男人啊?”
小言呼一口气接着道:“我就是想这么吃东西,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人生才有乐趣。你想象一下衣食住行都要讲规矩的样子。机器人一样!我能熬到现在还活着真是奇迹!我都佩服自己如此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公主啊!”凤君有点想掐眼前这个乱没形象的女人,“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身份,再加上个皇太女,到你嘴里就一文不值了。想想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吃不饱饭,你个臭丫头还抱怨?”
“我当然抱怨,换了你试试?每天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把每一个人都当假想敌,不能尽情说话,没有知心朋友。才几个月啊?我觉得自己沧桑了十岁不止,宫廷生活对的我幼小纯洁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你看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睿瑶揪起鬓边的一屡散发不顾满嘴食物尖声怪叫。
“我告诉你,要是哪天我变态了或者精神分裂了你都别稀奇!”
“我可从来不记得你有幼小纯洁的心灵这个东西,”凤君仍旧笑的安然,小言能这样表现就是已经恢复过来了,可以放心很多,“我以为你原本已经很变态了,竟然还有发展空间?说来听听。”
“呸!你才原本就变态呢!我告诉你,在宫里初醒来时凤后一直守着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我一开始觉得自己是飞机失事被救精神出了问题,不是有个叫妄想症的精神疾病么?”
“咳咳!是有这么个病。”
“后来终于搞清楚状况了,娶进太女正君加一个侧君。我跟太女正君初始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适合当个蕾丝边;和柳君在一起觉得自己是恋童癖;看见动不动就下跪求饶的宫侍猜想自己是虐待狂;小心翼翼防着几乎所有人几乎就让我确定自己有被害妄想症;还有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我告诉你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现在使的是炉火纯青,这不是典型的双重人格么?在此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得清纯可爱极有萝丽潜质,到这里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御姐!颠覆啊!颠覆!我一个人忍受这些我容易吗?你个混蛋还说风凉话!你要笑就笑,憋着也不怕内伤,从小到大我糗事你都知道,怕你笑我就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蕾丝边,恋童癖、虐待狂、被害妄想症、你还清纯可爱有萝丽潜质?亏你想得出来?笑死我了,小言,你真是姐姐的开心果啊!那现在怎么样?确定了自己是哪种变态了么?”凤君一手捂着笑疼得肚子一手抚摸小狗一样抚着睿瑶的脑袋!
“没有,我哪里都正常。”小言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微微笑着整肃起神情,该承担的责任她不会逃避,凤君也是同样的人,所以要好好的计划一下了。
“好了,我承认这些话很好笑,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过去的讲完了,咱们下面说说重点吧。”
“第一点,以后不能叫我小言了。当初我的飞机失事,身体应该是不在了,能顺利的进入这个身体就像你说的猜想,是由于真正皇太女的放弃。我和她有约定,会好好活下去,照顾她的亲人。同时我自己也会好好活下去,以后我就是她,天宁太女东方睿瑶。”
凤君点头握住她的手,示意小言,不,现在是睿瑶继续说下去,这些也正是她想说的。
“由于以前太女的性情,朝廷里的各项势力我还不是特别清楚,现在有了你和你的能力,我想查的东西就不再是困难了。我会想办法带你进入宫廷,你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
红日西沉,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凤君和睿瑶终于从楼上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楼,街上的人仍旧忙忙碌碌往各自的方向前进。
也许她们中的某一个曾经注意过那两个器宇不凡的小姐,但是没有人会想到吧。天宁的历史将从这个平凡的冬日午后开始改写,月之大陆后世传为近乎神之化身的两个人曾经是和任何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爱笑爱闹的家伙。
第二卷:罹世烟火
双面花魁
“主子,我们俩也想跟着出去玩!”
夕阳半没,凤君刚在正厅做定,柔水、小七就远远嚷嚷过来,飞窜进门的银狼腊月吓的端茶小厮打翻了托盘。
“你们两个除了吃饭就见不到人,还玩的不够么?”
“就是我们找不到新鲜的了才要跟着你嘛。”
“哦,你怎么知道我去的地方就有意思?”凤君眉毛微微上挑,混世魔王二人组竟然无聊了!
“反正我们也无聊,没意思再回来呗!”
“是啊是啊,无暇不跟我们玩了,清羽老是板着一张脸,暗蓝婆婆找不到人。离云、逸雪姐姐整天忙……”
“你们也知道有人整天忙?”潋琪进门就朝一唱一合的两人头上一人一巴掌,笑骂道:“马上就成年了就知道玩儿,去找逸雪给你们安排点事情做,整日价的四处捣乱,混吃等死吗?”
“呜~”柔水捂住头,“逸雪姐姐不在。”
“总之今天不能带你出去。实在闲了练功去,每天加一个时辰的功课。”潋琪无视两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径直跟了凤君出去。这两个丫头也该开始学着理事了。
一路没停直到京城有名的花街,月魄楼已经是灯火辉煌。腊月的寒风丝毫不影响人们的情绪,楼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比白天少。
随着人流挤进花厅,一楼早已没有空位置。凤君观察一下周围人出手的银子数量,也跟着掏出一锭。
那老鸨一见凤君手里比别人沉出不止一分的元宝笑得眉眼都皱在一处,一迭声的招呼,“这位小姐想坐在哪?奴家可是留着两个没有主儿的雅间呢。单等着贵人驾临!”
“有好地儿不赶紧带着去,您还罗嗦个什么劲?”凤君甩着袖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一双眼睛四处乱飞甚至在路过的一个小倌儿腰上摸了一把。
潋琪一愣,随即掩嘴轻笑,传音道:你什么时间学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比我净雪有名的花小姐还老练,煜风弟弟知道么?
“这东西用的着学吗?是个女人都会吧?”凤君扇子一挥挡开妖妖娆娆靠过来的小倌儿,冲着潋琪飞个媚眼,看得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好个风流俊俏的小姐!
那老鸨看这两个小姐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却对周围花枝招展的小倌儿不是特别热衷,心里微微诧异,仍旧不动声色将二人引至包厢。
凤君打量一下周围环境,布置还算入的眼,暖暖的淡粉鹅黄主色调,没有浓郁的薰香,简简单单的桌椅,一张卧榻,视野开阔,楼下大厅一览无余。
老鸨见凤君神色满意堆起笑脸凑过去,“奶奶喜欢什么样的倌儿?奴家给您叫去,我们月魄楼什么样的都有!”
“哦?”凤君挑挑眼角,“什么样的都有?”
“那当然!我们月魄楼可是天宁国第一的花楼,什么样的倌儿没有。不是奴家吹嘘我月魄楼调教出来的公子是多少大家的少爷也比不上的,就是您想找个能陪您填词作诗讨论时事都不在话下!”
天宁国第一的,两人对视一眼,睿瑶说的纨绔子弟集散地口气不小。
“果真如此,倒是值得一看!不过……”凤君抚抚下巴,忽然展颜一笑看的鸨父一愣,直叹这世上还有如此俊俏的小姐,“今儿就算了,我们姐妹可是专程来看您楼里的花魁的,久仰月魄双璧大名,那些个庸脂俗粉不看也罢,只叫两个清秀的上来伺候酒菜即可。一会表演的精彩打赏自是少不了您的。”
“姑娘说的是,奴家这就给您张罗去。老鸨一听打赏乐的眼角多挤出几分皱纹,扭着腰就出去了。
不一会老鸨带着几个俊秀男孩子进来,个个气质清雅倒不像是风尘中打滚的人了。
“二位小姐可满意?”老鸨一甩帕子香风扑面,“我给您带来的可都是清倌,满京城您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可心的您多留几个都没问题。”
“果然名不虚传,鸨儿倒是不藏私。”潋琪眯着眼睛邪邪一笑,随手拉过两个,“就这么着了,你下去吧,有事再叫。”
那两个小倌儿乖巧地依过来,距离把握的很好,不近不远。幽香飘过来,劝酒的声音唱歌一样,惹的人心痒痒又抓不到。
“两个不大的孩子就调教到这种地步果然高明,”凤君接过琥珀酒杯向潋琪传音,“今日该不虚此行。”
楼下喧哗忽然静下来,凤君潋琪二人拉开半透明的珠帘向下看去,人群都盯着中间高台后面的一道楼梯。
珠帘脆响间一个修长人影转下来,凤君心中一动,好熟悉得身形。
那人一身雪衣,干净淡雅,面纱遮住大半脸面,只一双美目就看的人浮想联翩。移步间翩若轻尘,盈盈立定在台中央,微微躬身行礼,衣摆飘飘,玉环束起的如墨发尾划出漂亮的弧度。底下低低的赞叹一发既收,那人也不言语,默然走到台中一古琴后坐定。
乐音感觉到楼上一道审视的目光隐在影影绰绰的珠帘之后,深吸一口气,凝神静心,十指轮转,清雅乐声如水泻出。
半晌,乐声停止,掌声吆喝声口哨声想成一片。楼上的包间纷纷叫赏,那人仍旧不出声,躬身一礼就转身上了小楼。
“这人架子倒是大,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潋琪抬手给赏忍不住低声道。
身边的小倌儿闻言一笑,“小姐您是不知道吧。乐音哥哥是月魄楼的头牌清倌,卖艺不卖身的自然要矜持些,否则怎么躲的过登徒子。”
“也不全是吧,我看乐音哥哥多半性子冷清。乐舞哥哥也是清倌,可是开朗的紧。这不是就出来了。”另一个小倌也Сhā口,两人都是满脸艳羡之色。
沦落到这种地方,最好不过苦学技艺尽量保个清白身子,以后若能被人看上买出去做个小儿强似在这里过那“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到了乐音、乐舞这种一曲一舞即得千金的鸨儿都是供菩萨一样养着,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学到这般技艺。
说话间楼下喧声再起,又一个男子下楼了。想必就是月魄双璧的另一个乐舞。
那男子一身紫衣、窄腰宽袖勾勒出纤细腰肢,宽大的领口袖口用银线绣满繁复精致的云纹。行动间脚上的细小铃铛叮当脆响,活泼俏皮。
低下人开始冲他吹口哨,男子微微抬头,烟眉细长美目含笑,一头乌发仅用条紫色丝带松松挽起,俏丽容颜上三分春色,翘唇一笑仿佛樱花盛开,漫天飘舞,美艳不可方物。
妖孽!凤君心中大叹,不论男女,生成这样都是祸国殃民的料。
乐舞盈盈立到台中一拜,姿势柔婉,“各位姐姐久等,舞儿这厢有礼了。”声音清甜中带着一丝沙哑,听在耳中仿佛一只软软的小手在心口挠啊挠的,魅惑异常!
楼上的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玩味的神气,好一个月魄双璧!一个如空谷幽兰,一个似地火红莲;一个清静无情,一个妖娆魅惑;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台中的乐感觉到上方的探究目光,知道逃不过微敛一口气,抬眸朝垂着密密珠帘的包间送一个微笑。
好敏感的小家伙,花魁啊!竟然还有这些本事,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第二卷:罹世烟火
月府夜晚
凤君、潋琪自月魄楼出来又去花街其他青楼出查探一番才回去。到了月府时间已过三更,二人不欲吵醒门房打算直接翻墙进去。
踮脚飞身上墙,还没来得及往下跳,四面八方已经有无数短小弩箭暴射而来,凤君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加之从未想过会在自己家被偷袭,一时之间竟然愣住。
潋琪一抖披风将弩箭全数收回,低声喝道:“一帮混丫头,看清了人再袭击也来得及。都给我收家伙回岗。”
“是。”
凤君借着黯淡的月光看清底下数十个女子瞬间没入四周的黑暗中,动作利落,整齐划一,倒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院子有这么侍卫守着。
“我们月府到底有多少侍卫,怎么翻个墙角也能跳出来十来个?”
“不算很多,只有三百多人,两班轮值,每天一半。她们只不过是听到脚步聚集过来的,一个角落哪有那么密集。”潋琪相当不以为然,这么大的院子,以豪门来说,这么点侍卫确实不算多。
“你是说纯侍卫就三百多!那我要养多少人啊?”凤君一惊,在院中连环阵中飞奔的脚步差点踩偏触发杀阵。
潋琪竖指做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让你养?你怎么养了?这个院子比较重要,侍卫也都是净雪宫的人,多数是孤儿小时候被收养的,用着放心。逸雪她们挣的钱别说养三百,三万、三十万都不在话下。再说她们又不是光吃不干的废人。”
“我是没养,只是觉得三百侍卫太多而已嘛!”凤君郁闷道,她至今都是被别人养的,说话间到了她和煜风住的小跨院,“好了好了,我回了。你也歇着吧,明天还安排有别的事儿要忙!”
潋琪打个告别的手势径自离开。
院门推开一条缝就看见卧室淡黄的灯光,凤君心中一暖,谁成想那灯光在木门吱呀一响之后立时灭了。嘴角扯出个漂亮的弧度,凤君无声的笑起来,果然还是知道自己去勾栏院了。宝贝又吃醋了呢!
这边煜风自晚饭后无意中听得凤君潋琪去了勾栏院就坐立难安,早早回了卧室也躺不住。
虽然一直对自己说凤君最喜欢自己,可是大家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女人家哪有几个不偷腥的。她出去了都没告诉自己要去哪里,又是那种对谁都温柔体贴的性子……
如此想东想西心如乱麻,手绢早被绞的不成样子,外面的更鼓响一次他的心就乱一分。煜风一边烦心一边告诫自己要守夫德,原本也没什么,但凡是家境好点的,谁家的妻主不出去喝花酒。
直到三更鼓响,煜风大大的眼睛早就潮雾雾的,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想是在外面留宿了。一赌气脱了外衣钻进被子,用力咬咬唇,想到凤君现在可能和别的男人耳鬓厮磨心里却是堵的气也上不来。
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轻响,熟悉的脚步传进耳中,煜风心中仿若一块大石落了地,立时轻松起来。手底下却不由自主的屈指连弹,指风过处两盏宫灯瞬时暗了下去。只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咬着被角等凤君进来。
良久才听卧室门开,脚步越来越近,床边簌簌的轻响,身边的锦褥陷下去一块,沐浴后带着潮润润水汽的微凉身体钻进来。
煜风终于忍不住转身扑进凤君怀里紧紧抱住。
凤君回抱住他低低的笑,“生气了?”
“嗯,”煜风犹豫一下还是直说,语气滞涩,“干吗要瞒着我?”
“没打算瞒着你,下午收到睿瑶的传书说那个月魄楼今晚会有重要的人聚集,离开的时候你不在。”
“啊?”
“嗯?”
“你不是去喝花酒啊?”
“你当我专门去玩的吗?”
黑暗里除了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寂静无声,凤君等煜风再说什么,久到上下眼皮打架都快睡着了。煜风终于闷闷开口,“我错了,我道歉。”
凤君一愣,睡意全无忍不住大笑,“你错什么了?不该担心我还是不该吃醋啊?”
“我才没有……”
后面的话被深吻吞下去,“错了也好,给我点补偿吧。你要是不愿意给……”凤君翻身把怀里馨香的身体更紧地压向自己,轻吻煜风白皙的胸膛,舌尖扫过两边挺立的茱萸,坏笑道:“就算是惩罚也可以,要不然就当是奖励……都一样。”
“嗯,坏蛋!就会找借口欺负我。别……”煜风不由自主伸臂环上凤君的肩背,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皮肤上着了火一样,忍不住往她微凉的皮肤上贴。
“我就是欺负你啊,有意见。”语气霸道的异常,动作却愈发的温柔体贴……(那个我想说‘欲知后事如何,请自行想像’一定会被拍死的吧!可是关于H某钰真的江郎才尽了,所以就是这样……我晃晃悠悠飘走~~)
阳光透过厚厚的棉纸渗进来,凤君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微微一乱随即又平静下去。
又玩老把戏哦~也不拆穿他,凤君低头偷一个香吻翻身起床,无暇早在外面等候,今天还有很多事情安排,大家计划明天让凤君与微服的太女在街上偶遇,两人一见如故,然后太女请凤君做自己的幕僚客卿。
如此也就可以顺利的让凤君接触朝廷,又和官场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让知道两人姐妹关系的人不明目张胆的阻挠也不容易。
毕竟凤君目前没有身份证明,一介布衣,充其量是个有钱商人罢了,在天宁这样重农轻商的国家并没有什么地位。只要凤后一道旨意就可以阻止她在任何所谓高贵的地方出入,到时候让睿瑶去争取无疑是要花更多的时间。
已经有不少不明势力来刺探月府,而且按照睿瑶所说女皇的身体状况,她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晚上还要再去月魄楼,凤君理好衣服扣上腰带,又回头望一眼低垂的床帐,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到时带上风儿一起去。据说他在净雪宫这一辈里是音乐造诣最高的,应该能听的出乐的音乐里有哪些不寻常的地方吧。
第二卷:罹世烟火
夜探香阁(上)
“咦!让我跟你一起去、去勾栏院!!”煜风嘴巴张成“O”型,眼睛眨的频率快的惊人,仅仅是说到勾栏院脸就红了。
也不能怪他反应如此激烈,依这里的风俗文化,莫说是他这在深宅大院里十几年严格教养的大家公子,就是小户人家在街上走的男儿家也不会靠近那种地方。更别提跟着进去了,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没错。”凤君笑着帮他合上下巴,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你换上女装,让潋琪帮忙稍微改下样子不就可以了。”
煜风心中一时兴奋一时紧张,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其实哪个男儿都想见识见识那些另天下女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以解心中疑惑。
他平日知道凤君行事不按常理,无视闺门礼教,对那些所谓的规矩俗礼不屑一顾。但也没想到凤君竟然大胆如斯,要知道万一被人认出来,不仅是他的声誉,就是凤君也会抬不起头来。
“我真的可以去吗?”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啊,我说可以就可以。你是我的夫君,只要我喜欢就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再说,你不相信潋琪姐姐的易容术吗?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凤君马上就意识到煜风担心什么问题。
“那、那我去准备。”煜风结结巴巴地答应,兴奋的指尖都有点微微的颤抖。
“咱们身量相仿,穿我的衣服就好。幸而现在是冬天,身材上的差别看不出来,再换个发式就好了……”笑着跟在后面唠唠叨叨,凤君看煜风略微笨拙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换衣束发,又忍不住抱住亲亲方才罢休。
潋琪进来就见煜风换好了女装立在屋中,点头示意他坐下拿起易容的工具笑道:“我看也不用怎么改了,君上幼时习武至今身材又高,并不怎么娇弱。只需让脸部看起来有菱角些就行了。”
“简单点就好。重要还在动作神色,风儿走路要步子大些。”凤君看潋琪把用绵纸一种肉色的膏状物在煜风下颌额角几抹,再用只炭笔将煜风略柔的剑眉勾勾画画,整个人看起来立时就不一样了。
煜风“嗯嗯”点头,待弄好了揽镜自照也觉得满意。心中甚至暗想也要去学易容,学会了就能多跟在凤君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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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府门的时候太阳刚刚下山,凤君也不着急,拉了煜风的手逛逛夜市才过去。
首都毕竟不比别处,即使是寒冬腊月已然斜月东升的时间,中心的街道依旧灯火辉煌。本来去时兴致勃勃,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狼狈而出。
皆因路人对二人指指点点,开始还未意识到原因,直到凝神细听路人言语。原来大家把两个这么大年纪还牵着手特别亲密的小姐认做断袖。
两人哭笑不得,只得放了继续逛下去的念头,直往月魄楼而去。
乐音乐舞本来是月魄楼当红的头牌清倌儿,千金难得一见。最近却天天献艺,使月魄楼日日宾客盈门,财源滚滚。
此时仅仅是酉时初刻,时间尚早,一楼大厅里已近满座。
凤君照例出手阔绰,老鸨的眼睛笑的整个眯没了,帕子甩的香风阵阵,盯着煜风上下打量,“小姐您楼上请,怎么不见上次那位呢!”
“老鸨子还记得我?真是好记性!”凤君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目光,“我这位妹妹头回来,你可别吓着她。”
“呦~~您说哪儿的话,我是看这为小姐眼生才多看两眼。不是我自夸,凡是来过我月魄楼的人老身最少能认出九成,何况是您出手这么阔绰的佛爷奶奶呢!”
“我这妹妹特地来看月魄双璧,是以今日不叫倌儿,弄些精致酒菜上来即可。”凤君不看老鸨笑的分外谄媚的老脸,扔出一小锭金子。
客人多的楼里小倌伺候不过来,有这样既给银子又不要人的买卖,老鸨求之不得,接了打赏下去不一会就张罗了一桌子特色酒菜上来。
凤君为免煜风不自在连斟酒的小厮也谴了下去。暗蓝早查出这月魄楼里的幕后主人就是浴魂楼,她们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经等了自己好多天了,隐瞒没什么意义。
煜风虽然除去初次进楼给妖媚的小倌故意挤挤撞撞时局促不安一直没出什么差错,心里却是一直吊着一口气。此时见包间里没有了外人,终于可以略微放松些。
只是那些珠帘外不时闪过的男孩子显然对他有更大的吸引力。凤君笑见他转着大眼睛从缝隙里使劲往外看,自顾端起茶水,只是才举到嘴边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煜风听到凤君把茶杯重重放在小几上,略微不解地皱眉。
“没什么,”凤君拭干手上的水滴,“今天晚上要饿肚子了!”
不满的语气和微皱的眉头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撒娇的孩子。煜风忍不住浅笑,“这么多东西不够你吃的?”
“都有毒。”
“啊?”煜风神色陡变,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没吃吧?”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煜风的反映让凤君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散个干净,语调一转神色立时带上几分狡黠,“这么担心我还一直看外面,他们比我好看?”
“哪有好看?”煜风神色间带上几分扭捏,心知凤君是故意逗他索性不理。
说话间楼下已经开场表演,初始不过寻常歌舞。虽说月魄楼的这些妓子都是少见的上品,但是和乐相比仍旧差上不只一筹。
台下的观众早就不耐烦,高声连呼起哄让月魄双璧出来。直到老鸨也控制不住场面了乐才姗姗从楼上下来。
“风儿,你注意听他音乐里有哪些地方不寻常。我和潋琪都觉得他的歌舞有古怪。”凤君看着乐音坐在古琴后面,附耳悄声告之煜风两人那日的疑惑。
煜风点头凝神细听久不言语,直到乐舞登台跳到一半方才红着脸道:“你们想多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武功在琴声和舞蹈里。”
“那底下这些人?”凤君皱起眉头,整个大厅都在上演春宫,即使早不是处子风儿也已经不好意思向下看了。
下面不堪入耳的声音扰的煜风也开始心神不稳,用力咬了咬唇又详细解释,“开始那琴声不过是抒发春回大地,万物欣欣向荣。你该知道万物生存之道,百兽需要繁衍生息,琴声里不过说的这些东西。只因这空气的本有瑃药催|情,来寻欢作乐的人本就有不洁之念,再加上那舞蹈和身边妓子的诱惑才有如此效果。”
“我们倒没想到是这般道理。”凤君叹道。连她现在眼见煜风羞的满面潮红的样子竟然也有些情难自抑,只是感觉到周围已经有不少陌生人靠近,又在如此尴尬的境况下,摆脱麻烦是先。
第二卷:罹世烟火
夜探香阁(下)
话音没落,凤君已经感觉到脑后细微的气流声,一把将煜风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带着他飞速侧身,一簇闪着幽蓝光芒的银针几乎贴着脸颊飞过直没入门边的廊柱.
“哪来的没眼色的奴才?没看见你家姑奶奶说体己话呢吗?
低喝声中凤君纤手扬起,同样的银针甩回去,角度远比射来的那簇刁钻。出手偷袭的人见她扬手已觉不对,飞速离开自己扼守的窗扇仰身躲避,那银针不知比她自己射出去的速度快了几倍,只觉银光一闪已到眼前,饶是她闪的早也有小半没入臂膀。
冰寒刺骨的感觉从银针扎入的地方扩散开来,肩膀的关节瞬间没了感觉。
蒙面女子心中惧怕凤君银针有毒,手起刀落断了中针的左臂,随即飞身退回后方。
凤君翻身跃起,眼见窗外黑影一闪,闷哼响起时窗户上所糊的绢纱给殷红血迹溅的斑斑点点,冷然讽道:“姑奶奶从来不用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净雪宫独门内功名曰碧渊,取栖凰山中峰寒潭碧渊之名,最是阴寒。或许是物极必反,同那冰寒彻骨却万年不冻的寒潭一样,碧渊修炼之后虽内力冰寒却生机无限,没有半分寻常阴寒内力的歹毒之处。
那中针女子不过是因为驱使银针的内力阴寒造成暂时麻痹罢了,她却以为是中毒迹象不惜断臂保命。
凤君自不会怜悯要自己命的人,所以干干脆脆地打击到底。即便她是杀手死士不畏断臂之痛,练武之人白丢了一条胳膊也够她受的。果然如愿听得一声凄利悲号,心中暗暗得意手中暗器连发。
煜风从凤君怀里翻出来跟她背靠背御敌,十指连弹,一枚枚梅花镖如流星坠落般往四周气息异常处飙射而出,手法比凤君只高不低。
一时间四周一声连一声的低号听的凤君心情大好。月魄楼的生意还要继续做下去,这些人偷袭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困住两个人。
凤君知道她们有顾忌不能放手进攻逮住机会扯了煜风就走,此时毕竟身在虎|茓多留无益。
浴魂楼里这些能活下来的杀手哪个不是踩着无数尸骨铺的路才能活到现在的?而凤君、煜风两个不过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少爷,搁着平日里,她们弄死两个这样的人无异于碾死两只蚂蚁。只因顾忌到一路上几次劫杀都未成功又要抓活的才动用了十几个楼里有数的高手,又下了药才认定万无一失。
谁成想二人识破了饭菜里无色无味的七日醉,伏击的十几个人都知道这两个人重要,一时贪功邀宠心切忍不住提早出手终是一败涂地。
她们哪知道,凤君确实不认识那种药,隐在暗处跟来的暗蓝和清羽却不是吃素的。若她们同时出手即使抓不住也不会让二人如此轻易逃脱,一时贪心乱了阵脚又被暗处的清羽、暗蓝阴掉几个,怎能不败?
等到换下跳舞时穿的曳地长衫的玄乐赶来,开始出手袭击的十几个人已经没有一个立着的,凤君和煜风早不见了踪影。
楼下大厅的歌伎依然咿咿哑哑唱着艳曲儿,笛声伴着筝声袅袅飘上来,歌舞升平。
玄乐站在杯盘狼藉窗破椅翻的小间门口面无表情心中不知是喜是忧。满心都是“太好了,她离开了。不用和她对敌了,真是、太好了……”
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谁带的头出手袭击?不是说让你们先把人绊住么?十几个人留不住两个,楼里白养了你们!”
那个断臂的女人早已经晕了过去,还能动的几个人挣扎着爬起来伏跪在地,为首的一个颤声回道:“那女人看出了饭菜中的毒药,我们几个……”
旁边腿部中镖的女人一见她结巴,赶紧接道:“是十一,十一先动手袭击那两个人。她功夫不济,一击为能得手。姐妹们一时间乱了阵脚才……”
“是,就是十一失手才让大家失了先机。”“我看她是想抢大公子您的功劳。”
一旦找到推卸责任的目标,众人迅速统一口径把所有过错退到早已经因为失血而昏迷的十一身上。
更有无耻之徒认为,反正楼里从来不养无用之人,十一断了一臂形同废人,今日更是坏了大事,定然不得好死。自己这么做让大公子动手,反而是为了她好才给她个通快。
玄乐冷着脸看脚下一群人的丑恶嘴脸,等到她们声音渐渐小下去才喝道:“够了,今日之事是谁的责任楼主自会明鉴,再吵也没用。收拾好东西改滚哪儿滚哪儿去。
几个人踉踉跄跄退下去,没有一个人看一眼血流不止的十一。
玄乐冷哼一声径自从窗子跳出去,玉足几点轻轻松松越过陡峭的屋脊落在自己的阁楼下面。
劲风扑面而来,条件反射地极速退开,飘身横掠过三丈距离,玄乐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安全地区,谁想落地的瞬间飞刀擦着面颊钉进背后的梧桐树,一缕黑发飘飘荡荡落下去。
“好俊的功夫!”凤君看到玄乐流云般的身法也不禁赞一声好,“只是没想到这烟花之地也有如此高人。”说话间飞身上前抢攻,大笑道:“不过我可不会因为你是男子而怜香惜玉,最多咱们一对一单挑。
“谁要你怜香惜玉!”玄乐定神就看到凤君和煜风两个若飞鸟般手牵手从屋脊滑下来,心中一喜。转念想到凤君袭击自己又是一悲,正在悲喜交加间闻得凤君几句调笑立时回应,一出口又觉得语气不对,只好不管不顾迎上去。
这边煜风本欲出手,听得凤君说出一对一又立住不动。两人在阁楼前的空地上你来我往斗成一团,却是闪的居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硬性接触。
“来人,有人要闯月魄双璧的小楼!”玄乐心知楼主定然早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一刻就能赶来。虽说凤君两人放倒了先前袭击的十几个人,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未必挡的住楼主。是以高声喊人帮忙,希望她二人看到这边有救兵赶快退走。
果然,凤君一听他喊人立时转守为攻一招逼退他拉了煜风飞身跳出围墙。
玄乐顺势退后,听得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知道有人过来了,作势欲追却给两句话定在当场。
“我只当月魄双璧色艺俱佳,今日才知道武功也是一样的好。改日定然再来请教。”
以传音入密方法送到他耳中的女声刚落,清亮的男声同时响起“你的毒还没解完就被抓回去了吗?等着我们救你哦......”
虽然随着人越走越远声音渐渐低下去,煜风要救他确是一字不漏地听在他耳中。
第二卷:罹世烟火
月魄阁主
“跑了?
乐才松了的一口气又提起来,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恭敬跪下去,“玄乐无能,请楼主责罚!”
“又来了,又来了。关姐姐已经告诉我了,若不是十一坏事,我们的乐大公子一定可以马到成功。不是你的错儿跪什么跪啊,怪心疼人的。”女人语气亲呢,笑的漫不经心,白皙的手指灵活地翻转着玩几个七彩琉璃球。
玄乐仍旧跪着,“谢楼主体恤。但是十一不守命令是因属下御下不严,玄乐甘愿受罚。”
“不听话是什么下场这里每个人都清楚,十一知法犯法不怪你。你只要抓住了那两个人就是一件大功,不但抵了以前的过错,楼主我还会重重的赏你。”年轻女人蓦地捏紧手里的琉璃球,语气却温柔到让人心生畏惧,“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你们都知道楼里的规矩,任务失败的人没有资格继续呆下去。
顿一顿,看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跪在脚下,女人嘴角浮起残忍地微笑,“所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成、皆大欢喜,败……”“啪”的一声,琉璃球被捏碎,赫连看也不看寒风中颤抖的众人,闪身隐进黑暗里。
“呼~”有人大大的舒了口气。除了几个地位高的自行站起来离开,多数仍旧跪着。
玄乐立起来冷声道:“都起来吧。从明天开始全部出动搜集月府的消息。再有违令者,不需楼主动手,我保证让他生不如死!
不理身后齐刷刷的应合,玄乐飞身上楼。掩上门的一刹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他贴着阴冷的木门滑坐在地。直坐到东方的天际隐隐泛白才起身倒回床上,做梦一般抬手摸摸眼角异常的湿润,眼泪么?随即自嘲地一笑,真是、久违了的东西呢!
脚步声远远地传过来,几乎己经刻进骨子里的警觉让玄乐瞬间回神,凝神细听片刻就略略放松仍旧躺着。
燕窝银耳粥微甜的香气伴随着珠帘的叮当细响渗进来,脚步声渐渐靠近,一只白皙的手毫不客气地戳上玄乐被泪水浸的朝润润的脸蛋,尖锐地声音刻薄无比,“啧啧~我都是瞧见什么了啊?杀人都不眨眼的乐大公子也有眼泪这种东西?
“出去!”玄乐猛然睁开眼,满脸的不耐烦,意外地却是没有一丝杀气。
“搞清楚楼,我的宝贝头牌。这月魄楼可是我的地盘,没有什么地方我去不得,也没有什么人有资格让我出去。就是楼主~”男人甩甩帕子,腻声道:“也要给我几分薄面。就你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小蹄子不知好歹。
“不稀罕!”玄乐扭过头去不看他那张往下掉脂粉的脸,语气生硬。
他知道玄没有恶意,连自己名字里的“玄”字,也是因为跟了他学艺才得到的。
浴魂楼和月魄阁虽然同气连枝血脉相通,却不是一个组织。初代楼主建立两个地方之后将月魄阁交给自己挚爱的男子打理,所以月魄阁有极大的自由和权力。它有义务帮助浴魂楼,无条件支持浴魂楼,但是本身的传承和体系是独立于于外不受干预的。
楼里的男子都要来月魄阁学习媚术,他和烬是这代阁主玄最喜欢的两个,是以得到“玄”字冠名以示地位。
起初他并不屑于多这么一个字,渐渐的却发现了好处。
因为男人可以孕育子息的体质,每月总有力弱的时候。因此,即使自己是公认的第一公子也不敢随意招惹任何楼中较有地位的女人,甚至包括是自己的属下。若是不小心树敌过多难保哪一天就落的生不如死。
楼中男人是女人的玩物是个惯例,有时候他会觉得即使是让自己练武杀人也不过是顺便的,因为恰巧武功最好而已。更多的时候不过是陪练,招之即来、挥之既去的物品。
可是成了月魄阁主玄承认并赐名的人以后不再有不长眼的女人来找麻烦,连楼里地位比自己高的女子召唤也是可以拒绝的。
后来才明白,楼里所有的男人都是月魄阁的“财务”,而阁里的女人也都是楼主的属下。这样的盘根错节互相制约才有了几日的月魄阁和浴魂楼。而被阁主赐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选中的继承人人选之一,乐的能力有目共睹,没有人会傻到得罪未来能有楼主权力的人。
恍神间玄喷香的手又拧上来,拉住乐的脸蛋左旋右旋,“个死孩子,一天不见脾气见长了?我喂只狗见了还会叫一声儿呢!
“那刚好,不管我正好省心了。
“你就给我继续嘴硬吧!赶明儿我把惹到真恼了,连个全尸也不给你!”
“进了这里有好死的人么?”一句话不知道哪里扎到心尖上,原本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看见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开了闸的水一般涌出来。
玄一见他这样子修的细长的眉毛拧的愈发紧起来,一把掐住乐的肩膀捞起来就是一巴掌,“哭哭啼啼给谁看呢?男儿长到年纪了,心眼儿多了,知道伤春悲秋了?给我想清楚喽,就是你哭瞎了眼也只有背后笑的人,没有好死的你不会挣一个,不想活了才在这里折腾。我堂堂月魄阁阁主瞎了眼才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要死也走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乐只管怔怔听他呵骂,待他一停猛然挣出来侧身一把抓过床头小几上已经凉掉的粥灌下去。“咳咳!”喝的太急呛的直咳嗽,眼泪却是再也出不来。
“知道吃就好,厨房里现成的饭有的是。死了我还得费心给你找领破席裹尸!”玄见他喝了粥端着碗头也不回地出去。
乐看着他“哐”的一声甩上门,听着渐远的脚步,脸上的巴掌印热辣辣的疼,满耳都是那句,“没有好死你就不会挣一个”……
以前没有,以后、就说不定了吧。
“你要救他?”凤君接过煜风递来的披风,本来已经跨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为什么?”
“他本性不坏,定是为人所迫。你可记得当日我们给他的解药只服用了一副,第二日进了京城他就离开了。那毒在他体内积郁多年,岂是一时半刻清的干净的?”煜风一想起昨日乐的眼神心中总是忍不住泛酸,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变的那般空洞无情,还有看到凤君那一瞬间的亮彩。以前在路上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你怎知他本性不坏?”
“当时他跟咱们在一起时多数时间都是跟我在一起,现在想来那孩子定然不是他的,但是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虽说可能是为了作戏,可是眼里的神色可不是那么容易装出来的。一般杀手都是冷情冷性的,哪会有如此性情的人?”
“哦?”凤君只是挑了挑眉毛,她的宝贝心性纯良,不是给你骗了去吧?
“他真的不坏,凤君你信我。虽然我说不出太多事情,可感觉是错不了的。昨日他故意放我们你也看见了,于你对打几十招没有一招狠手,想是不愿意伤你。
“她们不是要抓活的吗?”
“伤了也是活的,他……”是喜欢你,不舍得下手,我看得出来。后半句话给进门的潋琪堵在嘴里没出来。凤君似乎不知道呢,一时情急差点说出来。煜风紧张的十指绞在一起,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凤君却不在意,笑着跟潋琪打招呼又回头温言道:“你若想救就去吧。把解药配好了找个机会给他就是,没了限制以他的本事应该可以脱身的。”
风儿就是心太善,不过有自己和这么多人护着他,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藏珍阁交友
“咦?还要我帮忙吗?”煜风站起来收拾书桌,他想把上次给玄乐解毒的方子写下来交给药庐,刚把墨磨好,出去了没一刻的凤君又进来了。
“是啊是啊,你就当去逛街好了。帮我找身晃眼点的衣服,今儿月大小姐要带着自己宠爱到心尖儿上的夫君去藏珍阁买手饰。”
“说什么呢?”煜风拧起她的耳朵嗔道:“愈发的不正经了!”
“夫君饶命,为妻知道错了,耳朵拧红了出去可没法见人了!”凤君嘻嘻哈哈任他拉扯,其实煜风根本没用什么力。
“再贫嘴我就不理你了!”煜风满面潮红,扭身进内室去找衣服。
凤君跟上去就给迎面扔出来的衣服砸个正着将头脸罩住,冬衣厚重,一把没拽开就给踢到椅子脚绊倒。
煜风扑上来把她拉起来两人又笑闹一番才修容换衣整整齐齐出去。
出了大门上马车,锦缎的外罩,四周垂下半尺长的亮黑色流苏,更用少见的琉璃珠子压角,显的雍容华贵,富而不娇。
潋琪、白朵鲜衣怒马一前一后带路护卫。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心中细数京中大户,不知是哪一家如此阔绰,连车妇的衣服都是上等绸缎。
招摇过市行了不到一刻就到藏珍阁。车门一掀下来个小姐,黑亮的貂皮大衣衬的玉面朱唇,更兼举止贵气,回眸一笑看的周围行人啧啧感叹。
门帘又掀伸出一只纤美玉手,那小姐拉了手带出个轻纱覆面的男子,看那身形举止即知也是个绝色佳人。
两人牵手就要进藏珍阁,却给立在门前的侍卫拦住。不知道那侍卫低声说了句什么,黑衣小姐双眉一挑提高了声音道:“大白天的开了门不做生意么?若为了某些贵人挡了寻常客人,我看这藏珍阁也别对着大家敞开了。单给皇亲国戚选贡好了,倒也省去了应付我们这些俗客的麻烦!”
“小璇不得无礼!”话音刚落,门里一个女声喝止正要动手的侍卫,声音一转又温言道:“疏于管束,下人无礼,还请这位姑娘不要见怪。小姐说的对,来者是客,我不能阻了藏珍阁的财路。”
有人认出那来的较早的车驾和侍卫都是太女府的人。这个寻常的冬日晌午,藏珍阁门前又一次聚集了大量想一睹太女和其正君风采的人。毕竟天潢贵胄是许多人一生都不得一见的人物。
意料之外,店里除了睿瑶和她的两个夫君还有三个人。一对儿夫妻,一个抱着个青铜古鼎细看的中年女人。凤君询问的目光过去,睿瑶打个手势表示那是比她来的早的客人。
凤君看着睿瑶打的哑语一愣,她倒没想到当初去福利院做义工学的东西在这儿用上了,果然是艺不压身。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陪着夫君去挑东西,两对儿甜蜜的年轻人不时低声讨论轻笑。蜜里调油似的气氛让另外一对儿夫妻相视一笑,那捧着铜鼎的女人脸色渐渐黑下来。
本打算看中同一样东西,两人互相推让一番借此结交。谁想不过片刻那老学究一样的中年女人冷哼一声,用像是对着铜鼎自言自语又恰恰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到的音量怒斥,“蓝颜祸水,祸国殃民!妻纲不振,伤风败俗!”
煜风一脸无辜地嘟起嘴,转头看凤君也是哭笑不得的神色。另一对夫妻头也没回,不置可否。
睿瑶的正君海沧澜却立时白了一张脸。他作为未来储君的正夫,将来的一国之父,最忌人家说男子祸国、以色媚上。睿瑶对他和侧君的宠爱在定坤人所共知。早有流言说太女过于流连美色妻纲不振,连凤后也明里暗里提点过几次。他虽打心底高兴嫁了好妻主,却抵不住流言担不起骂名。若说实话,睿瑶从来不会因为他和侧君柳之行耽误正事,这会儿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了。
今日又被个素不相识的人职责也难怪他气白了脸。柳君轻轻扯扯他的衣袖以示安慰,睿瑶已经一步踏出去,她绝对不会让人家欺负自己的宝贝。
“此言差矣!圣人教导:君为臣纲、母为女纲、妻为夫纲。做人当以仁、义、礼、智、信为准则。疼宠妻子不违仁义道德,如何就妻纲不振祸国殃民了呢?”
那女子把铜鼎重重墩放在博物架上,斜睨睿瑶一眼,态度傲慢语气不屑,“男子幼学《男诫》,当以贞节烈夫为榜样,以相妻教女为己任,足不出户方为洁身自好。而巾帼女子肩负国家社稷,最忌讳沉迷儿女私情,言语轻狂。蓝颜祸水,妻纲不振,我哪里说错了?”
“非也非也~”凤君暗道如此古板迂腐之人也算是个极品,虽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还是憋住了肃容上去半文不白地接下话茬,“虽有古制女主外男主内,又有言道男子无才便是德。晚辈不才,窃以为此等言论甚为荒谬。”
“哦?小姐见解独到,敛秋不才,愿闻其详。”
几人转头看Сhā话的人正是自进来一直没出声的那个女人。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素衣无妆,一头乌发仅用支檀木簪子松松挽住,意态悠闲。见凤君望过来浅浅一笑,平凡的面目登时有了颜色,观之如沐春风。
凤君见她笑容也觉得是个平和可交的人,便回以一笑,道:“姐姐过讲,哪里有什么独到,不过是些离经叛道的言论。若不嫌污了视听,姑且听听好了。”
“好!”敛秋鼓掌大笑,“我便听听如小姐这般风姿谈吐能讲出些什么离经叛道的言语?”
“这位夫人刚才说男子当以相妻教女为己任,不该抛头露面。若按男子无才便是德,小户人家不说,这位夫人看起来也是有来头的人,敢问偌大的家业尊夫君不识字可管得起来?女子当建功立业为国为民,试问若家中无良人分忧,诸如母不慈女不孝,姐妹不合,可还能安心事业?每日衣食住行可有一件自己动手?换个位置可也能比自己的夫君做的更好?男人既有如此大的功劳,女人尊重宠爱又有什么不妥呢?”
在场的几个男人都听得频频点头,煜风更是感动地不顾还在人前,主动拉住凤君的手。
那女人抬头望天,眼带鄙夷,“此等小事,何须亲自动手?巾帼女子当出将入相,怎能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劳心劳力?”
敛秋笑道:“妹妹的话听起来有趣,细想想也颇为有理。说句不怕见笑的话,我虽为布衣,平日做个教书匠无甚大事,也是个不理家事的。若没了夫君操持,当真要蓬头污衣了,只怕是肚子饿了连柴米在哪里都找不到?”
此言一出众人笑言逐开,连敛秋背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男子也身形微颤掩嘴低笑。那老女人顽固不化,冷哼一声“谬论!”叫掌柜将铜鼎送到她府上,头也不回甩袖离去。
估计除了掌柜在场的所有人都乐得她早些离开。这种争论根本没有什么意义,食古不化到这种地步的人便是自己亲身体验了都会告诉自己是错觉,再找个说法开脱。
“说的好,鄙人一直以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至理明言。立身原该从点滴做起。”睿瑶和凤君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敛秋虽然自称教书匠,但是思想开明,是个人才。更何况,上得起藏珍阁,定然不是简单人物,于是主动邀请道:“两位姐姐说话颇合小妹胃口。我疼宠夫婿一直落埋怨,今儿是头一回有人和我站一边。可介意换个地方谈谈,小妹惦记着跟两位讨教讨教,多学两句道理应付长辈让我过个好年呢!”
凤君朗笑一声抱抱拳答的干脆,“左右无事,妹妹性子豪爽,今日就交了这个朋友。”
“二位姑娘好兴致,敛秋却之不恭。带路吧!”敛秋看睿瑶笑的俏皮也是璨然一笑,当下率先出了藏珍阁。
琅缳苑赏雪
凤君邀敛秋和夫婿上了自己的马车,敛秋笑笑也不推辞,大方进去坐下。煜风拎起暖在小炉上的壶给大家倒了茶就偎在她身边不再动作。
两个女人互通姓名算做认识,凤君对这里女尊男卑早已习惯,并不奇怪敛秋对跟着自己的男人没有半点介绍。只是在那男人摘下面纱的时候瞟了一眼,右颊上一道刀疤让他看起来比寻常男儿多了几分刚硬,长相不甚出色,若不是那特殊的气质只怕是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敛姐姐看起来悠闲的紧,不知家中是作何营生的?”凤君斟酌了一下开口,不太确定自己这么问会不会失礼。
“小家小业,不值一提。”敛秋微微一笑,并不正面作答,转头将门帘掀开一点看看外面,低柔的声音自语一般在车厢内飘荡,“又开始下雪了,明年会是个好年景呢!”
“是啊,瑞雪兆丰年。”凤君见她不答也不强求,外面细细的雪片跟着北风漫天地飘下来,一时间仿佛天地都静下来。
两辆马车在一干护卫的簇拥下往城东而去,高头大马、衣甲鲜明颇有几分浩荡的味道。出了内城大门往西不过里半就见鳞次栉比的一处大院,金灿灿的匾额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字“琅缳苑”。
琅缳苑是在定坤城里乃至整个天宁都很有名的酒楼。虽然不再繁华地带,但是环境清幽,格调高雅,很受文人墨客欢迎。
又因其占地广阔,老板也是书香世家,常请儒士讲学,是以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也有多半住在这里。几十年里倒有半数以上状元曾经在这里住过。那明晃晃的金字招牌还是先皇在世时亲笔题写的。
凤君下了车细细打量这大院。逸雪早提过京城里的这处产业,倒没想过这会过来,睿瑶好会找地方。
苑内遍植松竹,虽说少了春夏秋三季的似锦繁花略为单调,仍旧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进进出出的人果然是文士居多,小二个个谦恭有礼,即便是贫寒些的读书人也都招呼的妥贴,没有丝毫势力颜色。
掌柜的接到通报公主车驾到来,远远的从内院迎出来带着一干仆役磕头见礼。
睿瑶微笑受礼挥手让她起来,温言细语,“不过是出来随意走走,掌柜的不必太过在意。要个能赏雪的雅间,酒菜清淡些上来即可。”
又转头问凤君敛秋,“二位姐姐想要些什么?不必顾忌,自在些最好。”
“不妨要盘棋,赏雪饮酒观棋会友,岂不乐哉?”敛秋伸出白皙的手掌接住几片雪花,“当真是个好天气呢!”
“如此甚好,”凤君兴致也上来,拉过煜风低问,“介不介意给大家抚琴?”
煜风笑的明朗大方,爽快道,“荣幸之至!”
“好风儿,”凤君仍旧拉着他的手,转身吩咐掌柜,“照公主和敛小姐说的送来,找把上好瑶琴。再给几位君上送壶好茶,几样儿细巧点心。”
“是,主子。”掌柜挥手让身边一个丫头带路,自去布置。
“主子?”
凤君拱手笑笑,“生意做到自己家了。这琅缳苑正是月某的产业。公主和敛姐姐就当回了自己家,不必客气。”
“就冲这么好的地方是你的,这朋友我也交定了。”睿瑶初时一愣,凤君说过净雪宫产业之多之广,倒没想过这个有百年历史的琅缳苑也是她的。想起苑中那些早早赶来等待来年科考的士子又是一喜。
“琅缳苑的老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那些受邀讲学的大儒也未曾见过。我也只与主事蓝逸雪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今日一次偶遇竟能碰到老板,真是好运道。”敛秋眼睛一亮,笑的愈发灿烂。若不是这白雪飘飘,当真以为春天要来了。
……
几人说说笑笑来到一湖中小筑。不大的湖面已经完全冰封,落上白雪宛如铺了厚毯,颇为漂亮。两面竹林潇潇,苍翠松柏都带上了雪帽子。另外两面是各种楼阁房舍,一道九曲长桥接到湖岸。
外面天气寒冷,小筑炭火正旺,里面温暖如春。打开四面雕花窗子,哪里看都是一副画的样子。
几人听琴赏雪,饮酒下棋好不畅快。
“谁在那里?”凤君手里的棋子欲落未落之际,耳尖一动知道附近有人悄悄潜行过来,棋子毫不犹豫地飙射出去,穿过一颗雪松。
“啊呜~好痛~”小女孩一样清亮的声线让屋子里的几个人同时一愣。
雪松簌簌摇晃几下,后面钻出个小姑娘。身材娇小,看样子就是十三四岁年纪,一身鹅黄锦衣打扮的很是富贵。只是大冬天的手里摇着把折扇看起来不伦不类。
小姑娘从发髻里挖出那枚棋子,几个起落越过湖面到了小筑。落地时叮呤几声脆响,凤君定睛一看不由地翘起嘴角,大冬天摇个扇子也就算了,还用个金铃铛做扇坠,当真是个小孩子。
小姑娘嘴一撅,把手心里的棋子摊到凤君面前,大眼睛眨啊眨的委屈的不得了,“沙夜不过是听到琴声过来看看,姐姐干吗下狠手打我?”
