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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旧时波上

  我怔住。

  那青年半侧着面,手里捡着摊子上的小东西,似在对摊上的小哥问话。

  我驀然恍惚,脑海隐约浮现多年前的印象。

  对…他的印象。

  路静思。

  多年不去想起的名字掠过心间,连带着此刻人群中的身影,好似同过去重叠起来。

  原来,我还记着当年的他。

  记得他个子不高,分明瘦弱的身板,一张脸仍似孩子般圆润,高兴的时候,那一对圆亮的眼会笑得瞇起来。

  记得他说话时,那样不带防备的亲近。

  过往忽歷歷在目。

  我盯着此刻的身影。若真是他,个头似是高了一点儿,样子似没怎么大改,依悉还是过往的那个少年。

  他真在这儿。

  眼中的青年似已与对方讲好价,他转头…

  我驀地感到心慌,却不捨得移开目光。

  「…易谦哥哥?」

  忽听人唤,我陡然回神,满腔的激动转瞬消散。我木然的瞧向周家姑娘,对上她忧疑的目光。

  我暗沉了口气,开口:「抱歉,一时走神。」

  周家姑娘微笑,面露赧意,「是妹妹不好才对,耽搁太久,才教易谦哥哥觉着无聊了。」

  「哪儿的话。」我即刻道:「我正好也瞧瞧风景。」

  周家姑娘又笑,「妹妹都好了,我们往上走吧。」

  「嗯。」

  我让她先行,仍旧忍不住转头。

  那处摊子前仍围着人,可已不见那抹淡青色的身影。

  东门世家盛名之时,水月庄尚藉藉无名。

  可不过十年,水月庄的名头逐渐抬起,底下商号一间一间拓展,接连参或几桩江湖大事儿,眼看已要追过东门世家。

  但,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祖辈之中,旧时为东门家办事儿,不曾出过差错,可一次,当时的东门家主误判形势,为了避祸,牺牲了手下一干人等。

  那些人受到追杀,包括我的祖辈一家。

  期间死了不少人,祖辈携馀下后生隐入乡野,待事情平了,已是好几年过去。

  东门家富饶的一如既往。

  祖辈取出旧时藏匿的珠宝钱银,先是开了钱庄,利滚利的累积了大笔钱,再着手开设商号,一家又一家。

  之后,建盖了水月庄。

  这时的水月庄仍是一般商贾,待到祖父手上,才积累了更多钱银及人脉,踩着东门家一步一步往上。

  东门家不要的,水月庄即刻接收,无论是钱或者人。东门家办不来的事儿,那么便由水月庄出面。

  那时的东门家主,一派文人雅士的作风,底下武人食客不受重用,一个一个远离,剩馀的一些迂儒,在危难之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祖父派了叔父潜入,从里掏空东门家的财势。

  叔父利用东门家的姑娘的信任,出入藏有那些古谱名琴的楼院,并在东门家逐渐衰败时,用计使得东门家主卖了那些东西,然后暗里转手去了水月庄。

  那些古谱里,除了琴谱,还有往昔抄录的已失传的刀剑谱。这也是江湖人对东门家趋之若騖的因由。

  没了这些东西的东门家正式破落。在一个夜里,东门家主放了把火,烧光了东门家百年基业。

  水月庄大仇得报。

  只是…

  东门家后人仍在。可多是老弱妇孺,他们并不知其中因由。叔父用此劝了祖父,寻了个地方安置那些人。

  那时,叔父已钟情了东门家的姑娘。

  东门家的姑娘却是明白人。她明瞭祖上所做得错事儿,但看着父兄逝去,又加诸是她信任叔父之故,再难忍同叔父一块儿。

  她带着自个儿父亲所予的琴远走。

  那具琴,便是流殤琴。

  祖父在收来的千百卷古谱中,未曾找着一卷名为的流殤的琴谱。

  流殤琴之所以出名,除了是以羽蚕丝作絃,还在于为它所创的琴曲中藏了玄机。听闻,製琴的人与创曲的人是一对伴侣,两人精通乐理,在剑艺也有所造诣。

  祖父细想后,认定琴及琴谱在东门姑娘手里。

  他将叔父遣开,另派人去寻。

  可不久后,祖父便去了,爹接手庄上一切,仍在搜找流殤琴。爹也不为难东门家馀下的人,仍是好生照顾着。

  而叔父,在祖父去后便出了关,多年未有消息。

  一日,爹的至交到庄上拜访,说起了一样消息。对方道,位于渭平县城的崧月书院里,有个姓氏东门的女先生。

  崧月书院名声响亮,哪个名门子弟不知?

  自来庄里便请了有名的西席教着我,倒也不用特地上书院。我也未想考得功名,对入朝为官,半点儿也无兴致。

  可是…

  我对流殤琴极有兴趣。

  过往我看过叔父手里一本手抄的琴谱。上头的曲子,连庄上对世上曲艺博闻的先生都不知。

  我猜那是流殤曲。

  以叔父及东门姑娘的感情,许是看过的。但,叔父未将抄来的曲子给予祖父,而是藏得妥妥的,只有我小时不经意瞧见,才拿了出来。

  叔父离家前,把抄谱的本子予了我。

  我暗中习练,可总觉得哪里差了一点儿。

  是故,听闻可能有东门姑娘的消息,我遂地同爹讲,愿意去一趟书院。

  爹允了我。不过,他不想两家后人再仇视,让我见机行事儿。

  我去了书院。而果然,那是东门家的姑娘。

  本来,我不想道破身份,可是…

  没想到,陆相之子也去了书院。

  陆相与爹有私交,往昔我便见过了陆唯安。他大约被宠惯了,讲话总有些颐指气使。

  我从前就看不惯他作为。他那种人,怎可能瞧得起旁人,揽了个人说是作朋友,倒不如说当个使唤的。

  那人却是傻傻地,真把陆唯安当成朋友。

  头天去到讲堂里,我瞧见那人让陆唯安赶开,一个人坐去了后边的空位。我心念一起,遂地坐去了隔邻的位子。

  他瞧来,似乎认出昨儿个与他说话的我。他对我一笑,兴冲冲的问我名姓,讲出了自个儿的。

  「你叫什么?我叫路静思。」

  我瞅着那对圆亮的眼睛。

  「李易谦。」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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