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那雨一直下到隔日过午才停。
  当然也就没去射箭场——但以李易谦的话来说,就只是躲得过一时而已,下回又到莱先生的课,天气就好得很了,只差没出大太阳。
  然后莱先生见着我练习,又摇了摇头…
  可其实,我感觉自己已经很有进步的,至少拉得动弓了呀,就只是…嗯…箭射得不太远而已。
  不是射不太远,而是根本没射出去吧,李易谦见了,老是这么泼冷水。不过他说归说,还是看不过去的再教我一次。
  说也奇怪,和他不理我的时候一样,同我开始说话也很突然,总之又和之前同样了,有时候课上完,会等我一块儿离开,要去哪儿也会问。
  虽然我挺纳闷的,也好奇他前一阵子到底气什么,可又怕问得不对,让李易谦再闹一次彆扭,想想就觉得算了。
  要是又让李易谦生气的话,射箭这一门,就没得问人了…
  平常很多科目都能问傅宁抒,可莱先生教的课,有点儿不好问,不是傅宁抒答不出来,而是…唔,都是得亲身示范吧。
  而这大晚上的,能去哪儿示范…
  就算傅宁抒肯摸黑到射箭场来,我也不敢,这里白日感觉就阴凉阴凉的,到了晚上肯定更可怕。
  所幸还有李易谦…
  比起其他人,他还算有耐性,也讲得仔细,之前曾问丁驹,听得我越加混乱。
  而有次去问陆唯安,他就讲了一次,便很不耐烦,直说我真笨;一边的陈慕平看不过去,就跟我解释了动作,可我还是没听懂,陆唯安就把我赶开,拉了陈慕平到另一边去练习。
  不过那会儿,我才恍然一件事儿。
  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事儿了。
  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呢,怎么不管是李易谦,还是陆唯安或陈慕平,那脾气都好像天气一样,说变就变的。
  不过,只要都不再冷冰冰的不睬人就好,莫名其妙也不怎地。
  唔…总之,多亏有李易谦,那箭稍稍的射得远一些,虽然距离射靶还有一小段距离,但莱先生看过后,终于点头了。
  最近开始,只要是文先生的课,就得到棋室去下棋。
  书院的棋室有三间,其中一间平日都是开放的,时常有学生会进来玩棋。
  之前我也曾进来过,就看他们把那些黑子白子随便的放,可神情都很正经,有时眉头还会皱紧紧的,像是很苦恼的样子,连带在一边看着,也觉得纠结起来。
  就觉得…围棋是很困难的东西。
  文先生讲了一次规则和玩法,但班里的学生似乎一早都会的,没谁看着是听不懂的样子。
  …好像除了我而已。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李易谦便说,但还是同我一块儿下起来,一边教我怎么玩儿。
  之前看人玩儿,都觉得随便下子儿就好啦,想那么多做什么,实际开始玩了之后,才知道真是不能随便放子儿的。
  而且连拿棋子的手势也不能随便…
  中间就让李易谦纠正了不知几次。这棋子这么小一颗,光用捏的都不好捏了,居然都用夹的放下,真是折腾人。
  不就下棋嘛,这么讲究做什么…
  而且一点儿也不有趣,不管怎么放子儿,没一会儿就让人给封死了。
  李易谦似乎很厉害…
  还有陆唯安也是,班里就他们两个,像是都没输过。
  但他们两个,从没一块儿下过棋…
  对了,好像…直到现在,他们也不常说上话。
  记得才到书院的时候,李易谦就说了陆唯安一句,后面…有时候也会泼陆唯安冷水。
  他们关係一直都不算很好…
  为什么呢?我现在才又想这个问题。
  不过我也没问,感觉要是问了,李易谦又要生气——他时常莫名就气起来了,还是少惹他不高兴吧。
  也不可能去问陆唯安,他气起来可比李易谦可怕。
  书库里边有一只缺了一角的棋盘,以前上头堆着书,最近那堆书被搬开了,我才发现。
  只是没有棋子…
  之前老是赢不了人,有空间时,我就会去棋室,可同人还没下完一盘,对方就不想继续,让我站旁边看着去。
  我想了想,就去问正好到这儿的林子復,问他怎么没有棋子,他像是也讶异有这么棋盘,便说回头找找。