“我哪里下狠手?”凤君看她眼中微光一闪,颇有几分狡黠之色,也笑的皮皮的回应,“我若下了狠手你还有命在?刚才还那么大声喊疼!发髻也会疼吗?”
“姐姐欺负人!不公平!”影沙夜垂下头掩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这个人果然挺有意思的嘛。
“我才不欺负小孩子,就算我用棋子砸你在先,那时你躲在雪松后面我又不知道。谁让你偷偷摸摸来着?”狐狸一只,同情心这种东西才不会用在你身上。凤君得意地眯起眼睛歪在软榻上,“要听琴不会大大方方过来吗?我又不是小气人。”
“啊呜~”影沙夜嘟囔一声,有点沮丧,不过、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哦。忽然又抬头璨然一笑,“不管怎么说,你打了我,要补偿。这个归我!”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影沙夜手腕一番,扇尾的铃铛欢响一声,桌子上的两个甜点盘子就到了她手里。
“我走了哦~后会有期!”
不待回答又从窗子出去,几步上岸就消失在连片的屋宇中。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甚至除了凤君其它人都没说上一句话。良久几个人齐齐抿嘴笑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凤君仰头喝尽杯里的酒,凤君仰头喝尽杯里的酒,那铃铛里的钢丝挺好用的!后会有期吗?我等着……
风雪天
莫明其妙出现,又飞速消失并且顺手拐走两盘点心的古怪姑娘影沙夜并没有影响几个人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三个女人都不提什么经史学问,民生政治,不过说说天朝风物,讲讲地理民俗,夹杂几句街头巷尾的流言逸事。出乎意料的有共同语言,许多事情上看法一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几个人的夫郎也是言语投契的很。凤君、睿瑶都高兴自己的宝贝多了有话说的闺密,妻主再宠,男人也肯定有只有同性间才说的悄悄话不愿意告诉她们。深宅大院,忙起来顾不上的时候有个人说话总是好的。
“殿下,殿下,您没事,太好了……”
众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睿瑶面前就跪了个人,黑衣劲装,靴子上一片泥泞,鬓角的散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敛秋、凤君执棋的手丝毫未动,只是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
“出了什么事,说!”睿瑶脸色一沉,倒不是自己的属下如此狼狈失了脸面。而是能让自己身边的右卫惊惶到跑的汗湿重衣的事情实在不多。
“回殿下,皇上她……”那侍卫贴近睿瑶的耳朵低语几句。
以凤君功力,岂是附耳低声就能瞒得住的。只听得那边说,小半个时辰前女皇遇刺,虽然只是擦破了皮,但是暗器上有毒,已经昏迷不醒。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睿瑶手中的杯子落地,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淡淡的白烟晃了几下就没了影儿。
虽然失手掉了杯子,睿瑶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皱了皱眉。转身握了自己两个夫君的手低声嘱咐几句就回身对凤君道:“琅缳苑离内城甚远,睿瑶有事等不及坐马车了。可否请月小姐代为护送我的两位夫君回府?”
“举手之劳,殿下放心吧。”凤君肃容站起来给一个安心的眼神,又传音问:“需要帮忙吗?”
睿瑶不会传音,只是轻轻摇摇头就转身出了小筑,侍卫早就把马牵到湖边,几个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宫。
如此一闹大家都没了玩乐的兴致,敛秋在琅缳苑门口就跟凤君分来,拒绝了凤君派去送她的车,只道有缘再见,就牵着自己身后男子的手慢悠悠离去。
凤君立在雪里看那人意态悠闲,只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抛开俗务得自在人生。有机会背起这天下苍生本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对于无意的人也不过是负担罢了。
幸好、幸好自己不是皇帝,此间事了总能得些清闲。凤君嘴角微微扬起,睿瑶已经决定了,自己尽力帮她就是。
良久,披风上已经薄薄落了一层雪,那两个人也走得看不见了。凤君才吩咐车马向前,煜风在车里陪着睿瑶两个惊慌的夫君,她骑了马跟在旁边。
白朵、潋琪在出了琅缳苑不远就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些悄悄潜进的尾巴并没有动手,只是一路跟踪到凤君等人在太女府门前停下,里面的人把主子迎进去就消失了。
凤君半路上就已经接到暗蓝的汇报,果然是浴魂楼那边动的手。就是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睿瑶现在应该在皇帝身边,刚遇刺防卫肯定没问题,应该是安全的。太女府的两个男人暂时没有杀的价值。
那么,就剩自己了,别人不知道,浴魂楼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今天的刺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和睿瑶见面的原因。
只安排了暗蓝时刻盯着消息凤君径自回府,拉疆的手一紧,骜雪长嘶一声扬蹄飞奔。那个院子,敢来的可以试试自己有几条命?够不够出去?
意料之中,本来就不是安静地段的月府门前人愈发多了起来。
雪比下午大多了,本来不过是细细的雪花,现在已经是大片大片的飘。北风越来越紧,掠过墙角时的啸声在静夜里听起来尖锐许多,不时有大块的雪从树上掉下来,簌簌的扑到下面的雪堆里。
密密的黑云压下来,满月的清辉被完全掩住,这样的雪夜连夜里最热闹的花楼都比往常安静了许多。仿佛整个定坤城都已经陷入沉睡。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啊~”凤君惬意地伸个懒腰又往软榻上的被褥堆里挤了挤,眯着眼睛剪剪烛花才下指令,“只有一个人的话估计是来探路的,先放进来。”
“是。”窗下的黑影一跃翻过栏杆出去,雪地里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
线太短了,是掉不到大鱼的……
这么晚才过来,比我预计的晚了许多嘛。凤君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窗户上雪白绵纸,有点奇怪,杀手执行任务时可以这么完美的掩藏身上的杀气吗?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
“凤君,来吃宵夜,”煜风捧着个托盘进来,“你最喜欢的水晶梅花糕。”
“你就知道整天给我弄吃的,哪天胖的走不动了我就赖着你,走哪都让你背着!”
“怕胖你还吃的跟人家要跟你抢一样?瘦的竹竿似的,不知道的肯定都说我这当家主夫懒于家事,把自己的妻主饿得风都能吹跑!”
“啧啧,那得多大的风啊?你确定你说我?”凤君故作惊讶地点点自己鼻子,眼神一转又痞起来嗳昧地吹口气,“若是你这股‘风儿’倒是有可能。”
“我当然是说你!”煜风脸一红笑着去掐她的腰,“看看你这细腰,跟我差不多。前儿惜兰叔叔还问我主子怎么那么瘦?说是要教教我怎么做药膳,生怕是我伺候的不好。你自己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苗条’了,让我给你背这黑锅。现今倒有理了?”
“我说怎么突然开始天天给我做宵夜?原来不是心疼我,而是怕人家说你不好。”凤君嘟起满是糕点的嘴,硬是跟煜风挤在软塌同一边,揽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
“行行,反正怎么着我都说不过你,别把点心渣蹭得到处都是。”煜风拍掉身上的碎屑一脸宠溺,分明还是个孩子。这样一个人怎么在人前做出那般威仪气派,他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转念一想到见过她这模样的除了天外天里的爹爹就只有自己,又暗暗喜欢。
“什么叫怎么都说不过我?听起来好像是我蛮不讲理似的。我哪里瘦了,该有的一点也不少,你最清楚,对不对?”舌尖蓦然扫过煜风的耳垂,激的男子浑身一颤急急推她。
“再挤就从榻上掉下去了!你本来就蛮不讲理,最会胡搅蛮缠,我还冤枉你不成了?肩膀单薄、腰比我细,哪里都瘦!”虽然脸色红得似乎要滴血,说话倒还算流利。“人家跟你说正事,一会儿就叫你岔的快忘记了。”
“什么?”
“上次说给乐配解毒药的事情,呜~”没说完的话及时被凤君堵了回去,外面还不知道是哪个呢,这话会害了乐。
玄乐贴在窗外怔怔听屋里的对话,心里升起怪异莫名的感觉,不是没见过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可是,哪一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孤单。只是孤单而已,前所未有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想是就寝了。
鬼使神差地忘了禁忌,舔破窗纸看进去,灯烛未灭,看那女子细心将男子头发理顺,看他们甜蜜的长吻,听见低柔的嗓音说:“宝贝,晚安。”心里忽然升起无边的空虚酸楚!
正愣间烛火忽然熄灭,一道细细的声音钻入耳朵。刚刚还与男子调笑的女声没了笑意冷若冰霜,“我说公子,你看也看够了,听也听够了,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家吧。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雪夜风寒,冻坏了不值!”
她原来是知道自己躲在外面的,玄乐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点地跃开,几个起落翻出院子融进漆黑的夜色中。
奔出很远一段距离才放慢脚步。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木然摸上去,面纱已经湿透,被寒风冻的硬梆梆的,拂过脸颊是刺刺的疼,他竟然哭了!
自进入浴魂楼师傅们就告诉他哭是软弱的表现,一个杀手不该软弱。那是正常人才有的情绪,一流的杀手应该断情绝爱,眼泪之与他们是累赘,根本就不该有!
九岁第一次见到同伴互相残杀后他就再也没掉过眼泪,至今有快十年了吧?竟然被不知所谓的几句话弄得心神大乱甚至哭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恐慌,那种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那种有什么正在脱出自己的掌握的感觉,那是什么?
最后一个师傅说过,一个杀手如果开始有情,那么他的死期就到了,他牢记在心!
这条命,还能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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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都不说了,某钰鞠躬~
神医传人
“暗蓝带来的消息。”一道黑影掠进屋,白朵立在书桌前面。
“太医院束手无策,母皇病危!”
凤君皱着眉头看手里的字条上那行只能称得上端正的毛笔字,可以肯定,是睿瑶亲笔写的。
小时候她跟在自己后面像个小尾巴,什么都要跟着学。琴棋书画学了个遍,弹琴下棋都在水准以上,画画不论工笔的也说得过去,唯独字只是略通而已。人说书画一家,到她这里是彻底分开的。
摇摇头停住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消息不详细没办法确定对策。因为皇帝遇刺,全京城的守卫都紧张起来,皇帝的寝宫已然给包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睿瑶守在那里一天一夜只出来过一次勉强传出一张字条而已。昨天夜里司天监的神官也过去守护了,暗蓝手下有些道行的还都是妖,这么多神官在一起即便是她自己也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进去。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跟睿瑶见一面。
“白朵,陪我去趟太女府。”凤君站起来换紧身衣,但愿海沧澜能相信自己,他知道的消息肯定比这边多。
“去太女府怎么换这身行头?”
“才认识一天而已,现在去拜访太唐突了吧。我们悄悄潜进去好了。”凤君沉思一下,接过煜风手里的绣活儿放下,“风儿一起去吧。我们这样过去,有个男人免得吓到他,而且我看你们昨天相谈甚欢的样子,应该有帮助。”
煜风笑笑点头,干脆俐落的换上衣服跟着出去。
太女府恰好在月府和皇宫的中间地段,周围是尽是皇亲国戚和大官的宅院,若是坐马车走街巷过去也要小半个时辰。
反正不是正是拜访,三人窜墙越脊取直线过去。白日倒是出了太阳,下到昨天晚上才停的雪却只化了一点,这会儿早已经天黑一个多时辰,屋脊的转角水檐上已结了滑不留手的冰。
第三次捞住身形略微不稳的煜风之后,凤君急着过去,干脆让白朵用风托起两个人直接送到太女府后院。若不是有她这个不能以常理判断的存在,二人就算不掉进别人家院子里也得弄出点动静。
稳稳落在已经清扫干净的小径上,凤君略略打量一圈。这府第是去年新造的,有些地方还没完成睿瑶就自请搬了过来,是以并不特别精致。冬天就更没什么看头了。
假山上光秃秃的,池水已经完全冰封。四周的松柏已经被雪盖的看不出来,白茫茫的映着清冷的月光更显单调。唯有西面的竹林还不错,风过处沙沙轻响,带着隐隐的暗香,想是哪里种有梅花。
“这个时候海沧澜大概会出现在哪里?”
“沧浪院。”暗蓝的声音仿佛从地上的暗影中钻出来。
白朵立时转身带路,把声音拧成一线传过去,“北边最大的院子,巡逻的士卫有五队,一刻一圈,错身时有三息的空隙。”
她们在太女府埋伏已久,早就把防卫摸的一清二楚。
“三息?”凤君在黑暗中转头看煜风,自己是足够了,风儿呢?觉察出她的视线,煜风用力握了一下相牵的手示意自己没问题。“那么,准备出发。”
三人蓄势待发只等那须臾空隙,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有灯火沿着回廊逦迤而来。
“太女回来了。”暗蓝简明扼要的信息传过来就立时消失。
“就是现在。”凤君眼睛一眯,拽着煜风越过内院的墙壁轻飘飘落在回廊转角的暗影里。灯火越来越近,睿瑶的声音已经能分辩清楚,“……去月府,不用拜贴,叫月小姐立时过来。”
下人诺诺应着远去的脚步渐轻渐远。
凤君待睿瑶抬脚进门,离她已不过十来米远的矩离时才传音,“我就在你院子里。”
睿瑶身形略微一顿就进了门,扒下披风厚重大衣扔给下人又吩咐道:“小璇去吩咐热水沐浴,其他人都下去吧,不用伺侯了。”
“到底怎么样?”凤君从暗处出来,见睿瑶虽不见特别疲惫,黑眼圈也已经出来了,应该情况不是特别遭,否则她也不会回来。
海沧澜和柳之行都在,看见突然冒出来的人竟没一个惊惶的,这时代男子外客都少见,更何况深夜闯进来的,即便是熟人也不合礼数,但他二人行止镇定丝毫不乱,只略略行礼就各归各位。不愧是睿瑶认定的人,凤君也不由嘉许。
“我特地回来找你帮忙的,母皇是中毒。”睿瑶大口大口吞掉燕窝粥,抹抹湿漉漉的嘴角愤然道:“奶奶的,那些御医平日里个个高傲的不得了,我还以为是有些手段的,事到临头没一个有用的,连药都不敢下,生怕哪里出了错自己担责任。口口声声的罪该万死,光说不练,倒是死一个给我看看啊?”
“那现在皇上情况如何?”
“暂时没事,神官在护持,以她们目前的力量最多可以拖延三天,若找不到解药她们也没办法了。所以我赶回来找你。上次听你提过解毒的事情,你手下可有这方面的长才?”
“有是有,不过要先看过再说。”凤君皱眉,清羽的毒术估计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这方面问题不大。京城各种势力错综复杂,自己还没理清楚。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接触那个什么女皇,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以什么身份进去?”
“我跟父后说自己结识了个朋友,是。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所以他同意我请你去给母皇看病。其它细节问题还待咱们再商议。明早跟我进宫吧?”
“那就没问题了,我回去准备。”
一旦定下来凤君立时离开,睿瑶已经很累了,让她早点休息也好,自己还要打探各种消息。
睿瑶虽是太女,但是目前还没有能坐稳皇位的能力,且不说她这半年才开始接触政务,不论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没有多少威信,更别提什么亲信党羽。
就算是凤后也帮不了特别大的忙,他的家族几乎没有武将。朝中半数以上将军都在大长公主的手下,半壁江山都在她手中。所以、皇帝的命不能这么早被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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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补完,困毙了(诈尸爬走~~~)
出诊
朱漆红墙,一道碧水绕宫而过,彩色的琉璃瓦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金光四射,比平常多出几倍的巡逻卫兵和门前持戟士卫给雍容的皇宫增添几分肃杀之气。
清羽往凤君身边靠了靠,即便他是灵界精怪,人间帝王还是要尊敬的。这皇宫溢散的王气威压不是一般的强,看来天宁虽有劫难,却必定会转危为安。天道有常,从来没有王气正盛的朝代灭亡的情况。
定坤每一处地方的事情自己都有能力一清二楚,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凤君感觉到清羽异常的情绪波动,掀起窗帘从太女睿瑶的马车里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
不管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认为暂时不需要花太多人力在最难啃的地方,她们忽略了事情的中心。好在有睿瑶,暂时只是解毒的话手里的资料就足够了。
赶车的丫头远远就扬起手中的令牌,宫门缓缓打开到恰好可以通过马车,随后一声沉重的闷响又关上。
明显的感觉到清羽浑身一颤,凤君干脆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不管他是修行多少年的精怪,外表看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罢了。再说他自出生就在天外天,不通事物,情商并不比孩子高多少。
“不用担心,跟紧我就好。”
“请太女想办法让司天监的神官离开,她们在我行事受制,没办法尽全力。”清羽贴在凤君怀里仍旧直接心语传讯。
“睿瑶,能不能把司天监的神官调开?她们在的话清羽不方便诊治。”
“这个、”睿瑶有些为难,“她们在是为了施法为母皇续命,调开恐怕不太可能。除非……”
“什么?”
“发生一些她们认为即使母皇性命垂危也要管的事情?”
“神官感兴趣的?”凤君挑挑眉,“我想也许我可以办到……”说完就靠在车厢上闭了眼不再言语。
睿瑶听她话说一半就停下来,只当她正在想办法。哪知道她可以心语传讯于手下的灵物沟通。
毫无疑问,捣蛋的话,没有人比无暇和白朵更合适了。因为皇帝中毒的事情,天外天中除了清羽毒术最好的蛇王青衣今日凌晨也赶了过来,加上他、再有暗蓝在背后助阵,效果一定会更好。凤君勾起嘴角,就算是神官、也别想挡住自己。
宫里的道路异常的曲折,马车拐来拐去小半个时辰到了予金宫(皇帝寝宫)的时候,凤君早把计划安排好了。只待这边信号一起,外面就开始行动。
凤君昂首挺胸跟在睿瑶身后一步往里走,银灰色长衫用宽宽的腰带束起来,略显纤细的腰身不但没有羸弱之感,反倒更显身姿挺拔。曳地披风上一圈黑亮的貂裘趁的她面如温玉,长发未着冠,松松垂在背后用一根黑色丝带自下方束起,竟比男儿更多几分秀雅。
长风过处纜乳苌系幕雪簌簌落下,只见她广袖轻挥,落雪乘风回旋而出,立足处两步内雪粒也没有一颗。不过不过二十上下年纪,面对宫门前大批神情紧张的官员和剑拔弩张的士卫,她却自始至终一脸淡然微笑,连眼波都没有一丝流动。
守在予金宫门口的宫侍官员齐齐愣住,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风仪的女人,太女虽多了几分威仪,却远不如她超然出尘的气质让人心折。连手里牵的小男孩也是粉雕玉琢,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
御前通传紫林一怔才想起自己应该通报,慌忙拔高了嗓子喊道:“太女驾到~”
只是跟在太女身后的女人忽然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挑,惹的他一时紧张连声音都颤了,好在现在没人心思放在这上面。否则宫中侍从在外人面前失了皇家威仪可是要挨板子的大错!
他哪里知道凤君不过是看到他的服色忽然想到这宫里都是男侍,女尊的年代,宫里所有的男人都是女皇的,倒少了太监这个不人道的职业。
只听内室远远有个声音传来,“太女可请到神医了?”
“是,女儿把人带来了,父后可暂时宽心了。”睿瑶拉着凤君急步往里,“母皇现在情况如何?”
“大神官说暂时无碍,请神医进来吧。”
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光线顿时暗下来,长长的纱帘一层层垂下来,内室烟雾缭绕,凤君皱皱眉头,锁魂香的味道!看来情况真的很严重。
据她所知,这锁魂香是用生长在皇家祭坛中央的一颗千年古树固元的果实提炼制成。这树虽有数千年树龄,高却不足三米,以一甲子为一季,二百四十年为一年,几百年才结一次果。期间天灾人祸,纵然每代当权者都尽力保护,能留下的果实仍旧是少的可怜。制出的香更是价值连城。
传言它可以锁魂留魄,就是人到了阎王手里,只要肉身还在,有它就能救回来。其实不过是坊间传言,对普通人而言跟用人参吊命一个道理,不过是效果更好,物以稀为贵罢了。到了有灵力或者修行的人手里,才用在制丹练傀儡上,算是多了些作用。接得少也是固元那树妖故弄玄虚而已。
看这屋里的烟雾浓度,估计皇家所有的锁魂香都拿来用了吧。想来龙床四周盘膝静坐的就是司天监的神官,大家开始吧……
除此以外屋里没有其它人,凤君正愣神,先前那男声蓦然响起。“你就是神医的弟子吗?”
“正是,”睿瑶隐在长袖中的指尖比个手势,凤君才想起来是要行礼的,仍旧不急不徐跪下去朗声道:“草民月凤君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凤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草民久居山野,礼仪荒疏,请皇上恕罪。”(汗,某钰就设定喊万岁千岁了,大家表介意。)
言语恭敬,语气姿态却没有一点恭敬之意。只是内室都是神官,本来就对俗事不甚在意,凤后又给接连不断的事情弄的头疼万分,也就不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只当是世外高人的通病而已,只淡淡道:“免礼,请神医立即为陛下把脉吧。”
“是。”……
三生劫
话音未落,远远已经有脚步声奔来,殿外寂静的人群嘈杂了一瞬又安静下去,只余零散的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近,通传的人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声音,凤后身边的宫侍高声责问:“何人擅闯宫禁,御前失仪?”
“回余侍,是司天监的神官刘大人,您不能……”紫林微带惶恐的声音嘎然而止。
殿门一开微风进来,重重叠叠的纱幔飘起来。
一个两鬓微白着深紫官服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脚未立稳就噗通一声跪下,断断续续道:“臣刘美、有要事上奏。事关重大、十万火急,失仪之处请皇上恕罪!”
凤君应着凤后只琢磨怎么在这些神官没走之前拖上一会儿,让清羽跟在自己身边跟她们保持一丈以上矩离(清羽掩藏身上微弱妖气不被神官发现的极限矩离)。谁知无暇她们动手到快,离自己心语传讯不过半刻就有人来了。
放下心来又有功夫关心别的事情,暗自思量私闯殿门只这几句就打发了,算起来实在是无礼之极。
凤君不知,司天监的神官虽领朝廷俸禄,却只算半个庙堂中人。她们平日观星测运,专心演算历法,从来不参与政事,只有每年几次重大祭祀活动和各种需要占卜的场合才出马。大神官更是地位超然,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后宫不得干政,凤后并未言语一声。睿瑶看到这个老资格的神官这样也是吓了一跳,日前母皇中毒至今不醒也没见她们如何。只得亲自上前托起刘美,温言道:“刘大人多礼,何事如此慌张?”
那刘美站起来拱手谢过太女,并不对着她说话,而是略微侧身对围在皇帝龙床四周得六个神官急急忙忙,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紫薇星光芒闪烁不定,司天监内所有星盘倒转半刻又恢复原状!城西有民房起火,有目击民众和守城官兵来报,烟雾为一巨蟒形状,接触者全部晕倒!目前伤死情况不明,定坤城内人心惶惶,大神官召所有司天监成员回去。”
说罢又是一跪,“请太女恩准!”
盘坐在地的几个神官待她说完第一句已经纷纷起身,刘美这一跪,为首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带着几个人又跟着跪下,几人异口同声道:“事关重大,请太女恩准!”
皇上现在的情形全靠神官维持,她们一下子全部走光,睿瑶十分为难,“你们也知道母皇的情况,这个……”
这哪里是请求,分明是胁迫,凤君瞄瞄前后左右站班的宫侍悄悄翻个白眼,就是睿瑶不答应她们也会离开的,少不得又要自己拔刀相助。“星相国运事关社稷,太女安心,草民自信能救得陛下。”
“哦?尚未请脉即可如此确定吗?若是陛下有了什么,月神医如何交待?”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转头看过来。凤后更是隔着帘子高声质问,那神医二字咬着牙念出来颇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谁也不能拿皇帝的生命开玩笑,司天监向来只关心民生社稷,谁当皇帝不重要,只要不是昏君就没关系。所以她们可以说走就走,反正还有太女撑着,社稷大旗压下来,谁也说不得什么。
凤君却没什么背景,虽说是神医弟子,到底没什么名气,话一出口正正撞在枪口上。
此时凤后一出声,仿佛满屋的温度都骤然低了下去。
知道一干人都盯着自己,凤君仍旧不疾不徐,清羽进门看了皇上一眼就告诉她虽然麻烦,毒是有治的。
听到凤后责问,她顿了一下又向清羽确认了方才开口,语气虽然淡淡的,言辞确是无礼狂妄之极,和那身副飘然世外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气质截然相反,“我说救得便救得,世上若有什么人我救不得,也就没人能救得了!”
“大胆!”傲慢的态度和狂妄的言语让周围的人一惊,未等主子反应过来,已经有宫侍大声喝斥,“妄言欺君,该当何罪?”
“妄言欺君是何罪月某不知,”凤君瞟一眼那鼓着嘴训斥自己的宫侍,忍不住抿嘴一笑,虽说看起来谪仙一样漂亮,放到这里却又是一条大不敬的罪过,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我既未妄言又未欺君,何罪之有?”
她虽准备进入官场朝廷帮助睿瑶,却不想受过多拘束。一来为了便宜行事,二来以后要离开也方便些。是以开始就要给人自己是世外之人,不受礼教约束,性格狂放不羁的感觉。
果然,那宫侍被她的话堵的一愣,一时没想到会有人这样接他的话,脸蛋登时涨的通红。
其余有身份的人物自然更有见识,个个只想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些神官将皇帝放在这里自去处理事情心里其实多有忐忑,凤君如此笃定的态度不免消了她们几分疑惑。
睿瑶又出来打圆场,她知道神官必是要走的,因此只对凤君点头道:“神医关门弟子的医术当然是可信的,请为母皇诊脉吧。”
话意是对着凤君,只是她说话时一直对着凤后,显然是为了说服他。
凤后见睿瑶态度如此恳切,便不再说什么,只等凤君看了结果再说。
“各位神官暂且回司天监吧,若有事情我会派人相请。月小姐可以过来一些。”
凤君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拉开清羽和一众神官的矩离跟着睿瑶到龙床前面。
天宁以水为尊,所以认为黑色至贵。这龙床并没有像另一个世界电视里那样明晃晃一片金黄,看起来并不扎眼。只走近了才能看得出来,四面流苏低垂,帐子白缎为底,饰以凤凰牡丹纹样,每一寸锦缎布帛都极尽精致典雅之能事。几颗明珠嵌在四角,虽是白天也能想见夜里必定一室柔辉,明月失色。
虽然是初次见面,凤君对这个一国之主,血缘上是自己母亲的女人的容貌并未在意。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意外,竟是看个陌路人,从未把她当回事的样子。
修长的指尖稳稳搭上已经被宫侍摆好的腕部,心语告诉清羽自己的感觉。虽说她与医术并不特别精通,也觉出异样来。忽断忽续,时沉时涩变化多端的脉象实在是哪本医书上都没记载过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是双脉,只有一瞬,凤君确定自己没搞错。双脉,在这个男子孕育后代的世界,一个女人被诊出双脉简直是奇迹了。
半晌,凤君整衣起身,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语调平稳地叙述诊断结果,“回凤后、太女,皇上所中的毒名为‘三生劫’!”
轮回之苦
“回凤后、太女,皇上所中的毒名为‘三生劫’!”
只有轻浅呼吸和衣料摩擦声的宫殿一时间又静了三分,仿若空无一人,回旋的风远远过来卷起重重纱幔,光影重重映出数十个面色各异的人。
神官离开后即刻进来守护的御医在凤床两丈外跪了一圈,一个个低眉敛首恭谨异常,此时多半抬起头来面露讶色。
睿瑶和凤后的眉间凝出深深的沟壑,一众宫侍即便不明事态,看到主子和各位大人如此神色也能猜出十分。是以恨不能安静的练心跳都停了才好。
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不过几弹指,睿瑶轻声问:“月小姐确定吗?三生劫是传说中的剧毒,有记载言可通鬼神。中者三魂七魄不得安宁,重历轮回之苦,世世劫难无终,直到心力耗尽魂魄溃散而死。可是母皇……”只是昏迷,症状和书上记载的惨状丝毫不像。
凤君看一眼凤床上昏迷的人,眉心舒展,呼吸稳定,甚至两颊上还有浅浅的红晕,仿佛只是熟睡,但、只是看起来而已。
环视一圈疑惑的太医,解释道:“太女所言不错,有书中记载三生劫之人恶梦连连,如亲身经历人世之苦。但此毒神异之处就在于因人而异,陛下为万盛之尊,几世缘分积累始有帝命。虽有劫难,多半可化险为夷,是以至今除了脉相异常,没有其它毒兆。”
“月小姐既出此言,可是有了解法?”太医中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妇问得相当急切,跪在她旁边的几人也一脸渴望好奇之色。其余数人却很快恢复了平静神色恭敬跪着。
本来宫中的御医平日大多不过请请平安脉,开个养生方,空有所学,在其它方面实在所见有限。想来这种已经数百年未见于世,只于传说典藉中有只言片语的奇毒立时勾起了好学之人的好奇心。
“我曾听师尊讲过此毒,引为神物。虽知道解法,却是头回遇到,想来会棘手些。还要靠各位大人齐心相帮。”凤君见那老妪年近古稀,一脸皱褶宛若掬花绽放,对她一个小辈儿直言询问毫无异色,反而显得可亲,语气也和气了几分。
“只是棘手些吗?月小姐,圣上的玉体可由不得半点差池!我们......”话音才落,不待那老御医答话,就有个尖利声音起来。
“放肆!”睿瑶轻哼一声,那女人立刻噤声伏身跪着再不敢动作。
凤君冲睿瑶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到底除了那几个追求医道极致的医生,其他的多半对她不屑一顾。
毕竟她们才是全国年年选拔,千里甚至万里挑一的御医,每个都是一方名医圣手。几十个人对着皇上的毒两日一筹莫展,让个黄毛丫头不到半刻就想到解法,纵然她说棘手,御医们已经落了下风。
“既然月小姐有了头绪就开始罢,太医院全部人手听其调遣,竭力配合。”睿瑶冷着脸下了令压住那一干犹自腹诽的女人,又将凤后劝解回去休息。
天光暗了又明、明了再暗,予金宫里的夜明珠再次放出柔润的珠光。御医早就累倒了几批,眼见月凤君虽然衣袍微皱、面色微疲,却依旧神思清晰、眼神清亮。再加上两日来凤君用针时的精妙手法,切脉时的准确判断,用药间隙偶尔显露的渊博学识,尤不得她们不服。
“这三生劫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根本道理就是根据每刻症状对症下药,即可化解一苦。全部解完陛下仍有心力醒来便无大碍。幸而神官们划去陛下魂魄中的大半戾气,是以诸如血光、怨憎皆可轻易化解;但轮回之路生、老、病、死为常情,不可避免,只能尽力而为,减少陛下心力消耗。唯有劫难是天意,避无可避,需看天命!”
说的容易,在千变万化的脉象之间,仅凭感觉瞬间判断病情岂是常人能做到的。更何况,有些症状本身也在疑难杂症之列。
两日前月小姐的话语言尤在耳,满头银发的原太医院院首秦知理用力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茓,强自撑着继续看女孩子继续施针。
她自十岁独立开方至今已近六十年,总觉不负神医之名,又因年老,辞官在家安享天年,不知不觉有些懈怠了。前日被召回时,还忧心忡忡只怕此回性命不保。
联系而这两日所见所闻不禁有些惭愧,人老了,连着心境都老了。青出于蓝而盛于蓝,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这个孩子,唯有天纵奇才一词可形容出几分来。
“秦奶奶,累了且歇歇吧。清羽、寒冰。”凤君也很佩服这个老太太,比她年轻了多少的都累倒了,能撑到现在实在不易。
“我还撑的住,不知月小姐哪来这千年寒冰?”秦知理看着清羽打开一直隔着锦垫抱着的木盒递出去,丝丝缕缕的寒气冒出来,几尺之外就被激的浑身一颤。
“先师采自栖凰山绝顶,”凤君微微一笑,仿佛丝毫不为寒气所迫,从容取出些许冰块,迅捷无伦地用匕首削成冰沫掺入药粉,“说起来,算是我月家的传家之宝了。”
“栖凰山绝顶,另师尊真乃奇人!”秦知理叹一声,颇为惋惜未曾有机会结交。
“师尊性情孤僻,隐居深山绝崖,否则、倒有机会和您做个朋友研究研究医理病例。”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抽了银针再次切脉诊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看月小姐的造诣已足可另老妇将未见高人引为平生最大的憾事了,怎么、陛下的情况不好么?”
“是,恩怨全消、灾厄全解,唯剩三劫,非我一人之力可解!”凤君紧锁眉头,清羽一直在不断的心语传讯指导她解毒,他说了,劫与灾厄原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为人生,一为天命。非外人可解,只能看自己造化。
“哪三劫?”秦知理才放下没多久的心又紧张起来。
“血之己劫、判之友劫、爱之情劫,端看陛下造化如何?”
“何为血之己劫?何为判之友劫?爱之情劫又怎么解释?”
渡劫?
“何为血之己劫?何为判之友劫?爱之情劫又怎么解释?”秦知理只惊讶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医道讲究人要阴阳调和五行相生才会健康,这些挖的深了原本就有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她没见过的多了。
“秦奶奶可知道,劫与灾厄表现在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内里却是一为人力所生,一为天命所予。天命非外人可解,是以、只能看自己造化。”
有条不紊地收好各种针灸用的银针,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全部归进药箱交给清羽,凤君整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盘腿在凤床前的地毯上坐下闭目养神,没有具体解释三劫的意思。
秦知理和周围几个御医被她淡漠的语气和无所谓的举动吓了一跳,皇上还没有醒来,怎么就一副什么都结束了的表情?
“月小姐,我、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吗?”愣了半晌方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医生轻声问。
凤君睁眼看周围一圈人青黑的眼圈叹了口气,“不是不用做,是做什么都无用而已,既是白工又何必浪费人力?”
“大胆!”
无奈的看向门口出声喝斥的宫侍,凤君再次叹气,为什么总有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没事找事。要不是睿瑶去了御书房处理事情,哪有这些杂碎张嘴的份儿。
“你当你是什么人?你救的又是什么人?如此消极懈怠你可对得起公主知遇之恩?对得起天下……”
“停!”凤君被他抑扬顿挫的一连串排比句念到头痛,想想反正有睿瑶在,索性捞起一颗药丸砸在他哑|茓上,世界清静了!
那宫侍是皇帝的贴身侍从,忽然失了声一阵惊惶,嘴巴一张一张甚是滑稽,眼里怒火冲天,凤君被他瞪的发毛,只得敷衍道:“取人参来,给陛下喂点补充体力。”
那问话的年轻女医生一回身把温在热水桶里的玉盏端过来却被凤君推了回去,“药性已经失了,拿人参来,最好是新鲜的。”
自有人递了极品的千年人参过来,凤君接过来一看,儿臂粗、尺许长的人参中段系着红色的丝线,抓在手里尚有些潮润,正是下面新近献上来的鲜人参。
一干人盯着她将那人参切了小半段,取药酒净手三遍,一手握了人参,不见怎么使力,参汁滴滴答答落进准备好的琉璃盏里。
待挤尽了汁液扔下的参已然干枯如朽木,秦知理暗暗心惊,没想到她不但会武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直到凤君将参汁灌进皇上嘴里又坐下方道:“只有这样吗?”
“秦奶奶且去搭搭陛下的脉。”
秦知理本就皱的找不到一块光滑皮肤的脸上越发沟壑纵横,眉间仿佛刀刻一般,“双……”
不由自住说出一个字后仿佛自己也被惊住,立时住了口,疑惑地看向盘腿坐在地上按揉太阳|茓的女孩子。
“你们都下去吧。”凤君扬手亮了亮睿瑶留下的令牌,一干人纵然不甘心却不敢违抗,陆续出去。
直到内殿里只剩两个人,凤君才道:“您没有感觉错,是双脉。这就是血之己劫,陛下必有一世为男儿身,难产而死。今世为女儿,无症可对。所以,我们帮不上忙,您且安坐等待吧。”
说话间几日来只是安静沉睡没有任何反应的女皇脸色忽然惨白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自知间用力咬住唇角,十指紧紧掐紧厚厚的被褥里。
“唔~好……好痛!……”床上的人无意识地翻滚挣扎。
“这、这可如何是好?”秦知理忠君思想发作,看着女皇痛苦万分,急着围着床直兜圈子。
“您就按照照顾孕夫的方法照顾她吧,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还是您老来比较好。”
秦知理绞了温热的毛巾给女皇敷上去,又用干净帕子抹净她脸上的汗水,再塞了一块在嘴里防止她咬舌。
凤君看着床上痛苦挣动的女人,压住太阳|茓疲惫地闭上眼睛,想起天外天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爹爹,我见到母亲了,可是,什么都不想说呢!您希望我怎么对她呢?
“太女驾到~”
略微嘈杂的问候此起彼落,太女从殿外转进来,扬手制止那群被凤君打发到殿外的女人说话,径自进了内殿。
“臣秦知理参见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卿平身,母皇怎么样?”床上几日来一直沉睡,此刻却在痛苦挣扎的人吓了睿瑶一跳。
“无碍,命定劫数,我前日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凤君眼都没睁开。
睿瑶点点头也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守候。
这两个人一个无礼之极一个视若无睹的行为早已引不起秦知理的惊讶,仍旧有条不紊地给女皇换帕子,擦汗,再灌些补充元气的汤药下去。
如此过了三个多时辰,静默的内殿里只有三个人衣炔微动的声音和女皇时紧时慢的呼吸。外面的人早已站的两腿发僵,只是太女不发话,没一个敢动。
太阳升至中天再缓缓偏过去,女皇终于安静下来。传膳的小宫侍探了数次头,终于见睿瑶微微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急步奔出去报信。
三个守了整早的人才净了手脸将筷子拿到手里,凤君一口饭没送进嘴就给宫侍的一声尖叫拉离开饭桌。
凤床边一个给皇上换衣服被褥的宫侍伏在地上不停磕头,床沿到地毯上连带那宫侍身上都是大片颜色暗沉的血液。女皇嘴角仍旧有血沫缓缓溢出来。
“到一边去!”睿瑶一脚踢开那宫侍扑到床边疾呼,“母皇!母皇……”
“睿……睿、瑶……咳咳……”女皇的睫毛微微一颤,半睁着看清大声喊自己的人。一阵咳嗽,溢出来的血沫将睿瑶的前襟浸的透红。
凤君吃了一惊,她耳力甚好,虽说是女皇的声音微弱的像是远方传来的叹息,还是听得很清楚。竟然、这么早就醒了!
己劫刚过,想来这吐血的症状就是判之友劫,难道连情劫一并过了?
“凤君、凤君,你发什么愣?母皇醒了,快过来看看!”
“哦,”脉象,平稳了!快速点上几个|茓道止了血,凤君不动声色地隐去眼角的疑惑,跪下朗声道:“恭喜陛下平安渡劫,剩下的只许调养即可。秦太医比草民经验丰富,请她开方子吧!”
女皇几日未进食,又经这番失血已是精疲力竭,微不可察地点一点头就又昏了过去。
秦知理开了方子亲自守着去煎药,各宫报信的侍从也早把消息传过去。络绎不绝的探问立时又密集了不知多少倍,睿瑶忙的不知时候。
凤君悄悄打了声招呼自己离宫回府,她累坏了,要好好的睡一觉。
毕竟,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呢……
注:关于医理的都是某钰根据自己不知从哪里来的印像和若干点滴资料杜撰滴,没谱,表当真!(所以说这是飘渺的玄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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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短,卯时末天色仍旧沉沉如墨。漫天星斗渐次隐去,只余启明星高挂天际。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床前炭盆里暗暗的光芒将室内的摆设映出高高低低的暗影。
床帐微微晃动,一只纤长的玉手伸出来将它拉起一半用缀着如意花样丝绦的银帐钩挂起来。煜风半坐起身还未披上衣服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揽回去扣在怀里。
“什么时辰了?”凤君闭着眼睛在煜风肩窝里蹭了蹭,唔、好香。
“辰时初刻,我得起来了,你再躺一会儿吧!”试图拉开扣在腰上的手,无果。
“不要,你陪我躺着。”
脖子附近暖暖的呼吸袭上来,半睡半醒之间低柔的嗓音听得煜风心头一跳,稳稳神仍旧坚持道:“不行,说话间就过年了,府里下人的赏钱和新衣还没理清,我今天事情很多呢!”
“我帮你理,好风儿,再多趟一刻,就一刻!”略微委屈的嘟囔,好困。
“累了几天了,你起来做什么?好罢,”叹口气,眉眼却是笑的弯弯的,反手回抱了她,“就再躺一刻。”
辰时正,有小厮端了净面的热水进来,看看屋里人没起来,悄没声儿地把东西放在盆架上又静悄悄关门出去。
“一刻到了?”
“嗯,你接着睡吧,醒了再唤人把早饭送过来。”
“我也起来……”凤君仍旧闭着眼,一双手从煜风腰上越过去四处乱摸。“衣服?”
“呵呵~好痒!你停、停手,”煜风笑着躲闪,白色的里衣散开来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忙忙一把扯过旁边架子上的衣衫把自己罩住。“再睡一会儿吧,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说了帮你理事,说话算话。”凤君半睁着眼睛盯着煜风精致的锁骨吞了口口水,“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也足够了,现下正饿得慌。”
“那就赶快起来吧,”煜风毫无所觉得拉拢衣襟把自己裹严实,又束发洗漱,再绞了干净帕子给她递过来。“我去传饭。”
待煜风带小厮拎着食盒进来,凤君早已坐在饭桌后面巴巴望了屋门半晌。头发只是松散拢在脑后,赤脚埋在地上铺得厚毯子里,一件天青色织锦掐边的棉袍随意用条宽带系了,捧着茶杯的姿势让煜风无端想起抱着松子的松鼠。
“怎么头发也不束?大冬天的赤脚会着凉的!”
“不会束,等你。”凤君璨然一笑,看小厮布好了菜退出去,抓过筷子,“我先吃了再说。”
自然而然地提过靴子叫她套上,取了梳子绕到身后给她束发。看着凤君狼吞虎咽,煜风忍不住抿嘴轻笑,柔亮黑发握在手里的感觉像上好的丝绢。三日不见,已经想她了,便是坐在眼前,也忍不住的想。
“束好了?”摇摇头感觉松紧合适的发辫,反手把身后的爱人拉进怀里,眼里微微带了狡猾,“你为我束发,我喂你吃饭答谢可好?”
算计好了,风儿定然羞涩推拒,然后就强喂,趁机索几个香吻。
“好。”
“呃!好?”算计的完全不对!
“我要吃那个豆腐皮的包子,啊~”菱口微张,眼神示意,说了要喂怎么还不动手?
“咦?哦。”反应有些迟钝地挟了包子喂出去,“怎么转了性儿了?”
“想你了。”知道她喜欢听,自己也想说,可是这么羞人的话出了口脸蛋儿还是烫的要命,索性埋了头装死。
紧贴的胸腔微微的颤动,凤君侧头蹭他光洁的额头,低低的笑,“我也想你。抬头吧,吃了饭不是还有事儿呢嘛?怎么这会儿倒不着急了?”
“反正都晚了,”煜风低声咕哝着斯斯文文嚼包子,觉得头顶上的女声还再笑,瞪了杏眼底气不足地威胁,“你说了帮我的,不许赖……唔~”
“吃你的罢,”包子堵不住嘴换蒸饺,“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刚坐到正厅看了两本帐册,逸雪踏着树枝从外面飞身进来。
蓝逸雪前日到各地收账兼采购年货,前天才回来,凤君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她。这边姐姐喊出口,她只是拱拱手算是回礼,急急忙忙吆喝大家回去换衣服,又安排丫头仆役洒扫。竟是有圣旨到了。
大开中门,红毡扑地,净水泼街,焚香敬天。丫头小厮跪了一地,凤君领着几个女人站在前列,男眷低眉敛首跟在身后。好在一条街只月府一家,两边派人拦了,近处也少了看热闹的人,并不如何吵闹。
直到巳时正,长街一端才缓缓来了一顶小轿,后面跟着长长一队军役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小轿到了近前,轿门一压下来个年轻女人,一身墨绿色正四品官袍,长眉细眼、薄唇紧抿,双手捧着一卷银线绣边的白绢。
凤君只模糊记得是跟在睿瑶前面传旨的,正不知如何招呼。那女人先自笑了,朗声问:“月小姐?”
“草民在。”
“好,月凤君听旨,”女人也不客套,一展手中卷册,提气凝声,高声念道:“天宁隆瑞十九年腊月廿四,圣命曰:神医嫡传弟子月凤君,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救上命于危。封六品殿上行走,同领太医院院首之职。赏:白银千两,黄金百两,云锦百匹,丝绸百匹,雪缎百匹,玉如意一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铜鼎各一座。钦此,谢恩。”
“臣,月凤君,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凤君叩首,双手接过圣旨放在香案上,再行大礼。身后的人跟着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那女人脸上笑意立刻放大了一圈,扶起凤君笑道:“我叫伊彤,是太女殿下的亲随士卫,往后同朝为官,还望妹妹多指教。”说着就要告辞。
她职位比凤君高,太过谦逊未免做作。这一番话说的亲疏刚好,让凤君起了好感,就势挽了她的手笑道:“伊大人言重了,说指教的是我才对。若姐姐不忙,不妨过门一叙。”
伊彤却婉拒了凤君入内品茶的邀请,只朗声笑道:“太女殿下特别交待月行走是世外之人,虽为庙堂人,身心皆无拘束。伊某这身官衣不适合进去,我且去回了差,改日自来拜访。”
“如此,凤君便不强求。改日再叙。”凤君也不多言,自带了人收拾回府不表。
除夕
接下来几天并没有什么大事情。凤君每日不过晨起帮煜风安排些府里事物,晌午跟着逸雪、离云听各地来的掌柜们汇报账目和商号情况,下午再进宫一趟给皇帝诊脉根据情况改换药方。
本来新官上任,又是个很得太女宠的,虽然只有六品,也少不了贺客和同僚之间的走动应酬。
好在睿瑶知道凤君最讨厌这些没有意义的客套虚礼,那日代发圣旨的时候就在殿上发下话去。说是月院首虽然一朝(zhao)在朝为官,总算起来还是半个方外之人,上朝随意,众位大人无事也不要去扰了她的清静。
本来圣旨下来不过一个下午,有心的就能把她自进京以来所做大小事情,起码是明面上的全部查清楚。
不过一介商人,即便气度出尘些,也远称不上方外。
可是明知太女是托词,也没人敢无事登门。毕竟据二人在藏珍阁的对话可知太女和月凤君脾气是极相投的(宠夫君宠的没边?),至于到了琅缳苑又说了些什么众人不得而之,连当日一起去的那个文士敛秋也失了踪影。
正是这“不得而之”阻了各色人等的脚步,不论是想巴结的、试探的、打压的、好奇的,一概拦在门外。只有秦知理过来讨教医术,略坐了半个下午。月府最终只收了不少贴子和许多寻常新年礼物而已。
凤君乐得各人劳心费神猜想,自己独个儿逍遥便好。
转眼这天就是除夕。天边刚出现鱼肚白,府里人人起身沐浴洗漱,忙了整个上午派发完全府人的新衣年礼,结清账目,算是一年的事情全部结束。凤君也只等下午进宫一趟便可安然过个好年。
临近午时飘起小雪,午饭后渐渐又起了北风,雪越发大起来。到了平日出门的未时正,已经是鹅毛大雪。
凤君琢磨反正心语传讯也可跟清羽交流,又不愿劳累车妇,索性骑了骜雪单人独骑进宫。
墨色的阴云自天边远远压过来,风紧时寒气凛冽。满街店铺九成已经打烊关门,少数还在盘货存柜,门两侧都贴了大红的春联,偶有车马路过,不见一个行人。骜雪奔得兴起,几乎蹄不占地地瞬间掠过长街。
到皇宫不过花了一刻多些的时间,凤君在宫门前下马,拿了太女的令牌直入予金宫。
待宫侍长长的通报过后才缓步进内殿,和往常一样,凤后和睿瑶都在。凤君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撩起袍子行礼,“臣月凤君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凤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是半低头,眼角似乎看见坐在一旁的睿瑶嘴角恶心人的甜腻笑容,叫人不得不腹诽,叫你千岁千岁千千岁!千岁老妖婆!
皇帝已经醒来几日,只是精力耗损过甚,体弱内虚,一直在卧床静养。这时正半靠在床上翻看一叠奏折,见她来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兀自愣神。直到睿瑶轻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略微抬了抬手道:“爱卿平身。”
凤君忽略她审视的目光,神态自若地站起来走进前去,接过宫侍递来的药箱,温声问:“陛下今日感觉怎么样?”
“比昨日胃口好些,精神也不错,仍旧有些头晕,其余没什么。”皇帝伸出手来让她把脉,仍旧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睿瑶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暗自思量,母皇可是感觉到什么了?
否则,这种目光,如此长久的注意,无论是对一个任六品闲职的行走,还是对医术高超的太医院首,都有些过分浪费心力了。
“如何?”算是代母皇问吧,诊脉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
“余毒基本清干净,可以算是大好了。仍需要静心调养。”凤君转身就着宫侍托着的矮桌写方子,再换一张纸写医嘱,“饮食仍旧要清淡,可以略进些肉食。我写几份药膳食谱,让御膳房的老师傅亲自去请教秦太医做法火候。菜色难免有些单调,虽是年节,也请皇上委屈些吧。另外,也是最重要的,忌酒。便是分毫也不可沾。”
女皇径自将拉起的袖子放下,仍旧一言不发,只望着凤君的双眸愣神。
“陛下?”
