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生我的气…
  他对我板着脸不说话,已经好几天了,不管问什么,理也不理的,更别说会等我一块儿去哪里哪里。
  可我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了。
  那次出去回来,隔日上课见着他,明明还没怎样呀。
  也不知道他们几时回书院的,总之,那日隔天看起来,个个精神都比我还好。
  等第一堂课才结束,丁驹就跑来,问我昨儿个怎么不舒服的,身体好点儿没,又问怎么不让他表叔叔送回来就好。
  他问的时候,李易谦就往我看来一眼。
  我忍不住支吾,含糊的说只是头疼,好很多了…
  丁驹听完,也没再多问,就只是说我很可惜,他表叔叔请来了乐坊的姑娘呢。
  乐坊的…我愣了愣。
  是那个红衣姑娘么?若是的话…
  唔,总觉得,好像也不会太可惜。
  以前王朔老是叨念着一句什么…找媳妇儿不能找太丑的,但也不能找太好看的,因为太好看的,性格反而很可怕。
  想想,后面那一句,是有点儿道理。
  唔,不过…
  好像…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啦。
  至少傅宁抒不是这样的…
  那会儿恍惚的想着,耳里听着丁驹说下去…
  他兴致勃勃,又怕让人听见一样,低了点儿声音,说着那些姑娘样子多美多美的,琴艺好,歌声也动听,而且…说什么一个个温柔的酥人骨头,抱着也…
  抱着也怎样,还没听清,李易谦就出声让他闭嘴。脸色很不好看,低斥道这儿是书院,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这点儿道理不懂么?
  丁驹像是不服气,就回道有什么不当讲的,都是男人,也不是小孩儿了,哪能不懂那点儿风月。
  咦?什么风月?
  我一问,李易谦就瞪来,跟着回了丁驹一句,你非要讲,就去找想听的人。
  又不是说给你听,丁驹也不甘示弱,哼哼道,我是给小呆瓜长见识,一说完,他又凑近过来。
  可立刻让李易谦给挡了…
  丁驹皱起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后头不知谁喊,只好悻悻的走开。
  其实我很想听下去的,就向李易谦抱怨干什么拦话嘛,也不让我问。
  小孩儿别多问,他立刻这么回。
  谁小孩儿呀…
  我不禁咕噥,默默的数起岁数,都快要…唔,是十五还是十六啦?
  记得王朔大我五岁,他二十了,那我就是快十六了,等过完年的时候。我立刻义正言词的向李易谦说。
  十五又怎么?一样是个小孩儿,李易谦冷淡的道。
  我撇了撇嘴,不禁滴咕就问一问也不行嘛,反正你们说的姑娘,我也知道。
  这一说,李易谦忽地就看来,眼神有点儿沉,问我怎么知道?
  我呆了呆,就懊恼自个儿话说得太快了…
  李易谦就又问,昨儿个真是拜託月照楼的掌柜送回来的?
  唔…我含糊的应,可瞥上李易谦的目光,就忍不住心虚。
  不知是不是让他看出来了,就听他道着那丁爷的人回来,便说我像是要找谁,就往另一头走…
  你是见着那个姑娘?
  他问着,再看了我一眼。
  才不是,我说。
  那是怎么样?他沉下脸。
  没…没怎样…
  我支支吾吾,只好说其实是偶然碰见傅宁抒——这样说也没不对,真是偶然的。
  可傅宁抒说不要声张的,还说…说什么,那会儿头疼得紧,其实也没仔细去记,反正他说什么是什么。
  这样巧就碰着了?李易谦沉默很久,蹦出这句。
  唔…那里是个吃饭的地方,谁都能去的,碰上也没什么稀罕嘛,我小声的咕噥,就看李易谦的脸色越来越沉。
  然后就…
  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像是方才,文先生一走,他东西也收拾完了,书箱一揹,就快速的离开了。
  …到底他要气到哪时候啊?
  又不能问,我闷闷的想。不是不想问,只是一开口,他就冷冷的看来,莫名的,我就开不了口。
  丁驹说,那不是生气,是和你闹彆扭。
  为什么和我闹彆扭?我问。
  谁知道,丁驹耸一耸肩。
  不过,闹彆扭的好像不只李易谦,还有陆唯安和陈慕平。
  他们一向要好,这一阵也像是彼此不说话了,两个虽然还坐一块儿听课,可气氛看着就沉沉的。
  唔,真奇怪,去吃个饭回来,大家都怪怪的了…
  我边想着,边收拾好了东西,揹起书箱,连忙往书库去。
  最近越来越冷了,雾气也重,衣裳比前时穿得又厚了些,走在外头,披风里头还得多加件袍子才够。
  而且这里很常下雨,一下过雨,就更觉着温度冻人…
  每次上射箭课,手都冷的僵硬,一点儿也拉不动弓。莱先生每次看我拉弓,老是摇头。
  这样想起来,对了,明儿个又有莱先生的课。
  唉…我叹气。
  「…怎么?」
  听到席夙一的声音,我心里惊了下,赶紧摇头说没有。老是忘了,书库里还有席夙一在的。
  其实每次来,每次见到,也差不多是习惯了,可冷不防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紧张。
  「先生…」我解着披风,边问:「今儿个要整理什么?」
  席夙一盯着我瞧,面无表情的摇头:「没有东西。」
  我喔了一声,就去平常看书的位子坐下——若是来没有事儿做,我就乾脆看两个时辰的书,把看不懂的作个记号,然后回去问傅宁抒。
  虽然问席夙一也可以,可对着他的脸就不敢开口了…
  「你上回把这个忘记了。」
  忽地听见席夙一说,我愣了愣,看了过去,见着席夙一搁到桌上的诗经,不禁啊了一声。
  什么时候掉啦?我连忙起身去拿,很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先生。」
  席夙一嗯了声,开口:「那上面…」说着,顿了顿又道:「没事儿,你继续看书吧。」
  我愣愣点头,不解的走回位子,边翻着手上的书。
  书里没怎样啊…
  只是多了一点儿刻印之外的字,有的是我自个儿写的,有的是傅宁抒写上的——没办法,后面内容越来越多,实在记不住,我只好乾脆写在里头,但还是会漏记,他便会看过,然后补上。
  …这样不行么?