  过了一天,他就拿了来。
  只是…
  同我玩不到一盘,他就直叹气,嚷着不能这样放的,不能这样走的。
  听见林子復嚷嚷,席夙一就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了过来,看了看棋盘上的落子,又看着我,便道方才那子儿下错位置了,不然就可以把黑子提吃了。
  我呆了呆,有点儿迟疑,可还是只有点头,没问他要怎么下才对…
  反正…也不考下棋的,文先生说了,虽是必须会的,可主要是陶冶性情,若是考试就没意思了。
  只是后头还是一直输棋,我越觉着闷,后来就只除了课堂上下棋,不然也不到棋室去了。
  这个我就没问傅宁抒,唔…总不能连下棋怎么赢都得问他嘛。
  虽然…不是没想问过,可后来就又作罢。
  算了,我就是不懂…
  而且,有一次同李易谦去乐阁找东门先生,桌子上摆着一盘没下完的棋。东门先生说千万别碰乱了,等傅先生回头,还要继续的。
  我愣了愣,就看了一眼…
  黑子和白子围的地…唔,好像不相上下。
  我不禁偷偷问李易谦,看得出哪边会赢么?他摇了摇头,说是很难讲。
  东门先生像是听见了,呵呵一笑,便取了一粒白子放上,跟着问李易谦,接下来黑子该怎么下才好。
  我看李易谦似乎有些犹豫,好一会儿,他才取棋落子儿。
  你要这样啊…东门先生点点头,就又取了一子儿放下。
  李易谦就皱起眉,迟迟没有取子儿走下一步。
  我在一边完全看不懂,只是想…等会儿若傅宁抒回来,见着自个儿的棋让人走乱了,会不会不高兴呀…
  想着的时候,忽地有一手从李易谦身侧越向前,取起一粒黑子,放到东门先生最先走的那一子儿的下方,顺势提吃了两粒白子。
  我愣了愣,抬头就见是傅宁抒…
  走这里,她的棋路就被封死了,便听傅宁抒对李易谦道。
  李易谦一怔,瞧着棋盘,神情沉了一沉。
  东门先生则像是可惜的笑了笑,道着又输给你一次了,便再叹口气,回头就去拿要给李易谦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向里头去,忍不住问傅宁抒,怎么知道要走那里的?
  傅宁抒唔了一下,只是收起了棋子,边问我也想玩儿么?
  我本来要说想的,但又想他这么厉害,肯定玩不到半局…这样就太扫兴,就摇了摇头。
  傅宁抒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收拾。
  我看着他动作,隐约想起方才那一盘棋…
  那看着就是下了好一阵子的。
  早上东门先生给我们上过课,傅宁抒也是,下午他们好像也都没有其他班的课了,是有空间能下棋。
  傅宁抒他…是不是时常来找她呢?虽然他和林子復交情也好,可却不常看他们待在一块儿间聊,或者做什么。
  不知怎地,一这样想,心里就觉得…
  唔…怏怏闷闷的。
  我忍不住抬手捂在胸口。
  东门先生不仅人美,又温柔,也懂很多琴乐,好像书画也不错,现在连下棋都懂,同她在一起,一定不会无聊…
  不期然的,脑里浮现送傅宁抒扇子的那女人…
  怎么了?耳边听傅宁抒问。
  没有…我鬱鬱的说。
  傅宁抒看着我,微皱了下眉,就说身体若不舒服要说。
  没有不舒服…我小声道。
  傅宁抒听了就没有再问,只是碰了下我的额头,才像是放心了,便把收好的棋子放回架子上。
  就这一次后,只要李易谦说要来乐阁找东门先生,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就觉得一点儿也不想。
  以往他说要来,我总是很愿意跟的,因为东门先生这里,总有一堆好吃的点心。所以李易谦还觉得奇怪,问了半天,看我真的不想,才没再问了。
  其实…我也没讨厌东门先生,或是怎么了…
  就只是…有一点儿事情想不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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