女皇不答,凤后坐在一旁的镂金八宝软榻上端着茶碗不知想什么。
睿瑶看他二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接过话道:“月院首放心,今年的年庆多数都由我代替出面,忌酒无妨。”
“如此便好,今日的药方用三副,初四我再来复诊。”凤君抬眼,唇角微勾,再次伏身行礼,“皇上万安,微臣告退。”
东方潇然沉默地看着凤君退到殿门口反身出去,虽然礼数周全,却没有半点卑微之态。想想方才开医嘱的口气,又哪有一分臣子模样。倒好像,好像、对付个寻常病人一般。
自己却没有往常看见臣子失礼时的厌恶,是因为那双熟悉的眸子么?熟悉的……熟悉的……又何止眸子而已!那举手投足间的出尘气质,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清隽神色……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睿瑶,你从哪里找来这个神医?”
睿瑶端坐看她出神半晌,晓得早晚要有一问,便不慌不忙按想好的回道:“说来也是个偶然。那日儿臣带沧澜、之行二人去藏珍阁选新年饰物。巧遇月凤君,言语投契,便换了个地方品酒聊天,谁知那闻名天下的琅缳苑的主子竟是她。儿臣有心结交,席间略略打听她来历,知道她师承神医。后来太医院的众人对母皇的伤势束手无策,儿臣迫不得已前去请教,查了底细,才将她带了来给母皇治疗。”
“琅缳苑的主子……”皇帝按了按太阳|茓,天下士子心所向往的琅缳苑!
“是,母皇还想要更详细的资料的话,儿臣派人取来。”
“罢了,今天我也乏了,你也下去歇着吧。晚上还有御宴,不可出了差错。”
“是,儿臣告退。”
“骜雪,回家喽。”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凤君拍拍骜雪得颈部,利落地翻身上马。骜雪一声长嘶扬蹄飞奔,身后带起长长的一溜雪沫寒雾。
跑到中央大街一半向西转,凤君叮嘱骜雪,“你自己先回府,让无暇告诉正君我送东西去了,不需担心。切不可四处乱跑,小心让人套了去。”
下一个路口,凤君在骜雪背上一按借力腾身而起,轻飘飘落在道旁院内的大树上。西北方向,没错。凤君捞起袍角掖在腰里,踏着雪厚的地方往月魄阁过去,同时以披风灌力扫平自己踏过的浅浅足迹。
无声无息地放倒两个冻的半僵的守卫,凤君潜进玄乐住的小楼。想是有人定时清扫,楼前的台阶上只有薄薄一层雪絮。
“谁?”窝在榻上读书的玄乐猛然翻身而起,小臂微抖,几只梅花镖滑下来扣在手中。绷紧的劲力却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泻了去,努力控制嗓音平稳,冷声道:“月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能劳本宫大驾,确实是重要的事。”凤君施施然撩开珠帘,跺跺脚上的雪,伸手探入自己衣襟,“啧啧,真冷!”
玄乐条件反射地绷身准备迎敌,却见那跟在自己屋子里一样闲适的女人自怀里掏出个半掌大小的净玉瓶子抛过来,接住,入手微暖,犹自带着她的体温。
“上次给你解毒未净就分开了,风儿一直惦记着。这回是制好的丹药,巴巴的让我赶年前送来,算是、新年礼物罢。”凤君一笑,语气温和随意,仿佛跟老朋友聊天,“每日一颗,行功助药化开。虽然你中毒日久,需的时间长些,十日足矣。我走了,你自珍重。”
玄乐紧紧攥住那个瓶子,直到那女人走到近门口才低声仿若自语般道:“毒换了……”
“咦?”话音刚落,凤君转身错步,两个呼吸间就欺到近前扣住他的脉凝神一探,随即笑道:“无妨无妨,此药照旧用。得空会给你送新的来。”说罢转身就走。
玄乐独自半跪在榻上良久,全身才突然失了力一般软倒下去,只自紧紧握着那瓶子。
风雪愈大,天色渐晚,稀稀落落的爆竹声渐渐密集起来,又是一年将近时。
新年
除夕月府合府闹了一个晚上,算是过个好年。这几日也是天天白日无事喝茶下棋,偶尔画个画,间或比比武,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初五过了开市,年算是过去了小半个。晚饭过了不过半个多时辰,凤君在自己屋子里就听见远远的笑闹越来越近,干脆收了棋子把东西都摆好去套外衣。
煜风递过披风来给细细的系好,给凤君拉着也裹个严实,“你也跟着一起去玩儿吧,年纪其实差不了多少,自家人都也不必摆什么样子。”
“宫、呃,主子,出来放烟花。”一群半大的丫头抱着成捆得焰花爆竹过来,个个兴高采烈,见她二人掀帘子出来七嘴八舌的叫嚷。
“今晚还是您开始放第一枚好不好?”
“昨天招回风步很漂亮哦,可不可以再做给大家看?”
“干脆教我们算啦,你看昨天主子做的时候那群男孩子都两眼冒桃花。不若我们学了去也好引男人喜欢,还可讨个好夫君。”
“切、满脑子都是男人,真丢净雪女儿的脸!”
“这怎么是丢净雪女儿的脸呢?主子都说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学着凤君的样子勾唇浅笑,星目闪闪,“夫君娶来就是要疼的,巾帼女子合该如此。”话学完神色一遍,俏皮地吐吐舌头,“所以,想男人算什么丢脸的事?我就是要找个喜欢的男孩子结婚,然后疼他宠他一生一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围的男孩子纷纷抿嘴偷笑,脸色绯红,冬夜里倒分不出是冻的还是羞的。
旁边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笑成一团,满手捧的爆竹掉了一地。
凤君拢拢披风,一边去接了柔水递来的火褶子一边笑骂道:“真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凡事放在心里先做了再说。这边夫君还没个影子,倒先四处宣扬开了。”
“就是就是,”煜风拉着几个男孩子做势要走,“咱们不理那些满口胡言的混丫头,哥哥带你们去里头玩。”
“没天理了,主子欺负人,只许州官放火不需百姓点灯哇~~”
……
一众人笑闹成一团,放了几大箱焰火,又是比武又是拼酒,直闹到三更才各自散去。
月府平日里规矩严苛,其实只是对于个人份内的工作而言。平日里各事各管,下行上令必须严格遵守,有功厚赏、错了按规矩罚,其余主仆之间感情亲厚,并无明显上下分别。
归根到底,府里人除了原本家生,都是净雪宫从各地救回教养的孤儿。
惯例是大的照顾小的,年长的总要带几个年幼的。平日里读书习武待遇都没差别,待得大了有个高下之分也不过是各人能力资质不同,也没什么可怨的。
各人出去办差护货等等,遇见了性格良善资质好的孤儿都会带回来,一年一年来新的,新的成了老的再照顾小的。如此便如一个大家庭,众人之间感情都是极好的,长大的孩子个个对宫里死心塌地。
毕竟虽然不是乱世,也没有哪个孤儿能过的好。女孩子学个坑盟拐骗走了歪路不必说,好些的不过卖苦力,或成了别家的家奴,一世安稳也是奢望。
男的若有些姿色,定然被拐了卖到勾栏院里去。如能到大户家做个小厮都是幸运的,最终也是十个有九个没好结果。
如这般衣食优渥,有书读能习武,且不说算是改了命,多少母父双全的孩子都及不上的。
正月初六,清晨微雪,正午云开雪停。
府里笑闹的声音一下子少了,年纪大的跟着各自掌柜回店铺开市,年纪小的这个时辰都在后院武场学武。
中院角落里的几株红梅开的正剩,满院子淡淡的清香。
凤君坐在四面围了棉帘子的亭子里喝茶看书。前些日子恶补完了各国局势,大陆地理。近日才开始了解国内的详细情况,桌上的一叠都是逸雪给找的关于天宁的地理风物民俗等等方面的书。
看完半本,实在不是很适应有些粗略的活字印刷版书,凤君抬头揉揉酸胀的眼睛,叹一口七,净雪宫里藏的那些手抄本比这漂亮多了。
才要去端桌上的茶,门帘一动,无暇风一样溜进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茶灌下去。也不坐凳,直接翻身跃上石桌扫开茶壶书本盘腿坐下,大大喘了口气才皱个包子脸跟凤君抱怨道:“从来就没这么累的御兽护法。想我前代的护法跟着你爹爹,大江南北的走,不过保护他的安全,最后救了他一命。哪像我?天天被你支使的盯人、传信、搞破坏,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凤君无奈地一把捏住自己眼前不到一尺距离的娇俏鼻尖阻止无暇继续唠叨下去,“行了,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你怎么又一头白发?也不怕给人家看见。”
“切,我进了亭子才变的,你都没发现,还有谁能看清?”无暇皱皱同样白色的眉毛后仰几分救出自己的鼻子,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看了自己的白毛上千年了,忽然换成黑的难受,老觉得不是自己的,想揪掉!不要想转移话题,我告诉你我累死了!用我干跑腿这种活儿简直是浪费……”
“停!”凤君打出暂停的手势,果断地捞起盘子里的蟹肉水晶烧卖堵住她的嘴,“我保证不会让你跑太久。主要是睿瑶刚理政半年,身边没有可信的人,除了你实在没别人可以在我们两个之间送信,难道、让清羽去?先说说,这回回来是报什么事儿?”
清羽?无暇想到那小男孩万年寒冰一样的臭脸,还有脑门上的剧毒、翅膀上的羽刃,如果把工作推给他?没来由的一哆嗦,顾不得嘴里堵得东西,急急道:“不、不,还是我来吧,我来就好!睿瑶让我告诉你,大长公主要回来了。”
“哦?”凤君眉一扬,“为何没在年前赶到?”
“唔~”无暇努力咽下满嘴得烧卖,端起架势学着睿瑶一本正经得口气道:“官方得文书说是得知圣上遇刺,未免边关将士煞气太冲,缓了行程。后又遇大雪阻路方才迟了,没能在年前赶回来。实际情由,她说让你来查。”
“主子!潋琪带府里新进丫头来给您见礼!”
潋琪并没进来,只站在院外面求见,凤君一笑,这会儿倒是会装正经,只扬声喊:“都进来吧。”又转头安排无暇,“你且下去,叫白朵跟暗蓝收集消息。把头发给我变成黑的,别叫外面的孩子看见。”
无暇嘟嘟囔囔跳下桌子,头发一甩恢复黑色,再顺了盘子里剩下的全部烧卖才出去。
潋琪恰带着五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进来,拱手见礼,笑道:“听松叔叔说是想着咱们缺人手,这几个都是他从山上功夫好的里头挑的。虽比柔水差少许,性子可是稳重多了。等着您给起名字呢。”
凤君抬手制止那五个欲跪下行礼的女孩打量一遍又奇道:“怎么是我起名字呢?她们没名字么?”
“宫里的孩子成年以前名字都是随便叫的,待可以出去跟着做事会让她们由跟着的管事起新名字。只是惯例,这五个能让您起名字,也都是好福气的。”潋琪笑笑,“不知道其他的孩子怎么羡慕呢?”
看看那五个女孩子虽装的严肃,个个是小大人一样,眉眼间却是兴奋异常的。不过一名字而已,凤君笑叹,又不好改规矩,只得问:“你们原本都有姓吗?”
五个依次回话,四个分别姓伊、江、韩、周,另一个确是自小孤儿,连姓也不知道的。
于是便定了名字韩霜、晓露、周洁、伊彤、江珊。
凤君待她们走了,再续一杯茶,微微眯起眼睛看看天时,打打小算盘,“睿瑶啊,我找到送你的新年礼物了,伊彤、江珊,一统江山呵,好兆头、好兆头~唔,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不算侵犯人权!”
见敌
天宁隆瑞二十年正月初八,大长公主东方涵语自边关回京。五千近卫军接圣旨驻扎定坤城外十里处,东方涵语携世女东方梦蓝带二十名贴身侍卫进京。
皇帝东方潇然重伤未愈卧床不起,太女东方睿瑶带三公主东方睿玉、四公主东方睿瑛同率百官出城迎接。
西风凛冽,凤君站在月府最高的建筑屋顶上,白衣如雪、黑发飞扬,大红的披风在风里飘摇宛如烈火。
墙外围观的百姓挤满长街,欢呼声远远地响起来,越来越近。
“凤君,手炉。”煜风一手抱着手炉,一手长鞭一甩卷住调着飞兽的屋檐借力跃上来,姿势优美、飘飘若仙。
“你也不怕瓦滑了跌下去,”凤君看他玩空中飞人一样翻上来,赶忙过去抱住,站稳了方才笑道:“我就看起来那么娇气么?屋顶站一会儿也要手炉?”
“嘻嘻~我就是想给你,”煜风唇角弯弯,索性把手炉抱自己怀里,顺着她眼神方向看过去,“看什么?”
“大长公主回来了。”
“路上追杀咱们那个?”
“没错。”
“所以?”
“好戏要开始了啊,”凤君依旧望着长街一方,人潮渐渐涌过来,侧了脸蹭蹭他的脸蛋,“瞧你,脸都冻的冰冰的,先下去吧,我只再看一刻。”
“不用担心么?”
“该担心的可不是我。”凤君眼波微闪,煞气一闪即逝,语气里渐渐有些兴奋,亲亲煜风的唇角,“去帮我泡壶好茶,我远远地看了就下去。”
煜风乖乖跳下去,很快转过屋角隐没在层层房舍中。
喧闹再近,已能望见旌旗猎猎,开道的卫队之后是皇室御用仪仗队,鼓乐声声,路两旁的无数平民纷纷跪倒叩拜,接连不断的高呼“太女千岁、大长公主千岁”声海浪般自远方涌近。
仪仗队之后就是几乘八人大轿,当前蒙着黑底八凤乘云轿衣的当是太女专用的,后面分别是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七凤轿。睿瑶见了东方涵语之后就弃轿换马,与她并辔而行,一路接受百姓朝拜。
队伍终于绕过街角,东方涵语白马银冠,一身黑袍外仍旧罩着秘银制的轻质锁子甲,足登绣着五彩云纹的皂靴,加之眉眼犀利,薄唇紧抿,不仅英姿飒爽更兼气势逼人。若不是两鬓微霜,眼角细纹颇多,根本看不出已是年过不惑之人。
与她相比,睿瑶的打扮倒是低调很多,黑色朝服,墨玉头冠,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点缀,一路上一直笑脸迎人,低声跟长公主说话,怎么看都是姑侄亲和的样子,又不时向路旁的百姓点头示意。
总而言之,这个长期蒙着神秘面纱的皇太女第一次公众亮相反响还不错。
凤君看着那副秘银锁子甲上闪亮的护心镜越来越近,离自己已经不足五十米,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终于忍不住蹲下从屋顶的瓦片缝隙间挖出颗小石子用力弹射而出,随即翻身而下。
东方涵语只觉耳边风声一刻异常,条件反射探手一抓,细看竟是颗圆润石子,犹自带着细细雪沫,虽劲力不大却隐带杀气,看向来路只见一角红色披风隐入层层屋宇。
此时队伍正穿过一条大街,东方涵语看清路旁人家那两尊护门狮子头顶的牌匾,赫然两个隶书大字“月府”,随即沉默不语,能从黑蔷薇(大长公主暗卫滴标记,不知道亲们还记得不?)和浴魂楼的联手追杀下安然离开,今日更是公然挑衅,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这边凤君跳下屋顶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进门就窝到软榻上抱杯热茶暖手。
煜风端着糕点推门进来,见她笑的得意也笑道:“干什么了?怎么笑的跟狐狸似的?”
“啊,没什么,找茬去了。”
“哦?”
“没错,找茬、示威,嘿嘿。”凤君抿一口茶,“怎么能说笑的像狐狸呢?我可比白朵笑的好看多了!”
“你就得意吧,喏,看看这个。”煜风点点她脑门也不继续追究,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大红的请柬递给她,“刚送来的。”
“这个,……为求国运昌隆,四海升平,特于新春赐下百官国宴,望百官上体君心,下察民意……”凤君接了过来,嘟囔着念了两句就扔在一旁,“最讨厌这劳心劳力的应酬,送来的人说什么?”
“送帖子的人说‘传太女口信:月院首救驾有功,请务必到场。’”煜风看她那懒洋洋的样子抿嘴笑笑,“不过暗蓝给了信儿说睿瑶要借这次机会让更多大臣看看你跟她走的多么近,所以你不但要去,还要做的特别些,不可失了气势先机。”
“知道啦知道啦,”凤君点点太阳|茓,皱起眉头,“就是打扮表现的气度出尘些,装样子啊,谁比得过我?还得你给我梳头。”
冬天日短,申时末刻,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山脚,天光朦胧,路上行人颇少。渐渐起了西风,卷得地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贴着地飘舞,间或树枝上沉沉的雪块落下来,簌簌作响,愈发显得寂静。
月府中门打开,凤君出门登车去赴宫宴,反正她不必穿朝服,想起以前看的电视里英俊少侠装扮,索性白衣玉冠粉底小靴,矫情到底。
浑身乍看无甚装饰,其实处处透着精致。衣袍边角皆以同色丝线绣着精致反复的水纹,只下襟左边用银线勾出几株修竹,玉冠中间Сhā上一只长长的簪子,两边束发的银色的流苏垂在耳畔。趁着玉面朱唇,雌雄莫辨,端的是风流俊雅,无人可及。
马车直走到宫门前的直行大街周围方才热闹了些,车马从四面八方不断涌过来,简直可以称得上人声鼎沸。
赴宴的官员都开着马车侧窗,跟遇见的同僚一个一个客套恭维招呼过去。凤君只关窗端坐车内,闭目不语,在一干世故圆滑的人中间也算得上特立独行。
直到宫门口,递了帖子,礼官高声通报,凤君开门下车,周围恍然听见齐齐地抽气声。凤君只挑眉,微微勾唇,黑眸在宫门口的巨型宫灯下流光溢彩,竟透出几分媚色。
仅这一无心之举,加上太女对她分外的好,后来京城里广为传播的流言版本之一就是月凤君以色媚主,皇太女更是个男女通吃的。
进了开宴的大殿,凤君目不斜视,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直行,到了给自己安排的座位上坐下,一直无甚言语。
其他官员见她虽然只是个六品殿上行走兼领太医院首,却被安排坐在太女身边,比国相席位还要靠前一位,几乎炸了窝。虽不敢大肆谈论,窃窃私语的范围却是前所未有的广。
有几个略有交往的官员过来打招呼,凤君只颔首一一应了,说些新年祝语,仍旧无甚举动。只一双沉沉的眸子暗暗四处打量。
来往穿梭的宫人里有几个气息异常的,浴魂楼杀手的气场,她绝不会认错。因为举办宫宴四处的守卫都森严了许多,难道她们今日还敢有什么行动吗?
忽然一抹套着鹅黄宫装的修长身影从廊柱后面一闪而过,是他!
连第一杀手都出动了,果然有行动……
宫宴
忽然一抹套着鹅黄宫装的修长身影从廊柱后面一闪而过,是他!
连第一杀手都出动了,果然有行动……
凤君略侧首,已经寻不见那抹鹅黄的身影,也不予追究,微微敛了首半闭目养神。
现在只有兵来将挡,担心也没什么用?如此大的场合,想必不会闹的太严重,只需在刺杀那一刻保得皇帝即可。
目测与中央玉案的距离,近两丈,起身掠至只需要不到两秒,只这两秒、杀个人也足够了。花了大力气救回来的人,不能这么简单折掉。
凤君拉过身旁路过的一个宫人,借口如厕问了外面的大概路径,施施然踱出殿去。自殿里一步步往外,所到之处人声就低下去,而后在自己身后两丈外再高起来。只有少数独善其身者安静自处。
切!一群小人!腹诽一句,不屑归不屑,脸上的神情依旧清贵高雅,眼神倦怠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当真似不识人间烟火一般。
拐过殿角隔住远远近近的视线,若无其事蹲下拂拂靴上的灰尘,随手拣几颗花草下的小石子掖进袖子。自己的暗器太明显,现在还不是在全部朝臣面前曝光的时候。
扫一眼周围环境,并不是很适合于隐藏。
其实这用来宴客的昌乐殿离宫门并不远,是入宫之后的第一座大殿,犹在每日早朝的宁天殿之前。是专门用来做宴请群臣,开科殿试之类活动的地方。分左中右三殿,附带一暖阁,几间休憩小间,此外再无建筑。
出殿就是平直大道,周围遍值杨柳,间或点缀数座丈半见方的精致花坛,修建整齐的灌木不少,却没有适合藏人埋伏的地方。
只除了,殿后有莲池,莲池中央一座不小的假山。但正值隆冬季节,池水全部冰封,积雪全未打扫,白茫茫一片。若不是有各种怪石砌成的池岸,恐怕是连哪里是池都分不清。那假山……
凤君眼睛落在池中几块露出雪面装饰的奇石上,原来、如此啊!
再回到大厅的时候位子都坐满了。照例重要人物要最后一个来,只余中央御座、太女和大长公主的位置空着。
凤君漫步进殿,目不斜视,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大概太医院并不属于政府职能部门,没有一个人出席。满殿认识的人也只有那天来传旨的一个蒋苑,还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离她远的很。
一殿官员随着她进门走到里面也开始渐渐静下来,凤君当然知道不止是自己的原因。想是时辰差不多,皇上要来了。
果然,走到位子还未坐稳,门外司仪亮亮的嗓子就喊开了。
“皇上驾到,太女驾到,大长公主驾到,郡主驾到!”
一阵衣物簌簌的响声,伴着环佩叮当越来越近。群臣拜伏高呼万岁。
凤君跟着拜下去,乖乖磕头却实在喊不出万岁,想想这些人方才小人嘴脸,反倒是需得费力憋住了笑。
东方潇然脚步虚浮,呼吸略有些急促,在睿瑶的搀扶下慢慢进殿做到主位上,摆了摆手。内侍高呼“平身,入席。”
众臣纷纷起来坐回去。凤君入座抬头,悄悄打量跟着皇帝太女进来的宫侍,并没有哪个看起来像是会功夫的。
那么,是安排在什么时候进殿呢?上菜的时候?
东方潇然仍旧不言语,睿瑶代她说了几句新年致辞,无非祈愿国泰民安,上下一心等等。之后下令传膳就笑眯眯地过来坐在凤君上首的桌子后,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略重。
凤君会意,侧首细看睿瑶隐在宽袖下的手探出来,借着桌子的阴影快速用哑语告诉她“歌舞表演、月魄楼。”
竟忘记了这个,如此重大的场合,自然是少不了表演的。只是,月魄楼怎么说也是娼家,下九流的行业,怎么能到宫里来表演?
身后没有人坐着,斜对面的东方涵语只做不经意地往这边瞟了几眼,一直在和皇帝低声说话。
倒是正对面的郡主东方梦蓝,眼光几乎钉在这边,肆无忌惮地打量凤君,眼里几分艳羡几分疑惑。想是少见如此打扮的女子,又对这个未着官服却坐在太女身边的人十分好奇。
凤君回视过去,东方梦蓝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有着这个世界少女少见的纤秀,薄唇凤眼,身上装饰俱为白色珍珠所制,让人觉得华贵细致。于是弯起眉眼,勾唇一笑,举杯示意一下,微微低了头表示敬意。趁着放下酒杯的动作做手势问睿瑶“为什么?”。
东方梦蓝疑惑之外又添惊讶,这女子果然不一般。对着皇族也敢如此闲适,那举杯示意的动作倒像是跟个平常好友对饮一般。
睿瑶轻轻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是谁安排的,只能静观其变。
有悠扬的琴声响起来,接着加入洞箫编钟,乐声渐响。
“叮铃……”蓦然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来,准确地切入乐音的拍子间,如滴水入池,夜雨击窗,伴着呼吸一样的频率,步步接近大殿。
席上本来也只是略有些热闹,此时已然全部静了下来。人人都望着大殿入口,等着表演者入场。
皇帝也停下言语跟大家一样朝门口看去,本来饮宴自有教坊司的人安排表演,不需她们操心。凤后前几日闲聊提及有特别的舞蹈,故此传话叫内廷的人安排换了。看这出场架势,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八个白衣男孩弧形排列一手执彩扇半遮颜面,一手高举聚在中间,莲步轻移,缓缓走进。走到殿中时,配乐笛声嘹亮地拔起,乐声欢快。男孩随声旋舞,越旋越快,似快至极点的一瞬齐齐如绽放的花瓣般向外倒去。乐声立止。
众人这才看清,八人中央还有一个鹅黄的身影伏在地上。一声幽怨辽远的箫声响起来,鹅黄的身影微微颤抖了一下,宛若风中柔弱的花蕊缓缓舒展开来。
在这儿等着呢!凤君看着玄乐低眉敛首慢慢站起来,单足立起,随乐转动,长袖飞扬身形流动宛如飞絮,忽地一个旋身跃出白衣男孩摆出的圈子。遮面的轻纱飞起一角,露出若隐若现的半张容颜,刹那间有种殿中光辉都集与他一身的感觉,月照人间。心里竟然不知什么滋味,只无奈地揉了揉开始跳动的太阳|茓。
东方潇然看着越舞越近的绝色男子,美则美矣,心里不知为什么渐渐有些紧张。许是刚被行刺没多久,心里戒备自然重些。危险接近的感觉越来越浓,再无心思欣赏舞蹈。
转头一瞥正看见凤君搁在桌子上的右手跟着音乐打拍子,腰间的坠饰闪着幽幽的绿光,细看竟不是寻常玉佩,而是管巴掌长的玉笛。水色浓重,显示价值连城的。
当即打个暂停手势,侍官跟着一声唱喏,乐声噶然而止。
玄乐早看见月凤君坐在皇帝附近,正竭力忍着心头莫名泛起的绞痛,努力调匀呼吸向前以求完成任务时。忽然被叫停了,略有些茫然地伏跪在地等待下一步指示。听得正前方皇帝道:“朕看月卿家腰悬玉笛,想是精通乐律,不知属实否?”
接着那清朗女声虽带笑意却无半分暖意的回答,“回皇上,谈不上精通,闲来无事,怡情而已。”
不战屈兵
那清朗女声虽带笑意却无半分暖意的回答,“回皇上,谈不上精通,闲来无事,怡情而已。”
皇帝笑道:“朕二十年前曾有一故人擅翡翠短笛。今日我见卿家所配短笛水色嫣然,小巧别致。以乐器为饰又甚为少见,想是颇为喜爱擅长,故有此一问。”
凤君心中忍不住想冷笑,翡翠短笛实是历代净雪宫主以音御兽的道具,这擅长短笛的故人必是月天枫,爹爹当年为其做出如许大的牺牲,二十年来生死不明,仅一句故人便可略过么?
当下起身步出席位行到殿中拜道:“微臣确实甚爱此笛。与乐律上不敢说,单只笛子一道却是拿的出手的。今夜君臣同乐,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侧,微臣便献上一曲,以助酒兴。”
天宁女子为尊,风雅谈笑少不了乐,好友交流奏乐不少,却没有人会在这等场合去主动给别人表演。皆因与优伶戏子同台还有何身份?是以在场众臣一片哗然,无不惊异。
东方潇然也一惊,她原只是因危机渐进心中不安随意挑个话头。哪想这月凤君是个狂人,行径如此不拘一格,竟当场自请献艺起来。
罢了,也算是个雅事,于是挥手笑道:“月卿果是性情中人,美人起舞,才女奏乐,在座各位爱卿今日有眼福了,请随意挑选乐师,朕等洗耳恭听。”
皇帝都如此说了,各位大臣也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多数是好奇。
凤君也不客气,拜上一拜,自去跟乐师沟通交代如何配合。一刻后回来不禁感叹不愧是宫廷乐师,仅指点一遍便知如何演奏,虽不是十分准确也差不了几分。
她幼时在月皓爹爹的要求下很是花了些功夫在这笛子上,自问也没有能力对一个曲子听断续一遍即可演奏。
睿瑶早听见乐师队伍那边偶尔溢出的几丝声音听出是什么曲子,心中窃笑。趁凤君往回走没人注意向她挤眉弄眼打手势,奇*shu$网收集整理意思是又开始耍帅勾人了。
凤君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大长公主恰恰看到她二人之间眉来眼去,心中一凛。这两人原本应该是对头,今日坐在一起就已经奇怪了,怎么好似还关系不错的样子?(钰家俩宝宝是生死之交啊!我是亲妈,不写自相残杀的戏码,嘿嘿!)
“公子?”凤君走到伏跪在地的玄乐身边。
“奴在。”玄乐肩膀微颤,努力稳着声音回应。拇指摩挲过装在指尖上色彩艳丽的铁指甲,心中一片悲戚,自己竟然、竟然用情至此。
杀手动情即是死期将至,不知、还能不能活过今晚。能见她一面,可算是死而无憾了。最好行刺之后,死在她手里,便能、在她心里留个影儿吧。
“公子请随性而舞,不受乐声拘束最好。”声音清冷。
“是。”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编钟的声音响起来,筝声呜咽~大殿里仿佛起了风,殿外滴水檐上的风铃轻响。玄乐起身,如晨起的梳羽的鹤,渐渐从慵懒中脱出轻盈,旋舞,如白鹤展翅掠水而过。
恍惚间好似风声渐强,笛声Сhā进来。不是常见的清亮,带着些婉转隐晦的幽怨。
凤君看着场中黄衣飞扬的玄乐,眼神渐渐有些恍惚。他、为什么用那么绝望的神情起舞,看在人心里好像他就要离去一样。一去不复返!
那离别凄清之情的感情他是从哪里来的?满眼的绝望,不是作伪!杀手,本来就应该是刀尖上讨生活的罢,一次刺杀,何至于此?
玄乐神情悲戚,如扑火飞蛾绕着凤君舞动,身如飞絮却无飞絮自在,反而有种远去天涯一往无前的惨烈。最后、最后一舞,有她,此生无憾。
一段结束,凤君忽然单手持笛,顺手拿过一个舞妓的扇子抖开,遮住玄乐恰到眼前的脸。那神情、实在是让人看了心中郁卒,开心些好吧。
手腕一抖,扇子打开漂亮地旋出去,落花般轻飘飘跌落在丈外的地上。随即抓住玄乐纤手,直视他悲戚的眼神,交给我吧。
玄乐心中一颤,连脸也不想看么?正对自己的女子笑的温润如玉,眼神里是、疼惜?下一刻冰凉的手被牵了过去,牵着自己的手温暖干燥,身不由己地跟着她的步伐前进后退。步步不离。
她仿佛是会跳舞的,会跳,这种让人觉得缠绵悱恻的舞蹈?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凤君看玄乐眼神里的悲戚被渐起的疑惑代替,不禁松了一口气。也开始莫名自己发什么神经竟然下场跳舞,只是,看到他难过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暗笑,倒不知道自己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一会儿定要被睿瑶嘲笑了。
在场众人上至皇帝下至立于各人身后的宫侍,无一不是眼睛直勾勾盯着殿中翩然起舞的一对儿。
如流水般顺畅的动作给人云霞般光辉光辉的感觉。月凤君挥洒自如、典雅大方的动作,恰到好处的起承转合,波浪起伏接连不断的潇洒旋转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
只有睿瑶一个例外,她是知道凤君华尔兹跳的好的,只是微微郁闷。早知道学男步可以这么用的,她当年也多用点心。
一曲终了,凤君松了玄乐的手,想想给他行礼似乎是不合适的,只轻轻点了点头赞道:“公子好舞技!”
众人犹自愣神还不过来,睿瑶举杯示意,高声笑道:“月院首果然是高人,睿瑶得睹此舞,三生之幸!”
“太女谬赞,兴之所至,不成章法,诸位见笑!”凤君朝皇帝拜了一拜,径自走回自己席位。
底下的大臣似乎对她的敌意也减了几分,一片赞扬声。想是见她行径,以为不过是个狂士,无关要害。既如此,附庸风雅还是要的。
东方潇然也赞了几声,便令宫侍赐酒。之后便说累了,要提前退席,着太女与大长公主代替她与众臣同乐。
玄乐此时呆呆跪在玉案阶下,只觉浑身冰凉彻骨。拇指摩挲过去,圆润的指甲修剪整齐,铁甲,竟不知在何时给月凤君剥了去!!
如此身无长物,纵想刺杀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在数十侍卫宫侍簇拥下出殿,渐渐远去。
终是一场梦,一场梦。那一场舞不过是梦罢了!!她也只是、只是为了阻止自己行动罢了!醒吧醒吧,早该醒了……
遇刺被擒
大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皇帝一离开,大臣们明显放松了些,开始互相敬酒低声交谈甚至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时有笑声扬起。
睿瑶令场上的舞妓下去,另换下一班上来。玄乐恭敬地跟着众人退身下去,越来越接近殿口,冷风从宽大单薄的袖口灌进来,他似毫无所察,只机械后退,一张脸青白的几乎没了生气。
才进妓子休息的侧殿耳房,就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钳住。那手似乎比他身上的温度还低,尖锐的指甲带着刻意的力度准确扣住腕上的脉门掐进皮肉。
条件反射抬起反击的脚硬生生忍住,回首正对上浴魂楼二公子玄烬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什么事?”
“楼主有请!”玄烬撇撇嘴掩饰不住地举止张狂语气嚣张,玄乐一再失误,早晚浴魂楼第一公子的位子是自己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玄乐拽回自己的手腕,转身径自去换衣服。
玄烬在后面尖声道:“乐公子你自己小心吧,楼主这回可是真生气!啧啧,我跟在楼主身边也好多年了,可从来没见她这么生气过!”
“不劳你操心,管好自己吧!”玄乐也不避讳,抖手拽掉薄薄的舞衣,赤着身子从他旁边过去拉起衣架上的劲服往身上套。
玄烬眼里嫉恨之色一闪而过,声音越发阴柔,“我是怕哥哥一个不小心小命不保,”冰凉的手蛇一样滑上玄乐赤祼的肩头,“还有哥哥这身清白,不知道还能保多久!哈哈!”说罢也不等玄乐踩过扔在地上的舞衣扬长而去。
玄乐攥紧拳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面上忽然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左右不过一死而已。见的多了,也不过如此,去陪爹爹,有什么可怕的。
赫连一身禁宫侍卫的服色坐在殿前当值的班房里,手里握着个羊脂玉扣来回摩挲。本来进来只是想看那老皇帝归天,顺手多收拾几个人。没想到玄乐又失手,竟然还是在那个月凤君手里……
门廊外脚步渐进,玄乐推门进来,脸上无喜无忧,径直跪在地上叩首道:“属下无能,任务失败,请楼主责罚!”
“还是折在她手里?”
明知故问,玄乐垂着头,“是……”
赫连忽然手在腰间一抹,掌心亮起一道银色弧光,抖直了,赫然是把极窄极长的薄刃。足有一米半长的刀微微前送,刀尖挑起乐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她还是没有杀你?”
“……是。”低垂眼帘,锋利的刀尖划伤了下颌的皮肤,细细的血丝渗出来。
“这是她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放过你?”
……乐屏住呼吸,暗暗自嘲,即便一再放我,又能说明什么?
“那么,你还有点用,”赫连也不等他回答,收了刀,声音无波无痕,“把自己洗干净送上去,今晚把她勾上手。剩下的、不用我教你吧?”
玄乐的眼睛蓦然睁大,“今晚?”心里不知该哭该笑,清白果然是保不了了,只是心底有些喜升上来。不想承认,若给了她,好像、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
“没错,本座保证,今晚你会有机会的!”说罢起身离去,看也不看怔然的乐,是个好杀手,弃了可惜。不过,没用的物件也只能弃了……
玄乐跪坐在地上侵入膝盖的刺骨冷气毫无所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好像听到敲三更的梆子响了,外面人声响起来。想是散了席了。
忽然不知道谁尖声叫道:“有刺客!!”
一时间人声愈发嘈杂,窗户上黑影一拨一拨闪过,附近的侍卫都赶过来。“抓刺客!”“保护太女!”的喊声不绝于耳。
要不要出去看看,犹豫间玄烬推门进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楼主有令,月凤君被我们的人围攻,已经受伤中毒,你去伺机把她救出去。暂不取她性命,套出她和太女的关系以及背后势力。”
玄乐听到月凤君受伤中毒的一刹那,心脏猛然一缩,只觉痛彻心扉,想必是赫连亲自出手了。
玄烬一边拖着他往外走一边厉声道:“楼主说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完不成,楼规处置!”
外面到处都是林立的火把,文臣多数已经被侍卫护在外围。殿前广场中央,被黑衣人围杀混战的只有三个人,大长公主独自一人应战。月凤君和太女背靠背被围在另一处,看起来,这次刺杀完全是针对太女一个。
玄乐自看到那个俊雅的身影就完全听不到玄烬后面说了什么。凤君的白衣上面全是凌乱的血迹,右臂上一个狭长的刀口不住的渗血,虽然一招一式依旧干净利落,眼眸里已经有掩饰不住的疲态。
宫里几乎全部高手都在皇上身边,现在外围的这些侍卫完全杀不进包围圈,睿瑶一闪神,肩膀再中一镖,TMD,今天来的这一群杀手根本就是敢死队,不断的被杀伤,仍旧悍不畏死地扑上来。凤君的伤似乎比她还重,刚才混乱中杀手的头儿很奇怪地先向她下的重手。
右臂麻酥酥的,想是中毒了,月凤君狠狠在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涌进嘴里,勉强提起精神。只要再坚持半刻钟,更多的侍卫就可以赶来,睿瑶就没事了。
玄乐毫不犹豫地往里面扑,本就剩的不多的刺客围圈立刻被豁了个口子。刺客依旧不屈不挠地往圈子中间的人扑上去,连侍卫砍到自己身上的刀也不在乎了。
凤君反手封住右边过来的一对峨嵋刺,抬脚踢飞正面人的短刀,一个踉跄力竭往地上栽去。该死!
后襟一紧,不知道谁拉住了她。身不由己被带着往外人群外去,刀光剑影迅速远去,凤君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失血过多到要休克吗?
无端的觉得自己性命无忧,反正也没力气了,凤君索性不挣扎,任那人拽着自己在宫里到处乱拐,只祈祷这人不论是劫持还是别的什么,先把自己带出宫墙。
只要出了宫墙,无暇她们立刻能把自己救出去。该死的司天监大神官,把整个皇宫都围在阵法里了,再加上皇城本身的龙气聚集,无暇她们根本进不来。
喊杀声也小了下去,火把开始向宫里四处扩散,想是刺杀被解决了,开始搜宫找余党了。
那人带凤君绕了许久进了一间屋子,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到屋里的榻上。
凤君浑身疼痛,右臂的酥麻感渐渐变成灼烧往全身扩散,一阵阵眩晕往头顶冲。见那人竟然不出宫,只想难道姑奶奶小命儿要葬送到这里,风儿岂不是要成寡夫了!
一时间气急攻心,待那人猛然拔出她腿上的两只飞镖时一阵剧痛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冷香
叮一声细微的轻响,一只梅花镖被扔到地上,之后又是一枚细细的钢针。已经是第十一只!
玄乐抖着手细细的从凤君身上寻找是不是还有剩余的暗器。十一只,没有一只在关键部位,想是她护卫不及丢卒保车,幸而没有一只是喂毒的。
玄乐苦笑,赫连既存了要从凤君嘴里套消息的念头,她的命暂时是没事了。手臂上入毒的伤口定然是赫连亲自下的手。
以前比这更严重的伤他也受过,说起来,不过皮肉而已。可是哪次都没有这次这么痛,不是伤在他身上,只是心里的痛却没药可医!
早在拔第三只飞镖的时候她就晕了过去,满身都是血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凤君初始还有皱眉头,现在估计是连皱眉的力气也没有了。再这样失血就是皮肉之伤她也必死无疑。
想到月凤君有可能死,彻骨的寒冷从身体里面透出来,玄乐浑身抑制不住的轻颤。撕了自己的贴身里衣给她包扎,随身带的一小瓶止血药粉根本不够用。
“怎么?舍不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尖利的男声带着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玄乐猛力咬了咬唇,抬头看了看来人冷声道:“什么事?”
“楼主要你留住她的命,”玄烬打量一下四周,“你倒会找地方!禁卫军不会往这边搜的。放心呆着,只绝对不能出皇宫。”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玄乐握着凤君凉凉的手愈发担心起来。
玄烬眯起的眼睛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抛出一粒药丸,“啧,这么急着赶我走?你拿什么救她?把它吃了。”
“不用你管。”玄乐头也不抬的接过药丸吞下去,十日醉的味道,服此毒者还有十日时间,尽可从容安排身后事。任务失败这么多次,能如此死,是楼主莫大的恩赐,该当叩首而谢。
你们当,我会感谢你们的仁慈么?全尸与我、没有意义!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了,玄乐咬住唇,只看着凤君微蹙的眉,想起她往日言语,“世上没有谁注定为谁卖命。”
玄烬扔过一个小包裹转身就走,“你以为没有楼主的命令谁稀罕管你!仔细着点儿净雪宫的秘密……”
声音渐行渐远,玄乐捡起包裹。几瓶伤药,一只山参,一个信封。抽开来,信笺上仅仅几个字:跟她回去。
就是去卧底了。玄乐闭闭眼睛,窗外的火光很远,这里是皇家祠堂侧殿。要搜查,必定要有宗室几个年长公主的同意和皇帝的圣旨,起码两天之内,他们是安全的。
两天,玄乐看了看月光下女子越发惨白的脸色,纤长的手指抚上去。有两天!
小心翼翼俯身下去伏到她怀里,浓重的血腥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让人安心的味道。只觉的心也安乐了,即便立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东方微现鱼肚白,凤君高烧昏迷。辗转中不时低声呼唤,“爹爹、爸爸……”
玄乐喂她一粒包裹里的药,将茶壶里的凉水含到口里暖热了喂过去。直到听到一声“风儿”立时僵住了。
那个柔风一样美好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把自己像弟弟一样照顾,惦记着自己的毒,不计较自己的身份……哭了一夜的眼睛更加滞涩起来,而他,竟然在这里算计他的妻主!
凤君忽然睁开眼,把低着头想再喂一口水的玄乐惊的定住了不敢稍动,自己吞了那口水,咳了两声眼睛就蒙上一层水汽。
凤君只觉眼前仿佛遮了一层纱,渐渐的清明起来。就见一张眼睛肿的桃儿一样的脸悬在自己上方半尺处,竟然没有半分吃惊。张了张嘴,唇润润的,并不干燥。“乐?”声音嘶哑。
玄乐心中一喜,她竟认得自己!眼泪就再也刹不住,成串儿的落下去。
凤君闭了闭眼睛,真拿哭着的男生没办法。积蓄了半天力抬起受伤轻的手臂给他拭泪,仍旧是哑着嗓子,“别哭……”
玄乐浑身一颤,浑身使不上半点儿力气,只觉的就在这片刻死去也甘心,这个时候她还会关心自己!
“这里是?”凤君看玄乐愣神,头顶只能看见房顶,朱漆大柱雕梁画栋,想来还在皇宫。勉强想抬起头来看看四周环境,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又倒下,最后一个意识就是无力的叹一声“该死!”
她不知道并不是自己身子就这么弱了,因为一些不碍筋骨的伤就能昏迷。而是用在身上的药每一种都掺的有料,而玄乐即使明知也不得不用。
这片刻清醒不过是脑中潜意识一直觉得危险未退,硬撑着而已。待到看清了身边的是玄乐,毫无理由的觉得暂时安全了。一放松就立刻晕了过去。
这边玄乐见她又晕过去,颤着扣上腕脉,知道是用了药的关系也无可奈何。楼里有细作在祠堂外围守着,自己现在这样儿是没办法救她出去的。
只痴痴的守着……
傍晚时烧退了,凤君脸上却渐渐起了异样的潮红,无意识的在榻上扭动,不时碰到伤口痛的皱眉。
玄乐用凉水给她一遍一遍擦拭,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停了手。指尖迟疑地挑开自己的衣带,慢慢靠过去。
寻常女子在这种药效下早已发狂,而凤君因为曾经服了很多解毒的丹药,感觉到他微凉的身体只是更加往近处贴了贴,舒服的叹了口气,就再无动作。
玄乐看着偎依自己怀里把自己当抱枕的女子,瞪大眼睛愣了很久,只觉心里憋的难受。直到殿外想起一声异常的衣襟掠风声终于狠下心。只怕他再不动作,外面的人就要进来强逼了。
看着那个女子修长的眉微微皱起,指尖颤颤巍巍拉开她的衣带!
眼睛合上,抑制不住奔涌的泪水。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我这么干,可是、我只任性这一次,就一次。
过了今次,出去就老死不相往来,我再不会让你看见。
他虽受过教导,详细的知道每一个步骤,吻上去的时候仍旧有些生涩。
这张问过自己冷不冷,关心过自己哭不哭的唇,自此以后不再会有温暖的话对自己了。玄乐满心绝望地覆身抱住凤君。
凤君下意识地舔舔唇边的东西。哪里不对,有什么不对头!!到底、是哪里?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意识模糊中有个微凉的身子贴近,淡淡的冷香,温柔熨帖的姿态,是、风儿吗?
“呜~风儿……”
玄乐身子一僵,连眼泪都没有了!动作微微停顿,犹豫一秒后不顾一切地吻下去。我真的,只任性这一次……
今生唯一的一次,最后一次……
情之一字
连绵不断的吻落在凤君身上,轻浅的吻,仿佛被蝴蝶的翅膀拂过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了?凤君在昏睡中皱紧眉头,要赶快、赶快醒过来……
浑身像是陷在浓稠的液体里,也许是胶水?不是完全的固定,却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动不了,怎么也动不了。
似乎有火从脏腑内部开始烧起,体内的水分都被蒸干了,极度的虚脱仍旧控制不住莫名的躁动。热、好热!
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似乎凉了凉,绑在身体上的什么东西被除去了。冰凉的空气直接袭上皮肤,凤君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这冷丝毫不能缓解体内的燥热。
正难受间忽然有个温软的东西贴上来,并不凉,却意外的熨帖舒适。
还是、刚才那个身子?
正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禁锢忽然解开了一样,压在身上的千钧重量瞬时轻如鸿毛。
凤君抬起未受伤的手臂一把抓住那个温软的身体,睁眼,霎时愣住,微张的口,实在找不出什么形容词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或是情景。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她搂住的那温软身体赫然是伏在自己身上的乐,赤身祼体的乐!!而自己,同样赤身祼体!!
凤君眨眨眼,如果她脑子没问题,他们现在不但赤身抱在一起,而且正在做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那件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来给她一个解释?
胸口湿漉漉一片,这个乐,一边不停的掉眼泪一边埋头在她身上、呃,XXOO?没错,直到自己醒来抓住他,他还又动了两下才停下!
被占便宜的是她吧,这孩子哭什么?呃,不对,在这个国家、被污了清白的是男孩子!
清白、没错,清白!眼前那纤细的锁骨右侧一瓣樱花似的朱红印记正在渐渐变淡,凤君觉得已经很痛的头又被重击一下,眼前亮起了飞旋的小星星,乐还是处子、还是处子还是处子……
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这是……”
刚说出两个字,乐似乎才回过神来,嗖一下子甩开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连滚带爬的离开她的身体蜷缩到床榻另一边。头埋进膝盖,光祼的身体在正月的寒气里瑟瑟发抖。
凤君只觉身上压力一减,仿佛塌了防火墙,烈火席卷而来,连汗毛都卷曲起来。唯一可庆幸的就是,她还能动。
“呃,你、我们……”凤君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惊异的不只是这件事情,还有自己的反应。至今没觉得有什么,难道真是被女尊社会同化了?想起私下睿瑶说起的她的两个君卿互相吃醋,当时自己还幸灾乐祸幸好自己就一个。
今天这、凤君看着那朱红的樱花已经浅淡到只剩一个淡粉的印记,碰了人家处子是要负责的!
想完心里又一惊,竟然已经把这个当理所当然了!呜~风儿会伤心死的,呼吸一窒,心口隐隐作痛。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负心薄幸还是水性杨花?她简直不是人!
联想到自己身上的症状,不是傻子的都知道是被下了瑃药。自己又不能动,又不能动的,那孩子何必……
可是眼看那个尽量想把自己缩起来的在窄小的榻上想跟自己保持距离的男孩子,心里只觉得怜惜,却是气也气不起来,恼也恼不起来。
叹一口气,细想想,从他开始做卧底到她身边,自己什么时候气过他了?真是邪乎了!活动活动手臂,包扎的很好,撑着像是生锈的骨头坐起来,拉过搭在榻边上的一件长衫给他披上。
玄乐哪里知道这电石火光间凤君心里已是千回百转。只知道凤君醒过来了,不是,他当然知道凤君会醒过来。
赫连下的药,只要和男子交合就能解开,药物会随着体液的分泌渐渐排出来。自他、自他……的那刻,凤君就该渐渐有意识。
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看到那双潭水样的眼睛睁开看着他时的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依据本能躲的远远的。他错了、他知道不该这么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讨厌他?
身体冷的完全麻木,不仅是天气的冷,还有由内而外的寒冷。忽然有间衣服裹住自己,一双臂膀在给自己披上衣服之后带着一转,再仰头时就在那人怀里了!
眼里有疲惫,有隐忍,有不舍……玄乐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不由自主涌出的液体怎么也抹不干,就算是幻觉他也高兴,死而无憾,只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恨、没有厌恶。
“傻孩子!不哭不哭~”凤君狠下心在舌尖上咬一口,抱住他丝毫不敢动,体内的火焰越来越热,看着玄乐湿漉漉的脸只想亲上去吻吻舔舔。原只是想给他披件衣服,谁知道触到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就鬼使神差搂过来。要忍住、忍住……
玄乐听着她耳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自己的心也揪起来。刚才根本就没有、就没做到底,依那药的霸道。凤君今晚是断断熬不过去的。
犹豫了一下,终还是从凤君怀里挣出来,害羞地掀了衣服,平躺到旁边。心中只觉喜乐平安,再没有更好的了。
凤君看的热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花,只觉再过片刻自己的鼻子就是另外两个出血孔。这孩子干嘛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努力咽一口吐沫,涩然道:“把衣服穿上。”
玄乐这次听到这话没有丝毫伤心,只觉欣喜,因为觉察到那人的疼惜。
只是不知她知道了事实会怎么样,举起一只手挡住眼睛,压着恐惧颤声道:“楼主安排我诱你……打探净雪宫的秘密,还有、还有你跟太女的关系。她们怕我不完成任务,还给你下了烈性瑃药。若是不、不行房,会暴血而死。”
“好歹毒的家伙。”凤君觉得眼前仿佛是个万花筒,五颜六色的精彩万分,抵不住的眩晕感袭过来,恨得咬牙切齿,给她逃出去了一个一个都要给她还回来。看着玄乐只觉可怜,“可是你?”
