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放下屈着的长腿,双腿伸直, 随意贴着地板。
  他十指交叉, 揽在脑后, 说:“明天是中国的大年初一,我们去她家里拜年吧。”
  他说:“陈姣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他说:“但我好像不知道该怎样给小孩子发红包。饶束,你知道吗?”
  套房里没有其他声音。
  他背对着她,兀自说话。
  他背对着巨大的黑暗与空洞,兀自说话。
  “跟你分享一件小事,我称呼陈姣为‘香蕉’,所以,如果你问我——你那位朋友大概是个怎样的人?我会告诉你,她是一个香蕉般的年轻女人。”
  张修垂下眼眸,笑了笑,“这真是一个怪有趣的外号,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称呼她。”
  “banana.”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还是清清脆脆的,像树枝突然被折断了的声音。
  “嗯?”他侧头看了一眼,淡笑,“怎么,你又出来了?”
  “嗯。”饶束卷着被子,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对他说:“我想,是因为这个英语单词,所以你才会叫她‘香蕉’。”
  “是吗?为什么?”他反问。
  “不知道,我根据自己的经验猜的。”
  她滚到床沿,碰到他的后背,小声问:“三岁,明天,我可以不去吗?”
  张修“啧”了一声,“我指望着你帮我出主意谋划一下该如何发红包,而你却说你不想去?”
  饶束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就是不想嘛……”
  “理由。”
  “不知道……”她皱着眉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有一位外号叫‘香蕉’的亲人,是我不想再联系的一个亲人。所以我总感觉,如果你带着我去的话,不会有好结果……”
  张修轻声嗤笑她,“即便如此,那也不是同一个人,你怕什么?”
  饶束耍赖,“反正就是不想去啦!”
  于是,翌日,大年初一,张修独自去陈姣家做客了。
  他穿着中长款黑色大衣,竖起了衣领,双手插兜里,挟裹着冷空气去到香蕉家里。
  若不是身量清减,倒颇具大人气势。
  他给她们家里的小孩发红包,略微涩然的姿态,只能依靠唇角的浅笑拯救。
  有小孩见他唇红齿白,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就脆生生地给他拜年:“谢谢姐姐,祝姐姐新春大吉,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他笑,“你真应该叫我‘哥哥’,这比一万句‘心想事成’还管用。”
  2
  从香蕉家里回到华侨酒店之后,一连几天,张修都独自度过着。
  偶尔他会想起饶束的存在,可惜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幻影。
  她好像被弱化了,变成了一个彩色泡泡,不知道要飘往何处。
  张修沿着水寨的琴江河散步,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路过沿岸街道的网吧和咖啡店时,他才会条件反射性地才会滞留脚步。
  琴江河对面坐落着水寨中学,他以前在那里念过书。
  但他始终没有踏过大桥。只是在此岸遥望了几眼那间中学。
  有一天晚上,他心血来潮,去河岸上的网吧玩游戏。
  网吧里多是中学生,稚嫩的、意气风发的脸孔,一个个围在他身边,看着他操作,惊叹连连。
  张修低着眼眸笑,玩了个通宵,仿佛又年少了一回。虽然他的生理年龄本身也就是个少年。
  还有一天清晨,还是心血来潮,他带着钓鱼工具去琴江河钓鱼。
  但是过程不太顺利,钓到一半,他就扔下鱼竿去岸边的船家吃鱼生了。
  喝了酒,微醺。
  张修趴在船的护栏上,晕晕乎乎地抬头,望着黑夜里的星空。
  星空总是和鲁森联系在一起,鲁森又总是和悲伤联系在一起。
  而他,却总是喜欢仰望星空。
  很多时候,张修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叫“张修”,但他喜欢这个名字。
  张 - 修。
  这个名字,从姓到名,都是他发自内心愿意接受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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