  可方才,他又说没事儿…
  唔,算啦,不管了,继续看书吧。
  看足两个时辰后,席夙一便说去用饭,我就收拾离开了。
  这个时候餐室人正多,可没见到半个熟悉的人。
  倒是吃到一半,看见了那日一块儿出门的人——那个姓孔的学生,他同自个儿班上的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我呆了呆,而他像是也有瞥见到我,但目光很快就转开了。
  本来,是想回头问过丁驹他是谁的,可李易谦又说不要多问,就忘了这个念头,可李易谦现在也不理我,干什么要听他的…
  我怏怏想着,决定遇到丁驹要问清楚。
  吃完要回去时,我又想到很久没去厨房看看叔婶了,就去那儿同他们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要收拾了,才拿了刘婶做的粟米糕离开。
  返回舍房的路上,忽地几声淅沥,毫无预兆的,外头下起雨来。
  这雨势看着不小,很可能会下到夜半…
  真希望能下到明早,我暗暗的想,向着前头看去,见着一道身影,撑着把伞由外进到廊下。
  我微微睁眼,才看清了人。
  早上碰见林子復,他说傅宁抒临时离开去办事儿,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这会儿就见他回来,我不禁高兴,快步过去。
  「先生…」
  傅宁抒侧头看来一眼,低嗯了一声,把伞给收好了。
  我同他一块儿走:「先生忙完事儿了么?」
  「嗯。」
  「那先生用过饭了么?」我又问,才想到过了晚饭的点了。
  傅宁抒唔了一声…
  我也分不清他在外面是不是吃了,犹豫了下,就提起手里的点心:「那不然…刘婶给了我粟米糕,分一点儿给先生吃。」
  虽然可以的话,很想一个人吃的…
  以前就算是王朔,想分一块儿,我也不让的,不过,是傅宁抒的话…那…嗯…分给他没关係。
  傅宁抒听了,看来一眼,微微一笑,空着的手往我头上摸了下,「你吃就好。」
  「好呀…」我高兴的应声,才想到是自个儿提说要分的,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别吃太多点心。」
  「没有吃很多…」我听了就说:「我才拿了两块而已。」
  「…你前日里拿的那些呢?」傅宁抒看来,微挑起眉。
  我不禁心虚,支吾了下,才道:「那也没有很多,而且很快就会吃完了…」
  「难怪你就长这一点儿个子。」
  我一听就闷了,鬱鬱的道:「…王朔说到十八岁以前,都还能长的。」
  「……」傅宁抒看了我一眼。
  「真的!」我强调。
  傅宁抒唔了一声,声音有着笑意:「你信就好。」
  我怏怏的闭上嘴巴…
  算啦,不说了,反正还有两年的时间能长个儿,到时就知道了!
  见我不说话,傅宁抒看来,就道:「好了,矮也不怎么样。」
  「那是先生长得高才这样说…」我小声咕噥。
  「你要想长高,也不是没法子…」
  我正竖起耳朵,就听声音忽地没了,才觉疑问,眼里见着前头,忍不住一愣,就也跟着傅宁抒停下来…
  前头来的是李易谦,看起来像是才从舍房那儿出来的,手里还拿着把伞。
  「先生好。」他向傅宁抒问候。
  傅宁抒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提醒:「下雨了,别在外头多待。」
  「是…」
  李易谦应着便走,经过我旁边时,顿了一顿,往我看来一眼。我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他已经快步的向前走了。
  傅宁抒似乎没觉得奇怪,只是又迈步。
  我慢慢跟上,犹豫着要不要说李易谦知道了,那日不是什么掌柜送我回来的事儿…
  「先生…」
  到房门前时,我忍不住,还是出声了。
  「先进去再说。」傅宁抒淡淡地道,推开了门。
  我喔了一声,赶紧进到里头。
  不过,他又让我先收拾整理,晚些再说…
  然后等打水擦了澡后,又看了点儿书,就睏的眼皮直打架,想也没想上床就去睡,于是提也没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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