“没有可是,”玄乐听她说话吃力,睁眼就见她连皮肤颜色都是异常妖艳的桃红吓了一跳,无暇害羞,主动贴过去,“你和风少爷都是好人。今次,我原本不是为救你。请,不必介怀……”
最后的话语消失在一个轻轻的吻里,玄乐闭上眼,感觉凤君抱住自己。即使是被下了药都掩不住的温柔的触摸和吻,能被这样对待,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凤君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不断的咬牙抑制自己嗜血的冲动,这个孩子已经很可怜了,不能再伤害他。颤抖着吻下去,覆上那双看着屋顶的眼睛,我讨厌你眼睛里的绝望和这种疏离解脱的笑,以后不会有了,我保证。
轻浅的起身沉腰,灼热的呼吸在唇齿间流转。正月的空气燃烧起来,玄乐在极乐的那一刻伸臂揽住脱力昏过去的女子,悄悄的放轻了声音叫“凤君”。
女子睫毛颤了颤,安静的睡过去。
呐,我也可以这么叫你么?明知你现在不能回答,所以我要问你。也不用给我回来,那我就有理由告诉自己,你也许会答应呢!会允许我也这么叫你,真好!
长长的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玄乐睁眼看着女子到天亮。似乎清冷的月光都温暖起来,一遍遍摩挲她的眉眼,真好……
脱身
似乎是过了一瞬间,又似乎是过了一生。
玄乐看着窝在自己肩胛处的女子眉眼渐渐清晰起来,甚至舍不得眨眼。因为受伤而时轻时重的呼吸拂过肩窝,从来不知道呼吸相闻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淡淡的天光透进来,不知时辰,想是快要天亮了。
沉睡中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眸光凌厉抬起头的四处打量一番。
玄乐给她的眼神骇的往后缩了缩,昨晚她是因为被下了药,如今清醒了,定会怪自己的吧?这世上女子向来高贵,哪个能容忍被人灌了药强迫干那、那羞人的事情呢?
凤君一把拉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衣服递给他,低声道:“穿好。”
玄乐看她自醒来未看自己一眼,心里渐渐凉下去。只强自撑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默默接了衣服转过身去穿好。
其实他哪里知道,凤君其实是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回头时凤君已经穿好自己的衣服,在屋里轻手轻脚的走来走去,却不知道是要找什么东西。她身上的伤虽多却没有触及筋骨,一夜休息下来活动是不大碍的。
玄乐不敢出声,安静呆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那一晚他就满足了,原不该奢求太多的。
看着这凤君布满大大小小血迹斑块的白衣,玄乐下了决心,管他净雪宫的秘密什么的。
既然没有遗憾了,也就没有什么人能逼自己了。全尸算是什么恩惠,赫连她们太高估楼里教育的力量了,世上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比较好的死法就出卖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呢?
愣神间忽然被抱了起来,凤君揽着他的腰拎起地上的靴子给他套起来,一边小声嘟囔,“正月天这么寒你就这么光着脚坐着,冻着了怎么办?呃,我随便说说,你哭什么啊?别哭、别哭……”
玄乐被搂住浑身一僵,凤君竟然毫不在意的帮他穿袜套鞋!天下间哪有、哪有这样的女子?明知她不喜欢看见自己哭,眼泪还是哗哗的下来了。
“嘘!”凤君提起一边袖子想给他擦泪,一边就纳闷了,这里男人怎么就那么多眼泪呢?上次自己受伤风儿也是眼睛哭的似个肿桃儿一般。如今又来一次,该不会是怕自己始乱终弃吧?于是忙不迭的解释,“别哭,哭什么啊?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该高兴才是啊!”
玄乐噤声,尽力抹了眼泪,哽着嗓子努力悄声道:“外面守着很多浴魂楼的人,你伤的重,又没了武器,出不去的。”
“谁说我要从外面出去的?”凤君想在自己袖子上面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给他擦擦漂亮的小脸,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终于放弃。穿白色是挺帅,不过一旦落败也看起来最狼狈,浑身像是从沼泽里爬出来,还臭臭的。以后要记着这个教训。
不从外面出去?玄乐并没说话,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她。
凤君握着他冰凉的手搂紧他,得意一笑,“你知道我是净雪宫的宫主吧?”
玄乐垂下眼睛去点点头。
“我堂堂一个净雪宫的宫主被你们楼主逼到这份儿已经够惨,”凤君蹭蹭他头顶的发旋,嗯、感觉跟风儿的一样好,自己果然是无情无义的色女。“不过那只是因为我没有准备。没有立时弄死我就是她最大的失误,我发誓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
玄乐想到昨日两人处境,凤君随时有生命危险,不禁一个寒战。忽然猛力挣出凤君的怀抱,一骨碌翻身滚到地上,噗通一声跪下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上禁不住的微微颤抖。
凤君被他的行为惊的瞪大眼睛,随即心里一阵发酸,这孩子不知是被谁虐待成这样战战兢兢的?那噗通一声跟敲在她心上一样,比她自己磕到自己身上还疼。
扑上去把他拉到怀里按住,一边给她揉膝盖一边唏嘘,“这膝盖是你自己的啊?嗯?从昨儿晚上开始它就是我的了,不许随便跪下去。我又没有怨你。”
“我是被派来害你的。”玄乐颤着声音道。
“你是自愿的吗?”凤君也奇怪自己哪来的信心就认定这孩子喜欢她,肯定是被迫的。
果然,话音一落,玄乐就急急道:“不是,可、可我也没反抗……”说道后面声音小下去。
凤君是死了阻止他哭的心了,这里的男人才都是水做的,尽力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你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我知道。所以、不用担心,从今以后都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知道不?嗯?”
“嗯。”玄乐闷闷的应一声,忽然听到卧榻下面有异样的响动。才警觉的绷起身子想起来就被凤君抱起来站到一边,耳边是她的声音低低道:“看见了什么都别稀奇,也别出声。”
玄乐惊奇地看着榻像飘起来一样离地一寸无声无息的移开,榻下方一块两尺见方的石板四周的缝隙里起了肉眼可见的细小旋风,之后石板陷下去。底下赫然是条黑黝黝的地道。
他当然知道皇宫里是有地道的,不过传言只有皇帝自己才知道入口在哪儿。谁知竟然在他们藏身的屋子里,这下子凤君有望安全出去。
玄乐心中一喜,就想上前探看,才一迈步就给拉回来,连嘴也给捂住。
眼前白影儿一闪,洞里竟然跃出一只巨大的雪虎!雪虎落地首尾一摆就跳到玄乐面前,两只巨大的金色瞳孔眨也不眨的盯住他。
玄乐背后顷刻被冷汗浸湿,若不是靠着凤君站立,又被捂住了嘴,绕是他见多识广非一般男儿可比,被一只巨虎这么近距离盯着也要惊叫出声。此时没晕过去已是大有胆色。
待反应过来想到背后凤君伤重,一把推开她抬脚就往无暇攻过去。
无暇迅捷无伦的闪开,呲了呲尖锐的犬齿。玄乐心中一寒,这老虎怎么好像是在笑一般,难道是妖怪不成。虽然怕的紧,仍旧把凤君拦在身后,紧盯着雪虎。
凤君愕然看着玄乐瘦瘦的比自己还矮些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顿了一刻才明白过来他是以为无暇会对自己怎么样。心里一暖,上前一把把他拉过来搂住,冲无暇笑道:“又调皮不是?几日没见竟敢欺负主子了?”
无暇呲牙一笑,乖乖坐下去舔舔爪子,纵然自己已经吓的不行,仍旧能毫不犹豫地以命保护凤君,它算是承认这个宫主侧君了。不过,无暇翻翻眼睛,还是先不要说话吧,免得吓着他。
玄乐看着瞬间老实的像一只猫似的白虎,疑惑地看向凤君。
凤君得意地眨眨眼,擦掉他额头上刚才吓出来的冷汗,“这是我的护法,它只是跟你开玩笑,不用害怕。”
“护法?”玄乐看着靠过来在凤君掌心蹭蹭的老虎仍旧僵着不敢动,“不是人么?”
谁说我不是人,我比人强多了!要不是为了施法方便,我也是个美女,无暇不敢吼,只得委屈的扁扁嘴,叹口气,转过身去跳进地道里。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凤君一笑,揽着他跟着跳下去,“回去再说。先出去要紧。”
石板飘回原位,卧榻被挪回去。晨光照进屋子,已是寂静无声。
承诺
来营救的只有无暇清羽两个,因为不需要动用太大法力,清羽并没有现原身,只是站在下面等着。
凤君一跳下来就被他掐住脉搏,凝神一瞬即放开,淡淡道:“中了溺瑃情(就是那个瑃药啦~),若不交欢会暴血而死。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凤君收回胳膊问道:“怎么找到这条路的?”
清羽仔细看了玄乐一眼,才转过身去带路,回道:“进去皇祠也需要大长公主的同意,她以不能打扰祖宗安宁为理由拒绝在诏书上签字,所以才耽搁了一天。最后睿瑶去找了皇帝,说了你的身世。最后拿到了地图,皇宫的逃生地道只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寝宫,一个在祠堂。从这里出去,出口在城外,恰巧在琅嬛苑附近。”
凤君听到自己身世泄露,微微一怔,像是觉察到她情绪波动一样,握在一起的另一只手紧了紧。最后只能无奈道:“睿瑶倒真会找机会,那我是不是出去就要演一出母女相见的煽情戏码?还有,皇宫外围的阵法怎么破的?”
“那倒不必,”清羽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不过仍是回头看了看凤君的神色没有异常,才放心的转过头去继续前进,“睿瑶说你可以先养好了伤她再安排时间。这件事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暗蓝狠心损失了将近五百子孙,将阵眼弄的一塌糊涂。阵法自然不攻自破了。”
“哦,”凤君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想到暗蓝用无数小耗子的命换了她就觉得不自在,虽然那是她不在意的耗子命,暗蓝想必很心疼。
过了半晌,等到无暇挪好了石板卧榻跟过来时才像想起什么一样对玄乐说:“忘了介绍,这是我净雪宫的另外一个护法,清羽。你以前见过。”
黑暗的地道里并没有光源,玄乐早就注意到了,清羽身上似乎发出淡淡的蓝光,只是一直不敢开口问。听到介绍,看着身量容貌只有八九岁男童大小的清羽忽然一阵紧张,竟然略有些结巴起来,“您、您好!”
清羽忽然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站住脚道:“您是未来的宫主侧君,叫我清羽就可以。不必客气。”
“侧、侧君?”玄乐一阵眩晕。他不知道凤君可以和他们心语交流,早已得知无暇清羽都很满意他。
净雪宫一向不管嫡系、旁系都子息单薄。传至上代只剩两个儿子,至宫主月天枫及其幼女月凤君都在大火中失踪,几乎断了净雪烟火。
虽然具有通灵御兽血脉的家族不只月家一个,但是月氏血脉传自上古众神,非一般人可比。那些所谓御兽不过精于驯养之道,高者如饲鹰相马,低些斗鸡走狗,天生亲近动物而已。
无暇清羽作为新一代的护法守候近二十年才盼到她回来,当然希望凤君多女多福,传承净雪。
凤君揽住他的腰,轻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娶夫需要这两个家伙的批准。”
玄乐的眼睛在幽暗的地道里像是燃起了火,不可置信地低呼道:“娶夫?”
心脏忽然跳的急促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开始打转,她竟会要自己么?昨夜,不过是为她解毒而已。自己这身子,就算不给她,也不定被哪个腌臜人占去。他原想跟她出去,逃开浴魂楼的眼线,在死前好好看看她,说几句话就满足了。
她竟会想要自己,就算是为了负责,也足以让他心神俱醉。这一场梦,还能做几天……就不要醒来吧,在梦里死去,定是以前想不到的喜乐平安。
黑暗中凤君不知怎么就知道他哭了,探手为他拭了泪,低头在他脸上轻吻一下,踌躇道:“实话说娶你我觉得对不起风儿,但是事已至此今生是放不下你了,你便是委屈,我也不会放手的。”
凤君撅了撅嘴,她就是霸道,自己占了的东西决不能再给别人。今早无暇一进地道她就醒来了。
一直没睁眼就是在心里琢磨,不知道玄乐是不是愿意跟自己。说不定他只是为了任务……可是想想他往日行径,绝不是讨厌自己的样子。
那么自己帮他离了浴魂楼,一世对他好,总比当个杀手强。何况,想到以后玄乐可能被安排跟色诱自己一样的任务,凤君咬了咬犹自微肿的唇,她绝不放手。
玄乐止住了泪握紧她的手,她说会娶自己,算是个承诺吧。想不到自己今生还能得到。
想想那个柔风一样的男子,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苦笑一下,明知人家恩爱夫妻,可还是任性的做了过分的事情。好在好在、就算是凤君要娶自己也要等养好了伤,那是十日早过,不需担心。她说了不放手,可能会难过一阵子,过了便没事了。
这条地道,再长些就好了,可以这样握着她的手多走一段……
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渐渐能感觉到微微的风拂过耳边,远处一个白晃晃的点,快到出口了。三人一虎加快脚步,很快就从杂草掩映的洞口钻出来,外面是京郊的一片小树林。
此时天已大亮多时,正月里的寒冷的晨风吹过来,玄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树林外人不多,只有潋琪白朵带着伊彤、江珊两个来。
凤君抬眼就看见煜风立在马车旁向这个方向张望,看到自己时正抱着一件披风用力绞手里的帕子。于是含笑向前两步,张开双臂。
当下煜风就飞一样撞进她怀里,裹在披风兜帽里的脸冻的红通通的,眼睛毫不意外的肿桃一般。
凤君给他撞的后退一步站稳,抬起他下巴低笑道:“撞这么厉害,想谋杀亲妻吗?我又没事,怎么哭成这样?”
煜风也不答话,把头埋到她肩膀上深吸一口气才抬起来,柔声道:“都伤了哪儿?”
凤君亲亲他肿肿的眼睛,笑道:“别担心,我命大着呢。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那先回家吧。”煜风似嗔似喜的瞟她一眼,主动过去拉住悄悄退在一边的玄乐,把披风给他裹上,“既然你不碍事,披风就不给你了!乐弟弟,我们上车去。”
玄乐回头看了她一眼,乖乖跟着煜风钻进车里。
潋琪策马过来,幸灾乐祸地把自己的大麾解下扔到她头上,朗笑道:“幸而是身上有伤,要不然可保不住今儿晚上被君上赶去睡书房。”
白朵跟她一唱一和,笑嘻嘻道:“乐公子可是少见的美人儿,睡几晚书房就能得一个貌美的侧君,也算是便宜买卖。我早看出你对他意图不轨,今儿可算是赚大了。”
伊彤、江珊还不敢跟宫主开玩笑,只压着嗓子偷笑。
骜雪凑过来用大大的马头蹭蹭她肩膀,凤君苦笑着系上大麾翻身上马,恨声道:“想笑就大声笑,偷偷摸摸算什么巾帼女杰!”再张张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实在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是活该啊!
一行人在雪地里策马离去,无暇嘟囔着跟在后面扫除痕迹。
清羽稳稳站在巨大的雪虎背上,被啰嗦的不耐烦了,踩踩无暇的耳朵寒声道:“不服气还是怎么的?一个女孩子,干点活就这么难受吗?”
“没!我特服气,一点也不累。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雪虎一哆嗦,乖乖往前走,想起清羽那些千奇百怪的毒,再不敢嘟囔一句。
回家
玄乐进了马车就低着头,一路忐忑不安心里百味杂陈,几次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从煜风毫无芥蒂地拉着他上车的那一刻,玄乐心里就升起淡淡的喜悦,却只是淡淡的,抑制不住的愧疚涌上来。以前同行的那一段,两人也曾经兄弟相称,可是哪一声“乐弟弟”都没有今日的听起来让他心神不宁。
煜风看他坐在座位上无意识的绞手指,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迟疑了一会儿,柔声道:“乐弟弟,凤君她都伤哪儿了?”
“呃、”玄乐猛然回过神来,“回君上,月小姐右臂有一道长刀砍出的伤,其余中了大小十一处暗器,幸而均无碍筋骨。除此之外,我给她疗伤时用的药是浴魂楼的,恐怕、恐怕不干净,要重新检查。”
煜风虽然心疼凤君受伤,听到并无大碍,算是暂时舒了一口气,抹抹眼睛拉起玄乐的手道:“叫什么君上,成一家人了反倒客套起来了。你以前都是叫我哥哥的,现在不肯了吗?”
“不、不,”玄乐急急摇摇头,眼眶一红索性要在车里给煜风跪下,只是车厢狭窄,被煜风按住,只能低着头涩声道:“是我不好,明知她会被算计却不去救,最后还、还……玄乐对不起哥哥……”
“你没有不好,若不是你,凤君落到别人手里,下场会如何,我是想都不敢想。”煜风凑过去揽住他的肩膀,“ 凤君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谁都不怪你……”
此时已经临近城门,无暇找了个僻静角落化为人形,跟清羽一起钻进马车。
玄乐骤见一个白发白眉金瞳的小女孩笑嘻嘻进来,吃了一惊,随即看到清羽,才注意到他的头发竟是蓝色的,眼瞳是少见的纯净黑色。
煜风笑笑道:“清羽你认识啦,这个是无暇。刚刚她是兽形的,其实在来京城的路上你都认识的。不过那时候改了发色,今儿算是重新见过吧。”
联想到皇祠里那对离自己很近的金色虎眸,玄乐几乎有些呆滞的凝视着无暇,喃喃道:“妖?”
“算是吧,准确的说是妖仙,”煜风拍拍他的手,“详细的回去再说。我自己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哪日得了空闲慢慢聊吧。一家人不必着急。”
玄乐仍旧看着清羽的蓝发无暇的金瞳愣神,妖是有法力的吧,像那个无声飘起的床榻就是施法的结果。有他们护着,凤君的安危不必担心了,真好!
清羽眨了眨眼,忽然打个小小的哈欠,一下踢开随便趴在车厢里的无暇,走过去爬到玄乐怀里搂住他的腰,“好困,”说完径自闭上眼睛睡过去。
煜风看着玄乐手忙脚乱抱住赖到身上的清羽,拍拍靠在自己腿边一脸委屈的无暇,掩嘴一笑,“别担心,他喜欢你才会靠近你。”
其实一起生活这么久,早已没有初知道它们是妖仙时的崇敬,再加上无暇清羽都是幼童模样,煜风几乎就是把它们当作弟妹照顾。呵呵,以后有人帮自己管着院子里的调皮鬼了。
车厢外凤君清朗的声音响起来,“……下官何德何能,有劳太女亲自来迎……并不大伤,无需挂怀。倒是太女殿下,伤势如何?”
“无碍无碍,”睿瑶大笑道:“区区小贼,能奈我何?我等着跟月院首一起喝酒去晦气。”
两人一路谈笑进城。
……
今日早朝后太女出城的消息早已被各方势力知道,只是谁也没想到她是去接月凤君。
当日皇宫被围的铁桶一般,神官也报告阵法并不感应到有人逃出皇宫。宫里又只剩了皇祠一处未被搜查,大家心知肚明,月凤君是被劫匪藏在那里。
只是多数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不劫太女,偏偏要劫一个小小的太医,虽然是一个立了大功的太医。而大长公主拒绝同意进入皇祠搜查的近乎强硬的态度更是惹人怀疑。
不知道这个太医怎么得罪了数年未归京的大长公主。
凤君听着暗蓝不时的心语传讯,又有几个各家探子过来窥视。一边指示派人跟过去,一边手指仿佛无意识的在身上的马背上弹弹点点。
睿瑶神采飞扬的跟她聊天,同样不时在自己的马背上点击几下。
到了月府的街口,两姐妹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各自调转马头往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当各府主子拿着探子细作送来的报告妄想在两人一路上毫无营养的客套话里找些线索时,两人各自在家里安心用餐,只等着狐狸尾巴再露的长些才好下手。
谁能知道那些看似杂乱无章毫无意义的弹点是两人在莫尔斯电码交谈,网已经下下去,只等大鱼来钻。
月府凤君的小院后厢,帷幕低垂,沉香浓郁。
玄乐泡在浴池里发呆,这里是凤君和正君的卧室。他们夫妻不是像一般富贵人家那样妻主和夫郎分房而居,妻主可以随意到哪个夫郎的房里。
他们只有一间卧室,有点奇怪,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风哥哥刚才毫不犹豫的把他领进来,说是晚上他就住这里。惶惶然去推辞了,那男子只是娇俏一笑,嘟起嘴来调皮道:“呐,我是很满意你嫁给凤君,咱们两个脾性相投,做兄弟最好不过。可是呢,我又不能一点吃醋的表现都没有啊,所以罚她去住两日书房。咱们两个一处说悄悄话也方便些,等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再说其他,现下就听我的。”
“可是、她身上的伤……”玄乐急了,说了一句又顿住,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自己这么着急,真是……敢跟妻主这么的也少见。
煜风吐吐舌头,把他拉进浴池,“舍不得了啊?放心,我也舍不得。书房有暖阁,不会委屈了她的。你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成。”
玄乐看那男子笑如春风,脸上辉光闪现。低下头去叹息一声,好幸福啊,怎么忍心破坏呢?
无意识的撩撩水,屋里雾气弥漫,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忽然想起这是凤君和煜风专用的浴池,想起那女子含笑的眼睛,不知道是雾气熏得还是别的原因,脸上就慢慢烧起来。
远远的脚步声过来,心里一阵狂跳,他认得那个脚步声。就想爬出去,四顾才发现刚才煜风把他的衣物都拿走了。脚步越来越近,玄乐慌乱间只得缩到水里去。
那脚步一转,竟径直进了浴室。
玄乐头埋在水里只听噗通一声,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抓住托出水面搂进怀里。
凤君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不见一个人在里面,定睛一看几乎失了魂魄。水下一个抱膝蜷缩的人不是玄乐是谁?顾不得思考跳下去一把拽起来抱住,拍着脸颊大喊:“你没事吧?啊?有没有喝了水?怎么沉下去的……”
喋喋不休的惊问给玄乐红扑扑的小脸上尴尬的神色堵住,凤君再紧了紧手臂,呼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晕到池里了?”
“呃?我没事……”玄乐呐呐的,不知道怎么说,悄悄的用力推了一下。
凤君给他一推才意识到玄乐还祼着呢,急忙放了手,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尴尬道:“我、这个,嘿嘿,风儿让我给你送衣服来的。”麻利地爬上去,慌乱间扔到架子上的衣服还没湿,“呵,还干着,幸好没被我丢水里。你先换上啊,倒是我自己,都弄湿了。我去、我去换个衣服,哎呦……”
玄乐抱胸站在池里,看她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倒退出去,在门口绊了一跤直接跌出去。
不知摔着了没有,刚换上的外袍全湿透了,这大冬天的。玄乐想着,嘴角不知不觉勾起来,眼睛笑的弯弯的去取衣服套上。那一身的伤这回都浸了水了,去看看吧!
三人
凤君正在跟一条织锦嵌玉的长腰带较劲,她向来搞不清楚柜子里琳琅满目的衣服的不同穿法。每换一种,她就要重新学习一次,包括头饰和衣饰,到了女尊的社会女人还是一样麻烦!
一双手温柔的接过腰带,服帖的扎好,松紧合适。凤君活动着自己背了半天的手臂,侧头就看见玄乐低眉敛首立在后面,于是笑了笑,“谢谢啊~”
“咦?”玄乐惊讶的抬起头,天下的女人不都是认为夫郎服侍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么?他是听过她对风哥哥说谢谢的,只是没料到竟然也会这么对自己。
凤君忽然皱了皱眉,白朵心语传讯叫她了,安抚的把玄乐拉到软榻上用薄毯裹住,“你一直没休息也该累了吧,先歇一会儿,清羽会过来给你看伤。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哦,”玄乐乖乖的躺着,看她掩上门出去。
下午的斜阳透过厚厚的棉纸射进来,一屋子温暖的浅色光辉,薄毯上都是她的气息,玄乐将凤君掖好的毯子再裹紧一点,从来没有的疲惫涌上来,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屋中淡淡的光芒一闪,清羽拢着手立在正中。见他睡着了,也不叫,径自探手摸了摸脉搏。
半晌,皱了皱小小的眉头,一闪出去了。早就觉得他呼吸中味道不对,果然有问题。从以前的命十三到今天的十日醉,浴魂楼的账又多了一笔。敢动宫主的人,一定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红日西坠,最后一丝光线隐去。
凤君端着药碗进来轻轻坐在榻边上。
玄乐眉头舒展,兀自沉睡,嘴角微微上翘。
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凤君嘴角也勾起来,柔声叫:“乐,醒醒?”
玄乐几乎是立即醒过来了,实际上能让人近身到如此地步还在沉睡中的情况已经十几年没有发生了。准确的说,是自从进入浴魂楼就再也没有过。
睁眼外面已经是暮色苍茫,凤君笑得温柔体贴,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愣了半晌才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凤君拿个靠枕放好要把他扶起来,玄乐见她一只胳膊缠着厚厚的白纱,急忙自己爬起来,想问问伤,瞟一眼现在两人的位置又有些局促。
凤君看出他尴尬,乐得看美人初醒、柔婉慵懒的娇态,也不点破,转身端了小几上的药笑道:“先把药吃了,一会儿风儿来了就吃饭。”
“唔,”玄乐也不问是什么药,接过来一口喝掉。药碗才离唇,就给一只手塞了颗蜜饯进来,一紧张就整个吞了下去,噎的直咳嗽,“咳、咳……”
“紧张什么,一颗蜜饯而已,我怕药苦特地给你带的,”凤君端茶倒水急急忙忙给他拍背,“好点儿没?好点再吃一颗,我看你连个味儿都没尝出来就咽下去了。”
“咳,好、好了,”玄乐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眼里都是掩不住的喜悦依恋,“不用再吃了,不是很苦。我向来不用这些……”
凤君翻了白眼儿,心道不是怕你嫌苦,是怕你尝出血腥。还不是清羽说自己与它缔结血盟,所以血液适合做解毒药的药引。听起来跟唐僧肉颇有几分相似,只希望用到的机会不会太多。当然,为了玄乐放血她是一百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正不知怎么说下去的时候,煜风带着小厮提着个几个食盒进来,看两个人相对无言,也觉得有趣,一边摆碗筷一边笑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累么?都过来吃饭。”
“就过来,”凤君拍拍玄乐的手,过去坐下,看一眼桌上的菜,回头又笑道:“乐,这可都是风儿亲手做的。快些过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玄乐慌慌张张穿上鞋过来,就着小厮端来的铜盆净了手,挑了一张凤君对面的凳子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么坐很累的,”煜风打发了小厮都下去,一转身就看见他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在自己家里干嘛那么拘束?凤君向来是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虽然不能跟她学,好歹也放松一点。”
凤君闻言抬头俏皮地眨眨眼,嘴里塞的满满的话也说不出来。她两天没正经吃上东西,中午回来之后因为空腹太久,被逼着喝了一堆各色补汤。这会儿才算是第一顿饭。
玄乐盯着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从来没见过凤君这个样子的。意外的,很可爱。愣神间一小碗银耳羹递过来,慌忙伸手接了。
煜风了然的笑笑,“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听清羽说你现在吃的药忌油腻生冷,就自己揣摩着做了点。有不爱吃的告诉我,下次就不准备了。先喝碗银耳羹暖暖胃。”
“谢君、呃,谢风哥哥。”玄乐原想说君上,给煜风眉头微微一皱,立马改了过来。
凤君快乐的左看看右看看,她还不知道怎么和两个男人相处,所以只好不停往嘴里塞东西,这样就不用说话了吧。
吃到八分饱就给一双筷子挡住,“不能再吃了,一下子吃的太多对身体不好。”煜风好笑的看着凤君皱起鼻子,补了一句,“睡前有宵夜。”
皱成包子的脸立刻舒展开,凤君推开碗,“那个,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去书房了,你们慢用。”不等回来,跳起来就出去了,比腊月追在后面跑的还快。(那头叫腊月的狼,亲们还记得不?)
玄乐的眼神追着凤君出去,一回头就看见煜风促狭的眼神,呐呐的低下头去,脸上烧烧的一片。
旁边的凳子移动了一下,玄乐始终低着头,下一刻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他的手。
“乐弟弟,你不要总是这么紧张。我很高兴,真的。”煜风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说,“如果我说一点也不吃醋是撒谎。可是、我总是想,我的凤君那么好,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爱她。之所以接受你,因为你在她心里也是特别的一个。”
玄乐抬起头,那男子脸上的微笑有些让人炫目的魅力,心里一震,不再想把手抽出来,“风哥哥?”
“不用怀疑,”煜风帮他理了一下鬓角滑落的头发,“她不是到处留情的女人。净雪宫里男孩子很多的,比你美的也不是没有。她在宫里那一个多月,来往的那么多美人,从来都是入眼不入心。可是对你,入眼入心!可她是个痴人,认定了什么就不好改,所以、迟钝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玄乐觉得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控制不住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煜风叹一口气,两个痴人,好容易醒了一个,这一个还不明白呢!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凤君她、是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长大的,详细的以后会给你解释。那里的人,都是一夫一妻,她以前认为这样儿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即便动心了也当作一时之感,往往忽略了过去……需得别人去点醒她,你,能明白么?”
“风哥哥,”玄乐愣了半晌,终于镇定下来,“我懂了,谢谢您。”
“你懂了就好,”煜风松一口气,“凤君什么都精明,可是一遇到‘情’就格外的呆。若是你自己也钻了牛角尖,会给她气死的!”
“哥哥放心,玄乐心里有数。”玄乐松开手,这么多年,除了月魄阁主,没有谁对自己这么好,甚至比阁主还好。低下头去扒饭,眼睛弯起来,心里仿佛放下了大包袱。
风哥哥,你记着凤君的幸福,记着我的幸福,只是忘记了想自己的。哥哥不是白叫的吧,弟弟会帮你记着的。那样的圆满,不该有东西介入……
若是之前还有一丝不舍或怨念,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我也会幸福的,无论在哪里。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牵挂我了……
天生一对?
噼啪一声,灯芯爆个火花。
乐猛然惊醒,手里的书已经滑落在地。看看时辰,已经将近亥时末,屋里伺候的小厮坐在他对面也支着腮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你先下去睡吧,累了一天不必陪我熬着。”玄乐轻轻推醒金霜。
“嗯,”金霜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站起来,“公子也休息吧。金霜给您打水来洗漱。”
玄乐点点头,任他去了。月府的下人跟其他有钱人家的比起来随便的多,不仅与主子谈笑无拘,累了也是可以随时去休息的。当然,他们不会耽误任何工作,这是玄乐后来才知道的。
这金霜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就见过的,煜风的贴身小厮,现在暂时照顾他。
金霜提着热水进来,见玄乐还在发呆,笑道:“您先睡吧。主子向来是不到三更(23点到凌晨一点)不睡的。我刚刚问了,君上安排好了杂事去给主子换药了,一会儿就回来。”
“哦,”玄乐应一声,洗漱完了金霜已经把床铺整理好,端了剩水径自出去。
玄乐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到榻上坐着,把看了一半的书拾起来。
看了两页实在是定不下心来,索性站起来想到院子里看看。拉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玄乐拢拢衣襟打量了一下小院子,西面还亮着灯,窗上一对儿剪影。一人伏案书写什么,另一人立着研磨。想来是煜风和凤君。
脚像不受控制一样朝那个方面迈过去,距离一丈,已经能清楚的听见窗里溢出的低语。
那女子的口气似是颇为无奈,低低道:“……我以前曾想,人家说起两个人再合适不过就爱用‘天生一对’来形容,可见最合理合适不过一对儿。那么三个、四个怎么成对儿呢?既然不合适,最终便快乐不起来……”
玄乐听到这里只觉寒风不但从外面席卷而来,更从内里透骨而出,浑身上下冷的冰窖一般。至于凤君以后的话是半点儿也入不得耳去,拔脚跑回屋子,犹记得轻手轻脚掩上门。
凤君一边翻看府里过年以来的账目一边跟煜风聊天,她没有早睡的习惯。
忽然侧耳听了听,夜风中一丝异常的衣衫掠风声响起,疑道:“什么声音?咱们院子晚上没有巡逻的侍卫吧?”
煜风也凝神细听,一声门扉合上的声音从主卧传过来,随即笑道:“想来是金霜弄出的声音,我怕乐弟弟不熟悉环境,让金霜这几天跟着照顾。”
“哦,他也没睡啊?”凤君眼里柔光一闪,握住煜风的手把他揽过来继续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嗯,三个、四个没法儿成对儿。现在看来这话竟也不全是对的!当时我在宫里跟乐……”说道这里脸一红,“脑子竟只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现在想想,我也不过是一好色之徒……”
“行了你,”煜风揪揪她的耳朵,抿嘴轻笑,“你得了便宜还卖乖,难道我刚才的话都算是白说了?总之,不管你觉得、觉得对不起我,或委屈了乐,现下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要以后都疼我们爱我们就好,嘴里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是空的!”
凤君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在煜风唇上一吻,紧紧搂了一下才放开,柔声道:“这个我保证。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煜风笑着掩了书房的门回去。
凤君再看不进东西,索性熄了灯火。躺在榻上半夜无眠,只得叹一声,得夫如此,人生还有何所求?只是自己负他们甚多……
且说玄乐跑回屋子,关了门就忍不住抱住肩膀靠着门滑坐下去,埋着头浑身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满耳都是刚才那低柔的嗓音,满心都是那句“可见最合理合适不过一对儿。那么三个、四个怎么成对儿呢?”是啊,三个、四个怎么成对儿呢?三个、四个……
半晌才抬起头,颤着手指抹去脸上的水渍,费力的勾勾唇,难过什么的?其实还是自己妄想了吧,妄想能在她心里有一块地方,即便只有一点点……
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自宫里出来已经三天,每日除吃睡别无它事。煜风管着一府的内外事物,总是很忙,说不一会儿话就会被回话的下人叫出去。凤君频频和太女睿瑶接触,一日三餐外也少见。其实知道她常在书房,风哥哥也说了让他无聊的时候过去,可是、他总是犹豫不定。
想起那十日醉,不禁又自嘲一笑,还剩、五天吧?命也没有了,还计较如此多有什么用?人真是贪心的啊!
弹指灭了灯火,径自爬上床去。拉开被子裹上,室内温暖如春,心里寒风凛冽。
不过片刻,外间门扉轻响。
煜风轻手轻脚进来,屋里黑灯瞎火,只有火盆里的炭闪着暗暗的红光,有些懊恼的低声嘟囔:“已经睡了呀?那怎么办?”
玄乐翻过身去不动,尽力把呼吸调的平稳些。脚步渐渐近了,接着是衣衫簌簌的声音,身边的床铺一陷,煜风抖开另一床被子躺下。
又过片刻,煜风忽然像是不甘心一般叹口气,稍稍挤过来点,探指戳了戳玄乐裹的严严实实的被窝卷,小声道:“乐弟弟、乐弟弟?”
玄乐犹豫要不要装睡,可是看煜风的样子似乎有不叫醒他便不罢休的架势,只得翻了身,语音模糊道:“嗯?”
“凤君不舒服怎么办啊?”煜风在黑暗里一笑,露出一颗亮亮的小虎牙。
玄乐当然知道煜风原本性子跳脱,虽然嫁了人又有家教约束,但是有凤君宠着,全无一般家庭人夫的拘谨,也只是在人前摆摆主夫的威仪罢了。私下里极其好相处,又一直对自己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见他这一笑,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他想算计什么来着。
踌躇了一下,才慢慢道:“请人看了么?”
“别人都医不好~~”煜风拉长了声音,“只有咱俩能医。可是我昨天已经去了,今儿该你了。”
玄乐心中一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呐呐道:“风哥哥,我、我……”
“我什么呀?”煜风干脆一把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探手从旁边的衣架上一捞,拽件狐皮大麾把他裹起来,“凤君有个坏毛病,喜欢抱着东西睡觉。怀里空了就夜不能寐,你不过去她今儿就只能抱枕头了,多可怜。嘻嘻,你紧张什么啊?腿都僵了,快过去。”
说话间把他推到外间门口,探手就要拉开门,“呐,书房门没Сhā,自己进去。”
玄乐按住他的手,急急道:“风哥哥,我不能……”
话到一半就给打断,煜风拉开他的手,借着一点月光给他理了理鬓发,轻声道:“你没有别的选择。实话告诉你,其实我还是有些、嗯,怎么说呢,有些……啊,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下了决心才这么做的。你再犹豫我可能就后悔了,不想惹我生气就快过去。”
说完不待玄乐回答拉开门把他推出去,掩了门在里面说:“我去睡了,你明早再回来把!”
玄乐愣愣站在院子里,听到门后的脚步进了内室之后再无声息。直站到冻的手脚冰凉,浑身微微的发颤,才一步一步往书房挪去。
门扇吱呀一声应声而开,冷风灌进来,玄乐看着屋中的火盆一闪,慌忙一脚跨进去把门关严实。关了门回头又兀自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太女来访
“风儿?”几乎是立即,软榻上的人扬声问,顿了一下,见他不动,坐起身更放柔了声音道:“乐?站着干什么,大冷天的,快过来。”
玄乐听她叫自己名字心里一喜,可是不知为什么,脚像被钉住了一样就是动不了。
“你这孩子,”凤君叹一声,翻身下榻几步过去,握了他的手才发现冰的吓人,心里一急,“你傻还是怎么的,冻了多久了?净让人操心!”
玄乐老老实实让她握了手往榻边挪过去,低了头并不言语。
一把扯了他的大麾随手扔在椅子上,里面竟是一件单薄的丝织小衣,松松的领口露出细致的锁骨,皮肤都冻的发青。
凤君头痛的揉揉额角,定是风儿弄得,这一对儿小笨蛋,个个儿让人又气又爱,无可奈何。苦笑一声,迅速把眼前这个不知道神游到哪儿的塞被窝里。
玄乐直到凤君也钻进被子把他裹在怀里才反应过来,抱的太紧了,浑身不对劲儿,悄悄挪动一下腰,立刻被更紧的拉回去。
冻久了的手脚接触到温暖的东西,麻麻痒痒的感觉从骨子里渗出来,懒洋洋的手指都酥了。肯定不是因为离某人太近的原因,肯定不是!
近的能感觉到凤君呼出的气体吹在额角,空气流转,好像又被自己吸进去。刚才压下去的什么感觉又泛上来,眼睛发涩。
“暖和点没有?”凤君抬脚蹭蹭玄乐略有回暖的腿脚,指尖还是冷的要命,皱皱眉,直接塞进衣襟里。
“诶?”玄乐觉得双手触到一片柔软,掌心下是凤君的心跳依旧规律,自己的却是擂鼓一般快起来,脸上迅速烧起来。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凤君清晰的下颌线,离自己、一线距离!
闭上眼睛,忍不住就靠过去蹭了蹭,这样像是撒娇吧?记忆里,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做……蹭两下,迅速缩了回去,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反应。
“呵呵……”玄乐听到头顶一声低笑放下心来,凤君在他眉心亲了亲,“小笨蛋,以后记着直接进来,再冻成这样儿就不给你暖了!”
掌下的胸膛震了几震,肩膀有些麻,忍不住挪了挪手,才动一下就给一声短促的呼吸打断,在不敢有丝毫动作。玄乐静静挨着凤君,恨不得呼吸都尽量放慢。
“身体没有大碍是不是?”女声低了些。
“嗯,”玄乐愣愣的应一声,风哥哥把他照顾的很好,原本受的也不是什么重伤!
“我也没大碍……”凤君一翻身把他压下身下,“做件可以让你暖和快一点的事,好不好?”
玄乐栖身在厚厚的被褥和凤君之间,心里百味杂陈。他从没想过凤君会主动……那次、是因为中了药的结果,现下、又是怎么回事?
哦,是了,她说要娶自己的……
凤君见玄乐没反应,眼睛里亮亮的分明是泪!不是、不愿意吧?毕竟还未正式迎娶,这么着、会不会、会不会有点过分?
一惊之下迅速翻身坐起来,冷气涌过来,玄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凤君见状又急忙把他裹起来抱住,语无伦次道:“你别、别勉强自己!不愿意就算了,别哭啊!看你这样儿我心疼……唔~”
玄乐主动吻上来,挣开棉被,出来时只剩了一件亵裤,颤颤的拉住凤君的手放到自己柔软的腰上。在凤君抱住他之后闭上眼,唇角淡淡的勾起来。
上天是如此眷顾他,这样就够了……
凤君柔风般的亲吻不断的落下来,仿佛游走的烈火烧遍全身,果然、很温暖!
起风了,呼啸的北风推着黑云掩住所有的星光。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献祭一般绝望而美丽的笑容,他看不见她眼里的疼惜爱恋……
卯时末刻,天还没亮。北风肆虐,整个定坤城寂然无声。
月府大门被砰砰的急促敲门声砸开。太女睿瑶骑着马直奔位于府邸正中的小院。
凤君自她进门就接到消息,匆匆裹件锦袍将玄乐从书房抱到卧室。完了又坐在床边看着两个睡美人愣神,直到睿瑶在院子中大呼小叫了,才一边吻了一下恋恋不舍的出去。
“吵什么吵什么?”凤君披头散发的出门,哈欠连天,揪住睿瑶的领子把她扔进书房,“一大早就来闯门,非把我全府的人都吵醒才甘心么?”
冬日天短,月府这会儿除了外院练功的女孩子们,多数还没起来。
“我来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能让你这么早跑过来么?天灾还是人祸?”凤君一边解开袍子一边往榻上爬去,她要再睡一会儿。丧钟没响,只要不是皇帝老娘死了,什么都得等她睡够了再说。
“那、那个~~”
一声不属于她和睿瑶的低弱声音成功阻住了已经把袍子全部拉开的凤君,迅速拉紧衣襟回头。
睿瑶后面探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实在是个漂亮男孩子,一件大麾将他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黑亮的狐裘衬得他面如温玉,眼若点漆,菱口紧紧抿着,有些好奇的打量凤君。
凤君翻翻白眼儿,暗呼一声苍天,定是睡傻了所以连个大活人都能忽略!如此没有仪态的出现在一个未成年男子面前,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窘况!好在穿的厚,没走半分光,算了,似乎自己也不丑。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扬起个促狭的笑容,也不管榻上乱七八糟的被褥,好整以暇的坐到桌前,道:“我说,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长指点点依旧好奇打量她的男孩,“老实交代,这是拐了谁家的好男儿私奔的。我可不帮你做对不起太女正君和侧君的事情!”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现在很严肃你没看出来?”睿瑶安抚地拍拍男孩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不满的瞥凤君一眼。
“我哪里开玩笑了,”凤君倒杯凉茶灌下去,嗯、这样清醒多了,“我也很严肃你没看出来?说吧,到底什么事儿?除了私奔其他的我都帮你。”
一夕变天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睿瑶愤怒的一拍桌子,直接拎过茶壶灌了几口凉茶,压了压火气低声道:“母皇快不行了!”
“嗯?”凤君略微坐直了身子,只是眉梢动了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快意从心里浮上来。那个人的生死并不能对她有多大影响,“就是这样?”
“是,”睿瑶看她没什么反应,也泄了气,“半个时辰之后诏书会下来,召你入宫。她想见你一面。”
“知道了,”凤君注视杯中的茶水,掌心发力,青色的水面渐渐起了小小的漩涡,“大长公主那边怎么样?”
“暗处的反应想必你比我清楚,”睿瑶无意识屈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宫里的,她不知怎么得了母皇病势加重的消息,与昨晚子时宫禁之后求见,给母皇身边的近侍挡回去。我想,今日上朝她会有所行动了。”
白朵和潋琪敲门进来,互看一眼,交给她一张纸条就默默立在一旁。上面是边境传来的消息,应该没有人能比她们知道的更早了。
大长公主的军队开始集结,准备三日后开拔进关。
尽管在朝的日子不久,也并没有干什么大事。但是在刻意的宣传下,身为琅嬛苑拥有者,传说富可敌国又有一手回春医术的月凤君显然成了太女身边最重要的人。
这几天浴魂楼的杀手不停往月府闯,虽然个个有去无回,但一到晚上人人绷紧神经防备黑衣人也着实让人心烦。
凤君凝视着茶杯里的水漩久久不语,动乱会在皇帝归天的那一刻开始,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能尽可能小的影响民生计划。
敲门声再响,煜风裹着披风进来,看到几个安静的人怔了一下。随即了然,上前给凤君束发,也不言语,看到那个男孩子悄悄打量他,淡淡回以一笑。
男孩子随即红了脸,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想到他的身份,有些紧张的拢拢披风,往睿瑶靠过去,“皇姐?”
“嗯?”凤君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温,刚好,“你叫她什么?”
“呃,”男孩想不到凤君会问自己,规规矩矩道:“回大皇姐,我叫她皇姐。”大概是两个姐姐不好区分,男孩有些紧张的又拽拽披风。
“噗~”凤君一口茶喷出来,“你叫我什么?”立马醒过神来,转向睿瑶道:“他都知道了?”
“是,”睿瑶见她绝口不提边疆和要进宫面圣的事儿,也随着不提,将那男孩子推到前面道:“母皇除你我之外还有五公主东方睿玉,六公主东方睿瑛两个女儿,这个是四皇子东方浅苍。我想,宫中将有大变,把他送来暂时给你照顾。”
“浅苍见过大皇姐、姐夫。”浅苍噗通一声跪下就磕头。
煜风慌忙一把拉起来,这孩子全然没有想像中皇子的样子,倒是很像普通富家里的小公子,乖巧懂事,看着就招人疼。
凤君拍拍他的头,笑道:“照顾个人当然没问题,何况是弟弟。只是,为什么这一个要特殊照顾?”
睿瑶有些郁闷的摩挲着茶杯,“浅苍的父君是曾经艳冠后宫、荣宠无双的文君。在浅苍幼时受家族命令,在后宫争斗中毒害父后,被打入冷宫。父后因此失去一个孩子,因此对文君恨之入骨。可是文君已于五年前病逝宫中,浅苍一个人在冷宫长大,父后一直很、很‘关注’。我怕母皇归天之后,父后会做些什么,他是无辜的……”
“是父君不好,”浅苍眼圈红红的垂下头去,“父后并没有把浅苍怎么样,皇姐不要为我担心。”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没有怎么样?”睿瑶声音一高,看他哭的可怜,又不忍心像他发火儿,随即放软了声音转向凤君道:“表面上是没有怎么样,可是在宫里,无视就是最大的惩罚。谁都知道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为了讨好父后凡是挨得着的都要欺负欺负。若不是我发现的早,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浅苍低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偏还要憋着,一双手紧紧拧着披风,抓的指节泛白。
煜风看他这样,知道定是受过大委屈的,一边给他拭泪,一边自己陪着掉眼泪。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哭多了伤身,”凤君看着这么个乖巧的孩子哭成这样心里也是一揪一揪的,抚抚他乌黑的发顶柔声道:“到了这里就是自己家,别拘束。先跟姐夫下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
睿瑶看着他跟煜风出去了,又转过头苦笑道:“他原来还有一个老宫侍照顾,去年夏天也去世了。冷宫偏僻荒凉,就是死在那里都不知多久才能被人发现。他还是个孩子,实在是……”
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还是不要说了,既然什么也没发生,那些可能影响浅苍清誉的事情还是忘记的好。
实际上她大半年前在这个世界初醒,伤愈后在宫里四处探险。无意中发现被一个女侍卫迫在墙角欲行不轨的浅苍,救下来才发现竟然是个皇子!
一个衣衫破旧,没人照顾,连膳食供应都没办法保证的皇子。他就是在去御膳房的路上被截住的。那个时候老宫侍去世六天,停尸在冷宫,无人理会!
是自己做姐姐的没有照顾好他……
“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即便不是弟弟,寻常孩子也会照顾的。”凤君看她神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笑笑,也不追究,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何况、浅苍又是那么乖的孩子!
睿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感激一笑。凤君忽然闭上眼睛凝神一刻又睁开笑道,“无暇要进来了,有个坏消息。”
话音刚落,无暇一脚踹开门扑进来,嗖一下冲到榻上,窝进被窝里露个头才道:“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你那一身虎皮是白长的吗?”白朵晒道。
“可是我现在是人身!”无暇翻翻白眼儿,她昨晚没吃饭,赶了近千里路,不冷才怪,转向凤君撅起嘴,“饿死了!”
“一会儿就有早饭,饿不死你的。”凤君挑挑眉,“说话的力气总还有吧!注意,不许啰嗦,挑重点简单说。”
“好吧,”无暇泄气地用两手捧着脸盘腿坐好,道:“简而言之,西北草原上的蛮族因为今冬的暴风雪压住了牧草,无法越冬。准备到天宁来抢粮了!不等你们平定大长公主,蛮族的骑兵就会在天宁的耕地上跑马了!”
“什么?”睿瑶失声道:“大长公主的戍边部队要进军定坤,谁去抵挡蛮族骑兵?”
归宗
忽然之间,忽然之间……
月凤君站在宁天殿前的石阶上机械的微笑点头,心里茫茫然重复这个词。胃部微微的抽搐,抬头看天,红日偏西,早过了午时,不单是她,今天所有上朝的人都饿的受不了了吧?
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今早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来仍旧只想说、也只能说,忽然之间……
辰时中凤君和睿瑶一起赶赴皇宫上朝。
宁天殿的偏殿里出现了一个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人物,东方氏长老东方希,专司皇亲宗庙事务。她是先皇一父同胞的妹妹,皇帝东方潇然遇上也要礼敬三分的。
东方希年近七十,已经不理政事多年,除了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和宗族嫡女的成|人礼之类的大事。像今天这样出现在侯朝的偏殿可说是近十年来绝无仅有的事,是以众大臣见了她均心存疑惑,一个个忐忑不安的问安行礼后恭敬的立在一旁,不知皇家又要发生什么大事。
上朝的钟声迟迟不想,只来了御前通传紫林,宣皇帝口谕着月凤君御书房见驾。
女儿见母亲还需跑到专门办公的御书房去,凤君冷笑一声,跟着紫林出了偏殿。扔下背后形形色色的探寻眼光。
众臣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得回身偷偷瞟座上的东方希,指望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东方希却只如老尼入定一般静静坐在偏殿正中的檀木椅子上,捧着点着香片的手炉双眼微眯,不知看向何方。
且说这边月凤君到了御书房,紫林自去通报,留她在书房外等着。心中更是不屑,只想幸好以后做皇帝的是睿瑶,否则夫妻母女见面还需通传,隔阂至此,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不一刻紫林出来领她进去,径自掩了门退出书房在殿外侯旨。
凤君直视半躺在书房右边流云塌上的女人,脸容半隐在冠冕垂下来的五彩玉珠后,九凤腾云的黑色朝服套在身上尚看不出病弱。只是唇色苍白,气息不稳,握着奏折的手微微的颤抖。
顿了一下,微笑上前,恭敬的叩首,一字一句道:“微臣月凤君,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奏折啪的一声落地,东方潇然看着自己一下子失了控制的手愣了一下,凤君那一声“微臣”让她心神大乱,虽只跟平日里其他女儿的“儿臣”一字只差,却明明白白的表示划清界限,只得苦笑道:“你起来吧,近前来让我看看。”
凤君听她自称“我”,想她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不便计较,乖乖站起来走到她旁边,看她手势示意,拉过旁边的矮凳不客气地坐下去。
东方潇然眼光从头到脚慢慢打量,凤君就坐着任她看,过了一刻多才听得她轻声问:“你父亲还好吗?”
凤君一愕,听这语气竟是未能忘情的样子,这才定神仔细打量皇帝一眼,眼睛闭着,容色病的黯淡许多,还算平静。斟酌一下,仍旧寒声道:“家父已于十八年前过世,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话音刚落,东方潇然猛然坐直,一口血喷出来颓然倒下!
凤君大惊,急忙唤人,紫林从殿外冲进来。看她扶着皇帝,惊道:“月太医,皇上怎么了?”
“太医?”凤君无意识跟着重复一遍,才记起自己就是“神医”!镇定下来探手把脉才知,东方潇然只是身体虚弱又急火攻心,还好不是特别难的症候。随即一股柔和真气送进去,不过片刻她就睁开眼。
“天枫……”东方潇然低低悲呼一声,两行泪滚出来。
紫林见二人情况,皇帝朝服上又一片血污,识趣退出去拿新衣。留下凤君和皇帝独处。
凤君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仔细想来她对父亲的爱似乎没什么错,怪只怪她生于帝王家。
可是,她为什么要派人去攻打净雪宫,累的父亲几乎命丧黄泉?
东方潇然举起手遮住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撑着坐起来,断断续续道:“天枫他……”
“我自小由净雪宫的几位叔叔抚养长大,并不记得父亲音容笑貌,您要是想问些什么,似乎是找错人了。”凤君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
东方潇然顿住,再次闭上眼睛,沉默良久,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要不然也不会见面不认。若不是睿瑶来说,你是不打算跟我有半点儿联系是吧?”
凤君看她一眼,老老实实回道:“没错。”
“害死天枫是我的疏忽,我不求你谅解,”东方潇然拧着眉费力的探身抓起凤君的手握住,“我只问你一句,可愿认祖归宗?”
“疏忽?”凤君直接忽略她后面的话,声音蓦然尖锐起来。
东方潇然苦涩的抿抿嘴角,“不、是我的过错。我知道没办法弥补,现在还对你做别的要求更是不应该!只是,就当是为了睿瑶,你可愿认祖归宗?”
“我为什么要为了睿瑶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凤君冷笑一声,她当然会帮睿瑶。但那不是因为她是“睿瑶”,而是因为她是小言(穿越前滴名字,亲们还记得不?)。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凭什么让一个女儿为另外一个女儿牺牲?
“我知道这不公平,所以才先问你的意见。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报告说是在藏珍阁,可是、不会如此简单吧?”东方潇然只说了几句就累的半躺下去,低低道:“你们的表现,分明不止如此。这世上、有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当我查不出你为什么跟睿瑶如此亲近的时候……”
凤君心中一凛,她大意了。东方潇然再怎么软弱也是个皇帝,何况天宁国富民强,她总算是个明君,不至于这点手段都没有。想是因为自己初见时她就缠绵病榻,潜意识里放松了警惕。
只听东方潇然顿了下又续道:“那天我在从昏迷中醒来见到你,就决定放弃追查下去。你和睿瑶分明比任何一个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更加默契,所以不管你是谁,我信你……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你不需认我,荣华富贵与净雪宫的人来说不值一提,只是、睿瑶她……”
“我答应。”凤君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道。心里想起她中的三生劫里最后那个爱之情劫,看东方潇然目前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毒发了。或者,说是心病更合适。反正结果都一样,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答应好了。
“嗯?”东方潇然有些迷蒙的眼神亮了一下,撑着最后的力气对进门帮自己更衣整理的紫林道:“你去、传我的旨意叫东方希御书房见驾。”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的出乎意料,本以为多少会有些波折的,毕竟是皇室的公主,哪有那么容易就归宗。
谁知东方希进了书房看了两人一眼,跟东方潇然眼神对了对。随即撩开朝服跪下去,拜了一拜,朗声道:“东方希见过长公主,请公主择吉日到宗庙祭祀,上告祖宗,认祖归宗。”理所当然的像是对着一个离家很久的孩子,而不是面对一个一刻钟之前还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凤君愕然了一下,赶忙上去扶她起来,毕竟让一个老奶奶跪着自己实在有些不合适。
东方希对她尊敬的行为似乎很满意,起来径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对皇帝笑道:“陛下苦心寻找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本朝长公主的谜团是该揭开了。”
凤君才想起,初来定坤时自己也疑惑过,大家都知道太女东方睿瑶是天宁隆瑞帝的二女儿,未封太女前也是称二公主。倒是从来没人提长公主的事情,虽然想过论年龄该是自己,却从来没认真思量过。
难不成、这女人竟然一直在找她么?她是凭什么就相信自己还活着呢?……
这么恍恍惚惚的问题接踵而来,直到上朝、宣旨、谢恩。看着下面百官哗然,虽不致骚乱,闹哄哄的却一直静不下去!忽然之间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的公主,凤君却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什么。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像是和她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一切都像是一部安静的无声电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出走
“打今儿起,我就是公主了……”
凤君一路吆喝着进月府大门,一路寂静无声,除了守院的侍卫和内院的男人,能用的人手全部派出去了。
让她认祖归宗的诏书下的太过突然,早朝上东方涵语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色俱厉极力阻止皇上的“有可能混淆皇室血统的轻率行为”。
当然没有成功,所以,她快按捺不住了吧?
东方潇然算得上明君,天宁一向国富民强。大臣们原本倾向她的也不过是因为太女不成气候,其他公主出身低微。然而民心思安,篡位成败不过五五之数。
皇帝毫不犹豫的让明显站在太女一边的月凤君归宗像是最后一针催化剂,大长公主无论要做些什么,都要赶在祭祖之前。
否则一旦天下皆知长公主归宗,再加上文人心向的琅嬛苑和敌国之财,她将没有半分机会。
所以不等下朝,凤君就心语传讯布置无暇密切注意各处消息。东方涵语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手里所有的人力物力已经全部在净雪宫的监控之下。
凤君再吆喝两声,依旧没人理,估计世界上就她这么一个公主这么不招人待见。进了小院大门,直接把自己扔到卧榻上,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衣服也不脱就倒这儿,裹着厚披风你不难受啊?”煜风笑着把她拉起来解开外面套的大毛衣服。
玄乐有些尴尬的往里面靠了靠,煜风屋里的这张卧榻很大,寻常四五个人坐上也没问题。凤君回来直接往外面一横,把他堵在上面下不去了。
过了昨晚再见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怯怯的想躲。
看着煜风在旁边忙手脚就更没地方放了,只得抓了煜风绣的一条缎带过来接着绣,好像是给她的发带。
看着上面精细的花纹,恍惚想起风哥哥说过,她不爱用冠束发。
凤君跟被抽了骨头一样软在榻上随便煜风把她翻来覆去的换衣脱靴,一扬手把揣在怀里的圣旨扔炕桌上,只嚷嚷,“我说我打今儿起就是公主了,你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呢?”
“哦……”玄乐抓起那圣旨读一遍,照旧扔在一旁,也不吭声。
煜风把衣服挂好,转过来笑道:“不就是个公主么?都当了净雪宫的宫主谁还稀罕它?明明自己就不在意,还抓我们陪你折腾什么啊?饿不饿?”
“饿过劲儿了!”凤君苦着脸揉揉微微抽搐的胃,“给我弄点好消化的吧。”
金霜听了招呼下去传饭了,门一关,就剩三个人。
凤君在宽大的榻上打个滚,抢过玄乐手里的绣活儿扔到一边,一手一个抓过来搂住,眯起眼睛满足的叹一口气,“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嘿嘿,公主都不在乎,天宁的男儿估计找不到第三个。”
“你就臭美吧!”煜风纤指按到她太阳|茓上轻重适当的揉起来,虽然凤君看起来轻松,但是累成这样一定很头疼吧?
玄乐给她搂在怀里,耳朵贴着心脏的部位,一下一下的跳动声清晰的传过来。
忽然记起昨夜也是这样贴着她的胸口,脸上莫名其妙的烧起来,心里满胀胀的只觉从来没有的满足。
“乐没什么想说的吗?”凤君顺顺他的发,柔顺如丝绢,手感极好。低头就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闭上,脸上溢出一抹控制不住的微笑。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笑,转头看看风儿,也是这般的笑。是该、称作幸福的笑吧?
忽然觉得心疼,这样的两个男子,为什么就肯跟了自己呢?终究、是委屈了他们!齐人之福,是自己一人之福。手臂收紧,将两个柔软的身子又往自己贴了贴。
“再勒就没气儿啦!”煜风仰头看她忽然柔如春水的神色,眼里是满满的掩不住的疼惜与、愧疚!
只需一瞥,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唇角勾起来,笨蛋,舍不得就对我们更好一点啦。
玄乐不吭声,尽力放软了腰身,由她揽着,再紧些好了。要是、能化到她的身体里,就可以永远都不用分开了。那样、多好。
淡淡的、清新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还是、她本身的体香。靠近了就觉得安全和温暖。舍不得、舍不得!可是不舍怎么能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了,可得一生心安。不管是多么短的一生!
那样的温柔包容甚至纵容,她想必,是很疼自己的吧!那么,不死在她面前,也是为了她好。
玄乐把蓦然涌上来的泪意压回去,轻轻在凤君的怀里蹭了蹭,换来她在自己背上轻轻的拍打。像是对待小孩子那样,疼惜的、宠爱的……
良久的静默,凤君忽然开口,“这里的事儿了了,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我总是觉得人生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算圆满。好山好水,大好年华,一样也不能辜负!”
“哪里都可以?”煜风眼睛弯弯的。
“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想去。”凤君笑笑,亲吻一下他的发旋,拍拍玄乐的肩,“乐,有想去的地方吗?”
“对啊,你想去哪里?”
“咦?”玄乐看着两双含笑的眸子,一时怔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踏过的山水不计其数,都如过眼云烟,无从回忆。其实,从来没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知道……”
“竟然是不知道啊,呵呵,”凤君浅笑,胸腔低低的震动,“那先带你回去见爹爹吧。”
“爹爹?”
“是啊,我的亲生父亲。净雪宫上一代宫主月天枫。既与我结发,就一定要去见长辈啊。”凤君顺顺他的发,“现今世上,加上你,只有三人知道父亲还在世。风儿已经见过,下次带你去。”
玄乐仰着头看她认真的神色,良久,闭上眼睛趴回去,“好……”
她肯带自己见她最重要的人,真好……玄乐勾起嘴角,紧紧抱住凤君。西斜的日光从棉纸蒙的严严实实的窗户透进来,未时中,最多可以再留一个时辰。
已经六天了,还剩下四天。足以让自己跑到那个她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去,不能、再呆下去了。
“呜~”凤君从厚厚的锦被里钻出来,伸个懒腰,下午睡的真好。看看时辰,已经是酉时(指17:00-19:00)末刻。冬日天短,屋中漆黑一片。“怎么连个灯也不点?风儿?乐?”
没人理!今天的第二次,一个个跑的影儿都没有。凤君嘟囔着穿上衣服出去,睡的时候左拥右抱,醒来的时候就变成孤家寡人!
走到院门口正撞见提着食盒的煜风和金霜,笑道:“想你们也走不远,晚上有什么好吃的?我又饿了。”
煜风举举食盒掩嘴笑道:“闻闻也该知道都是你爱吃的。下午吃了睡,这会儿睡醒了吃,真当猪了!”绕过她进屋,“咦?怎么不点灯?乐弟弟呢?”
“不知道啊?我醒来他就不在,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呢。”凤君站在院子里,扬手,天空几十丈高处的一个黑点儿盘旋着落下来,停在她的护臂上。
这是净雪宫送信的信鹰,鹰飞的高且自卫能力强,要比鸽子安全的多。
“没有哦,我申时(15:00-17:00)初就去账房啦,他不是留在屋里陪你么?”煜风疑道,“去找找吧?”
“不定到府里哪个地方玩儿去了,”凤君一边喂鹰一边笑道:“还能跑到哪里去?不过,这么大的地方,侍卫都在外围,还真不好找。”
“叫暗蓝啊~”煜风觉得心里隐隐的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快点,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好好……”凤君无奈地笑笑,抬手放了鹰。心语叫暗蓝,刹那间神色大变,过了半晌才慢慢转过头来,低声道:“暗蓝说乐一个时辰之前出城了。”声音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颤抖。
分离
“风儿,”凤君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回身紧紧抱住煜风问:“乐是不是不想跟着我?”
煜风极少见她有如此伤心的神色,心中一痛,急急道:“不会,你不了解男儿家的心思。乐弟弟他肯定喜欢你。他出走,定然是有什么原因的。你不要伤心……”
凤君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体,难过的心情忽然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强烈的愧疚,泪意涌上来,低声道:“对不起,风儿,对不起。我不难过,别担心……”
风儿任何时候都先想着她,甚至在自己为别的男人伤心的时候。自己再这样下去,会伤了他的心吧?
煜风听出她声音不对,想抬头看,却被她紧紧抱着,动也不能动。慌张道:“对不起什么呀,现在不是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
放飞的信鹰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不停在夜空中盘旋,绕了几个圈之后飞速从几十丈的高空降下来,却你往凤君臂上落,在头顶名叫几声,又急速飞走。
煜风用力挣出来,见凤君神色异常,担心地问:“信鹰有点不正常,它平时不是吃饱了就到树顶上去的么?怎么又飞回来了?”
“乐出城不久就被浴魂楼的人盯上,似乎他们想让他回去。乐不肯,被他们围攻。”凤君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让它们去救了。”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煜风眼圈一红,就算她语气正常,他也听得出其中的心疼,“他不肯回去,就是没有背叛你。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跟你回来,今晚你不亲自去救他,万一伤了哪里,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看着自己的妻主惦记别的男人,煜风不是不吃醋,昨晚把乐赶去书房,心里也是挣扎了一番。
只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念头还是只要凤君幸福,自己做什么都行。
她从来不是好色的人,更不会喜新厌旧。乐只是个少见的例外罢了。即便她有了别的男人,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以往更好。
但是万一乐弟弟今天出了什么事情,凤君又因为一时一刻想不开没有赶过去,她定然要难过一辈子。
凤君浑身一震,暗想自己一时昏头,在不清楚乐出走的原因之前就放弃救他确实太冲动了。看看怀里的煜风就越发的心疼,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你说的对,是我太冲动了。我现在就出城,等我回来。”
煜风乖乖的回屋,凤君去武场那边找雪玉雕。城门早关,因为大长公主回京的关系,城里宵禁戒严,这个时候想出城只有飞了。
换了别人是做不到,月府却养有罕见的大雕,背一个人出城实在不算什么事儿。
就在她走到雕棚的时候,宫里的女官嘴里高呼“传圣上口谕~~”,快马直闯月府。
凤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飞身几个纵越奔到前院,竟是边关告急,皇帝传她御书房觐见。
蛮族铁骑入侵,大长公主掌握的戍边战士却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一夜间后撤百里,已经丢了两座城池。其中一座、已被屠城!!
凤君听到屠城瞬间红了眼!她今早拿到的情报是昨晚的情况,虽比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快了一倍,但是完全没来得及用上。
蛮族铁骑来去如风,边疆情况瞬息万变。只是没想到,她们竟然残忍至斯,“屠城”!!凤君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飞身上马赶赴皇宫。
甚至来不及跟煜风打一声招呼,只是一路快马一路不停心语传讯各处的动物,去救乐,快去救乐……
心里不断的呐喊,乐、乐,你要活着!活着解释给我听,亲口解释给我听为什么要离开我?
寒风刺骨,地上的积雪被吹的纷纷扬扬卷起来。虽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由于雪地的关系,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十几个黑衣人紧了紧各自的武器,慢慢的缩小包围圈。
玄乐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人勾唇冷笑,低喝道:“让开!”
他下午离开月府的时间并不晚,虽然是出来之后直出城门,但是因为走的太慢的缘故,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附近的森林里。
从迈出月府的门进神思恍惚,好像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里到外都叫嚣着不要走。但是,他不能不走,时间无多,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离开而已。
出了城门直到玄烬站在他面前才发现已经被人跟上了,暗责自己太不小心。在凤君身边的几日安逸就能改了他几十年谨慎小心的习惯。
玄烬站在圈子外面媚笑道:“说什么让开啊,自己兄弟用不上这么见外的话。乐哥哥出来送信,大伙儿是来接你回楼的。哥哥今儿又立一大功,楼主定是要重赏的,可别忘了提携小弟啊。”
“我说让开!”玄乐喝道:“别逼我动手!”
“哥哥说的什么话啊?”玄烬神色一冷,晒道:“难道哥哥想造反不成?”
“你现在才看出来么?”玄乐冷哼一声,心中暗暗计算周围人跟自己的距离。
“楼里对付叛徒的规矩你比我清楚,你觉得自己今天走的了吗?”玄烬多少有些幸灾乐祸,除了玄乐,他就是楼里的第一公子。要不是楼主要带他回去问话,他早就下手了。不过,若是玄乐拒不合作,混战中被大家“误杀”了,楼主该怪不到他头上。
“废话少说,让不让?”玄乐懒得和他们多说,即便费些力,这些垃圾他还不放在心上。没有一开始就动手不过是同情大家都是苦命人罢了,若他们死不放手,便不需讲什么情分了。
玄烬不答,隐恻恻笑了一声,举起手挥下去,恨声道:“活留人,死留尸!给我杀!”
玄乐一声不吭,扬手射出手一把钢针。数人痛呼中招,这些都是从煜风那里拿来的,不像他惯用的喂毒暗器,不但杀伤力小了不少,而且数量不多,只求速战速决了!
浴魂楼里的十几个杀手呐喊一声,齐齐扑上来,一时间暗器满天飞,却没有几个敢近身攻击。玄乐是凭实力坐上楼里的第一把交椅的,日久积威,若不下毒使诈,再多一倍人他也逃的出去。
玄乐一把短剑舞的水泼不进,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暗夜里火花四射,无数的暗器被打飞或者反弹回去。
周围的人没有退却也没有上前,只是不断的向中间砸各种各样的暗器。玄烬见围了一刻也没人能动他分毫,心中焦急,顾不得楼主抓活的的命令,站在上风处点燃毒烟,尖声笑道:“乐大公子,不用再费力气了。小弟给你一个痛快好了。”
玄乐冷笑一声并不言语,这样下去,他迟早要给累死。中的毒也不只一种,谁还在乎再多一点!挺不住了他自然会自断心脉死个干净,好过受这小人折辱!
蓦然尖叫声从后方想起,一个围着他的杀手惊呼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无声息。
接连不断的人有人倒下,一人惊呼道:“有蛇!是毒~”后半声再也没叫出来,指尖一颤,想断臂都来不及,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玄烬一边飞速后退一边颤着声音斥道:“数九寒天,哪来的蛇!”
玄乐看着他跑远了,穿出死人圈,拢拢披风慢慢走开。身后一匹银色的巨狼不远不近的跟着,怎么赶了赶不走,像是、凤君家里那个叫腊月的,跟着、便跟着吧……
战前
玄乐渐渐远离定坤的时候,凤君正坐在御书房里听无聊的战前会议。眼睛盯着榻上病怏怏的女人一张一合的嘴,心里在悄悄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苦笑一下,她的筹码并不多。
她需要忠心的将领,需要服从命令的士兵,需要足够多的粮草。在这些解决以前,什么讨论和计划都是废话。总不能去了边关当光杆司令,她是人、不是神,即便有了净雪宫,也没办法抵抗千军万马。
而且,净雪宫没有义务为天宁作战。天宁的人是人,蛮族的人也是人,帮助他们其中的一方攻打另一方,是违背净雪宫的宗旨的。
她的任务是阻止这场战争。
没错,阻止!而不是口头答应的那个将蛮族灭族以报屠城之仇。如果那样做了,她就和蛮族没区别了。
皇帝给了她任务,却没给她创造足够的便利条件。但是她还是接下来了,她没办法拒绝一个说一句话要停顿五处,一个时辰咳了三次血的中年妇女。这个女人,生理上来讲是她的母亲。
即便不从这个角度讲,为了睿瑶地位的稳固,她也别无选择。
大长公主称病拒不出京,她带来的三千士兵在定坤城外虎视眈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装病,可是没人看出来是怎么装的。
御医都说了,大长公主脉象奇特,不知是什么怪病,最好长期静养,不宜出战。
凤君也不拆穿她,如果大长公主出来了,她就没机会去边关了。
东方涵语想看她出丑,就慢慢等吧。自己会给她一个惊喜的。
一张一合的嘴忽然停了,凤君回过神来,“啊?”
睿瑶一只手在她面前乱晃,“喂,回神回神!”
“哦,说到哪儿了?”凤君一脸无所谓的神色。世上敢在皇帝说话的时候走神,被发现了还理直气壮地问话的也就她一个了。
东方潇然叹一口气,虽然不清楚她心里想什么,大概是对自己有所不满,喘了几声,终于从腰上解下一个锦囊交给睿瑶,“玉玺给你……拟诏下旨,明天太女监国……我、我这样儿没法帮你了……你们两个、自己小心。”
“是,母皇请放心。一切有皇儿和姐姐在。”睿瑶接过玉玺,随手揣进怀里。站起来行个礼就准备拉着凤君离开。
凤君也不说话,漠然地站起来跟着往外走,她还有许多事情要跟睿瑶商量。
转身的刹那听到东方潇然低低的声音,“天下属你姐妹二人……对有异心的人、不必手软!”
回头看了看在躺在榻上的女人,凤眼微合、长眉入鬓,苍白容色仿佛要跟白色的里衣融为一体。
明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再想想爹爹与她的感情纠葛,只怕单应付好三宫六院就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幸好、幸好,有睿瑶!
自己只需帮她坐稳了帝位,便可做个逍遥宫主。
凤君跟着睿瑶上了太女府的车,听着她吩咐侍卫往各个将军府送信传人到太女府议事。嗯,先不想那么远。目下,帝位比较重要。
心里听见暗蓝的报告,玄乐安然离去。提着的一口气略松了下,就再次提起来。他终归,还是离开了吗?
“凤君、凤君!”睿瑶又在她面前摇手,“今天怎么一直走神?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没什么。”凤君摇摇头,玄乐没事就好。她不会随便付出感情,付出了就不会随便放手,只要他安全的活着,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她都能找到。现在暂时没空想这些了。
“我要是信你就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睿瑶撇撇嘴,眼里明明写着你骗鬼呀!
凤君翻了白眼儿,承认自己男人跑了实在有些为难。迫于睿瑶一副不打听出来誓不罢休的神气,只得慢声道:“玄乐今天下午出走了。”
“什么?”睿瑶惊呼一声,差点没从车座上遛下去,“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在这里去哪里?”凤君眼皮也不抬一下。
“男人跑了你还能坐得住?我服你了。”
“我是想追来着,出门之前给圣旨劫宫里去了。”
睿瑶很无力,挥挥手,“你明知道你不来母皇也拿你没办法……”
“睿瑶,”凤君忽然坐正身子,表情严肃的吓了睿瑶一跳,“我问你,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
“当然江山重要,没有江山我拿什么去保住我的美人儿?你见过可以坐拥绝代佳人的昏君吗?能拥也不过一时,最终都给别人抢了去。所以,我很明白,先得做一个明君,才有资格做一个色女。”睿瑶见老大发威,有点小郁闷,嘟囔一句,“这问题很重要吗?”
“很重要,”凤君缓慢的点头,“若你爱美人胜过江山,我可能就要考虑是不是该帮你了。这是原则问题,天宁千千万万的百姓比姐妹情意重要些。”
睿瑶嘴巴翘的老长,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虽然知道凤君说的有道理,还是忍不住牢骚一句,“不用说的这么坦白吧,我没了皇位定然小命儿不保,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心疼哦。”
“我当然会保住你的小命儿,”凤君揉揉她的头发,道:“如果你能闲的住甘心做米虫,养着你都没问题。但是适不适合当皇帝,或者说有没有当个好皇帝的决心,是我帮你的前提。”
“那我还挣什么皇帝?”睿瑶眼睛笑的弯弯的,“直接跟着你混算了。我又不稀罕这个什么劳神子皇帝,是人都知道皇帝是了那可不只是体力活,当皇帝的都比较短命!”
凤君幸灾乐祸道:“可是那是你的责任。真幸福啊,不是我的。呵呵~”
姐妹两个一路说笑,多少冲淡了些战前的紧张气氛。说实话,让她们纸上谈兵容易,但是两个从没上过战场,甚至连天宁军队编制都不太清楚的女孩子去打仗,心里不打鼓是骗人的。
马车静静的停在太女府门口。睿瑶探了探头,府门前一溜儿栓马桩只有寥落的几匹马,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们走的并不快,从皇宫到这里花了近半个时辰。而她传召京城里各位将军用的是军令,按理说,她们早该到了。
进了大厅,一个年轻浑身甲胄的年轻女子捧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见她们进来,放了茶杯撩袍单膝跪下,朗声道:“末将魏紫衫参见太女殿下,长公主殿下。”
立在一旁的几个家将模样的兵士也跟着参拜,声音行动参差不齐,看起来并不是她带来的。
“魏爱卿平身,”睿瑶并不管那些跪着的兵士,径自拧着眉头走到主位上坐下,“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惩
“回殿下,我家将军在京外五十里大营驻扎,一时间赶不回来。”
“回殿下,我家夫人风寒浸体,卧病在床,无法起身。”
“回殿下,我家将军……”
……
“都给我住口,”睿瑶听了三句就开始火大,一脚踹翻那个回报的奴才,怒斥道:“食君之禄,却不知忠君之事。我天宁养着这些将军都是当摆设的吗?”
那奴才被踹的了个跟头,翻身爬回来跪着,声音镇定,仿若没事一样接着道:“回殿下……”
“我说了住口没听见吗?”睿瑶手握剑柄,气得想一刀劈了这些人。
凤君冷眼旁观,这些奴才表面看起来恭谨乖顺,实际个个眼珠转的飞快。想是各家里派出来的机灵得力的,先来看看太女的反应吧。
心思微动,呼唤暗蓝传这几个人的消息。果然,除了一个是真的在大营以外,其他的不是在自己的安乐窝,就是在外头的温柔乡。
风寒?旧疾?哼,拿来骗鬼吧!
军队已经为大长公主控制多年,除了保卫京师的辅凤卫和皇帝嫡系的银甲军,几乎全国的将军都偏向东方涵语。毕竟,东方涵语早年在军中是建了很多功业的。
皇帝近些年很花了些心思在架空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上,留在京城里的将军多数是封侯赋闲在朝。想必她们对手中兵权被夺很有意见,只是以前没有由头发作罢了。
现在皇帝病重,太女势弱,大长公主回朝,正是她们捞回往昔权势的好机会。
只是凤君和睿瑶没预料到她们敢嚣张若此,边疆告急之时也敢拒不出战,太女召见只派几个奴才来回。还不只一个!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如她俩这回表现差些,那些人更会骑到太女系的头上了。
天宁国没有民不聊生,皇帝总算还是个明君,老百姓并不希望改朝换代。这种年头想谋反,简直是痴人说梦!
脑子飞转,片刻间定下计划,既然不可为我所用,就只能除掉。
净雪宫的女儿里将才不在少数,天下有才之人更是不可计数,谁稀罕那几个老的快没牙的所谓将军。套句另外一个世界的话,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
凤君捧茶安坐,等到睿瑶踢了几脚情绪略好,方慢声道:“太女不需为几条狗气坏了身子,杀她们还脏了你的手。撵回去算了。”
睿瑶一剑把面前三个奴才的发髻削了下来,冷笑道:“好、好、好!都给我反了天了,置国家危难与不顾,公然反抗太女旨意。你、你、你、还有你们,”剑尖在几个哆嗦的奴才头顶晃过,“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她们现在不来,就永远不用来了。还有、”
睿瑶一顿,转过头来,凤君看她看向自己,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接道:“还有,既然做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乖乖的过安乐日子就好,若是一不小心错了哪个念头……小心,有头睡觉,没命起床!”
头里那仨奴才只觉头顶一轻,丝丝缕缕冰凉的发丝垂下来,三个发髻落在一旁。想想若那剑刃再低半寸,三人都不禁一哆嗦,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湿。
想起人们对太女的评价,什么厌世出家,无心政事,那是假象,肯定是假象!
世间无人不爱权利,想来之前那些作为不过是因为权利来的太容易。一旦感觉到危机,立刻就会觉醒。大长公主回来威胁到了她的帝位,所以太女不再沉默了,这半年来的表现与之前判若两人。
印象中那个温吞的太女是没跟任何人发过火儿的。
曾经与将军家的车驾同街相遇,将军不拜而过,太女都无声无息。
还有宰相家的家仆公然呵斥太女家奴仆,如此另人大失面子的事情太女也未做任何责罚。
哪像今日,不过是回个话就几乎掉了脑袋!
之前太女表现太过软弱,她们不知不觉间都放松了警惕,岂知以前的太女不过是个没醒的睡虎罢了。
如果此刻杀了她们几个小奴才跟碾死几只蚂蚁没区别。她们的主子错估了这个十八年来一直沉默寡言到几乎寂然无声的太女。
想到此处,几个人抖成一团,哆哆嗦嗦磕头求饶。她们都是乖滑之人,混得好不过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自然晓得自己虽然在自家主子那里得宠,但是将军绝对不会为了奴才跟太女翻脸。
说不定丢了命,主子还要跟太女说“杀的好”!
睿瑶径自坐了端起茶杯,待到那几个都磕的额头鲜血淋漓方才慢悠悠放下杯子,喝道:“都给我滚!”
“是!”“是……”
“站住……”
几个人唯唯诺诺往门口退去,正庆幸捡回这条小命儿,又给凤君一声吓的噗通跪下,乖乖爬回来。
凤君眯着眼睛看那几个人脸上一道道冷汗下来,心跳大的三米之外的她都能听得见,冷笑一声,若不是这些将军都老的昏庸糊涂了,怎么会用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又默然片刻,估计也吓得够了,方开口道:“我刚才让你们带的话可都记住了?”
“奴才记、记得……”“记得、记得。”……
几个人争先恐后答话,连回话的规矩也忘了!
“那么,重复一遍来给我听听。”
“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片愕然。她们当然记得那两句话,不过谁都以为是这个新封的公主吓唬奴才的。哪有人会公然威胁朝廷命官,还是对手握重权的将军?
“我的话,”凤君眼神一寒,斥道:“都没听见吗?”
几个人再一哆嗦,结结巴巴重复道:
“殿下说做了、做了选择,就得负责。要、要乖乖的过安乐日子,若是、若是一不小心错了哪个念头……要小心,有头、睡觉,没命起床……”
几个人咽了不知几口口水才把话说全乎,最后两句从嘴里一出来恨不得立时就抓着再塞回去。那可是杀头的罪!
“对,没错,”公主似乎很满意,声音里的冷意小了些,“回去传了,缺一句,为你们是问!也不要有侥幸心理,别以为,离了这里就没事了。都滚吧!”
几个人千恩万谢几乎是逃出太女府。
那个一直坐着没动的魏紫衫轻轻笑起来,她倒不知道太女跟长公主还会这样儿。虽然话说的有些满,不过着实过瘾。军队里资历低些的年轻将领早就看那帮糟老太太不顺眼了,今儿只整整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奴才也挺让人高兴。
见凤君一眼横过来,立时挺直腰板肃容端坐。
凤君也不生气,魏紫衫算是睿瑶的心腹,她也不是头会见,当下也不客气,直接道:“紫衫可愿跟我去边疆?”
“公主这话多余了,”魏紫衫鼻头微皱,语气神情都带着几分年少气盛的武人习气,“微臣就是为这个来的。”
凤君睿瑶倒是都喜欢她这份儿爽快,也爽爽快快的安排下去,“那好吧,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走。”
“明天?”魏紫衫一愣,大军开拔,点将分兵加上准备粮草,明天也太急了点。
“没错儿,明日清晨天亮之前,”凤君俏皮一笑,带点得意,别人准想不到她怎么去边疆,“我要在月府门前看到你。嗯,你可以带、最多两个人……”
“啊?”魏紫衫楞楞看着裹上披风径自出厅的凤君,半晌才合上自己的嘴。
这长公主,不是想就带着自己去边关打仗吧?
边关
睿瑶也是一惊,皱眉道:“你不带兵?”
“有兵可以给你带吗?”凤君看睿瑶嘟起嘴,魏紫衫拧着眉,兀自笑的没心没肺,只道:“其一,我无军功,即便带兵也没有理由独掌大权,最多做个监军,毫无用处;其二,我这公主身份并未上告太庙,达到天下皆知的程度,说起来仍旧是‘外人’,名不正言不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心里很清楚,无论从哪里调兵都一样,目前没人会听我的话。”
“只要母皇一道旨意,辅凤卫和银甲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凤君看着睿瑶越说声音越低,拍拍她的头,“你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可行。大长公主虎视眈眈,只要咱们调走了银甲军和辅凤卫里的任何一个,后院就要起火了。难道让我一边抗击蛮族入侵,一边应付内乱?”
“难道我是吃白饭的吗?”睿瑶挥挥拳头抗议,真是太小看她了。
“我哪有小看你,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凤君站起来准备走,“我的衣食都靠着你了。紫衫,也别愣着了,回去收拾吧。得力的亲兵带上就行,其他的不需准备。”
眼看着凤君转眼要走到厅外,睿瑶急得直叫,“你一个兵都没有,我给你供的哪门子粮草啊?”
“怎么没有?”凤君渐行渐远,声音远远传进来,“大长公主边疆那十数万将士不是兵么?”
“诶?”睿瑶一愣,她竟然想收服大长公主的嫡系部队,不是疯了吧?
没错,凤君就是想利用大长公主的嫡系戍边部队,现在从各地调兵来不及不说,也没有哪里的部队比原来的边防军更熟悉情况。
她早打听清楚,那些士兵多数是当地招来,家庭在边疆者更是不在少数。
大长公主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痴,竟然令部队无抵抗后撤,坐视她宁国土落入蛮族手中。尤其蛮族残忍好杀,不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动辄屠城以庆祝胜利。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宛若人间地狱!
所以这只队伍现在还没有发生骚乱也算是奇迹了!
试想,普通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被外族占领。何况这些戍边士兵,传言中天宁最为精锐的部队?
所以,她要亲自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任何反抗?!
北风劲急,铅云压顶。
细细的,不知道是沙砾还是冰屑的粉尘迎面扑过来,打的人脸生疼。
魏紫衫有些后悔刚才一时意气,没听凤君的劝告把头脸都裹起来。这样下去,估计到了边关自己半张脸就不能见人了。
胳膊已经有些僵硬,但是瞟一眼下面,她也只微微挪了他下手臂就又扣紧了怀里柔软的身子。
百丈高空!掉下去可能连尸骨也找不到。
没错,百丈高空!
魏紫衫伏在一只巨大的雪玉雕背上,跟着凤君急速往边关飞过去。
她原本想不通为什么太女要求她最多带两个人。要知道,她虽然只是个小将,可到底是豪门出身。
平日里长随就有四个,再加上伺候湛蓝(她怀里滴男人,^_^)的小厮,还有照顾车马的仆妇,十个八个人是少不了的。
回去一说,湛蓝想了想,建议索性别带了,就两个人跟着公主上路算了。武将不比那些娇贵的文臣,少了人伺候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她们黎明前赶到月府时,看到的不是车马,而是巨大的雪玉雕。
竟然要、飞过去!!闻所未闻!
说实话,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公主是怎么驾驭如此巨大的猛禽,并且养在京城里的。
雪玉雕只有四只,所以不可能带太多的人。这么一看,公主是早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连见到湛蓝都没有半分惊讶,只略微打量一眼男扮女装的湛蓝,低笑道:“魏将军得夫如此,是大造化!”
竟未有半分异议,就将他带上。要知道,湛蓝虽出身高贵,算得上将门虎子,不仅熟读兵书,又有一身好武艺。到底男儿家舞刀弄枪有违纲常,不成体统。
自己与他不但情投意合,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当初尚且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求得母亲允了将他取进门。直到现在仍是不讨父母喜欢。
亲近的朋友姐妹多半取笑她取了公老虎,以后定然妻纲不振。如公主这般见她带男子上战场若无其事,甚至出言夸赞是头一遭儿。
她是太女自小伴读,算是一等一的心腹,也从来不知道殿下何时有这么个朋友!这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头儿呢?
还有她那群行事出人意表的属下,个个看起来都像狂生,颇有些出世的味道。
魏紫衫在高空无事可做,只得顶着寒风胡思乱想,蓦然看见飞在前面的凤君转头向她招手,似乎是说了什么。只是风太大了,什么也听不见。
“您说……咳、什么?”魏紫衫直着嗓子大喊,才一张口就呛了风。一口冷风喝下去,只觉得胸口拔凉拔凉的。
凤君似乎也意识到这么着喊话没用,索性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就回过头去。
魏紫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身下的巨雕盘旋着猛冲下去,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落到地上。
魏紫衫惊魂未定的跳下来,心里的小火儿一窜一窜的。要不是提前把自己绑在雕身上,只怕现在已然摔成了肉泥。湛蓝站在实地上半晌还吓得浑身轻轻颤抖,把她心疼的不行。
凤君并没注意到这两个吓的不清的人,只想都是武人,坐骑从马换成鸟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这年代是没几个人能上得了她的。
这早已带着潋琪奔向两里之外乱糟糟的 群人去。
隐隐约约有兵器交击声传来,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哭喊。魏紫衫跟湛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跟过去。这里离失陷的边城不过五十里,该是小股蛮兵祸害百姓。
走到距离半里处已能看清,披发皮甲的蛮族武士大约有三十多个,该是四处游击抢掠的侦骑小队。
凤君已经带着潋琪冲了上去,她的另一个叫白朵的随从却只立在一旁笑盈盈的看。
蛮族武士不断被砍的从马上摔下来,魏紫衫奔过来吼道:“你怎么能站在这里闲看公主以身犯险?”吼完拔剑冲入战群。
白朵在后面摸摸头,有点不明所以,嘟囔道:“很危险么?根本没什么事的嘛!”
湛蓝诧异地看她一眼,主子冲进几十个蛮族武士中还没什么事?真不知道这属下是怎么当的?可是当他转回头去看魏紫衫的时候才发现,这女人说的对,却是没什么事儿。
公主和她那随从的武功高的出奇,三十多号蛮族武士轻则伤至无力再战,重则顷刻丧命。此时已经是没有一个能站着了。
潋琪有些无聊地把一把飞刀收进腰带,后悔自己不该用暗器,这么快就结束实在很没意思。这些蛮族武士战场冲杀是好手儿,骑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可论起其他功夫就差的远了,不过片刻就给几人收拾了个干净。
凤君本想埋怨几句她下手太狠,可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瑟瑟发抖的那十几个少年凌乱的衣衫和绝望的表情,立时又觉得下手太轻。死了的也死的太过容易了。
现在可没地儿安置这些人啊……
“几位姐姐好功夫!”
“哈哈,杀的真过瘾!”
几声赞叹自身后传来,凤君才想起忘了跟来时就跟这些蛮族武士缠斗的一干人。回头就见几个全身血污的女孩子绕过满地尸体过来。
怒火
领头的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满面风尘血污、鬓发略微凌乱,几乎看不出长相,只是一双大眼分外有神,提一把普通厚背开山刀,处在这伏尸处处更有人不停惨嚎的地方仍旧未语先笑,露出一口白亮牙齿,见凤君看过来,就抱拳扬声道:“多谢几位姐姐仗义相助,今日若不是你们,我等恐怕没法救出这些可怜人了。”
凤君喜她说话做派爽快,也回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应该的。妹妹不必客气。几位可是从边城来,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她不问尚且没事,一问女孩子连同她的伙伴一个个赤红了眼睛,恨的咬牙切齿。
细细讲来才知道,这几人都是江北万安镖局的镖手,领头那女孩子就是她们镖局的少主楚凝。这次是到边城宁远送一趟镖,因是新年后的第一批生意,开春镖局又并不太忙,几人安全送到了镖后想选些塞北良马,就耽搁了下来。
生意没做成,倒遇到了蛮族入侵。宁远虽是小城,但地处边塞,原本民风彪悍,抵抗外族往往全民皆兵配合朝廷大军,几可称得上战无不胜。
谁知此次眼看蛮族几万骑兵逼近城池,民兵及强壮百姓自发上城助战却不见己方驻军,只余些许老弱疲兵,连城楼都站不满!
震惊无奈之下,城中族长大户长老一边派人求救一边组织平民守城,但是坚守一日终至破城也未见救援。
蛮族入城先是四处抢掠,而后不知哪个小队开始以杀人比试,最终蔓延到全军,一日屠尽宁远全城!!
直至此时,戍边大军仍是没有动静!
楚凝几个仗着武功不错帮助守城,城破后混乱中出逃,路上遇到逃难的百姓便顺路带上。走到这里又被蛮族小队游骑追到,若不是遇到凤君几个,她们逃走估计是没问题,救下的这些百姓可就没指望了。
“所以,这位小姐,宁远是去不了了,不管您是干什么的,先退回去是正理儿。”楚凝手下的一个镖师絮絮讲完总结道。
凤君一笑,“我倒是想退回去,可是宁远怎么办?蛮族不会满足一个宁远,退回去,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荣城了……”
一帮子镖手听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什么来头。
楚凝兴奋道:“这位姐姐是要去跟蛮族打仗么?带上小妹如何?”
“哦?”凤君看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笑道:“打仗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你刚从险地逃出,就那么想回去?”
“嘿,”楚凝随手在旁边的大树上蹭蹭刀上的鲜血,豪气干云道:“国家兴亡、匹妇有责。小妹原本就要考春季的武试,此时不过适逢其会,从戎卫国,早晚没什么区别。我看姐姐不是一般人,跟着定能多砍几个蛮族禽兽的头,您带着我也定然不会后悔。”
“如此,就跟我们走罢。”凤君潋琪几个都是赞赏地点点头,这小姑娘说话办事爽快,颇合她们的性子。
魏紫衫听到这里也佩服她豪气,但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仍是上前一步道:“殿下,军中不得有闲杂人等,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闲杂人等?”凤君眼神一黯,杀气陡现,寒声道:“闲杂人等在卫国守城,那些正规军队非闲杂人等都到哪里去了?”
魏紫衫见她发怒,浑身一颤,单膝跪地,硬着头皮道:“可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这几个人不能随便……”
说实话她跟这个公主并不熟悉,虽然太女告诉她可以性命相托,但是私底下的考量,她还是不应该在彼此并不熟悉的情况下得罪圣眷正隆的公主。
公主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才是自己应该有的态度吧?
毕竟生在豪门世家,又自小为太女伴读,见惯权利斗争,姐妹反目、母女互斗尚属平常,公主找个理由处置其他姐妹下属,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母亲说的对,这样耿直的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只是不知,公主会怎么做?
魏紫衫忐忑不安地跪着听凤君在她旁边努力深呼吸,似乎是在平息怒火。
她不知道,其实这些怒火多半是刚才接到暗蓝从边关传来的消息所引出来的,公主其实并没有生她的气。
与凤君而言,她坚持法度当然没错,不过是有些死板罢了。
“你说的有道理,起来吧,我不喜欢人没事跪来跪去的。咱们另寻名目带她进去,”凤君眼睛泛红,勉力平息下了怒火,胸口却是一阵一阵绞着疼,忽然冷笑道:“或者,根本没这个必要。本宫想带的人,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挡?”
魏紫衫瞠目结舌地站起来看着明明出离愤怒却没对她发火儿的公主,又见凤君对着虚空咬牙切齿地吩咐什么。
隐约听到几个破碎的词语顺着风过来,什么“狼军……”、“青衣……”之类。忽然得背后的寒毛一片片的竖起来,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是直觉的感应到要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而跟着公主的那两个女人竟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个麻利地安排好了镖局剩余的镖师,一个片刻间安抚好受惊的逃亡百姓。
“嘿,我说,”穿着比男子还花哨的桃花眼女人过来,冲魏紫衫点点头,转脸咧嘴一笑,塞给湛蓝一包药品布条之类的东西,挠挠头,“那边有男人受伤了,我不方便,您能帮个忙吗?”
湛蓝一惊,连公主的侍从都知道他是你男人了?当下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接过东西快步走了。
魏紫衫有些尴尬,军中不入闲杂人,严格来说或,她的夫君也在“闲杂人等”之列!
“魏将军,知道吗?”潋琪却是毫不在意地凑过来跟她说话。白朵在给镖局的镖师们包扎伤口,主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一定是在酝酿什么“毒计”,这会儿只有这个有些木的将军可以说话了。
“什么?”魏紫衫转头正视这个可以用妖娆形容的女人,那个白朵也是给人这种感觉,怎么公主手下都是这样的人?
莫不是,公主是对袖?(嗯,类似断袖^_^)身上一寒,赶紧摇摇头,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能有。
“蛮族屠尽城中老幼以及女人,在城门外筑成‘京观’!”……
“京观、你说什么?”魏紫衫无意识地重复一遍,眼睛蓦然瞪大,“京观?”
那种将战败者尸体拢在一起逐层垒砌起来的“京观”!?蛮族竟敢如此辱我天宁上国?
“没错,”潋琪看着不远处忘记掩饰,直接对着空气发命令的凤君,不自觉地舔一下微干的嘴唇,想起她常说的那句话,眼睛微微的眯起来,“主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没有人,可以如此践踏生命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杀破狼
天宁,定坤,皇宫御书房。
冬日天短,半刻前最后一线天光也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以下。
一盏盏宫灯亮起来,尚膳司的宫侍已经在门口候了好一会儿,不过,陛下似乎还要再等一会儿才会传膳。
白发苍苍的司天监神官跪在地上,恭敬道:“……请皇上召回长公主殿下……”
“如果是这件事,你们就不必再说了,”东方潇然疲惫地揉揉额角,挥手令一旁伺候的宫侍暂时退下,“朕不会改主意的。天时不早,爱卿跪安吧。”
“皇上!”神官季礼膝行几步,“请您收回成命吧……”
“季卿,”东方潇然笑笑,再次抬手在空中虚扶一下,示意她起来,“朕初登基时你就是司天监的神官了,到如今,有二十年了吧?”
“是,”季礼疑惑地抬头,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忽然用这种似乎是叙旧的口气说话。
“那么,你总该知道朕的性子,做了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除非,你给出足够的理由……”
季礼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道:“杀破狼三星聚合……”
杀破狼指七杀、破军、贪狼三星,主变革,多为将星。司天监卜书一向认为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改朝换代,无可逆转!
东方潇然显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声音仍旧不疾不徐,“焉知不是名将出世,为朕安邦定国?”
“将星出世,必有乱世供其施展,”季礼再上前一步,“皇上!”
“你下去吧……只要还是东方家的天下,易主又何妨?另外,”东方潇然眼皮一抬,吓的季礼又退回去,她很少见皇帝有如此犀利的眼神,“大神官尚且无话,季卿也不必太过操心。凤君为朕福星,若非有她,你们谁人能解三生劫?是以,杀破狼三星聚合、又有何惧?”
季礼给皇帝那一眼看的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跪着磕了头默默退出去。
东方潇然嘘一口气,挺直的腰板软了下去,眼前一阵阵眩晕。
凤君才出城一天,这已经是第七个谏言将她召回的大臣了。
她小看东方涵语了,竟然能请出神官来说项。虽然大神官只忠于朝廷,安坐司天监不理政务,但下面这些神官的影响力比高坐神坛与民间比较疏离的高等神官要大的多。
北方蛮族犯境,南方暗流四起,时不待我!
凤君、睿瑶,不要让我失望……
快些吧,快些,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慢了,天下黎民免不了要多遭些罪。
没人想得到凤君竟然是用“飞”的去边关,送往把关的八百里加急军令也要比她慢上一日方能到达。
魏紫衫此时正坐在篝火前面发愣,她本来踌躇满志地要跟着长公主去收服那些后撤的边防军,再将蛮族打回她们的老窝。又因见识了雪玉雕奇快的速度,不到一日就到达距离变成宁边几十里处的地方而大涨信心。
谁成想,遇到一群护着百姓出逃的镖师,公主就停了下来。等到安顿好了那些流民也没有继续往前寻找军队的意思,反而要求原地宿营。
从黄昏到现在,公主就一直站在宿营的山洞前眺望远方,那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她不明白,雪后白茫茫的荒原有什么可看的?
难道看就能把边防军看回来,把蛮族看走吗?
木柴劈啪爆出一个火花,风里的气息异常危险,魏紫衫握住了剑柄。长年习武让她五感远较常人灵敏,那气息,是狼群!
只是很奇怪,公主的两个随从武功明显高出她,此时却浑然不觉一般大啃烤野兔,吃的满嘴是油。
“小心,狼群!”魏紫衫轻声道,后悔没带硬弓。风里的狼腥越来越浓郁,铅云低低的压下来,一望无际的雪原伸手不见五指!
楚凝也抓了兵器站起来,顺风甚至能听到狼嚎声远远传过来,它们在召唤同类!
“没事儿,”潋琪安抚地拍拍她俩肩膀,一手将一只刚烤好的兔子撕开递过去,“安心吃东西,我看你刚才基本没吃什么吧?喏,这个给你。”
“诶?”魏紫衫跟湛蓝一起盯着那个递到他们面前的兔后腿发愣,半晌仿佛是回过神了,急急道:“这位姐姐想是没到过北方,不知道狼群的厉害。就连蛮族彪悍的武士也不敢跟狼群对阵,同样数量的军队和狼群遇到一起,基本都是全军覆没,沦为野兽腹中之餐!公主千金之躯……唔~”
“是哦,曾经有千人以上的军队被狼群吞没的先例,幸好咱们还有山洞可以死守,”楚凝趴在地上听了听,神情愈加严肃,“不下百只,可咱们只有六个人!”
潋琪不耐烦一直举着兔腿,干脆直接往魏紫衫嘴里一塞,一边悠哉游哉嚼着自己一边道:“我们当然知道主子千金之躯,若是无法保她周全,哪能如此安坐饮食。所以,安心吃你的东西吧!”
白朵也笑吟吟道:“楚妹妹听到的是跑在前面大小狼王的数量。若是只有百只,主子要它们何用?”
魏紫衫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发青。草原上狼群大小数量不定,每一群都有各自的地盘和狼王。竟有上百群狼聚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天已经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凤君终于不再往远方看,过来摘了火堆上剩下的半只兔子啃起来,吃了两口抬眼看魏紫衫三个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一指潋琪白朵,“你们两个,给他们解释一下。”
“诶?”轮到白朵两个郁闷,既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赤梵招来了,想必就没打算隐瞒了吧,于是潋琪清清嗓子,斟酌道:“嗯,几位可知净雪宫?”
楚凝一只一只检查护腕里的飞镖,听了头都没抬一下,“你说民间传说中那个净雪宫吗?”
“民间传说净雪宫有上古神族血脉,传人可役使苍生,”湛蓝也拧起眉,他出身贵族,自然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些,“似乎是她们有异能可役使动物。听家母说,朝廷几十年前是对她们用过兵的。”
“原来我们竟可以归到传说中去?”白朵吮着指尖上的油,笑的有点儿诡异。
潋琪嘴角抽搐,实在不知道这种场合是不是应该,或者说可以笑,干咳一声续道:“简而言之,我们就是净雪宫的人,而长公主,是我们这一代的主子。”
嗯,解释就到这里,能理解多少,看你们自己吧!
“朝廷是曾用过兵,”凤君淡淡道:“是在二十年前。不出意外,是因我而起。”
魏紫衫和湛蓝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们似乎无意间知道了一桩皇家秘闻,这、这……
楚凝倒是有心问问是怎么回事,只是左右看看几个人严肃的神色不知道怎么开口。
下午她知道凤君身份的时候就兴奋的不得了,帝王无私事。皇家有几个公主,百姓还是很清楚的,也不是没议论过公主排行从二开始的事情。光各种传奇话本故事就不知有多少!
清晰的脚步声远远传过来,魏紫衫要往洞口警戒,被白朵拦下来。
已经能看见一里外密密麻麻的幽绿光芒,不时有头狼仰起脖颈对着天空长啸,狼群已经集结完毕了!
脚步声在几个呼吸间来到洞口,湛蓝正惊讶这个人是怎么穿过狼群的包围圈的,人影已经从黑暗里钻进来。
一身银白皮裘,脸色苍白、眉眼上吊,额头正中一抹火焰般的印记的中年女子对着凤君拜下去,轻声道:“属下赤梵参见御主!”
贪狼
“起来吧,”凤君随意挥挥手,努力地啃最后半只兔腿,否则,一旦下了那个命令,估计是没胃口吃东西了。
赤梵也不问,安安静静站起来,盘腿坐在离火堆很远的暗影里闭目养神。
湛蓝几个不明白这几个主仆要干什么,不得要领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谁都是一副笃定安稳的神气。于是越发的迷惑了。
“小妹楚凝,很高兴认识这位大姐。”楚凝呆了半晌,见凤君仍旧再啃兔肉,终于忍不住向赤梵伸手了。
“嗯,”赤梵睁眼看看她,示意自己听到了,却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呃?”楚凝尴尬的摸摸脑袋,默默退回去。她性子豁达,并不在意别人冷淡,只是奇怪这公主的属下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性子怪异。
于是偌大的山洞就剩凤君轻微的咀嚼声和若有若无的绵长呼吸。
湛蓝惊异地往赤梵的方向看过去,那女人的气息竟然无法分出呼吸的区别,这是、怎样高的功夫啊?
赤梵似乎是感觉到有人看她,蓦然睁开眼睛,那眼睛在暗影里竟然闪着幽幽的绿光,凶猛嗜血的气息一如外面聚集的大片狼群!
湛蓝给吓的猛然后退,几乎是跌进身后的魏紫衫怀里。
“我吃好了,”凤君扔掉骨头,把手上的油渍擦干净,环视一圈一半莫名一半面无表情的众人,继续说貌似毫无意义的话,“赤梵,孩子们都吃饭了么?”
“回主子,接到命令就立刻集结,今晚都没有进食。”赤梵只是轻微点了一下头,这在魏紫衫几个看起来极是失礼,哪有在主子面前可以安坐如石不动分毫的下属啊!
“那么,”凤君鬓角几缕散发垂下来,明明暗暗的火光下看不清表情,“叫它们去处理掉宁远城外的东西。宁远人口并不算多,该解决的了吧?”
“……是。”赤梵皱皱眉头,却没问原因,干脆利落地起身出去。
片刻之间,洞外嚎声四起,狼爪奔踏雪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巨大的狼群竟然在半刻之间散了个干净!赤梵却再也没回来。
“主子?”不仅魏紫衫等人疑惑,连潋琪也不甚清楚。
“嗯?”
“您让它们去……”潋琪看白朵笑的越发诡异,觉得自己心里隐隐约约有个什么答案,只是那答案太过匪夷所思,实在不敢确定。
“没错,”凤君往后靠到洞壁上闭了眼睛,轻声说:“逝者已矣,原该入土为安。可是,被造成‘京观’会有很大的怨念吧?应该解脱的……”
“可是……”潋琪往日的伶牙俐齿全跑的没影,还是觉得相当不可理解。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难道被野兽分食就可以化解怨恨吗?
“不用担心,”凤君翻个身,尽量找个舒服的姿势,用大麾把自己全部裹起来,声音从厚厚的大麾下传出来,“边塞民风彪悍,虽与狼群争食,也视狼为神侍。(奇*书*网*.*整*理*提*供)原有弃尸荒野以为天葬一说,若神侍肯接受他们,那就是得到救赎接引了……”
语音越来越低,终于换成绵长均匀的呼吸。
后半句“废弃物总是要想办法再利用才不算浪费,回到大自然的食物链上也是好归宿”,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好。
她能做到的,是保护活着的人,为枉死者讨回公道,剩下的,就不必、也没有办法计较了。
宁远不足十万的百姓,“神侍”还是收的下的……
“将、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深夜子时,一个惊慌失措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闯进原宁远县衙,现在蛮族大将兀丹驻扎的地方。
宁静的风雪夜被异常凄厉的喊叫声划破,闻声而出的兀丹贴身侍卫东木赶在她闯进将军就寝的跨院之前拦下,窝心一脚将那个传令兵踹的反跌出两丈远,厉声喝道:“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那士兵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抖的筛糠一样,抱着头哆哆嗦嗦道:“狼、全部、到处、铺天盖地……上神啊!!!”
东木被她的窝囊样子气得两眼冒火,上前一步,一把揪着她的衣襟生生把个健壮的女人提了起来,怒道:“有你这样的军人吗?狼狈之状只怕比最下等的奴隶也不如!我莫里族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的窝囊废!脑袋在脖子上呆的太过安逸么?”……
“呃、呃……”那士兵立时翻了白眼,四肢乱舞,拼命挣扎。
“先放她下来,问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兀丹被吵醒,披了件单衫就出来。若是再晚一步,这小兵就被东木掐死了。
“咳咳、咳……”那士兵扶着自己脖子咳嗽了几声,爬过来抱住兀丹的腿,嚎啕大哭:“将军、将军!上、上神发怒了!狼、铺天盖地……”
“铺天盖地?”兀丹疑惑着重复了一句,这些士兵都是草原上的猛士,莫里族女人年少时就敢徒手搏狼,能把她们吓成这样的狼群,该多大?“说清楚,什么叫铺天盖地,又关上神什么事?”
那士兵兀自嚎啕不休,竟像是被吓的失心疯了。
见也问不出什么,兀丹大步出去吆喝门外的侍卫,“给我传四门守卫,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派这么个窝囊废来传信!话都没说清楚!”
东木冲进屋里拿了件大麾给她罩上,鄙夷地看了那士兵一眼,挥挥手,“带下去,别搁将军面前碍眼!”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吧。”这宁远原是卫所扩建而成,方圆不过十里。风里的异样的气息强烈到她连下面的汇报都等不及了。“派人叫醒所有将军到城楼集合。”
“是,”侍卫行了礼又迟疑了一下,“少主也要叫么?”
利群少主?兀丹闻言脚步一顿,名义上是将军,召集所有将军自然也包括她,可是……“算了吧。”
这个时间,若是派人去了,定然会被沉湎在温柔乡里的少主打出来吧。
风里的血腥味愈来愈浓厚,无数的火把亮起来,马蹄踏过空旷的大街,不过一刻就到城门下。
哀嚎祈祷声远远的传过来,守城军几乎乱成一团,兀丹皱了皱眉头。跟在她身边的亲卫都握住了刀柄。
“嗷~~~~”
猛然一声凄厉的狼嚎传来,听声音似乎就在城外。高高的城楼上一个黑影跌下来,“啪”的一声闷响掉在兀丹马前,红红白白的溅了一地,竟是个吓破胆的士兵从上面跌下来了摔死了。
马匹惊声长嘶,不安地窜动。东木紧紧拉住缰绳跟在兀丹侧后面,浓重的血腥里掩盖了同样浓郁的狼腥,是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巨大狼群。
恐怕、连部落里老人的故事里都没有讲到过如此巨大的狼群!!
兀丹登上城墙,可是、似乎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她的到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幽绿眼睛,一眼望不到边,似乎无穷无尽的幽绿眼睛……
守城将军眼睛直愣愣望着前方,忽然噗通一下跪下去,喃喃道:“它、它们在接引宁远城民!!上、上神发怒了!”
“初战”
周围沉重急促的呼吸和刀剑轻抖时的嗡鸣让兀丹皱着眉头转身,跟着自己的亲兵里有几个虽然吓的牙齿咬到咯咯作响,手仍旧死死握住各自的武器。
赞许的轻点一下头,兀丹转回去,其他的士兵情况却并不乐观。
各处的分队长得到消息陆续上了城楼,她们要比初时的守城士兵镇定些,虽然心里万分紧张,仍旧撑着四处呵斥士兵,将吓坏的全部收押。
“唉~”兀丹长叹一声,“这样的军队恐怕要有些日子没法上战场了吧?”
“谁?”兀丹飞身后退,弯刀闪电般划往前方,雪亮的刀光追着那个飘忽的白影儿上下翻飞。
后面那半句话、不是她说的!!
周围的卫兵、队长不知将军为何突然拔刀,且出招迅猛到几乎只能捕捉残影。
多少年都没见过将军如此对敌了!
但是,那敌在哪儿呢?兀丹出手快,那人闪的更快,根本没几个人能看到她的位置。
往往刚看到一点,瞬间又挪开了……
“只会躲闪,算什么女人?”兀丹停了手,她连出上百刀,却没有一刀能碰到来人的一角,心中越来越惊异的同时也不得不暗自考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连续以极限速度击出上百刀已经让她呼吸有些凌乱,而那个用比她更快速度闪躲的女人依旧笑的轻松惬意,闲庭信步一般半点儿看不出与人过招的样子。
若不能逼她出招,这样闪下去没个头儿了!
“主子没交待要对你出手。”那女人看她停下,也停下,甚至微微点了一下头。
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平常的语气,却让周围混乱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兀丹打了个哆嗦。
她的能力已经够可怕了,那么,她口中的“主子”,又是何方神圣?
周围的人到此时才看清这个跟自家将军缠斗半天的女人,一身银白皮裘,眉眼上吊,额头正中一抹火焰般的印记,年级大约四十上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觉得有种沉沉的压力。
连呼吸都谨小慎微起来的奇异反应,比觐见大汗还要忐忑的心情,让她们一时间谁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似乎是觉得事态已经足够混乱,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那女人几个旋身就从层层侍卫之间穿过,飞身跃下近十丈高的城墙。
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只兀丹愣了一瞬,因为她似乎听见那女人说:“明天见……”
这样的人、最好永不相见!
“啊~~”一声高亢的尖叫将站在城头愣神的人成功拉了回来。
兀丹只觉得太阳|茓突突直跳,东木和几个武功高强的队长脸上同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又是那个少主!!
少主利群,是现任莫里族大汗奎琳的嫡女。其人骄奢淫逸、文武不就,但是生父午印颇有手段,嫁入莫里族后二十余年荣宠不衰,排除异己、结党营私,费尽心力算是保住了她的少主之位。
族中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她担不起莫里族的未来重担,无奈大汗另外四个女儿不是出身卑微的小侍所出,就是抢掠来的奴隶所出,即便有才能,也没有资格继任族长。
利群对政事一窍不通,完全是其父的傀儡。而当今大汗奎琳已是垂暮之年,近来族中有些长老互相之间来往变得异常的频繁,整个王庭人心不稳,只等大乱来临。
利群此次领军也是存着捞些功劳的目的。
几个将军本指望她安静呆着就好,谁知她久在王庭,接触的不是脂粉男儿就是阿谀小人,被奉承惯了。此番作为主帅领军,却被晾着不理,性子发作起来,日日打骂伺候她的兵士。
行军到宁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攻下城池,更另她自信心大涨,对几个将军的各种质疑不予理睬,直接进城。
至于将宁远屠城,理由更是荒唐。
本来莫里族惯例,俘虏都是要带回充作族中奴隶,应等回师后统一押送分配。
但是利群单独带着自己几个无法无天的下属抢先到各处搜刮金银珠宝,顺便抢掠美貌男子,遇到反抗就直接杀光。
抢到宁远一个大户时,那家护院十分厉害,不仅打倒所有跟随侍卫,利群亦受轻伤。若不是兀丹赶到及时,她的小命儿早就交代了。
仅此一事致使利群下令屠城。凡宁远城人,除了她挑出的美貌男子,杀的一个不胜。兀丹稍稍劝诫,便被以不服军令,有辱莫里族威的罪名骂出来。
想来若不是忌惮兀丹功夫,利群更想打她几十杖立威。无奈身在军中,不是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王庭,只得骂出去作罢。
而刚刚那一声尖叫,就是半夜惊醒的利群上到城楼,看清城下情况时发出的。
“兀、兀丹将军,”利群几乎是扑到兀丹旁边,“下面是怎么回事?”
“没事,”兀丹深吸一口气,想尽快调匀刚刚紊乱的呼吸,“冬天没有食物的狼群进食而已。请少主下去休息吧。”
利群转过身不敢看下面迅速矮下去的尸堆,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尽管觉得有损少主的尊严,仍旧硬着脖子命令道:“兀丹,你去给我守夜。”
此言一出,周围的将领士兵各各愤怒异常。本来就鄙夷的神色更深一分,守夜本是下等士兵或者贴身侍卫做的事情,利群竟然让莫里族年轻一辈儿中最出色的将军给她守夜,简直是对武士的侮辱!
兀丹却没什么反应,声音平静道:“少主,城里很安全。如果我去给您守夜,这里就没人指挥了……呃,让东木去吧。”
“将军!”东木看看兀丹无奈的目光,泄了气,“是。末将定不辱命。”
利群看看周围愤怒的将领,自己只带了一个贴身护卫,只得听了兀丹安排,愤愤下城。
幸而一夜风雪,乌云遮月,兵士只见万千狼群绿幽幽的眼睛、听见嘶吼咆哮的声音,站在城上却看不见狼群撕咬的细节。若是那血腥场面能看的清晰,不知又要多吓死几个!
饶是如此,兀丹等人也在城楼呆了一夜,才安抚下士兵的情绪。
天亮之前狼群散去,巨大的“京观”仿佛没存在过一样,只余枯骨数根。
没有任何敌人袭城的迹象,也没人能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操纵狼群。
是以,虽然事情怪异,最终不了了之。只能认为是冬日里缺乏猎物的狼群寻食。
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半空,是个冬日里少见的晴天。
“报~~”兀丹刚挨上枕头一个时辰多点儿就又被门外长长的传令声惊醒,翻身下床,提起长剑就往外走。
侍卫西川拎着甲胄一路跟着她给她往上套,见到那个慌张的传令兵,喝道:“又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城外响箭传讯!”那士兵看将军和贴身侍卫脸色一个比一个黑,慌忙跪下把只长箭举过头顶。
西川接过那箭,取下箭杆上的半卷棉布,打开来展到兀丹面前,几个没头没尾的字大字:“午时正,南门。”
兀丹拿不准敌人是要攻城还是要谈判,忖度着南人多诡诈,先安排着没错。调兵遣将忙到正午,匆匆扒了几口饭直上城楼。
日影移向正中,即将午时正。
从南城楼上望出去,西风漫卷,地上的雪沫纷纷扬扬飘起来。筑京观的地方已成白地,雪地间印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触目惊心。
没有一丝敌人出现的迹象……
“嗷~~~~”午时正,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却无一匹现身。
利群站在兀丹身边一哆嗦,眼睛跟着兀丹的眼神看向遥远的天际。
似乎、有模糊的黑点移近。近了,再近,终于看清,那是一群应该只生活在绝崖孤峰之顶的雪玉雕。
似乎只是一瞬,雪玉雕飞近,兀丹才看见领头成三角排列的那三只背上赫然坐着三个人!!
雪玉雕在距离城楼十丈左右的空中微微振翅慢飞。
“天宁长公主月凤君,”凤君扬声道:“命令蛮族军队立刻从宁远撤离!”
最前面那只背上的女人一身雪白狐裘,连头部也隐在帽兜里,露出的一张脸修眉明眸,肤白似雪,比莫里族普通男儿都要俊俏几分。
兀丹尚未开口,利群已因见对方人少,凤君又长的俊秀起了轻视之心,从兀丹身侧上前一步戏谑道:“长公主?天宁长公主怎么姓月?我看你这张脸长的如此俊秀,怕不是男儿扮的吧?呃……”
话音未落,她的一个贴身侍从身子前倾,一声惨嚎从城楼上跌下去摔的血肉模糊!
利群飞速退回去,兀丹翻个白眼儿,朗声道:“这宁远已是我莫里族之物,岂是你让说退就退?哼!”
凤君也不跟她争辩,声音平平无波道:“当真不退?”
“有本事就自己攻下来!”“天宁无人了么?派个脂粉娘们来跟我莫里族谈判?”……
见主帅不让,底下的将官兵士,纷纷拿出骂阵的本事高声叫骂。
“那、”凤君举起手猛然下挥,“我便杀到你们退为止!”
“啊~”“嗷~”……
站在不同地点的十个士兵惨叫着从城楼上跌下去,立时止住了纷乱的叫骂。
……
杀!
城楼上的士兵不约而同往后缩了缩。
凭兀丹的眼力,也没能看出来空中那位天宁的长公主使的是什么功夫,竟能让相聚数十丈范围内不同地点的十个人一齐击杀。
昨夜被狼群吓的已经失了锐气的莫里族士兵眼见对方杀人于无形,瞬间几个人就没了性命,再看看稳坐雪玉雕之上的女子,军心越发不稳。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妖术!”
立时如无法控制的瘟疫一般在士兵们中间蔓延。
“妖术!”“那女人定然会使妖术!”“就是、就是,你看连雪玉雕都听她的话!”“狼、狼群也不正常了,会不会……”
……
兀丹听着那些虽然站在队列里,却把规矩全然忘记的士兵窃窃私语,想法越来越离谱。再不制止,天上那女人就要被尊为上神了!
“你以为使些小伎俩杀我几个战士就能逼退我莫里族的大军么?”兀丹扬声冷然道:“莫里族的勇士从来只有战死沙场,后退是你们天宁的脂粉女子才会做的事情!”
此言一出,底下将官纷纷叫好,又开始骂阵。
凤君对她们那些千篇一律夸赞自己族人勇猛,贬斥天宁士兵懦弱的话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又抬起了手。
这个动作一出,底下又霎时静了静,站在城墙边的一排士兵竟是齐齐退了一步。
刚才凤君一挥手于数十丈外顷刻击杀十人的本事众人亲眼所见,这次再挥手,不知又会是哪几个倒霉鬼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哈哈,白朵,咱这回跟着主子出来可算是长了见识了。够回去忽悠那帮小丫头一阵子了。”
潋琪看着下面那一群士兵逐渐有些恐慌的脸,笑的花枝乱颤。
白朵理都不理她,翻了白眼儿拉拉披风把脸也裹严实,飞着是挺好看,就是风太大了,吹的皮都皱了。
兀丹看着那个在敢在自己主子面前嬉笑无度,打扮妖娆的女子,眉头皱的愈发的紧。
那女人黑缎长袍上绣了艳丽的图案,远远的也能认出来是大片的穿花蝴蝶,头上甚至带着只有男子才带的额饰,大冬天里还摇着把扇子。
一身打扮,放到男子里面也少见,更不提她连笑声都有几分妖娆之意。
这样的,不是疯子就是高人。很显然,那女人是后者。
西川看着将军的眉头越皱越紧,又觉得手下的那些士兵着实丢人,恼羞成怒喝道:“哪来的不男不女的东西,放肆!”
“诶?不男不女?”潋琪一脸惊奇夸张的表情,“你见过比我更女人的女人吗?告诉你哦,姑奶奶敢在这儿脱了给你看,敢不敢跟我比比谁更女人,嗯?”
“你、你、你,”西川气的直结巴,“无耻!”
“无耻?”潋琪眼里寒光一闪,“丑八怪,蛮族夺人土地、掠人财产、要人性命,竟然敢说我无耻?主子……”
凤君微微摇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语调不疾不徐,“跟一群将死之人,不值得动气。”
兀丹见她们说的越发嚣张,想拔刀砍过去,却是够也够不着,只得叫道:“早听闻你们天宁人诡计多端,肠子都比我莫里族的多拐几道弯。本将军不听你们花言巧语,要宁远,凭本事来打就是……”
“不听是吗?”凤君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声音未见提高,却是清清楚楚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唔,本打算今天就杀你们一个,明天杀十个,后天杀一百,之后杀一千……直到你们退兵为止。可是、你们的主子惹了我,十个提前杀了……所以,蛮族十万军队,四天之内滚离宁远,否则、哼!”
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雪玉雕已经开始转身往远处飞去,在场的莫里族军人无不觉得背后升起一股恶寒。
到底有什么力量,让她敢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说这番话呢?
“你们、立刻下去传令,”利群似乎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指手画脚的高声吆喝,“传令所有士兵收拾物资……”
“收拾物资?”几个将军几乎是异口同声问。虽然早知利群贪生怕死,却没想到只是死了十一个人就能把她吓成这样。
莫里族能称霸塞外草原,靠的是族中女儿勇猛,真刀真枪拼杀方有今日。不到最后一刻竟然想退兵?简直不能想象!
“对、就是收拾东西,”利群尖声道:“那女人会妖术,不能白白牺牲我族战士!给我传令退兵!”
若是凤君几个听到这句话,只怕会赞她一声聪明。胆小归胆小,这个决定是绝对没错的。
只不过,几乎称得上战无不胜的莫里族勇士不会赞同!
兀丹只是哼了一声,转身下了城楼,莫里族女儿宁可战死疆场、抛头颅洒热血绝不皱一下眉头。
“退兵”?这个词根本就不会在她们生命中出现!
其余的将军静静地跟着兀丹下楼,仿佛谁都没听见利群的命令。她们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谁有空理她的疯话。
没错,退兵对她们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连懦弱的羔羊也会想保住嘴里的青草。何况莫里族的勇士草原上的苍狼,到嘴的肉绝对没有放弃的道理!
咳、昨晚一定只是上神一时糊涂。本来筑京观就是塞北所没有的稀奇事情,狼群略有异常也没什么奇怪……
众人心照不宣的互相安慰。
莫里族崇狼,平日里打猎也绝不会伤狼。但是,终究塞北生存艰难,并非一味盲目崇拜,一旦狼群威胁到牛羊财产,每个人都会奋不顾身的与狼搏斗。
昨晚要不是凤君派狼王赤梵前去扰乱,被狼群引起的恐慌肯定会轻些。
兀丹担心的也是这些。她不信那大的不可想象的狼群真能被那个什么天宁长公主驱使,至于雪玉雕,曾听说有驯养之道,料想虽难了些,也不是人力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那与数十丈外瞬间击杀十人不知是什么功夫?
两个时辰后排查城内所有水源的副将回来报告,没有任何异常。
食物也没有异常……
现场没有任何暗器使用的痕迹……
没有发现奸细……
最可疑的是尸检报告,十一人,全部为高空坠下摔的粉身碎骨,其余没有半分摔伤意外的异常伤痕……
那女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杀的人?结果一项项出来,兀丹的眉头越皱越紧。
利群在旁边不断的吵闹撤兵,一干人怒目而视,却没办法赶她走。见识了早上城楼偷袭的那女人的手段(赤梵^_^),没人敢放少主一个人呆着。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终三只莫里族的信鹰从宁远城起飞,带着详细汇报宁远情况的战报请求王庭给予下一步指示。
只是那三只鹰出了宁远就相应清羽的召唤乖乖飞往凤君的宿营地。
“公主?”魏紫衫翻译解释完了战报,心中惊疑不定。她今晨没能跟着去,也不知道赤梵的身份。虽联想到昨夜凤君的奇怪命令和那战报上惊心动魄的描述的关系,却实在不敢相信事实!
凤君却没什么反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轻声道:“原样封好交回去。明智点就早早撤了吧,总是不要多造杀孽的好。”
“是,”魏紫衫知道后半句不是对她说的,等了半晌没有下文,只得问道:“明日怎么安排?”
“是呀,公主,”楚凝觉得自己自打遇见她们什么忙都没帮上,急的骨头缝里都是痒的,“到底什么时候去打宁远城里的蛮狗啊?”
“哦,”凤君仍旧愣神,潋琪白朵知道她是在跟暗蓝几个联系,整合情报,挥挥手制止楚凝继续问下去。
等了许久,凤君仿佛决定了什么,径直去拉了雪玉雕过来,命令道:“出发去军营,咱们去看看,天宁白养的那帮废物在干什么?”
殇
将军大帐的灯彻夜未熄,几个副将也在各自的营帐里翻来覆去烙烧饼。
营地里的篝火比往常多了许多,间或有士兵的窃窃私语飘散在夜风里,偶尔一声鸟啼,竟如夜哭的小儿一般,处处弥漫着异样的不安气息。
不仅是今夜,自从大军从驻扎了数年的营地开拔后撤,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天。
三天!加上来去如风的蛮族骑兵……
能发生什么?
天宁戍边将军李思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茓坐在昏暗的灯影里,她不敢想象。
大长公主东方涵语执掌边关兵马二十余载,将天宁的江山守的铁桶一般,李思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
总不会、是那个传言……大长公主想取今上而代之?
几乎是有些惊恐地往无人的四周望了一望,仿佛连出现这个想法都是大逆不道的。
武将不干政是天宁历来的规矩,哪个公主即位和她们都没关系。她们原本就只关心这天宁的江山是不是姓东方。只是今上仍旧在位,反了她也算是大逆不道……
呜~李思头很疼,甚至有点郁闷为什么是自己在宁远附近戍边。
虽是拿了大长公主的命令撤兵的,可是,人家毕竟是公主,真出了什么事情,首先倒霉的定然是自己。
她虽是个大老粗,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东方涵语也没想到自己辖下的将军会这么想。
当今太女懦弱,另外两个公主身份不高,也并未显露出任何出色的政治才能,皇帝东方潇然施政手段又略显柔和。
相比之下倒是统帅保卫天宁安危的军队最高统帅,大长公主东方涵语比较得民心。毕竟身为天朝上国,站在顶端,以雷霆手段振服四夷更能满足民众的虚荣心。
加之太女闹出家的那一出另不论是皇室宗亲还是朝中大臣都对其失望之极,东方涵语只觉并没有人有实力阻挡她前进的道路。
只待东方潇然一死,所有人都在她股掌之间。
到时不论是假传圣旨还是偷梁换柱,总有办法能让自己名正言顺的登基即位。用军队明着反叛定然会失去民心。
所以竟然没有着意理会这些不在核心层的将领。
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会知道长公主月凤君忽然还朝,太女竟然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宛若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待她急匆匆补救,想逼宫已失了先机。
这次调派军队,不过是示威。用睿瑶的话,她就是想让母皇和我知道,天宁的江山是谁在保护,没了她会怎么样。还真以为地球没了她就不转了吗?
启明星自东方升起,正是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浅浅的白自冬天显现,巡逻的士兵也冻的缩手缩脚。
忽然一声嘹亮的雕鸣和着清晨第一道光线远远传来。
晨起换岗的士兵手搭凉棚往东方远远望去,刺眼的朝阳中似乎有几个黑点远远过来。
忽然其中一个黑点加速飞过来,似乎是瞬间就到了眼前。
守卫的士兵齐齐仰着头惊异地看着它自头顶滑过,穿过数十层帐篷,稳稳落在将军的大帐前面。
雕背上站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扬声喊道:“宁远区戍边将军李思出来接旨。”
“何人擅闯军营?”,那李思根本就没睡,听见外面骚乱立时冲了出来,只是还没站稳就被雪玉雕落地时卷起的风逼的倒退了一步,等站稳看清是个奇怪的孩子时,立时气的额角青筋暴起,厉声呵斥那些呆掉的士兵:“混蛋,都傻了么?给我把这个擅闯军营的家伙拿下!”
“李将军好大的火气?”
空中远远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声音似有笑意,给人的感觉却是彻骨冰寒。
李思一个哆嗦,仰头看去,数只雪玉雕飞速靠近,每个上面都坐了人。想不出方才出口之人是何方神圣,再琢磨那女子口气,越加忐忑不安。
几个呼吸间,那些雪玉雕降落在留给士兵操练的空场上,几个女子凌空跃下径直往大帐过来。
初始那个小女孩笑嘻嘻跑过去跟在为首一个女子身边,拽住她的袖子,李思见她低头朝小女孩一笑,点点她脑门,似乎责怪她“调皮”之类。那女孩子只吐吐舌头,乖乖任她牵着过来了。
想她李思也算是出身世家,代代从军为将,京中豪门小姐哪个不认识。今次这个,却是想破头也不知道是谁。
左思右想,只觉过去一年也没这片刻脑子用的多,太阳|茓马上就要爆了,忽见那女子身后跟着的一个,竟是魏紫衫,急忙大叫:“紫衫,这是怎么回事?呃,这位大人是?”
魏紫衫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眨了眨眼。李思是她少年时在太学的同窗,她倒不知道今次后撤的部队是这一个。当下暗暗叹息一声,指望长公主是明白人,李思只是服从命令,别罚的太重才好。
这边凤君也不管李思那张黑到不行的脸,扬手举着一个金牌,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李思看清了,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周围闻讯而来的将领并全营盘的士兵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凤君等她们喊完了,清清嗓子,也不照什么套路,直接问道:“宁远守将李思,你可知罪?”
李思一脸惶恐地抬起头,难道真出什么事了?偷眼看魏紫衫的手微微摆了摆,又赶紧伏下去,回道:“下官不知。”
“我且问你,为何擅自从宁远撤离?”
“这、下官接了大长公主的将令方才撤离的。”李思觉得冷汗密密麻麻地从后背浮上来。
“好,”凤君冷哼一声,“那么宁远被围,为何不救?”
“宁远被围?”李思蓦然高声,惊异的神色不似作假。
周围的将领士兵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同样惊异地看着凤君。心思转的快的几个只吓的脸儿也白了,宁远现在没有丝毫防御能力。
遇上蛮族铁骑,下场可想而知。
这女子看似是京城派来,消息竟然已经传到京师,再往深里一层……
不敢想、再不敢想……
李思的声音都抖了,颤着声仰头问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本宫没有闲功夫骗你,”凤君皱起眉头,看众人反应,不是作假。怎么诺大一个军队,连个侦查的细作也没有?这里离宁远不过百里之遥,一城被屠竟然毫不知情,说来谁信?“无人侦查附近消息吗?”
“侦察兵未来报告……”李思来不及解释,北方驻军负责查敌的细作都是大长公主亲自掌管的,急声道:“宁远到底怎么了?”
看看周围仰首期待的士兵,凤君不知是悲是喜。
悲者,这些士兵在这里驻守多年与附近城民感情颇深,不知听了消息会有何反应。喜者,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些人并不是完全跟大长公主一派,到底还是可用的。
叹口气,凤君咬牙道:“宁远被蛮族攻破,已是两天前的事情。蛮族、尽屠宁远城民,在城外、筑京观……”
话没完,只是,看着周围的反应,凤君实在不知怎么继续下去。
“啊~~~~”
士兵瞬间齐齐红了眼眶,更有少数家眷在城中者悲伤不可自抑制,忘记高官在场,立起身来发疯一般尖叫者冲了出去。
李思愣了一刻方慢慢转了转眼珠,缓缓道:“怎么、怎么会?怎么会?”……
无暇扯了扯凤君的手,暖暖的小手似乎一瞬间让她镇定下来了,凤君面无表情地朝宁远的方向看了看。
一支哀兵,蛮族、有苦头吃了!
东方涵语,果然是天命不可违,你定然无法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吧?
祭
“南人羸弱,唯倚仗机巧之术辅以坚城抵抗我莫里族。不可退,夺下天宁北部两州供我族放牧跑马。”
兀丹等几个将军盯着桌子中间的那封王庭回函皱眉思索。即便知道南人是靠机巧之术瞬息间击杀己方战士,却苦于无人通晓,照旧一筹莫展。
利群坐在旁边,细长的眼睛半合起来仿佛没睁开一般,眼珠却在咕噜咕噜乱转。
她在想对策,可以公然跑回王庭,又不会损及自己威望的对策。
哼,母汗是傻子,整个王庭的那些部落首领将军全是傻子,南人若只有机巧之术,早被莫里灭族。
为何数百年来反而是莫里族被压制在大漠草原苦寒之地?年年打仗,年年掠夺,也不多是掠些东西而已,不仅寸土未得,近些年来反而更往北挪了些。
这宁远五十年前还是莫里的牧场,五十年后的现在已让人家建了城池。
那些将军也都是笨蛋,利群静坐了半晌,见没一个人注意她,方静悄悄出去,招来自己贴身的女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就施施然回去睡大觉了。
哼,天宁的军队又开回来了,据城不过十里又如何?便是兵临城下,也不关她的事!
城外已经隐隐有号角声传来,战马不安的蹬踏地面,整个宁远成被诡异的气氛笼罩。士兵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午时正,天宁军队在宁远城外列阵。
得到消息的兀丹早已经在城外严阵以待,莫里族士兵不擅长守城,不如摆开了阵势在平原上拼杀。
那些南蛮子,个个弱的羊羔一般,守城勉强可以,论野战,恐怕没有一个是莫里铁骑的对手。
猎猎旌旗上用最尊贵的黑色绣着大大的“月”字,果然是那个奇怪的长公主带兵。
不知,那天上城的那个神秘女人是不是跟在她身边。兀丹心里明白,与百万军中轻取上将首级的能力,对方完全有
两军交战,先要削弱对方士气,因而骂阵必不可少。
此次天宁的部队却异乎寻常的寂静,除了马蹄踏地、步兵走路、长风卷过大旗以外,再无一丝声音。
莫里族的骑兵开始骂了几句,却不人回应,只得讪讪的停了。静静看对面的部队整队站住,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冲上前去便可。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于漫长了,以至于本来就是急性子的莫里族战士有了些微的不满。队列里窃窃私语的范围不断的扩大。
那个天宁公主连铠甲也没穿,就这么锦衣轻裘坐在马上,静静等着身后的部队站好。
兀丹怕在如此下去会影响士气,提高了声音怒道:“排个阵也磨磨蹭蹭,你天宁的部队来这战场学男子绣花么?到底战是不战?”
“我再问最后一次,”凤君完全不理会她的怒气,自说自话道:“蛮族真的不打算撤兵么?”
声音远远传过来,仿佛人在耳边说话一般。莫里族诸将齐齐一震,互相对视一眼,皆暗叹:好深的功夫!
“少废话,要打便打!”兀丹刷地拔出弯刀,她身后的士兵也跟着拔刀出鞘,“我莫里族从来只有战死沙场的女人!”
“最后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凤君看了看日影,午时三刻,真是个好时辰呢!
兀丹只觉的那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句子更是好像一出口被风吹散一般。本来声音渐低,应是听不清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句子却仿佛直接放如脑子一般字字清晰。
不敢深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兀丹手腕一转,雪亮的弯刀在正午的阳光下仿若利电,高呼:“姐妹们,给我……”
“杀”字没出口就给憋回喉咙里,自己的队伍里的部分士兵忽然抛了兵器掐着自己的脖子凄厉的惨叫。
旁边的士兵扑上去拉开她们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却已晚了几分,数十人瞬间将自己掐死。
更有轻微的骨骼碎裂声隐隐约约响起!
兀丹知道这些女人的臂力,中间厉害的甚至能徒手撕裂牛皮,掐断一个人的脖子,不过是微末本事!
可以让人自己把自己脖子拧断的……到底是什么妖术?!
天宁的士兵也惊异地看着蛮族的士兵,相隔不过一里,她们清楚地看见那些女人把自己脖子掐死。惊异甚至盖过了悲哀,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惨叫声挺直,战场静如鬼蜮。
兀丹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一片一片立起来,握刀的手心浸满了冷汗。
“我说过,今天若不退,杀一百!”
一直盘旋在她头顶高空的雪玉雕俯冲而下,凤君飞身而起踏着马背一跃稳稳站在雕背上。
劲风扑面,雪玉雕扑至兀丹眼前数十米处,立在上面的人声音冰冷平静,“兀丹将军不会是忘了吧?”
站在前面的人马给那瞬息扑至的人吓的齐齐退了一步。
西川咬着牙扑上去护在兀丹身旁,抽刀指向空中嘶声大叫道:“妖女,有胆就下来真刀真枪的打!用邪术杀敌,算什么女人?”
话音刚落,就听那女人字字清晰道:“你未参与屠城,不杀……其余杀我天宁子民者,血、债、血、偿!”
周围众将不禁再次齐齐打个哆嗦,兀丹的禁卫战时轮流值守,其余到各军督军,此次是西川守在将军身边,屠城、她确实未伤一命。
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凤君有暗蓝手下子孙收集情报,虽没办法将底层士兵情况一一查明,她们这些将领及身边功夫高明的侍卫情况却是一清二楚。
战场之伤每一刻都是生死,没人会留给敌人吃惊思考的时间。
凤君那咬牙切齿的“血、债、血、偿!”就是进攻的号角,天宁部队立时杀声震天。一直静默不动的士兵仿佛一下子齐齐活了过来,红着眼睛冲杀过来。
莫里族士兵被离奇死亡的战友震慑的神经还没缓过来,又遭遇天宁骑兵勇悍莫名的绞杀,无数士兵惨叫着落马,立时被来回冲击的战马生生踏死。
阵势早已七零八落,唯独好在她们个人勇力可佳,反应过来抽刀反击,两军绞成一团,杀的难解难分。
凤君立在雕背上下望,一望无际的洁白雪地中央那个巨大的战场,踏碎的积雪混着血液连坚逾钢铁的冻土也变的泥泞不堪起来,黑红的颜色,仿若巨大的伤疤。
猎猎长风吹不散愈来愈浓郁的血腥,不断有人受伤倒毙……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么?
是自己离的太远罢,站在高空,仿佛看电影一般。心脏莫名的缩紧,那些生命,那些为复仇而战的、为生存而战的生命……
一声轻唳在耳边响起,巨大的白鹤滑翔而来。清羽借着雪玉雕巨大的身形掩护,在高空化为人形扑到凤君怀里,小手捂住她的眼睛,主子、很伤心……
是他和无暇,没尽到守护的责任么?
凤君抱紧怀里温暖的小身体,顺着闭上眼睛,依旧冷冷清清的声音贴着耳边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让潋琪去下令撤兵了。”
“好……”
这样就好,把贴在背后的那个也揪到前面抱住,很温暖呢!
诶,以后要养上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不要这么冷冷的,可爱些好。这个世界,儿子会贴心些吧?女儿不能这么调皮,先出生最好,做姐姐,可以照顾弟弟……
加上这两个,有四个孩子,够多了吧……
孩子啊,是希望。有了希望,那些仇恨、杀戮、毁灭,就有可能渐渐淡下去吧。
史书记载:天宁隆瑞二十年正月,蛮族十万士兵进犯,一日攻占北方重镇宁远。初还朝的大长公主月凤君自请带兵剿寇,以一己之力震慑敌军,五日即收复宁远,斩首万余级。此后三月间连续带兵追剿,逼得蛮族王庭后撤千里。
此后五十余年,莫里族臣服天宁,视大长公主为战神,言其在世之年绝不敢有丝毫异心……
大长公主文韬武略,天纵奇才……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试,没有什么地方的医疗条件比有清羽和岳父听松都在的定坤月府更好。 可是个想法在凤君抱着玄乐飞上高空刻之后就被彻底否决。
被层狐裘贴身袄裤和两层厚毛狼皮大麾裹起来的玄乐在昏迷中不受控制的哆嗦,浑身冷汗淋漓。
凤君十分确信高空寒风影响不到他。要知道,风雪不侵且火气极大的漠北苍狼皮,身体健康的正常人穿用必定内火上升,肝火郁结致病。相反,用在惧冷的病人身上确有奇效。的的两件厚毛狼皮大麾是煜风收到暗蓝幻影传讯后,让跟在后面慢两个时辰跑来的骜雪背来的,任何件给风湿寒症病人穿用几月足可治病。此时已是春末气,玄乐在狐裘和两层狼皮的包裹下浑身冰冷,粘腻的汗水不停地渗出来。频率和幅度都越来越大的颤抖隔着厚厚的毛皮清晰的传过来。痛!浑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玄乐修长的眉毛拧成团!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扯着他尽快醒过来,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恍然间仿佛置身个异常温暖的怀抱,熟悉清淡的香味儿萦绕身体……
的凤君!玄乐惊,猛然睁开眼,果然是凤君!
“凤……啊!!”身体猛然动,尖锐的绞痛自下腹向全身扩散,玄乐眼神散再次昏迷过去。
凤君知道再不能往前赶路,命令座下的大雕尽速寻找有人烟的地方,最终落在个数十户人家聚居的山中小村落。山中人家朴实,很容易相信抹的浑身脏污的凤君赶路被劫夫郎受伤的法,并且热心地介绍到村里房子最好的人家收拾出舒适屋子让给病人。几番推拒后,虽收凤君大手笔的银子,也老实拿出珍藏的老山参等珍贵药材。玄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换身干净的中衣,仍旧裹在厚厚的兽皮大麾里。仰首看见凤君神色紧张眼睛眨不眨都盯着自己脸色,心里喜悲,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涌出来,撑着虚弱的气息喃喃道:“宝、宝,宝宝……”“没事、没事……”凤君心里明白情况,眼里也是热,上去借着给他掖掖被子转脸抹去眼角的湿意。转脸把玄乐抱在怀里拭泪,尽量放柔声音道:“没事、不要担心,的孩子不论像谁都会是坚强的好孩子,他会好好的,只管、只管安心休息即可……”“、知道?”玄乐泪眼迷蒙看不清凤君的表情,只是毫不迟疑“的孩子”叫他吃惊。“是,知道……”凤君顿下,不知道什么好。明明知道却放任他流落在外几个月,现在悔死当初做的那个等他自己想通的决定,若是从塞北晚归两日,就不止、不止是孩子条命……现在想起来仍旧冷汗涔涔而下,慢慢道:“以为为什么赶得及去救?别哭啦,保证没事……好好睡吧,去、去给看看药好没……”放下玄乐慢慢出屋子,关上门的瞬间凤君失措地飞奔出去。直跑到已经被嫩绿春草覆盖的空旷山谷才停下来,多年练成的防卫本能让的疾奔急停之后仍旧稳稳立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西边漫的火烧云,凤君硬扯起嘴角,对着玄乐该稍笑下才能让他更安心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自问无数声,不能确定,无人回答……空旷的山谷晚风回响,树木草地都在摇摆的沙沙声仿佛不断的重复,“他要的是宝宝,笑也没用……”“笑也没用……”“没用的没用的……”“没用没用……”“啊!!!”凤君攥着拳头跪倒在地,身旁星星都是指甲掐进掌心渗出的鲜血。“对不起……”对不起……没能保护好……的
草坡上牧牛的童儿被压抑凄厉的长啸惊得跌下牛背,爬起来愣半晌,直到顺风传来父亲的呼唤才擦着满脸的泥土离去。半空中声悠长的鹤唳远远传来,凤君紧闭的眼睫颤,瞬时立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远远望去,从停在里开始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时辰,想是定坤那边收到雪玉雕带去的消息。
果然,清羽浅淡的身影从被漫彤云模糊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从出现到飞掠到近前不过花几个弹指。凤君飞快地捞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摊开两手看看掌心里的血痕,知道掩不住,索性也不管。清羽落到茂密的树顶化形之后,拖着个跟他身形差不多大的袋子跳下来。看到主子通红的眼眶和散乱的头发,小孩儿也焦急之上又添沉甸甸的心疼,索性几个腾跃直接扑到凤君怀里,瞬时就皱起鼻子,稚嫩的童音越发严肃,“血腥!您受伤?”凤君对着跃到半空毫不客气地对着自己直扑或者是砸下来更合适的小孩子,眼里终于有些笑意,脚下健步如飞往暂居的地方奔去,“些许皮外伤,不碍事。快去看乐要紧。”
房子的主人拖着幼喂饭,只觉眼前似乎有个身影闪过,暮色下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叨念几声山神保佑也不在意。清羽仔仔细细探脉,又扒开厚重的衣物瞧瞧玄乐小腹上的孕子线,已经开始微微的渗血。转身不着痕迹地拂玄乐的睡|茓,向凤君道:“跟您的看法样,只要抓紧时间,乐君身子细心调养可望复原。腹中孩儿是个小姐,只是胎息已断绝多时,肯定是、是……”“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来?”凤君悬着的心放下半,虽称得上精通医术,也自治远不如清羽。既得他应承玄乐的身体无碍,仿佛吃颗定心丸。至于孩子,算有些心理准备,如今只愁如何跟玄乐讲。“雪玉雕的速度比慢些,大概还要个多时辰。”清羽小小的脸绷的紧紧的,话间从袋子里取出金针飞快地Сhā进玄乐全身各处|茓位,“先为他施针调理淤堵血脉经络清理余毒。”
几针下去,玄乐浑身迅速潮起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渗进散乱的鬓角。
凤君的温毛巾挨到他的额头时,他忽然睁开眼,雾蒙蒙的没有焦距的双眼望向蓝色画布的帐顶,声音清浅断续若叹息,“凤君……宝、宝宝……”的“在,宝宝在,都在……”凤君凑过去握紧他的手,在他耳边字顿,道后来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茓已经全然没有用,虽然清羽用金针封|茓阻他的痛觉神经让他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腹中生命离开的事实还是忠实地在身体上反应出来。气血阻滞,汗出如浆,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整个人迅速萎顿下去。清羽接到自己主子的眼神暗示,以更快的速度下针,未几,玄乐含着泪再度昏睡过去。
只是不知,明醒来,是个怎样的晨曦呢?
玄乐觉得自己直在做梦,很长的噩梦!
梦里浴魂楼的唐真逼他去刺杀凤君;梦里唐真威胁他要弄掉他的孩子;梦里、凤君来救他;梦结束的时候,他似乎、失孩子!
怎么也找不到宝宝,身体里有另个生命存在的感觉夕之间无影无踪,浑身冰冷,仿佛破的口袋样,空荡荡的冰冷!的d86
宝宝,在哪里呢
以前听人过,梦都是反的,那么,宝宝应该还在的吧?彻骨的寒冷,心脏仿佛结冰,块块的碎掉……好疼!的
肚子也好疼,宝宝会难受的……
睡觉、睡觉,醒来就没事!是梦、是个噩梦而已,醒来就没事!
凤君抱着玄乐坐在马车里,听松爹爹只有自己在旁边的时候,他才能安静下来。所以定要坐在马车里跟着休息。知道他们其实是体恤自己几几夜没有休息
可是,种情况怎么睡得着。凤君空出只手慢慢地揉太阳|茓,怀里个暂且不,还有另个往边来的,哪个不让人悬着心呢?
四周循飞的夜枭啼声忽然尖锐起来,几个临时从各地调来的净雪宫护卫立时握紧手中刀柄呈防卫阵型把马车四周围住。的
凤君眉峰敛,细心把玄乐放好,拉开车门,反身细细掩好。跳到跟在马车旁的骜雪身上对众人吩咐道:“勿需紧张,夜枭在敌人出现在五里外就会报信,换条路加速赶路。”
“主子,们跟他们拼吧!别跑!”个藏蓝劲装的怒气冲冲喊道:“除开始那场,咱们直在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江珊,多久没有休息?”凤君的声音带着很深的疲惫,给人的感觉却安静而温暖,仿佛是做在午后的暖阁里闲聊
“主子,不怕累……”
“知道,”凤君打断的话,对也是对周围半数受伤的孩子道:“知道们不怕累,甚至不怕受伤不怕死。可是怕们累、怕们受伤、怕们死!们都不到二十岁吧?都是净雪宫代孩子里的好手,净雪宫的精英为保护几几夜不合眼,最后累的在二流杀手手下,不值得。”
“主子……”几个孩子齐齐叫声,又齐齐没声,只是黑暗里起红眼圈。儿有泪不轻弹,江珊使劲眨眨眼唾自己口,真丢人!
“不过也算们有能耐!”凤君借着暗淡的星光边分辨方向边道:“竟逼的们多绕倍的路,否则,再有三个多时辰就能到。如此转,恐怕要拖到明清晨!们撑不住的,在马上打个瞌睡吧,明就能到家。
“主子,们不累。”个小个子的褐衣孩子驱马跟到身边道:“您在们到之前就已经两两夜没合眼吧?”
“可是在马车里休息丫。”凤君摸摸凌乱的头发,小姑娘功夫再好也只有十四岁,内力和耐力都比那些大孩子弱些,“左臂的伤要紧么?”
小姑娘被摸的缩脖子,鼻子皱起来,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愤。明明不是小孩子还摸人家的头!不过,主子心地真好呀!
反正有更灵的夜枭警戒,行人放松神经,胡乱找着话题提神。
月亮渐渐升至中,云层薄起来,树林里渐渐起轻纱样的雾。
玄乐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里,浑身无处不隐隐作痛,睡的极不安稳。附近似乎有人话,体贴的把声音收的很小。那个人的声音偶尔句,听到就可以安心会儿。
疼的似乎有些麻木的小腹忽然针刺般疼下,接着开始跳跳的抽痛。浓重的药味里新鲜的血腥味儿散出来。
要忍住,个合格的杀手,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弱,尽量把所有伤口都完美地掩饰起来……很久之前不知是谁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来。
所以,要想办法遮住血腥味……网 @
“前面是丛荆棘,小心划伤马腿。”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另人安心的声悄声提醒。然后是略微凌乱的低声应和。
忽然觉得,似乎不掩饰些伤也是可以的。
唔,怎么弄的些伤呢?好像是,丢什么东西?已经丢的,或者即将要丢的?什么啊、什么啊?越想越想不起来,心里阵阵抽痛,像被有毒的烟雾裹起来样。
烟雾散去的刹那,玄乐蓦然睁开眼,低低的呜咽:“宝宝……”
几乎是同时,车门响,凤君钻进来把他抱进怀里,手指在睡|茓上轻轻的按摩,低声哄道:“在、宝宝在,都在。们就要回家。
但是似乎没什么用,玄乐次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抓着的衣襟往外推,不停地重复,“去救、去接宝宝,去接。快去,快去啊……”
凤君开始仍旧当他是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仔细听两句就觉出不对。乐“去救宝宝”,他用“去”,他用“去”?!
不是他自己的宝宝,自己找到他开始到他昏迷失去孩子之间的时间里,他直让自己救孩子,从来没用过个词。
“去”,不在自己身边的……
来到个世界后见识到的众多妖仙、神官、匪夷所思的阵法让不得不对所谓的第六感分外的注意起来。
刚失去的孩子的乐,跟煜风情同手足的乐,会不会、对赶来看他的风儿有感应呢?
凤君不敢想下去。跳出车厢大喊:“清羽,清羽呢?帮确定风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风儿清晨只比自己晚半个时辰出发,如今已经过将近七个时辰,如果没有绕弯路,是该汇合的时候。
风儿他走的是官道,附近的官道!片刻前夜枭报告有敌人潜进的地区!
凤君脸色煞白的看着清羽掐指放出细小的蓝色光球,光球升至半空,化成肉眼难辨的粉尘向四方飘出。
个交睫的时间,官道附近升起颗略大的白色光球。
清羽也像松口气样回道:“回主子,蓝正君在五里外的个北向小山洞里。无暇他们目前很安全,但是敌人发现骜炎,发现马上没人,正在附近搜索。正君不让无暇报告情况,所以延误信息传递。”
呼~所有人齐齐松口气,凤君刚才那嗓子喊的所有人的心同时提到嗓子眼儿。
“只有五里?”凤君稍稍吃惊,那个傻孩子!叹口气道:“潜过去接他过来。们保护好爹爹和乐……”
“跟您起去……”话音未落几个人争相请命要跟去。
凤君挥挥手让们安静下来道:“都别争,去多反而目标大。只是去带个人回来,不必担心。保护好留下的人,同时、做好迎敌准备。不能保证不带回尾巴。”
早春
未时正刻,日头升到正中,蓝丝缎一样晴朗的天空中丝云也没有。
凤君静静站在将军大帐前的帅旗下,初春一望无际的嫩绿色太过亮眼,已经看到眼睛有些疲劳了。
“殿下,您先回去歇着吧,属下在这儿守着,信雕来了自会着人通报。”魏紫衫看她站了快一个时辰了,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
自从三个月前公主在宁远关一战成名,她那些怀疑轻视的心思就收的无影无踪,虽然时不时还会担心这个公主威胁太女的地位,关心确实处处真心。
至于那时不时起的担心,都是因为这位长公主实在太过神秘的缘故。
不知来处却准确的惊人的情报,莫名其妙地跑来效力的人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随从以及高的异常的轻功,甚至在军医忙不过来的时候显示了高超的医术……这些没一点有像是一个公主该会的。
至于回宫前那些的经历更不知被传了多少个版本。魏紫衫调查的晕头转向,什么命中劫难成年方可归宗,什么出生时天有异象,什么其父为南方大族独子、什么女生男相祸国殃民……
每个人都的头头是道,可是又没一个人能拿出证据,讲点儿具体的子丑寅卯。唯一一个稍微可信的,是公主幼时被世外高人收做关门弟子,刚好可以解释她一身功夫,却没有丝毫其他细节。
最让魏紫衫头疼的,是自家主子对个这长公主的盲目信任。没错,透过这三个月两人书信交往看出来的:盲目!
身为皇储,该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对威胁自己帝位的人不去费劲心思打压已属异类,推心置腹更是大错!自家太女更离谱,根本就是跟眼前这人以命相交。
魏紫衫翻翻白眼,说句大不敬的话,除了太女正侧两个夫君,她还真想不出来主子有什么不能跟眼前的这个人分享。
至于那个两人对袖的传闻,脸色黑了黑,魏紫衫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作为对自己龌龊的想法的鄙视!
“不过站了半个多时辰,无妨。”凤君回头朝她笑笑,“看了许多日地图,骨头也酸了!春日阳光正好,该出来晒晒。”
“那我给您搬张椅子来?”
“不用,你去忙吧。”凤君这次头也没回,东方起伏的嫩绿色地平线上升起了几个白点儿。
“可是,已经午时了,您好歹要用膳吧?”魏紫衫郁闷地瘪瘪嘴,她堂堂一个上将军,到这里就是勤务兵。
因为长公主从来不会主动准时吃饭,而太女亲自交代了(也许说威胁更准确些),长公主瘦几斤,回去一定翻倍折腾到她身上!
“不是午时,是未时!”凤君叹口气再次纠正,只是已经放弃解释时差问题了。
“啊?都未时了,明明日头刚到正中……”魏紫衫嘟囔一句,急道:“那就更该吃饭了!”
“好吧好吧,你去叫人摆上,一刻我便过去!”凤君顺嘴应着,只顾盯着飞速掠近的白点儿,嘴角弯弯翘起。东边的信都是家里送来的,白雕是风儿专用。
魏紫衫叹口气转身,经验告诉她,长公主根本没听见她说话。她十四岁从军至今,敢说天宁的将军没几个不认识,大战前夕儿女情长的,也就这么一个。
可是,不败的,还真就这么一个!
蛮族已经被逼到绝境了,狗急了都要跳墙,众人研究,决战,不过这几日了。
春天是希望,每年莫里族最开心的日子。
草原上第一抹绿意钻出白雪的时候,莫里族苦苦支撑了一个冬天的男女老幼就可以松一口气。
吃了一冬干草和草根的牲畜有了新的食物,一直在慢慢往下掉的膘会慢慢长回去,又不必时时刻刻担心偷袭的狼群和可能被冻死的幼仔……
最重要的是终于熬过严冬,又一次有了希望的感觉,所以春季几乎可算是莫里族一年中最为开心的日子。
今年却正好相反,他们在缺衣少食的冬季被迫离开较为温暖的冬季牧场,一直向北、狼狈逃窜!不知丢了多少毡包牛车,失了多少老弱族人,才活到春天!
春意从南边过来,他们却在一直向北。
最下等的奴隶开始恶毒的语气窃窃私语,莫里要这次、可能会有灭族之祸!
大汗帐里的灯火已经多日没有熄灭,连她最宠爱的午印都有半个月未被召幸了。父亲失宠,少主利群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听有些人说,她现在去跟着兀丹将军习武了。
大祭司占卜说这是天神对莫里族的惩罚,需血祭方可平息上神震怒,至于血祭之人,还要看天命……
一时间王庭人心惶惶,低等的奴隶不要说,连普通的牧民都整日提心吊胆!
以往祭祀都是用在他们眼里牲口一般的奴隶是没错,可也不是没发生过从牧民家里抓孩子的事情。
大汗帐里传出兀丹上将军的咆哮,这三个月要不是她手下的军队,莫里根本撑不到今天。平日里趾高气扬用下巴对着人的贵族在逃亡中反而死了大半。
不事生产,厌武忘本,竟然出现了连长弓都拉不开的女人。这种人是莫里的耻辱,贵族,哼,死了活该!
兀才不管自己算不算幸灾乐祸,反正,那些族里的蛀虫死了才是正好。她们的财产牛羊可以救活更多的族民。
可是今天大汗说什么?!
要从族里挑五百个孩子去祭祀!!
个老人知不知道族里总共还剩多少孩子,知不知道有了孩子才有希望!
三个月的逃亡,在严寒的冬天,饥寒交迫,损失无数的牛羊……
族里的健壮女子多半都瘦的皮包骨头,活下来的孩子不过半数,稍微孱弱些的都逃不过神召唤。十岁以上的女孩子都开始学着杀敌……
她这个一直坐在汗帐里,在族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裹着最好的狐裘,吃着上好的小牛肉的老女人,有什么权利拿别人的性命去祭祀。
要祭祀,也该是她自己去,为莫里惹来今日大祸的不是她的决定么?
凭什么要那些年幼的孩子为她带过?
该死!都该死!
兀丹恨透了昏庸无能的大汗和那个装神弄鬼的祭祀老太婆,既然讲不通,索性摔帐了门自去想对策!
戍卫的士兵战战兢兢看着将军摔了帘子跑出汗帐,好像,将军和大汗闹翻了!
不知道、莫里族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
决战
一望无际的嫩绿色新草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仿佛上好的织毯一样柔软的触感让人躺下去就不想起来。
生活在草里的小虫子才从冬天藏身的洞|茓醒来,平日里叫声都是疏疏落落的,今天、更是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平日在这块地上觅食的黄羊早跑的没了踪影,几只瘦瘦的旱獭小心翼翼地从洞里探出头来张望一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兀丹坐在马上,看着对面天宁军队锃亮的盔甲,慢慢调整呼吸。
成败在此一战!
昨日她从大汗帐里摔了帘子出来时就知道,无论莫里族存亡,除非她造反,都是死路。
若灭族,自是战死;若不灭,一样是个死!
现在用人之际,那个老女人可以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对她宽容些,一旦不需要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够她死几十次。天宁人狡诈是狡诈,有些话说的还是蛮有道理,尤其那句飞鸟尽、良弓藏什么的。
是以回去跟自己的手下略略一分析,大家决定索性软禁了大汗,跟天宁军队决一死战。莫里女子不畏战死沙场,趁早打了,生死各安天命!
难得是近日开始用功的利群竟然站在自己一边,帮着反了她的母亲。
看她自从王庭迁徙以来的表现,这个少主竟是有救的。可是,若不是她当日孟浪行径,屠城筑京观,也不至于被天宁军队逼到此处。
左右一想,各位将领对她都是又敬又恨。大汗的其他几个女儿早在迁徙途中或因病或受伤故去,如今这仅剩的一个,纵有心把她怎么样,也没法下手。
何况她又一直认罪良好,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
最后一次回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跟着自己的几万莫里女兵,几乎各个都瘦的皮包骨头,但是各个精神抖擞。
这样就好,对面的天宁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兀丹勾唇一笑,天宁人本来较为羸弱,此次深入敌区,补给线绵延近千里,屡次被自己派兵袭击粮车,也吃了大苦头。她自信熟读兵,手下将士书上下一心,若不是莫里兵力不足,一些草包贵族不中用,哪会狼狈到如此田地。
回头,抽刀,兀丹大喝一声:“姐妹们!给我……”
“兀丹将军,且慢!”天宁长公主月凤君忽然自敌阵中冲出,大喝一声,声音清越如金石,截断了兀丹即将出口的“杀”。
兀丹被她震的心神微乱,她不了解武功内力一说,只道没想到这三个月都坐在马上观战,连剑都没拔过的公主嗓门还能如此大。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给她这么一打扰,再冲锋就弱了几分,兀丹心中气愤,当下直着嗓子吆喝回去,“要打便打,我莫里今日输了认你天宁处置,绝无二话。还有什么可啰嗦的?”
凤君微微一笑,仍旧提气扬声道:“兀丹将军可想保全莫里族?”
三个月足够她了解蛮族的所有将领,她们都是骁勇善战但是不善于用脑,就算偶尔用计,也是跟狼群打猎学来的简单战术。
兀丹幼习汉语,爱读兵书,平民出身,年纪轻轻就从无数普通士兵中脱颖而出官至将军,可算是她们中间的异类。只不过还是缺了点儿狐狸的狡猾,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兀丹一愣,都这会儿了还保全莫里?开什么玩笑?眼见那女人已经纵马到己方弓箭射程,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放暗箭,吼道:“怎么个保全法儿?”
凤君向后摆摆手示意拼命想冲过来保护自己的魏紫衫少安毋躁,勒马停住,对着几万疲敝莫里女兵,高声道:“莫里族屠我天宁边境宁远城十万百姓,天宁追杀千里,莫里族死伤也算血债血偿!我说的可对?”
莫里族女兵一片窃窃私语,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塞外部族向来互相抢掠砍杀,两方争执,强者为胜。
若败者得脱,总要找机会报仇。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天宁士兵追杀莫里族是为报血仇没错,莫里也记着天宁的仇,只要不被灭族总会还回去!
凤君见那些将领都不耐烦地盯着自己,继续道:“莫里逃亡千里损失惨重,我天宁追杀千里也是伤疲之兵。决以生死不过白白牺牲性命,我说的可对?”
莫里士兵仍旧窃窃私语,没人搭理她 ……
凤君咳一声,接着道:“是以,我有一个提议,希望兀丹将军可以接受?”
“我莫里族宁死不为奴,要想让我们投降就尽早死了那份儿心!”兀丹听她慢悠悠一句一顿,早不耐烦,挥着手中的弯刀大喊,打定主意若是下一句仍旧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便杀。
“宁死不为奴……”莫里族士兵齐齐拔刀,跟着呐喊。
天宁这边士兵心里同时揪紧,弓弦全部拉到极限,长矛横提准备冲锋。魏紫衫被潋琪和白朵拉住,急得直跺脚,自己公主站在人家射程之内气定神闲,真是命都不要了。
一时间似乎风止云住,连草尖儿都没有丝毫晃动。只有不安的战马反复刨着脚下的嫩草,踩的马掌上全是草汁。
凤君唇角上勾,仿佛对空气都凝滞了一般的沉重压力浑然不觉,拔剑摆势,声音甚至微带笑意:“莫里族有没有人敢与我决以生死,无论几人,若我输了,天宁撤兵。若莫里族输了,立誓自此绝不进犯天宁。”
此言一出,莫里族一片哗然,竟然不要求她们俯首称臣,甚至敢说“无论几人”,小瞧莫里族女儿!
兀丹与几个手下对视一眼,纵马而出,弯刀闪电劈下,“不用几人,我一人足以!”
凤君漫不经心回手架住她的刀,“将军说话可算数?”利群在后方高喊:“兀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莫里族生死托付与你,无论胜负,所有人都要心服口服!”
兀丹是莫里族第一勇士,一人可敌数十人,若她赢不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利群眯起细细的眼睛,看两军中央二人刀光剑影女来我往,心里打小算盘,似乎、无论输赢,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她猜想,天宁国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军队赶回去,否则、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莫里族……兀丹琢磨这女人身形单薄,手臂细弱,看起来没几两力气,打仗又是一直指挥未杀一人,应该不会厉害到哪里去。
至于敢一人出来应战,哼,又是那些贵族一样的习气。练了三天武,练习时候把不敢还手的侍从打的哭爹喊娘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于是也不用巧力,只一刀一刀重劈而下,恨恨想要她几刀就被震到吐血,没想到越劈越心惊!
无论从哪个角度下手,一触到对方的剑锋立时就会生出有力难使的感觉,刀锋侧滑而出,仿佛砍进空气和流水,根本没有接触实物!
叮叮当当来回了半个时辰,兀丹已经有些气喘,那女人却勾着唇,在两马错身的瞬间低声道:“如果只有这些本事,即便我继续放水,女也撑不过一刻了……”
兀丹听了大怒,“放水”?你当我莫里族的勇士是什么人?猛吸一口气,出刀速度登时快了一倍。
凤君一笑,猛然大喝一声,踢掉马镫腾身而起,站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压下去。
兀丹仰身以脚控马,堪堪躲过横削的一剑。没想到那剑到了眼前忽然回转下沉,斜刺马腹,迅捷无伦的一点。没听见马儿的嘶鸣,原来凤君只是切断了马鞍的带子,如此一来,兀丹只能与她马下周旋,又落在下方几分。
兀丹翻身落马,打个滚蹲身横削,眼前穿着黑色重靴的两只脚忽然不见!
头顶风声呼啸,森寒剑气压下来,躲闪都来不及!
天宁一方爆出震天的喝彩声,莫里全军愣在原地。每个人都看的清楚,他宁公主忽然拔身而起,没有任何借力跃到空中俯刺下来,兀丹将军仰头时,对方的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凤君收了剑随便拎着,扬声道:“还有谁?”
初春微冷的风绕着她游走,扬起微乱的发丝,长眉入鬓,明眸皓齿,一身白袍,没有铠甲!
一时间两边士兵都有些恍惚,她不是身处战场,牧马长歌、春日踏青,闲看流水清风,不过如此。
“没有人了吗?”
利群等了半天,己方败了,他宁的士兵并没有乘胜追击过来,于是越众而出,下马鞠躬道:“我以莫里族下任族长名义起誓,除非天宁犯我,莫里族再不会对天宁举起手中的刀!”
“好!”凤君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天宁军队前后军呼唤,在这个时辰内撤离。
莫里族的士兵却在原地默立良久,这仗、结束的也太过、太过轻易?
吃了这么多苦,死伤这么多人,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真是……
史书记载:天宁隆瑞二十年正月,蛮族十万士兵进犯,一日攻占北方重镇宁远。初还朝的长公主月凤君自请带兵剿寇,以一己之力震慑敌军,五日即收复宁远,斩首万余。此后三月间连续带兵追剿,逼得蛮族王庭后撤千里。
此后五十余年,莫里族臣服天宁,视长公主为战神,言其在世之年绝不敢有丝毫异心……
长公主文韬武略,天纵奇才……
还朝
“捷报~~捷报~~捷报……” 风尘仆仆的传令兵拉长嗓子喊着捷报一路飞奔进来,直到大殿门口才被士兵拦下。坐在凤椅右侧的睿瑶自打听见“捷报”远远传过来就没停住笑,当下朗声道:“让她进来!”一殿大臣的目光都被进来的女兵吸引。
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可能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大场合,紧张的走路都有些顺拐,好不容易走到中间,跪下拜完再不敢抬头。
睿瑶看她别扭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温言道:“呈上来。”
侍立女官接过高举的折子用托盘盛着端过来。
睿瑶接过来细看火漆封好的折子没有半分损伤,放心打开来,笑的眼睛都眯没了,向仰着脖子的群臣宣布道:“长公主塞外大捷,将蛮族赶至据我国境千里之外的沂河附近,并迫蛮族起誓永不犯我天宁,后续合约派使臣详细商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下有人跪下山呼万岁,于是群臣跟着跪下山呼万岁。万岁完了喊千岁,接着歌功颂德,祝祷半晌才集体起来。
睿瑶无奈地揉揉额角,这般官僚做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前方将士拼死杀敌,跟高坐金殿的皇帝福祉有什么关系,切!
却没办法表示厌恶,只能挥挥手示意大家都起来,继续道:“母皇病体沉重,嘱我监国,另皇姐辅助。如今皇姐大捷,不但赶走蛮族,更是开疆拓土,为我天宁立下不世奇功!众卿家有和赏赐建议?金银奇珍的就不必说了,我知道皇姐不稀罕。”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几个和大长公主一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三个月以来,月凤君职位一升再升,目前已经统管北部十六州兵马,可算是控制半个天下。
其余大臣也暗自嘀咕,不要金银,还有什么可赏的,剩下的就是天下了。可怜太女还一副要什么给什么的样子,到时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熬。
“众卿家没什么好意见么?”睿瑶看着底下变幻不定的各人脸色,心底暗笑。
三个月前凤君带着几个随从离开空手去北方平乱,大长公主只等着看笑话。如意算盘打的好,只要局势失控,凤君手里没人,只有保卫京师的辅凤卫和皇帝嫡系的银甲军可用,调走任何一军,她就有足够力量逼宫。
谁承想,十日后,本该在去往宁远路上的长公主就传回夺回宁远的喜讯。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没想到那个气度出尘翩然若仙的公主竟还是个军事奇才。不到一旬时间从蛮族手里收复失地,甚至打的对方落荒而逃可说是前无古人,后面恐怕也没有来者。
皇上更是凤心大悦,传令封其为大将军,总领边境军队。
后来战线一再拉长,允其随意调动北部十六州兵马,亲赐金牌一枚,上书“如朕亲临”,竟是代帝御驾亲征的架势。
大长公主层出不穷的计谋一次次因机密泄露而破产,如今、也绷到极限了。
“回殿下,老臣认为,长公主不世奇功,已是赏无可赏。”
睿瑶眯着眼睛看看站到殿中一头白发的雍容老妇,海玉珍,自己的婆婆。不悦地哼了一声。
无情无义的老匹妇,原本把儿子嫁给自己就是想安个自己动不得的眼线。只是他失算自己儿子爱上太女,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以后倒了霉需怪不得她心狠。
“老臣以为,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海玉珍顿了顿,小心翼翼抬眼看睿瑶的脸色,却是面无表情,不知喜怒。再侧首瞄瞄,大长公主东方涵语眼观鼻、鼻观心,一样的面无表情。当下只能硬着头皮续道:“如殿下所言,长公主殿下不爱美人奇珍,这、这……” “爱卿有何话但说无妨。”睿瑶声音平平听不出怒气,只是少了刚才提及捷报时的喜气也够吓人的了。
“老臣以为,”海玉珍一咬牙终于道:“除非封疆裂土,长公主实在是赏无可赏!”
海玉珍一说完这句话,群臣屏息,几个和她走的近的已然满额冷汗。心里只嘀咕,你有个受宠的儿子撑腰,敢公然在太女面前说皇家些皇家忌讳的,我们可没那么好命。太女不拿你说事儿,少不得拿旁人开刀,这回不晓得又连累谁?
“呵呵~~分疆裂土?”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睿瑶竟笑起来,虽无几分喜气,到底不是怒色,只问:“还有别的意见么?”
等了半晌无人敢再出来出头,睿瑶索性不问了,径自让女官宣布退朝,让有事的大臣午后御书房再议。
群臣跪送,瞧着她出了大殿方齐齐送了一口气。
太女原本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不知怎的,去年出了一场事故,醒来就性情大变,完全脱了往日懦弱。 这几个月皇帝病体沉重,太女监国,更是君威日盛。除却登基一步,就是天宁名副其实的君主。常常盯着一个人就能把那人逼得喘不过气来,哪还敢生出丝毫异心?连往日许多大长公主一派的有些摇摆。
国都定坤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自接到边关捷报起都等着长公主凯旋而归。
捷报八百里加急两日送到,而凤君这边安排使者与蛮族细细商议了合约,再将战时打乱的边关布防驻地重新布置。紧赶慢赶,回到都城也是一个月以后了。
长公主归国这一日,太女睿瑶代替皇帝亲率百官迎至都城外十里长亭。
时将正午,远远就瞧见巨大的“月”字帅旗。
一刻后蹄声震天,百官均抬头细看,才发现其实并无多少人马,果然如报告所说只带两千骑兵卫队回京。战时调动的边防兵马均归远处驻守。
其实若按凤君想法,慢说两千卫队,两个卫兵她都不想带。她几人骑雪玉雕回来,一日便可见到她的风儿。
可是边关大捷,公主还朝世人皆知,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如此行程拖到一个月早已是怨气冲天。 看到群臣眼里,就是这位凯旋而归圣宠正隆本该喜笑开颜的长公主冷着一张脸,用仿佛天下人都负了她的语气跟太女见礼问好。
女官上前宣旨:“诏命:长公主塞外大捷,为我天宁开疆拓土,建不世功业。以国号“宁”赐封,为宁国公主,节制北部十六州兵马。钦赐,谢恩。”
众人皆惊,从未有公主用过“国”字在封号里,前面更是在国名之中取一字,节制北部十六州兵马,简直与封疆裂土无异。
凤君淡然跪下谢恩接旨,嘴角都没多挑起来半分,心里只惦记着风儿上一封信里说的回了家有重要事情告诉她。
对于百官的寒暄祝贺置若罔闻,一概点头摆手冷眼以对。所以贺到一半儿,下等的官员已经不敢再上前了。
太女没有半分被怠慢的样子,笑嘻嘻的与她并行进城,接受两旁百姓朝贺。
凤君连铠甲也未穿,依旧是一身白衣玉冠,气度出尘。看到满街百姓欢呼雀跃的样子终于有了半丝笑纹,却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来到月府附近街道,凤君直接脱队回家,留下笑盈盈的太女带着一堆受了大惊吓的官员继续游街。
此事后来被坊间多方传颂,作为长公主不慕荣华,不拘礼教,仙风道骨的最直接证据。
归家
转离里主街,人群并没有疏落多少。
凤君在绕过七个挑着各式担子的大妈,闪过五个举着鸟笼子的奶奶,遇见第六群在街心跑着玩儿的孩子之后,板着的脸上又罩上一层寒霜。恨不能飞回家去!
潋琪白朵悠哉游哉跟在后面看她们主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表演马术,互相打赌她什么时候抓狂。
还没定好赌注,就见主子马镫子一甩,从马背上拔身而起,窜墙越脊踩着人家屋顶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追吧!同时甩了马跟上去,留下三匹慢悠悠自己回家的马跟半街目瞪口呆的人。
凤君越上墙脊,辨明了方向往月府方向直线前进。
踩过人家院子里的槐树柳树,不知哪家蔷薇开的正剩,折下一支拿走……好像听见有人打翻了铜盆还是被门槛绊倒连带着尖声喊叫,心底默念不干我的事儿不干我的事儿……
月府门前早排起了大阵仗,阖府的丫头小子们都穿的齐齐整整排好了站门口等着迎主子回家。
蓝逸雪站在人群的最前头跟大家一样伸长了脖子,她从一大早就起来指挥打扫,忙到这会儿才算停住。
只盼着弟媳妇赶快回来,早上花了多大力气才把煜风劝住呆在屋里等,再晚会儿就拦不住他亲自出来了。
腿快的一趟一趟跑了报消息,众人听见凤君中途就离队回来,估么着再有一刻就能到,个个心花怒放的望着街角。
半刻钟,街角没人来,一道白影儿忽一下打对街人家院墙上跳下来,凯旋而归的宁国公主冲着眼珠子一起瞪出来的上百号儿人挥挥手,“诶?大家都在啊?我回来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搁这儿立着了。”
忽一下,穿过众人又没影儿了。
蓝逸雪先回过神来,看着她直奔煜风的内院,少不得感叹就想成这样儿,急到弃了马匹翻墙回来。堂堂天宁长公主,真是半分威仪也没了,再仔细一想,威仪这东西,还真没见她几时有过!
咳嗽一声抑了笑,转过去对着仍在发愣的一群人,“好了好了,主子也回来了,大家各自散了吧。晚间聚餐,侍卫长仔细安排好了巡逻的。”
众人轰然应了各自散去。
耳边风声一紧,潋琪和白朵一左一右落在蓝逸雪两边。
潋琪抬手冲着逸雪就是一掌,劲风扑面,使了八成力气,却被逸雪侧身一带,四两拨千斤轻巧闪开。
逸雪点着她脑袋笑骂道:“出去一趟也没见老实几分,人家都是越历练越稳重,偏偏你是倒着长。如今连长幼也不分了!”
潋琪不以为意,笑嘻嘻贴上去抱着逸雪一只胳膊,“蓝姐姐蓝大管家今儿冤枉我了,妹妹在边关见天儿想着您呢!”
逸雪一挑眉,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想我?怕是想府里的吃食吧?别在门口给我现眼了,赶紧进去吧!”
“知我者,蓝姐姐也!”潋琪笑哈哈跟在逸雪后面,“有没有接风宴,什么时候开?吃了几个月军粮,肚子里的油水十去十一了!”
“接风宴晚上开……”白朵跟在旁边,一双桃花眼四处乱飞,把几个还没离开的男孩子看的红着脸飞速走开。
“你怎么知道?”
“我不像某人,长的耳朵是摆设!”
“你以为人人都是跟你一样的老妖精?乱飞什么眼儿?就不怕伤了人家思春男儿的心,给自己的功过薄上添几笔情债?”
白朵听了一愣,她不过狐性使然,又好恶作剧罢了。如今仔细想想,在山下久离清修之地,是有些放纵了,随即笑道:“谢妹妹提醒了。”
潋琪惊讶她竟然没有反驳,转头又见她笑的温文尔雅,没有丝毫刚才的狐媚轻佻之气,脸色立时黑了,怔了半晌才嘟囔一句,“真是妖孽!”自去厨房寻吃食。
白朵微微一笑,伸个懒腰也去歇了。
诺大的院子只片刻就散的没剩几个人影。
凤君扑进内院到了房门口忽然又停住,当真是近乡情怯了。
抬着的手虚按在门上,那门却先开了。金霜笑盈盈地站在门里面,躬身行了礼道: “主子您可回来了,少爷等您一早晨了!”
“哦,”凤君有些愣,等自己一早晨了,按往常早该扑上来了,难道自己走这几个月又被谁教的做那些迂腐规矩?
金霜看她神情,抿嘴一笑,转身去了旁边的耳房,边走边道:“您跟少爷说话吧,我在外边儿侯着。”
凤君一步跨进去就见煜风转过头来,抿嘴对自己一笑,又背过去摆弄那榻中间那一桌子自己喜欢的小吃。
竟不跟我打招呼?凤君鼓了鼓嘴,想那一笑的侧影,人没瘦,还丰腴了几分。家里人照顾的真好!
于是放下心来,乐呵呵过去,挤在煜风旁边坐下,一把揽住他的肩,笑道:“呐,四个多月不见,回来都不正眼看我一下,难道我还没那一桌子吃食重要么?”
“自然是你重要!”煜风顺势倚在她怀里,笑的眉眼弯弯,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 “可是你看到我好像不是特别兴奋嘛!嗯?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凤君捧着他脸转过来细细看,在脸上蹭蹭,嘴唇上啾一下“好似胖了几分,气色还好还好!”
煜风忽然脸红,转过脸去桌子端过一碟子热乎乎的小笼包递过来,“先吃点东西垫垫吧,都是我做的。”
凤君张大了嘴示意他喂,一边嚼包子一边絮絮叨叨,两只手顺着肩膀往下摸,“怎么又不好意思起来,几个月不见以前的都白教了么?你上封信里说要告诉……”
手滑到到腰上,话音戛然而止。煜风今天穿的宽大,又坐着,看不出身形,摸到才觉出,怎么粗了一圈?左摸摸、右摸摸、往下点儿、拢起来……这个形状?不会是……
煜风靠在凤君怀里乖顺地任她上下其手,脸颊红的能滴出血来,却忍不住仰头看着她,生怕错过了一丁说儿神情变化。
此时对上凤君惊愕的眼神,半张的嘴巴,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侧身双臂揽上她的脖子贴到耳旁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咦?你是说?”眼睛再睁大一圈,凤君在煜风绯红的脸和丰腴许多的腰身之间来回打了几个转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抽抽鼻子,凤君觉得心里乱七八糟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兴奋里夹杂着点好奇,忍不住搂紧了煜风照着头脸一顿乱亲,“多久了?”
煜风被她亲的痒,缩着脖子一边躲闪一边细声笑道:“快六个月了,一回来就胡闹……”
“刚进京那阵儿啊……想不到我走之前还嘲笑睿瑶小孩子要当妈,回来就轮到我自己,呵呵,诶,站起来给我看看。”
“不好看,别看。”煜风一听凤君要看他身形样子,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又想起凤君以前曾说晚些要孩子的话,又添了一层愁,犹豫道:“我忘了,你原本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我、”
话说半句被亲上来堵住,凤君一笑,孕夫爱操心她可听睿瑶抱怨听的耳朵都要出茧了,对付这个只能哄了再哄,别无他法!于是努力放柔了声音道:“我是不想早要,只想带着你四处走走,游遍天下再定下来。可天下之大没个尽头,是不是?”
“嗯……”
“而且,既然是玩儿,随心逍遥就好,以后带着宝贝一起也好。”想想一家子带着娃娃出去玩,凤君不由笑起来,又在煜风脸上啾一下,“你是大宝贝,再给我生个小宝贝,等我腾出空儿把另一个逃家的抓回来就齐全了。”煜风给她说的心花怒放,只死不肯答应除了外衫给她看自己肚子,推说“大白天的”,于是又被搂住左亲右亲。
两人笑闹温存半个下午还觉得不够,直到凤君被潋琪并几个管事硬扯了出去,煜风才自去歇了。
甜蜜清晨
暗色的天光透进来,窗外隐约的人语。卯时正刻,凤君睁开眼,愣了片刻唇角就勾起来,还是家里好。
怀里温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兰香,凤君低头吻吻煜风微散的鬓发,借着透过帐子的淡淡光线细细地看。
昨儿下午一起待了不到两个时辰,晚上接风宴到一半儿他就回来了,自己回来时他又睡了。姐夫特地交代了他身子沉重,特别嗜睡,不可惊扰。是以竟没找着机会仔细看看他!
嗯,眉眼一般的俊秀,皮肤比以往更好了些,下颌圆润了。被窝里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探下去,在煜风微圆的小腹上摩挲。
唔,真想看看到底什么样子……凤君瞪着被子发愁,要不要掀开?
摸着摸着被扣了手,回首望进煜风微带迷茫的双眸,脸颊早已羞的粉红,“一大早的,瞎折腾什么?”
“吵醒你啦?”凤君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半坐起来靠在床栏上,“跟军队呆的生物钟有点儿不对,起的太早了!”
“你这么弄、谁还睡的着?”煜风往她身边贴了贴,觉得舒服又微微眯起眼,“这会儿也不早了。只是我这身子……府里人都纵着我,原本是起床的时候了。”
凤君就笑,搂紧了轻轻拍他的背,“这会儿都不想被人宠着,还等什么时候呢?”
“有你在……”煜风顿了顿,抬眼看她笑的温柔腻人,小声道:“嗯,什么时候都是被宠着。”
凤君手不老实,拍着背又滑到煜风肚子上,“呐,让我看看嘛。”
“随你……”煜风就红了脸,眼睛弯起来,“不许嫌我难看。”
“我的风儿什么时候都是最漂亮的~”凤君拉着他柔软宽松的中衣,借着亮起来的天光看,隆起的小腹并不是特别大,皮肤绷起来,瓷白的皮肤上一道粉色的线分外显眼,不由小心翼翼用指尖触了触,“这是?”
煜风被她摸的浑身一颤,气息也急了几分,细声道:“孕、孕子线……”
“宝宝从这里出来吗?”忍不住凑上去亲一口,耳边煜风一声压抑的呻吟,就要把她拉开,回过头去窃笑,“怎么啦?”
煜风眼含水雾似哀似怨地瞟了凤君一眼,咬着嘴唇撇过头不理她。
凤君给那一眼瞟的心跳漏了半拍,一路上老惦记,回来才被压住的念头就又腾起来,小心翼翼地抱了一边细细的吻一边问:“没关系么?”
煜风给她吻的浑身发烫软的半分力气也没有,环了她脖子咬着耳朵憋出一句“慢着些”就再不言语……
……
月府里不说个个是高手,功夫却是人人都会的。加之多数都是自小练起来的,怎么也到个入流的程度。
金霜提着主子们早上洗漱用的热水进了院子,离门十步,灵敏的耳朵就听出不对,脚步立时顿住了。
呃,平日靠近主子是断不敢运了功夫的,只是这晨练刚结束,提着水桶当练轻功,多少有些、有些身不由己……
白柔水领着几个丫头咋咋呼呼来找凤君,离着院子老远被面色绯红的金霜拦住,“主子歇着呢,过两个时辰再来。快都安静着点儿,大清早也不怕吵着人!”
“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早晨的功夫都练过了!主子怎么贪睡起来?”柔水还要往里闯。金霜愣了愣,仍旧拦住,“辛苦几个月刚到家,还不许,不许多睡会儿。去、去,
都快走。主子醒了自去见你们。”
一群丫头咋呼着走远,商量遇见主子怎么要她指点功夫带自己出去见识……
一睡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凤君抱着怀里的人恨不得跟他化到一块儿,可惜想起二人早起都没吃饭,风儿现在身子又是……
懊恼的直拍自己脑袋,忙忙穿衣起来,一叠声地唤了金霜送水送食物。
金霜手脚麻利地搬来水桶,摆上备好的饭菜,飞速掩了门出去。月府主子平日都没有让人伺候梳洗吃饭的习惯,这会子更该早早退出去。
凤君绞好了帕子,连盆架搬到屋里亲自给煜风洁面净手,伺候着他洗漱。
煜风心里只觉又是甜蜜又是好笑,好不容易挣得了自己去漱口更衣,转身她已经放好软垫递过茶,只差没亲手喂到嘴里。撑不住笑道:“我就是个玉娃娃也不需这般仔细!”
“你可比玉娃娃金贵!”凤君看他坐稳了,抓过饭碗狼吞虎咽,饿死她了,嚼着饭还腾出嘴来说话,“我乐意仔细~”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痞赖语气看的煜风哭笑不得,只担心她别噎着了。
二人正笑,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凤君一听就知道是逸雪,只有她每次过来必会故意放重脚步好让人提前觉察有个准备,当真事事妥帖的人,等她快到门口就提高声音道:“姐姐直接进来吧,我就不下去迎了。”
蓝逸雪推门进来,见二人笑语嫣然,自己弟弟脸上容光焕发,少不得又调笑几句“小别胜新婚”之类。
凤君见她慢慢说些无关紧要的事,知道怕是有些不能让煜风听了担心,快快地吃完了饭跟着出去。
原来是昨儿一晚上,打接风宴开始到天亮,护院一共抓了十一个闯进来的,当场死了七个,后来没看住咬破毒囊的三个,如今就剩一个关在地牢里。据可靠消息,的确是那边儿派来的。
凤君眼神一冷,回来头一天就送来将近一打刺客,大长公主好客气!
两人下了地牢,凤君看清了那人就是一愣。她还以为该浑身是血伤痕遍布,不过蒙了眼睛锁了四肢,垂着头挂在那里安静无声,浑身看不出半点儿不妥。
“弄醒她。”逸雪对后面吩咐一句。
过来一个中年女子,绕到被几条链子挂起来的黑衣女子背后,从她的脊背抽出两只将近半尺的长针,那女子方缓缓醒了。
凤君看的一激灵,暗道自己对于刑讯的认识似乎匮乏了些,那鞭打之类的刑罚想是落了下乘,如此这般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招。
那女子慢慢抬起头来,面色惨白,唇上血迹斑斑一排齿印儿,眼睛上蒙着黑布,侧耳听见屋里有人,哑着嗓子道:“要杀便杀,老娘什么都不知道!”
凤君听那语气唇角微勾,但凡死士落入敌手都是一心求死,哪有闲心跟敌人说话?便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端起摆好的新茶,笑道:“这么容易死了岂不便宜了你?揭了她的眼罩。”
那女人被折磨一早上,满身冷汗出了不知几回,实际连鬓发都没怎么散。
此时慢慢张开眼,就见对面坐着个女孩,年纪不过二十,一身金线暗绣的夹衫,头发随意束在脑后。此时正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对自己没有半分注意。
候在周围的人也没有半分声息,安安静静地站着。再加上这间干净异常,没有半分血腥,甚至在噼啪作响的火把下溢着隐隐温暖的牢房。明明该是温暖美好的,却又处处透着些邪气,弄的人脊背发寒!
直顿了一盏茶时间,等到她忍不住又想吼了。
凤君慢悠悠把茶杯放回旁边的小几,仿佛是对她又仿佛是自言自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大长公主手下黑蔷薇九队副队长黑九曼,本次专司后勤接应的九队,炮灰而已。没什么值得问的,手上曾有七条人命,或杀或押或放,随你们处置吧。”
言罢站起来拂了拂衣角转身就走。
黑九曼只觉得冷汗从浑身各处冒出来,恨不得把五脏六腑的水分都挤干。黑蔷薇编制从不为外人所知,次次任务都会变换。
这长公主如何得知?
还有自己的名字,黑蔷薇升上队长取队号加一字为名,大长公主亲自取的,除队长以外无第四人得知,这长公主、如何得知?
忽然颈上一痛,整个人仿佛被裹紧浓稠的雾里沉沉睡去……
阴谋
四月十五,帝下旨于昌乐殿大宴群臣,庆祝长公主凯旋归来。
丝竹悦耳,听不见;舞蹈惑人,不想看;凤君坐在太女右首,无聊地晃着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只等再熬一段时间做足了礼数立时回家。
唯一好处群臣对她这个公主摸不清底细不敢冒然上前巴结,第一轮祝酒之后就规矩坐着各乐各的。
“皇姐?”
“嗯?”猛一回神,睿瑶似乎叫她好几声了。
“我跟你说春闱的事情,”睿瑶叹口气,“没听到是吧?”
“春闱啊……”凤君扯了扯嘴角,“我对这里科举制度不熟悉,你看着安排呗。”
睿瑶一笑,叹道:“想你也不会愿意参与,不过可能帮我个忙?”
“跟我客气?”凤君眉毛一挑,看到借着倒酒又近了半步的宫侍以及下面看二人靠近都略略安静了些的群臣,笑道:“姐姐的就是你的,要人要物都是一句话。”
“那我便放心了,”睿瑶举杯,“大皇姐真是我天宁社稷栋梁!妹妹敬你一杯!”
“呵呵~皇妹谬赞,干杯!”凤君举杯与睿瑶一碰,干脆地一饮而尽,亮亮杯底低声道:“如此,可放姐姐回家了吧?”
睿瑶笑的促狭,“我知道你惦记姐夫,强留也留不住。母皇都特意叮嘱了一切随你,怎么敢拦?”
“那我……”
“殿下!”一个宫侍急匆匆从后殿过来,凑到睿瑶耳边说了些什么。
睿瑶神色不动,底下张望的官员见太女仍旧笑眯眯的冲众人举杯,也跟着举杯应和。只凤君看见她眼睫微颤,嘴角的弧线锋锐了几分。
于是一边递过杯子让宫侍倒酒一边传音道:“怎么啦?”
“二弟有事……”睿瑶右手捻起一块形状漂亮的糕点丢进嘴里,掩在袖子里的左手迅速打两个手势。随即站起来宣布道:“本宫有事跟大皇姐略略离席,各位大人将军且自便。”
说罢也不管身后群臣应诺,拖着凤君出殿。
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假山隔墙无数,出了门没转几个弯,就再也瞧不见灯火辉煌的昌乐殿。
虽然离了人群,而且气的不行,睿瑶仍旧是压低了声音问那个来报信的宫侍:“你怎么就扔下主子自己跑了?二皇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都给我跟着陪葬!”
那宫侍吓得浑身一哆嗦就要跪下,被睿瑶一把拎起来,带着哭腔道:“不是奴才私逃,是殿下赶了奴才去昌乐殿叫太女殿下,若不是殿下给腰牌,奴才也进不去的……奴才、奴……”
“行了行了,给我闭嘴!怎么……”睿瑶忽然送了那宫侍的后衣领,侧身飞腿就踢出去。
“哎呦~我的亲爹啊,踢死我了!”从假山侧影里闪出来的人没有半点儿躲闪反抗,以至被睿瑶踢的趴到地上直喊爹。
“什么人?”睿瑶一脚就要踩到她背上,被凤君堪堪拉住。
“楚姑娘,我记得在漠北的时候你可是杀人不眨眼、挨刀不喊疼的!这会儿怎么忽然跟个小子一样哭爹喊娘了?”凤君笑着拽起来趴在地上揉腰的楚凝,见她只着一件夹衫,疑道:“这里已然不是昌乐殿范围了吧?你怎么过来的?外衣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楚凝揉着腰站起来,一见是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这样?”凤君瞥一眼她略微凌乱的发髻和夹衫。
“我问你,我若是见义勇为惹了祸,你可能帮我?”边关军队相处三四个月,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长公主没架子,尤其这个性格开朗的楚凝跟凤君相交尤深,此时一急,浑然忘了身在宫中,言语上需有些顾忌。
联想到刚才宫侍报告,凤君与睿瑶对视一眼,笑道:“那要看是什么祸?多大的祸?”
楚凝一听喜上眉梢,连声道:“不大、不大,不过打了个人!而且我没下重手,只折了她一只手臂……”
兴奋的语调被面前俩人明显不好的脸色打断,凤君嘴角微微抽搐,折她一只手臂,还“只”?以前没看出这个孩子有暴力倾向啊!
睿瑶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虽然打从心底里,她也想折那畜生一只手臂。但是毕竟是刘承将军的女儿,不好办呐……“你知道你折的是谁的手臂么?”
“不知道,不过、能进皇宫参加宫宴,好歹有些身份吧?”楚凝缩了缩脖子,实在说她并不是故意的。
只是出来如厕隐隐听到争执,好奇之下过去查看,就见一宫装美貌男孩被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女人纠缠。旁边趴着个晕过去的更小的男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显侠女本色,楚凝也不考虑时机地点,跳出去就把那女人扯开。因她是个醉鬼,也不好与她一般见识,楚凝没使几分力气只想把她拉开。
谁知厮打之间,“咯”一声脆响,那女人右臂立时软了,折了个奇怪的角度,立时疼
晕过去!
楚凝一惊,谁知这个登徒子竟如此不结实。
转头却看那男孩躲在一边哭的梨花带雨,右臂外衫被扯下半面,领口微松露出一截
漂亮锁骨。登时心中一跳胡乱扒拉下自己的外衫扔过去,口里说着“公子稍等”,就往大殿扑过去。
现时能解决这麻烦的也只有月凤君了,不想半路就遇上。
“就是、就是这样!”楚凝期期艾艾讲完,睿瑶和凤君相对哭笑不得。
“那是刘承将军的女儿刘贺,兵部任职,为副将,正五品,”睿瑶一顿,看着楚凝黑下来的脸色,“她是该打,不过你折了人家胳膊,这事儿总要有个交代……”
“副将!正五品!”楚凝跳脚,如此功夫能混上五品副将,气煞人也!跳完忽然反应过来,呼一下转到凤君背后,向着睿瑶道:“我虽北征时候立了功,到底还是无功无名一介草民,你、你、 你,你不会是想牺牲我拉拢那西南将军刘承吧?”
睿瑶看她虎牙在月光下闪着白亮亮的光,忽然心情大好,故意严肃道:“刘承将军手握西南十五万精兵,又是两朝元老!你却伤了她的独女,认倒霉罢,到时候不要怪本宫才好!”
凤君看楚凝脸色愈发的黑,忍不住笑道:“睿瑶,你且别逗她。好好想个法子是真。楚姑娘难得将才,你那春闱的武试少了她定会少了许多看头儿!”
“皇、皇姐!”说话间一个小人奔过来,看见睿瑶就扑过去,抽抽噎噎道:“刘、刘贺无礼,皇姐给我做主~这位、小姐是好人,皇姐莫要、莫要为难她……”的
“清明放心,皇姐在,没事了!”睿瑶拍拍他后背安抚几句,招人送他回寝宫。回头看见楚凝微怔的神情以及视线方向,眼里精光一闪,笑容多了几分促狭。
又想起那无故进入御花园范围的刘贺以及一路莫名失踪的岗哨,心中升起莫名的寒意。
“凤君?”睿瑶拽拽忽然愣神的凤君,寒意之上又升起一层不安。
“嗯?”凤君神情微微恍惚一下,忽然就带上万分心疼焦灼,急速道:“不放心的人都可送到我府上,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回去……”
说罢也不等回话,拔脚就走。楚凝追着喊了一声,远远传来一声“救人”!
睿瑶独自回到昌乐殿时大长公主正与几个官员评点舞乐,见她独自一人回来也是一惊。随即低头轻轻一笑,抬眼又与众人高谈阔论。
只心里琢磨,不知这人言至情至性的月凤君此次会有什么反应呢?真是有意思……
逆鳞
皇宫前的广场上左一排整齐的汉白玉栓马桩栓满了武将们赴宴骑的马匹,右半部则停满了文官坐的马车。
守卫宫门的侍卫站的笔挺,长矛在月色下闪着森寒的冷光。
忽然右侧第一的位置上那匹白马一声霹雳似的长嘶,挣脱缰绳笔直朝宫门冲了过来。一列马匹随之仰天长嘶,赶去拦截的侍卫瞬时乱了阵脚。
那白马冲至宫门前一丈距离,宫墙上跃下个紫色朝服黑色披风的女子。那女子胡乱晃了一下手中金色的腰牌,纵身上马,几个呼吸跑的没了踪影。
那白马一跑的没了踪影,还栓在栓马桩上的数十匹马立时停了嘶叫齐齐安静下来,此时才有人反应过来是长公主出宫了。
当值的卫队长呵斥着微乱的侍卫各归各位,站回去时候忍不住暗叹一句:真是匹宝马!半刻之后才有上面的女官跑来招呼不许阻拦长公主出宫。
气喘吁吁的女官听说公主已然出去吃了一惊,又怕承认是自己传旨慢了。只将无旨放行的众侍卫数落半天才悻悻回去复旨。
众侍卫人在屋檐下,低眉敛首听训后免不了腹诽一番。谁不知当今最得宠的长公主,别说咱们没拦,纵是想拦,有人能拦得住么?
这边骜雪驮着凤君风驰电掣一般穿过夜晚空旷的大街,盏茶功夫冲进月府大门。
时间才交戌时末刻,正是府里晚饭后最热闹的时间。
今天更是混乱了几分,连该在武场练功的丫头小子也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凤君一路进去仔细看了,见乱中有序,方才放下几分心思。
到了中间小跨院,正遇见逸雪出来,只简单交代几句无事就回去收拾各处混乱。
凤君深吸几口气慢慢进去,看清煜风坐在榻上抱着个天青色小碗一口一口吃东西方才定下心来。
几刻前在御花园听到风儿在府门前被袭击,吓走的三魂七魄这会儿才算是归位了。
过去挤着坐下,凤君把煜风揽在怀里,蹭了半晌才道:“吓死我了,真没有哪里不舒服么?”
煜风知道她担心,任她抱着揉,一边去抚她皱紧的眉一边轻声道:“清羽在,给我看了,没事!不要担心!”
“你手怎么了?还没事?”凤君拉过煜风擦破一块油皮的手过来细看,“你怎么想到一个人跑到院门口去。嫌府里太小逛不过来么?”
“不过擦破一块,自小习武又不是没受过,不需担心!”煜风撒娇抽回手,再让她看不知又要唠叨到哪时。
“我也不是无事出去。还是三个月前,跟姐夫出门遇到过一对儿父子,卖自家的蜜饯。我跟姐夫都喜欢,又见他父子孤单可怜,要他们每月多送到府里些,我们给的价也高些。今儿该送来,我看时辰到了金霜还忙,自出去接了……”
“那孩子是刺客?”
“不是那孩子……”煜风眼圈一红,他一看到那人就觉得周身气场不对,存了心眼儿站在门口两个护院中间让他把手里的篮子递过来。
后来、果然不是往常那孩子。他只是闪避是擦破一点儿,可谁知道那个小男孩糟了什么劫难?
凤君搂着安慰了许久才将煜风安抚下来。
这一晚月府阖府仍旧闹的不得安宁。毕竟给敌人一次次欺到家门前,即便没受什么损失,仍是比嗡嗡乱飞的苍蝇更讨厌。
一夜无话,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凤君轻手轻脚的早起练功,回来这大半年,实在是荒废了很多。
轻吻熟睡中的风儿,给他掖好被子。转过身,温柔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神冷厉!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 的!
同一时间,定坤往南五百多里外的青云山区。
阳光透过树上新生的叶子斑斑驳驳洒下来,林子里升起些稀薄朦胧的晨雾,雀儿早就欢快地绕着各处的树枝灌木飞舞。
乍看林子宽阔,想进去却不是那么容易。乱七八糟的低矮灌木,混着盘根错节的老树毒藤,以及流窜其间的毒蛇猛兽。
没错,这片林子是老猎人都不敢来的禁区。
林子中间几颗极老的古木围着一眼清澈小泉,顺带有了片不小的空地,一座小小的茅屋坐落在空地右侧。
清晨有蓬松这大尾巴的小松鼠扔了大堆的松果在窗沿下。甚至有几朵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明丽野花。
屋子窄小,仅有一桌一凳一张歪歪的小床。
淡淡的晨曦透过劣质棉纸糊的窗户,鸟雀叫的愈发欢快,麻布的帐子钻出张头发蓬乱的小脸儿,眼睛有些红肿。
正是失踪许久的玄乐!
卧在小床旁边地上的银色巨狼见他醒了,呼一声立起来,扒拉开门到外面去了。
实在是屋子太小,若它不起来,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了。
片刻功夫,乐散着头发端着小小的盆到泉边洗漱。这个地方是他在一次执行任务受伤时逃进林子发现的。
当时木屋已经空无一人许久,桌子下的小木箱里一箱书籍以及一本手札。按手札记载,这里应该是某个武林前辈的隐居地,那人该是已经仙去多年。
他喜爱这个地方清净,且无人敢来。但凡路过会带些东西过来,做了个秘密基地。却没想到日后真的用上了。
泉水清澈,从沙底的小潭底部一串串溢出来,又沿着一条细细的小溪绕过老树钻进密密匝匝的灌木丛流走。
水面上映出的人影掬水净面,又愣了半晌方才起身回去。
玄乐皱皱漂亮的长眉,有些郁闷地盯着桌子上的温热的馒头米粥以及半碟咸菜。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开始挑食了,以前多么难以下咽的食物他也吃得进去的。现在这种境况、有的吃就不错了!
可是,玄乐低下眉眼,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并没太大变化的小腹,再坐一会儿,终究还是认命地起身找披风面纱。
两个月没下山了,也该补充些粮食什么的,还应该多买些储备起来才好,以后下山越来越不方便了。
小心翼翼地踩着倾斜的山道,慢腾腾下山。玄乐奇怪自己好的出奇的耐心,以前种路肯定是脚不沾地地飞奔过去,哪会这种堪比乌龟的速度浪费时间?
可是、手又无意识地抚上小腹,唇角勾出漂亮的弧线,笑容隐约带点无奈凄凉。反正也没事可做,慢点儿就慢点儿吧……
终于出了那片怪林子,一直跑在他前面的小松鼠甩甩尾巴,瞬时没了踪影。
玄乐笑笑,这片林子里的动物似乎都特别照顾他一样,若没它们,自己可能早踩了陷阱一命呜呼了。
松一口气正打算坐下歇歇,忽然听到树林里异样的响动,玄乐脊背一挺,警觉地握握手中的剑柄,身上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大意了,主子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微风吹得初春的嫩叶哗哗作响,一只灰色的兔子跃出灌木丛,一跳一跳跑远。
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大,玄乐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等到他觉察到微风中夹杂的那一丝丝异乎寻常的柔香时,已经太晚了!这不是山间春草的味道,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意识。
眼前的景色旋转起来,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谁能、救我!
密密匝匝的树丛蓦然闪出一个人影,抱起软在地上的人迅速离开。天空中一只盘旋良久的黑鹰翅膀一收飞速滑向远方!
刑(完)
在黑暗的屋子里醒来,玄乐动了动身子,浑身肌肉酸软,没有半分力气。奋力挣扎了半晌,不过换得指尖挪了不到两寸!
沾着就浑身瘫痪无力的玉傀儡,楼主还真舍得,对自己下这么好的药!
只能努力在黑暗里睁大眼睛,黑暗里细长的鞭子轮廓,空中垂挂的无数铁链,想是浴魂楼的地牢。
四月的天气仍旧湿寒入骨,玄乐俯卧在地久了,渐渐只觉小腹一阵阵发紧,心里慢慢的揪起来。
空气里充斥稻草腐烂的气味,间或渗入丝丝血腥,中人欲呕。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渐渐的似乎有了声音,后来竟然喧哗起来。玄乐一惊,不是浴魂楼的牢房么?
薄薄的墙板不隔音,渐渐高起来的各种声音灌进来。
“好姐姐,饶了我吧,实在是受不了了……”倌儿媚声求饶。
“哈哈!姐姐就是喜欢你这欲拒还迎的骚样儿~再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放你!”女人恶心的调笑。
……
淫声浪语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玄乐咬着牙拧起眉,原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现在听来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着想吐。
这里不是浴魂楼的牢房,是月魄阁调教倌儿的密室!
惊怕又升起一层,牢房不过皮肉之苦,若能一死了之更是干净!而这里、这里……
一直拼命忍拼命忍才压下去的那句话终于冒出头,“凤君,救我!”
当初以为自己中毒命不久矣,不愿死在她身边又对风哥哥心有愧疚才一意出走。其实,没多久就后悔了,若能、若能死在她身边也是好的啊。
又想,若真死在了她身边,她定然会难过吧。她是真的对自己好,她说喜欢,他一直都信。
如此,不如走的远远的,是生是死她没法知道,总还留个念想。不用那么伤心……
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发出半点儿声音。自小他就知道,求救求饶都是没有用的,满天神佛若是有一个长了眼,哪来他们这些可怜人?
如今这般境况,没人能救得了他!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周围的烛台被点燃,黑暗的房间瞬时亮起来。
玄乐抬抬眼,又闭上。打定主意,不做他想,只找机会干净死了便是!
耳中传来低沉喑哑的女声,“醒了么?醒了睁睁眼吧。瞧瞧、瞧瞧~昔日威风八面的浴魂楼第一公子成了什么样子!啧啧!趴在地上真是连条狗都不如了!”语气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幸灾乐祸。
玄乐仍旧不理,那人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抓住玄乐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扔到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那里。“喂了药绑起来!”
气味怪异的药水强灌进喉管,玄乐呛的咳嗽了几声,觉得四肢似乎有了点感觉,却无力挣扎,死尸一样任他们剥了外衣把手脚都锁到铁链上。
“还不睁眼么?不要逼我……”那女人一顿,忽然笑了,“乐公子是楼里长大的,头号杀手啊!自然比我们这些喽啰更懂规矩,就不需要我吓唬威逼了吧?”
玄乐睁开眼睛,毫不意外自己被四肢拉开绑在架子上。
打量一下四周,墙壁上干涸的血迹,各种各样的刑具,固定在墙上的黑色烛台……不是定坤的月魄阁,那么,备有如此齐全的东西的地方,只有江南柳州的分店了。
想起楼里往日种种折腾人的法子,只觉骨头缝里都起了冰碴一般。
刚想趁有些力气想法速死,小腹忽然一跳,针刺一般疼了几下,一时间只觉得全身血液冰冷,连呼吸也停滞了!
不能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玄乐反倒安静下来。他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要坚持活着的理由。
教导师傅以前曾说,人若有了牵挂,就会有所惧、有所忧,就会患得患失……
果然不假,自己现在也开始怕死了!
不知该喜该悲?
原来那个冷血无情的玄乐彻底消失了,现是失了心有了爱,这会儿竟连求死也犹豫了!
努力深呼吸定下心神,努力凝聚起精神探察自己身体的情况。
内力被封,中了玉傀儡,刚才喂下去的药只解了五分毒,想是这些人不愿意鞭尸才给了半份解药。至于其余擦伤,可以忽略了。
小腹一阵阵抽紧,玄乐咬着下唇努力想冲破禁制去护,却是徒劳无功。
“哼哼~别白费力气了,主子亲自下的禁制是随便谁能解开的么?你现在就是个废人!背叛主子是什么下场,乐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女人看玄乐挣扎刹是得意,猛然用剑鞘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阴笑道:“你逃走那刻就该知道自己必有今日!”
玄乐被小腹的不适弄的烦躁不已,又觉出那女人眼神淫邪,只想宁愿受刑也不可被辱,一口唾沫吐过去,怒道:“呸!昔日小爷手底下的一条狗如今也敢耀武扬威了!今儿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悉听尊便!不用罗嗦这些有的没的!”
那女子被骂得一愣,见玄乐眼神凌厉如刀,积威所至一时间竟而没了反应!
待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一脚踹翻放着烙铁的火盆暴怒道:“给我打!你就是老虎,姑奶奶今儿也拔了你的牙!我看你再怎么挠人?”
早有喽罗一声应诺,鞭子雨点儿般挥过来!
玄乐咬着牙一声不吭,身子痛的微微颤抖!虽想尽力不留痕迹地避开腹部,却力不从心。
厚实的棉布的中衣也渐渐渗出血迹来,小腹一抽一抽的跳。宝宝~你要坚持住啊,坚持住!我、不、爹爹会尽力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又一鞭子抽过来,玄乐鬓发散乱黔首低垂,喉咙里一声闷哼再没了声息!
“这么简单就晕过去,可不像你!”女人毫不客气拎起一桶冷水兜头泼下!
玄乐浑身一震蓦然醒来,小腹刀绞一般疼痛,细白的牙齿在已经血迹斑斑的唇上再次用力咬下。
女人恶毒的嘴脸近在咫尺,眼中嗜血的光芒看得人隐隐作呕!
“还有力气跟额瞪眼,看来打得还不够狠~额看你硬到什么时候?”女人一挥手示意旁边的人接着动手!
“要杀要剐有种你给爷来个痛快的!不长进的东西!额从来不记得浴魂楼有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玄乐拼着一口气冷声道,若是真走不出去,便带着宝宝走也好,总是不孤单。对不起、对不起……
“你当姑奶奶愿意在这陪你玩么?什么东西!”女人三角眼一瞪,毫不示弱,“不过念在往日情分,姑奶奶倒是可以给女指条明路,你以前三番五次违抗主子命令都不再计较。只要再办好这一件事,主子说了,浴魂楼第一公子还是你的!”
“刺杀月凤君?”玄乐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浴魂楼的手段,还真是不过就那么几样儿!
(完)
得救
“不愧是乐大公子!”女人眼角的笑纹堆层,只让人觉得更加阴冷,“现在的杀月凤君是手到擒来吧?楼主说了,只要杀了她,什么错误都笔勾销!”
玄乐吐出一口血沫,想想那个所谓的一笔勾销,只觉得好笑,“呵呵~好诱人的条件,可是我有什么错误需要人原谅?我怎么、不、记、得呢?”
“玄乐!”女人眼神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浴魂楼养13年还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楼里的兄弟姐妹都替你不值!”
“楼里的兄弟姐妹!楼里还有兄弟姐妹这一说么?”本来只是微微的嘲笑,玄乐听兄弟姐妹忍不住大笑道:“一群冷血禽兽配说兄弟姐妹?你忘了师傅的教导么?我们只是彼此的工具和敌人!浴魂楼养我13年?它那不是养我,它养的是它的工具!工具!锻柄好剑也要花些心血吧?嗯?”
“好、好、好,”那女人被噎的倒退两步方站住了道:“我倒不知乐大公子如此伶牙俐齿,看我拔了你的牙叫你再硬!给我继续打!”
“都住手~”
“谁?”女人转头往外看。
“你这样是不行的,”柔媚男声从暗处的台阶上传下来,一个子推门缓步进来,一身银红色长衫裹着柔软的腰肢在火光下越发显得妖艳惑人,“你当乐公子是吃素的么?若是你这几下鞭子受不住,还有什么资格成为浴魂的第一公子?嗯?您说我说的对吗?乐大少爷!啧啧!看看这漂亮的小脸儿,花了可就不值钱了!哈哈~~”
好狠毒!玄乐缓缓咬紧牙关深呼吸努力缓解腹部的不适,闭了眼睛不去看他。
那男人也不介意,径自贴过来,修长的手指拂过玄乐脸上的鞭痕,下滑到领口处,略停一停,蓦然用力撕开他的衣襟!
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精致的锁骨上皮肉翻卷起来缓慢地往外渗血,如毒蛇般冰冷的指尖抚上来的时候,玄乐终于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你也会怕?”玄烬见他后缩,尖声笑道:“唐真,你枉称浴魂情使!怎么就想不出让咱们的大公子听话的法子呢?”
被叫做唐真的女人一愣,她以前为玄乐辖制多年,积威之下竟忘了这最下流却是最有用的方法,眼里的光随即阴起来,“多谢烬公子提醒,唐真受教了!”
玄乐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眼里的厉芒让男人打了个哆嗦,“拿开你的脏手!你以为除掉了我,你便能坐稳浴魂第一公子的位置么?天真!玄烬,你好好看清楚了!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日!浴魂楼怎么对待没用的人你见的少么?”
话音一落牙齿用力,狠狠咬下去。宝宝,对不起,当下这种情况,爹、爹爹真的坚持不住……
玄烬眼神一黯,右手却毫不犹豫地挥出去,巴掌过后,玄乐脸上迅速肿起来,嘴角一缕血线溢出,下颌骨被卸开。
“到了这份儿上仍旧改不了牙尖嘴利的坏毛病!你以为咬舌自尽就能解脱吗?小爷就要想看看你能硬到何时?唐真,动手!”
“唐、真……举头、三尺……”玄乐下巴被卸,挣扎着说出半句就再也没有言语,眼里的冷历怨恨却是看的周围几个喽罗齐齐一颤。
唐真也是一顿,眼神闪了闪,狞笑道:“乐大公子不是想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吧?哈哈~~我们这一行的人说出这种话,可见真是没救了。天理报应与我无关,今生只管今生事。若姐姐我刚才劝你还是念着些往日情分,现在可就完全没那个耐性了。你到底去不去执行楼主命令?”
眼见玄乐低下头不理她,唐真恼羞成怒,喝道:“闲人都给我滚出去!”
旁边女人在几个呼吸间就退出门外,最末一个还体贴的关上门。
玄烬也跟着出去,临出门时回首认真看着玄乐,仿若戏弄猎物的毒蛇。
这天下都是可怜人,凭什么你玄乐就可以安稳这么多年。终于、终于跟我们一样了吧……
“情使想出办法来就好。小心伺候这贱人,千万别弄死了,得一个玩具不容易!”玄烬转身出去,笑声不知悲喜,“乐公子好好享受吧!哥哥就不陪你了!”
屋子里有一刻极静,只闻烛心劈啪的火花声。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几只蜡烛同时晃动起来,屋里影影绰绰的的暗色里起了唏唏簌簌的细小声音。
玄乐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奇异的变化,努力抑制因为内息不稳而急促的呼吸。
那些爬行动物滑过的声音,在越来越沉的空气里带给他一丝奇异的安心。他不清楚那些东西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帮他。
不过,肯定不会伤害他。那些诡谲的压力聚集的中心,不是他。
似乎是因为多年被压制终于可以翻身了,或者是宵想多年的人终于可以到手了,又或者长年满手血腥让她对些诡异的气氛的敏感度降低,唐真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她只是狞笑着逼近玄乐,一柄薄薄的刀片在指尖旋转,舔了舔嘴唇道:“公子放松~姐姐会好好儿疼你!
指刀悄无声息地翻着花样滑下,本就支离破碎的衣衫彻底裂开,掌风过处落成一地碎布!
玄乐浑身布满道道鞭痕,血红的伤口衬着如雪的肌肤仿若绣满图腾的雪缎,引得唐真暗暗吞了口口水。“啧啧!好嫩的皮肉!早知如此姐姐就不打你了,怪心疼得!”
手掌沿着喉结下滑,最后按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嘴角泛起残忍的微笑,“你就是为了这东西背叛主子的么?庸人才言天下慈父心!我看、不要也罢,姐姐帮你废了它可好?”
玄乐本极力忍着被碰触时胃里翻涌而上的酸水,听得了句话惊得浑身颤抖,虽知今日必死无疑仍是心如刀绞,口不能言,只能狠瞪着唐真,眼睛充血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
唐真见他瞬时红了的眼眶心道终于抓住弱点,想起楼主吩咐任务时许诺的赏赐,立时得意起来。
“往昔我曾救你、救你性命,”玄乐费力道:“你怎可、怎可……”下颌骨被掐住。
“舍不得?也有害怕的时候?”唐真止住他的话寒声道:“狗屁第一公子,不过如此!”
手掌贴上玄乐的小腹,掌下才一发力,牢门忽然轰隆一声破开来!
脑后劲风袭来,唐真反射性地躲开,却已失了钳制玄乐的地势!
屋外尖叫声此起彼伏,不时传来垂死的凄厉惨嚎,定睛再看,守在门口的仆从尽皆倒地。
一个黑衣女子伴着匹银狼闪电般冲进来挡在玄乐前面,浑身血迹,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如魔神降世!
虐杀
唐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如此快地杀进自家地盘,一个闪神间已失了先机,还未看清那女子样貌就被扑上来的银狼逼的不得不辗转闪躲到角落。
凤君进门看清玄乐不着寸缕被吊在刑架上,加之鞭痕交错浑身血污,只觉呼吸瞬时停了,一时间心神剧痛手脚冰凉,半步也挪不动。
待得对上那双绝望哀戚的眼睛终于醒过来,几剑削断了铁索将人接到怀里。
“凤……凤君?”玄乐下巴被卸,模模糊糊发出几个音,只尽量睁着眼睛盯住眼前的人死活也不肯闭,前一刻还以为必死无疑,后一刻却已经获救生天,来救的人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竟比做梦还不真实!
愣愣任对方解开自己的镣铐用披风裹起来,浓重的血腥里那一丝清淡的香味儿伴着持续不断的温暖源源不断地透过来!
挨了一晚的疼痛忽然变得不可承受,山呼海啸一般袭来,眼前黑下去……
“是我、是我!凤君来迟了!小乐没事了、没事了……好好歇了吧!什么都别担心,一切有我……”凤君看着玄乐仿佛死也不肯闭上的眼睛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心痛如绞,直急的语无伦次。
幸而她这几个月率军远征,也算见惯生死,还未失了理智。只手抱稳了人,狠下心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拂上|茓道,看着他晕过去。
晕过去、最好,可以少受些痛!
“没事了、没事了……”凤君抱紧玄乐昏迷中仍旧颤抖的身体,回首看向唐真的那一眼是前所未有的狠厉!
腊月感觉出主人暴躁的情绪,长啸一声往唐真颈部咬去。
电石火光间,凤君看到唐真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鹜笑容,厉喝道:“腊月停下!”
银狼一怔,虽然不情愿仍旧选择服从命令,硬生生停住,瞬时转身退回凤君身边。
唐真也愣住,恶狼鹰犬浴魂楼也不是没驯养过,如此一扑之势还能停住的再转身的倒是头回见到。
这一愣就失去了唯一窜出屋子的机会。
凤君把玄乐放好靠在腊月背上,扔了入门就一直拿在手上的长剑,自绑腿抽出两只峨眉刺闪电般冲过去截断她的退路。
唐真躲闪不及,正面挥手,一片黯淡飘忽的灰蓝色烟雾打着旋儿直往凤君面门袭来。
她与银狼斗了半晌,非但没占到一丝便宜,反倒让腊月尖利的爪子挠的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早已气急!阴狠歹毒睚眦必报的性子发作起来,竟然要对腊月用浴魂楼都禁止随意使用的化骨毒“冥途”。
冥途是谁制出,已经无从可考。现世百余年来,从未有人能解,论起狠毒更称得上天上地下无能出其右者。
凡中冥途者浑身瘫痪,每日四个时辰,疼足七七四十九日最终化骨而死,筋骨尽去只余一具皮囊,宛如人皮口袋一般。
中毒者往往受不住化骨之痛,确是连自绝也做不到。
若有亲人朋友不忍,又无法可救,只有动手杀了才能了解中毒者的痛苦,心里定然一生愧疚。
当真是狠毒之极!
凤君见那烟雾飘的诡异,已知不对,当下足尖一点顿住身形,抛了峨嵋刺双掌推出。她得净雪武功精髓,身手早不是世上所谓高手可比,此时被乐的状况闹的红了眼,出手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卑鄙女人竟敢使毒,就让她自己也尝尝味道。
觉察到气流的不对,唐真心中一凛,又晚了半分,身前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灰蓝的雾旋转着压过来,将整个上半身裹住,口鼻被压近的毒物完全封住!
她也算见机快,眨眼间脱下外衣挥出去,两下将毒粉裹住挥了个干净。
胜败只在一瞬间,毒雾散去的那一刻,峨嵋刺尖锐的前端刺进胸前大|茓。唐真似乎有些不信,挪动着因为中毒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低下头,竟然不是直接刺进心脏?!
分不清是因为中毒还是别的原因,冰冷的寒气从后背升起,她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不会让她干脆死去。
凤君收回峨嵋刺,肃立在她面前,认真考虑怎么处置这个人。
唐真恢复了半分力气,却不敢大动,她很明确的知道毒素扩散手脚半僵,若是明着跑只会速死。半麻痹的手指缓慢滴靠近腰间的暗袋,若能掏出解药,便多出几分逃走的希望。
这女人没有立刻杀她,不知道是该说她傻呢还是仁慈?不过她向来不虐杀战俘的性子已经闻名天下,即便死了,也有个痛快!
主意打的太好了,唐真庆幸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指尖触到解药瓶子的那一刻手腕被呼啸而来的钢针刺穿!
唐真条件反射的要躲开,毕竟身子半僵,挪了不过半尺就被堵住。
利落的挑断唐真的手脚筋之后,凤君半蹲在她旁边,眼神冰冷狠绝,手里旋转的峨嵋刺每停下一次,她身上就多出一个窟窿。
因为全部刺在不致命的地方,专拣神经丰富敏感的地方慢慢放血,唐真无法反抗又求饶无用,凄厉的惨叫持续不断的在屋子里回荡。
叫声实在太刺耳,凤君皱着眉头站起来顺便取走身她上已经被血液浸湿的暗袋,挑出里面的解药直接喂给腊月。
这片刻时间,唐真努力往门口蠕动了半丈。其实她理智上早知今日断无活路,往外怕不过是本能求生而已。
凤君喂完了腊月反身冷冷看着她,直到她摸到门槛,上前几步一脚将她踢回原处。
唐真被她踩住,胸口便似压着千斤巨石,半口气也喘不上来,四肢早已瘫软,直吓得浑身颤抖,求饶的舌头都不大听使唤了。
“还想跑?怎么?有胆子动姑奶奶的人,没胆子承担后果?”凤君怒急反笑,嗓音轻柔异常!听在唐真耳中无异于冥域勾魂使者!
银狼在旁一声长啸,慢慢踱步过来,眼里幽绿的光亮仿若鬼火,锐利的白牙在明明暗暗的火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奶、奶奶!饶、饶……”生死关头,唐真竟然挣扎出声!
“饶命?哼!你折腾额的乐儿时可曾想到这两个字?”她不吭声还好,越是求饶凤君火气越发的大。“太晚了!动了我的宝贝就要有必死的觉悟!”
玄乐的需尽快治疗,那一身触目惊心的血迹伤痕晃得她心里发慌,穿着厚底靴的脚毫不犹豫地踩下去,唐真惨叫一声,后腰脊骨被踩断,烂泥一般软在地下!
凤君皱着眉头回头唤银狼,“腊月!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最讨厌的人类!我送给你玩儿了。不许吃她身上肮脏的血肉!留在这里,给我把她抽、筋、扒、皮,锉、骨、扬、灰!”
已经痛到麻痹的唐真一个听到这话,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醒了再开始玩儿,记住!你有很多时间!不要让她死的太快!”
交代好了凤君抱着玄乐飞奔出去,她初回定坤第二天就收到玄乐被抓的消息,收拾京城情势的人各有各的任务,能在第一时间赶来的只有她一个。
真是连个帮手也没有,虽说雪玉雕背着两个人回定坤只需不到一天时间。看他如今伤势,只怕是到了高空冷风一吹,剩余的半条命就彻底没了。
丧女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试,没有什么地方的医疗条件比有清羽和岳父听松都在的定坤月府更好。
可是个想法在凤君抱着玄乐飞上高空刻之后就被彻底否决。
被一层狐裘贴身袄裤和两层厚毛狼皮大麾裹起来的玄乐在昏迷中不受控制的哆嗦,浑身冷汗淋漓。
凤君十分确信高空寒风影响不到他。
要知道,风雪不侵且火气极大的漠北苍狼皮,身体健康的正常人穿用必定内火上升,肝火郁结致病。相反,用在惧冷的病人身上确有奇效。
这两件厚毛狼皮大麾是煜风收到暗蓝幻影传讯后,让跟在后面慢两个时辰跑来的骜雪背来的,任何一件给风湿寒症病人穿用几月足可治病。
此时已是春末气,玄乐在狐裘和两层狼皮的包裹下浑身冰冷,粘腻的汗水不停地渗出来。频率和幅度都越来越大的颤抖隔着厚厚的毛皮清晰的传过来。
痛!浑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玄乐修长的眉毛拧成团!
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扯着他尽快醒过来,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恍然间仿佛置身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熟悉清淡的香味儿萦绕身体……
凤君!玄乐一惊,猛然睁开眼,果然是凤君!
“凤……啊!!”身体猛然动,尖锐的绞痛自下腹向全身扩散,玄乐眼神散再次昏迷过去。
凤君知道再不能往前赶路,命令座下的大雕尽速寻找有人烟的地方,最终落在一个数十户人家聚居的山中小村落。
山中人家朴实,很容易相信抹的浑身脏污的凤君赶路被劫夫郎受伤的说法,并且热心地介绍到村里房子最好的人家收拾出舒适屋子让给病人。几番推拒后,虽收了凤君大手笔的银子,也老实拿出了珍藏的老山参等珍贵药材。
玄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仍旧裹在厚厚的兽皮大麾里。仰首看见凤君神色紧张眼睛一眨不眨都盯着自己脸色,心里一喜一悲,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涌出来,撑着虚弱的气息喃喃道:“宝、宝,宝宝……”
“没事、没事……”凤君心里明白情况,眼里也是一热,上去借着给他掖掖被子转脸抹去眼角的湿意。转脸把玄乐抱在怀里拭泪,尽量放柔声音道:“没事、不要担心,你我的孩子不论像谁都会是坚强的好孩子,他会好好的,只管、只管安心休息即可……”
“你、知道?”玄乐泪眼迷蒙看不清凤君的表情,只是毫不迟疑“你我的孩子”叫他吃了一惊。
“是,我知道……”凤君顿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知道却放任他流落在外几个月,她现在悔死当初做的那个等他自己想通的决定,若是从塞北晚归两日,就不止、不止是孩子一条命了……现在想起来仍旧冷汗涔涔而下,慢慢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赶得及去救你?别哭啦,我保证没事了……好好睡吧,我去、去给你看看药好了没……”
放下玄乐慢慢出了屋子,关上门的瞬间凤君失措地飞奔出去。
直跑到已经被嫩绿春草覆盖的空旷山谷才停下来,多年练成的防卫本能让的疾奔急停之后仍旧稳稳立着。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西边漫的火烧云,凤君硬扯起嘴角,对着玄乐该稍笑一下才能让他更安心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自问无数声,不能确定,无人回答……
空旷的山谷晚风回响,树木草地都在摇摆的沙沙声仿佛不断的重复,“他要的是宝宝,笑也没用……”“笑也没用……”“没用的没用的……”“没用没用……”
……
“啊!!!”凤君攥着拳头跪倒在地,身旁星星都是指甲掐进掌心渗出的鲜血。“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的
草坡上牧牛的童儿被压抑凄厉的长啸惊得跌下牛背,爬起来愣半晌,直到顺风传来父亲的呼唤才擦着满脸的泥土离去。
半空中一声悠长的鹤唳远远传来,凤君紧闭的眼睫一颤,瞬时立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远远望去,从停在里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想是定坤那边收到雪玉雕带去的消息。
果然,清羽浅淡的身影从被漫彤云模糊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从出现到飞掠到近前不过花了几个弹指。
凤君飞快地捞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摊开两手看看掌心里的血痕,知道掩不住,索性也不管了。
清羽落到茂密的树顶化形之后,拖着个跟他身形差不多大的袋子跳下来。看到主子通红的眼眶和散乱的头发,小孩儿也焦急之上又添沉甸甸的心疼,索性几个腾跃直接扑到凤君怀里,瞬时就皱起鼻子,稚嫩的童音越发严肃,“血腥!您受伤?”
凤君对着跃到半空毫不客气地对着自己直扑或者是砸下来更合适的小孩子,眼里终于有些笑意,脚下健步如飞往暂居的地方奔去,“些许皮外伤,不碍事。快去看乐要紧。”
房子的主人拖着幼女喂饭,只觉眼前似乎有个身影闪过,暮色下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叨念几声山神保佑也不在意。
清羽仔仔细细探了脉,又扒开厚重的衣物瞧瞧玄乐小腹上的孕子线,已经开始微微的渗血。转身不着痕迹地拂了玄乐的睡|茓,向凤君道:“我跟您的看法一样,只要抓紧时间,乐君身子细心调养可望复原。腹中孩儿是个小姐,只是胎息已断绝多时,肯定是、是……”
“我知道了……爹爹什么时候来?”凤君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她虽称得上精通医术,也自治远不如清羽。既得他应承玄乐的身体无碍,仿佛吃了颗定心丸。至于孩子,算有些心理准备,如今只愁如何跟玄乐讲。
“雪玉雕的速度比慢些,大概还要一个多时辰。”清羽小小的脸绷的紧紧的,话间从袋子里取出金针飞快地Сhā进玄乐全身各处|茓位,“我先为他施针调理淤堵血脉经络清理余毒。”
几针下去,玄乐浑身迅速潮起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渗进散乱的鬓角。
凤君的温毛巾挨到他的额头时,他忽然睁开眼,雾蒙蒙的没有焦距的双眼望向蓝色画布的帐顶,声音清浅断续若叹息,“凤君……宝、宝宝……”
“我在,宝宝在,都在……”凤君凑过去握紧他的手,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说道后来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
|茓已经全然没有用,虽然清羽用金针封|茓阻了他的痛觉神经让他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腹中生命离开的事实还是忠实地在身体上反应出来。气血阻滞,汗出如浆,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整个人迅速萎顿下去。
清羽接到自己主子的眼神暗示,以更快的速度下针,未几,玄乐含着泪再度昏睡过去。
只是不知,明醒来,是个怎样的晨曦呢?
失魂
戌时初刻,当听松带着一个侍从到达个小山谷的时候,山村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异乎寻常的困倦中沉入最黑甜的梦想。
沉睡中的玄乐脸色苍白,浑身未结痂的鞭伤仍旧微微渗血,小腹上泛着青色的孕子线附近皮肤薄的透明,渗出的血水已经呈现暗沉的铁锈红,出血的地方一点点加大,中间部分微微的张开了口。
听松眼眶一热,不知这孩子受了多么大的苦,回头看凤君也是一脸黯然,低声道:“请清羽在旁照应,立刻给他把孩子取出来……”
“好……”凤君应了一个字就再也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立在床边。
“您还是在外间等候吧,没有女子进产房的规矩。”听松叹一口气,他医术精绝,只是子行医为身份所限,并不能开设医馆,数十年来还是接生和救治孕夫做的多一些。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初时的心疼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
“好……”凤君直愣愣看着玄乐身上才换不久就有血迹斑斑的中衣,机械地抬脚往外走,直到门槛绊了一跤仿若突然明白过来,扑回床边握住玄乐的手把他半揽进怀里,语音终于明晰起来,轻声道:“陪着他。”
听松轻轻皱眉,让妻主亲眼看着自己的夫郎被抛开腹部掏出死婴,没多少人能受的住种刺激,坚持道:“他已经昏迷了,不会感觉疼的。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孩子在腹中时间越长,对他的身体影响越大,您还是……”
“我陪着他,”凤君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即便他不知道。我知道您的担心,我撑得住。若是我看看都受不得,他又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听松见虽容色疲惫悲戚,刚才那些混沌迷茫的样子却一扫而空,知道没人能改得了她的决定,当下再不犹豫,自去收拾准备。
那侍从随辛是跟了听松几十年的贴身使唤,见主子都做了决定,手脚细致地把玄乐身上的血迹伤口又清理了一遍。
清羽跟在后面上药,最后把几枚药制好的参片塞到玄乐嘴里。
听松点着了一个小罐子里的烈酒,在火焰里细细灼烧要用的刀片。
感觉到怀里的玄乐在昏迷中仍旧抑制不住的颤抖,凤君在他的脸上一处一处挨着轻吻。不知是否真的起了作用,玄乐渐渐安静下去。
“您如果看不下去,还是转过头去的好,”听松下刀前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一遍,“只是,抱着他万不可乱动。”
“我记住了,”凤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锋利的刀锋,她会清清楚楚记得玄乐今日受的苦,“请您,动手吧。”
灼热锋利的刀没入已经开始微微裂口的孕子线里,颜色暗沉的血混着稀薄的羊水涌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皮肤和血水都烫焦的味道。
沾着血水的手托着比巴掌略小的胎儿,已经具有完整人形的胎儿……
凤君努力撑大眼眶想看清,看她被随辛托着雪白的锦缎接过去小心翼翼裹起来,紫黑的皮肤趁在雪缎上,仿佛无声地控诉着没能保护好她的人。
昏迷中的玄乐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泪水决堤一般从闭着的眼睛流出来,较深的伤口再次崩裂出血。
凤君指尖颤着去拭他脸上的泪,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雪缎上小小的孩子,只觉眼前一黑,好像被巨石砸中胸口,心神失守,内息失控地在经脉中乱窜,一口逆血冲上喉头就要喷出来。
给听松递针线的清羽耳力超卓,听得呼吸紊乱拧身错步,几枚金针刺入|茓道,方才解走火入魔之厄。
整个时间不过五分钟,凤君回想起来却有恍如隔世之感,盛着儿尸体的小小匣子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玄乐静静地沉睡着,容色无光,呼吸短促紊乱,仿佛随时要离世般。
“宫主?”听松也守半夜,看着凤君失魂落魄半步不肯离开玄乐的样子,心里再为两个孩子不忍,也得开口,“您稍歇一会儿吧……”
凤君知道听松关心她,顿了一下,方慢慢道:“爹爹,他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可是,这么守着也不是办法啊,还有那么多事……
静默了半晌,听松缓缓捧起那个小小的匣子,眼圈也涩起来。且不说净雪一脉向来子息单薄,单只讲同为男子都知道儿女在生命中的分量,张了几次嘴才终于道:“我守着就好。这孩子、这孩子,总要入土为安的好……”
“爹爹……”他不提孩子还好,这一提,凤君憋了许久的眼泪汹涌而出。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如此低落失控过,早给满心的自责压的喘不过气来。
“好孩子,别难过,你们还年轻、还年轻啊……”听松捧着小小的匣子,眼泪也忍不住下来了,上还要让这孩子受多少罪啊?
“我把她送回净雪宫好不好?”凤君结果匣子抱着。
“净雪的血脉啊!”听松叹息一声,依照惯例,样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宗族墓地的。四个多月,连阳胎都不是……可是,她爹爹受了这么多的苦,端起温热的参汤给昏睡中的玄乐润唇。
直到稍稍喂进去了几勺,听松才低声道:“当年天枫宫主在的时候就说,规矩是死的。送回去吧,送回去,他爹爹会好受些……”
窗外乌云涌动,星月无光。春末的风都是暖的,却吹不散笼罩在众人心里的阴霾。
朝阳初升,外人都少见的寂静山村继昨日的落难小姐之后又来了一大群人。
晨起的村民互相问候,女人们一边准备进山要用的开山刀长弓,一边讨论冬眠醒来的大熊以及昨晚异常甜美的梦乡。
拎着夜壶的各家主夫凑到一起悄声讨论停在那小姐借助的村户门口的马车。
装饰低调的马车乍看起来平平无奇,主夫中见过市面最多的一个唠唠叨叨说那马车的门帘用的都是几两金子一尺的双重织锦,他当年进城可是在大铺子里见过的。话语一出就引得周围一片低低的惊叹,对于一年到头银子也少见到的村民来,金子是很遥远的事情呢!
拖着鼻涕的小姑娘看着车上跳下来几个俊逸非凡的大姐姐,只是个个脸上的神情阴的吓人,被她们扫眼就只觉得骨头都结冰了,急忙拖着弟弟躲到爹爹身后。
“啊!!宝、宝宝,我的宝贝呢?……”
宁静的清晨里忽然起了尖锐的悲怆哭声,统共也没有几个人的小山村里所有的人立时停了自己手里的活儿竖起耳朵。
一遍一遍检查车里厚厚被褥的凤君在哭声响起的瞬间拔脚奔回屋子,跟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的听松以及从内室跑出的随辛三人撞在一起。
随辛站稳了脚一把揪住凤君的袖子急道:“主子快去看看乐君,他怕是失心疯了!”
“什么?”凤君一把拨开随辛,进门就看见玄乐失魂落魄地在身上盖着的层层皮裘被褥里胡乱翻找,边翻找边哭叫“宝宝呢?啊?我的宝宝呢?……”
“乐,你找什么?我帮你……”
玄乐仿佛完全没看见站在面前的人,似乎是想起什么,裹着绷带的手在小腹尚未愈合孕子线附近蹭的一手鲜血,声音渐渐哑下去,仍是不停的念叨,“宝宝呢?我的宝宝呢?啊?你到哪儿去啊?不要吓唬爹爹啊……”
凤君几乎给吓的魂飞魄散,顾不得他的伤口扑上去紧紧搂住,“乐、乐!你看看我,啊?看看我!”
“看你?你是谁?”玄乐红肿的眼睛仿佛没焦距一样从凤君脸上掠过,忽然不再乱动了,浑身绷紧的肌肉迅速软下去,头也歪在一边,只喃喃道:“宝宝不要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把她的孩子弄丢了,她的孩子、丢了啊……哇!”
渐渐低弱的细语在一口鲜血之后变的悄无声息。
……
一家人
“您的都是真、真的?”春末的朝阳照的屋子里分外亮堂,煜风站在清羽和无暇建立的水镜前面却觉得一阵无法抑制的眩晕。
“少爷小心!”金霜慌忙上去扶住,主子得消息昨夜已经是一晚没睡,这会儿得知乐君失了孩子,不知又要哭几晚。
“不仅如此,”水镜里听松的眉拧的紧紧的,“孩子情志抑郁,肝气郁结,日积月累终致五脏气机不和。外伤是小,现在主要是肝气郁结和心脾两虚,看今早表现,竟是、竟是要疯了一般!”
“疯了?”煜风努力眨眨眼,把眼眶里凝聚的湿意逼回去,凤君站在父亲旁边可是看着自己呢,不能让他担心。咬了咬唇当即道:“我去看他……”
金霜的脸立时皱起来,显然低估了他从小伺候大的少爷,他不但不打算休息,甚至示意他出去叫管家来打算出行了。
“安心在定坤呆着,外面危险……”凤君上前一步,话说到一半,忽然扭身跑掉。
“乐弟弟怎么了?”煜风敏锐地感觉到是昏睡中的乐又醒了,“清羽,你能让我看看他吗?”
水镜黯淡模糊下去,无暇睁开眼睛轻声道:“清羽要等半刻才行,他昨晚飞去太快,精神不好,没办法直接转换水镜。”
煜风头示意知道了,转头对进来的逸雪道:“姐姐,我要去接凤君和乐他们回来,请帮我准备车驾。”
逸雪皱起眉头,虽然理解弟弟的急切心情,但是现在并不是可以随意走动的时候。凤君刚失去一个孩子,她不能让这边的一个再有任何闪失。可是,自己个弟弟表面看起来性格柔顺,其实是个一旦下定决心,没人可以阻止的了。
叹口气,尽管知道大概说了也不会起任何作用,逸雪还是慢声道:“风儿,很清楚目前的形势。大长公主领兵数十年不是白给的,麾下死士暗探无数不说,浴魂楼里的杀手更不好对付。我净雪宫势力虽然遍布大江南北,但是我希望,凤君也希望,在皇权争夺中尽量少牺牲宫中姐妹。”
“我不需要人保护……”煜风抚抚自己的小腹,想象若这孩子离己而去,将是何等痛彻心扉。浑身轻颤一下,他发现自己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不要人保护?”逸雪失态地拔高嗓音,“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一个人出去!”万一再出了事,她只能以死谢罪了。
“姐姐,”煜风有些委屈地撇撇嘴,他当然会保护好自己,但是自从嫁了人,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从前他的身手了。“我明白你的担心和顾虑。但是,你好像忘了,我也算得上武林高手呢。何况,大长公主不会想到,被她监视的仿佛连苍蝇飞出去都要检查的月府现在会有什么重要的人敢出府。在这种时候,我想陪在他身边,即便早一刻也好。更何况乐弟弟……你看!”
无暇闭眼,面前的空气缓缓扭曲,水汽凝结,里面渐渐出现稍微有些模糊的图像。
玄乐表情呆滞,力气却大的惊人,一次一次挣脱抱着他的凤君,执着地在满床的被褥堆里翻找,时不时烦躁地硬扯身上的绷带,嘴里不停地嘟囔:“宝宝在哪里?不要吓爹爹啊!我不会让你痛了哦,一定会快快带你找娘,出来啊?别躲啦……”
煜风泪水夺眶而出,金霜捂着嘴巴堵住溢出的哭泣。
逸雪显然也没想到情况严重到如此地步,盯着水镜喃喃道:“就算你去了,能有什么用?爹爹和清羽在都没办法……”
“有用!”出乎意料斩钉截铁的回答,煜风垂头扶扶自己凸起的小腹,心里也意外自己如此肯定。乐弟弟不停的呼唤宝宝,就像、就像在召唤他过去一般。
“为什么?”逸雪开始考虑用什么手段留住似乎有些任性的弟弟了。
“姐姐,您忘记我是天命的净雪主君了?”煜风拉起收了水镜的无暇,轻声道:“即使是司监预备神官的灵觉也不一定比我更好,这么多年了,我认定的大事情,都没有错过不是吗?”
“这个?”逸雪也踌躇起来,弟弟对于大事情的感觉确实异乎寻常的准确,可是……
“最重要的是,我爱她……”煜风微微垂下晕红的脸,“我们是一家人,在种时候,我应该在她身边。玄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我知道自己医术不够好,但是我必须尽早见到他。见到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你、”逸雪到嘴边的服最终咽了回去,沮丧地叹口气道:“好吧,你打算带谁去?”
“骜炎和无暇。”
逸雪再次受到刺激,“就带无暇一个?你竟然还想骑马去?你知不知道自己身子几个月了?”
“姐姐你知道,骜炎跑起来比马车平稳多了,并且速度也够快。再有无暇陪同,没人能伤得了我。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煜风已经站起来要金霜给他换衣服,半刻也不想耽搁。“相信我,我比谁都清楚自己身子的重要性!”
“那是没错……”但是孕夫骑马!!逸雪揉着眉心出去安排,只求他们在找麻烦的杀手发现之前汇合。
月府在之后的一个半时辰里一共出去二十四个人,一半大人一半孩子。清一色的黑色大麾从头罩到脚,骑毛色如火的红马,身前抱着白色狐裘裹住的半大孩子。
这些人或一同出去,或相隔半刻一刻,从四门而出,往八方分开。堂皇出城,只走官道,遇到路口即转,跟踪的人完全找不到他们之间的区别。
大长公主早知抓到的浴魂楼杀手玄乐被劫,后续些想是接应,其中必有一个是身份重要的。由此推测向南走的几组人里有被掩护的那个人可能性更大。
可是北面也有重要的暗桩和联络,难保不是月府故布疑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东方涵语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犹豫,手下死士众多,只是要挡住月府里那些精英还得靠人人海战术。这十二组人要掩护的那个,显然不是好对付的。
又或者,这十二组都是假的,调虎离山,等这边好手都走光了,真正的才出来……
东方梦蓝站在旁边看娘愣了半天神,早等的不耐烦,急道:“母亲,您要是再这么犹豫下去,无论是哪个都挡不住了。月府不缺千里马!此时怎么计量都是多余的,先堵住了再说。千万不能让接应的人跟月凤君汇合。”
东方涵语一惊,她统兵二十余年,杀伐决断瞬息决定数十万人生死,何时有过如此这等踟蹰的时候?那月凤君,对自己的影响当真已经如此深了么?
仅仅几个月来的明争暗斗就让她确定,这么多年来能当自己对手的人,也只有这么一个。
“来人,传令黑蔷薇九队队长全部到中堂听命。”
……
大长公主再次动用黑蔷薇刺杀北上定坤的月凤君一行人,同时派人拦截所有月府出去的人。
下命令的时候,煜风已经骑着骜炎赶到定坤百里之外。
另一边,出了山村第三次遇到围攻后留下一地尸体的凤君,在听到清羽报告煜风赶来与自己汇合的消息之后,没有大家所预料的急怒阻拦训斥。反而在乐出事之后第次勾起嘴角,只道:“我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你们拦不住,就尽量保他平安,其余、以后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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