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前日他病着的迷濛恍惚,他这时是清醒的,直接而澄澈的望着我。我不想移开目光。
  第一次毫不遮掩,任由心中情潮放肆…
  而他望着我,亦是一眼也不眨。
  「先生…」他说:「你生得真好。」
  这样的话,我从前听得多了,可从没有像是这一刻的喜悦悸动。
  我朝他欺近,问着他:「如何好?」
  「都——」
  我没让他说完,吻住了他的唇。
  我再不想那些应不应该顾虑的,拋去踌躇。他不识何谓喜欢,我教他理解便是。他并不需懂得太多,只要懂得我即好。
  他未曾闭眼,始终与我相望。
  他问,语气神情皆是困惑:先生为何亲我呀?
  我不是无以解释,但却不言,只又亲吻了他。这一次不再浅尝即止,他的喘气急促了起来。
  我扶住他轻颤的身子,缓缓退开。我与他凝视,只问:「讨厌么?」
  但,我知道他不会的。
  果然,他毫无犹豫,摇头道着不讨厌。
  如此真率,我不禁笑了,再问他:「喜欢么?」
  他怔了怔,但细声说了喜欢两个字,神情隐微流露困惑。他喃喃出声,问:「那先生到底为什么要亲我?」
  不想他这样执意答案,我以为他其实心里有着抗拒。他急忙否认,模样显得着急又委屈。
  他只是…想要知道个究竟。
  或许,他并不是完全的不能明白…
  不过我已是决意,不管他懂不懂得这样的情感,都是不会松开手。
  我看着他,便一笑,掌心轻捂了捂他的后脑。
  「因为你很好。」我这么说。
  好到足够教我全无所谓的待你。
  十八
  林子復的来到,并不教人意外。
  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加诸一些缘故,虽仍是年节,林子復与我仍会碰面,一同查看汇整过的帐目,以便相商。
  不过,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在月照楼里办的;而林子復也从没有来得这样早,甚至未说一声便逕直过来。
  那会儿尚未走进屋内,我便觉气氛不对。
  他的事情,林子復一直是知晓的,初时也帮了许多,而他与林子復虽不至于亲近,但也未曾露过怯意。
  可此时,他的模样却隐约…似是惊怕。
  我不禁皱眉。
  林子復好似对他出现在这儿,觉得不能理解,见到我时才神色略隐,彷若无事儿的言笑。
  我没有意思留客,林子復便拿他来当说词,终是问起来了,口吻咄咄,颇有相逼之意。
  「他不会正好这几天都住在这儿吧?」
  与我相交几年下来,林子復自然要摸懂了我的脾性;我一向都不是太热心的,多次问及他的事儿,其心中如何没有猜想。
  林子復何等聪明人。但有时候,心思太聪敏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我如何没看出来林子復眼底下的意思,分明的不以为然。
  这已不是第一次,
  好,真是好得很——从来我想做的,都不须谁同意,亦不许谁来干预。
  我呵呵地笑出声。
  「是又如何?」
  林子復当即变了神色。看来,再多说都是话不投机,我心中冷然,遂地发话送客,转身出了屋子。
  没想到林子復却追了来。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不是要责问,我只是没想到,我以为你会——」
  我心中微蹙,霎时停下回过身。
  大约没有料到,林子復脚步一滞,脸上顿了顿,才把话说下去:「我以为你会——你心里会明白,他与你不是合适的,你们差距太多了。」
  这话十足可笑——我便欲转头,却被一把拽住。
  林子復神情严正,近乎一字一句:「我担心的不是他会害了你!而是你要害了他。他的出身平凡,与我们都不同,尤其是与你。」
  我不作声,只与林子復对视。
  林子復眉头深蹙,「到时候,宁家若要对他做些什么,他根本无从招架。」
  宁家…是了,宁家。
  放眼天下,没什么不能为的那个宁家。
  若有那样的一天…
  不,不会有的。
  绝不会允许——我微微一笑。
  林子復还说着声音便停了一停。
  「你…」
  「我以为,你要拿那些世俗礼教来说事儿。」我平淡道:「倒想不到,你是这样关心他的。」
  林子復面色变了一变,彷若尷尬。
  我继续道:「无论如何,自有我护他周全。」
  林子復一阵张口结舌,才咬牙切齿似的说出了句:「你真的是…自负。」
  呵,这个我倒是承认,便道:「确实如此。」
  林子復默然,只实实在在的叹出一口气。
  言尽于此。
  我不再多讲,林子復自也未再多说,直到要离开时才又提起。
  「…为什么会是他?」林子復问。
  为什么?是呀,为什么——我没有犹豫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这时被问了,仍旧只有一个答案。
  不知道,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
  正是恰好,有个人来到了身边。这个人毫无心机,单纯的掛念,单纯的担忧,单纯的开心。
  单纯的教我眷恋。
  因而才发觉,原来自个儿也会有想绑住一个人的念头。
  送了林子復离开后,我去寻他。
  一整个下午,他很是安静。
  吃饭那会儿,他便一句话也没有,后面忙里忙外的,与徐伯抢着事情做,大冷天里,出了一身的汗。
  见到我时,他的目光隐约有些闪躲的意思。
  我心里其实也没恼,但看他忽然这样生分,是有一些说不上什么的滋味儿。
  倒是才知道,他以为我生气了。他说着话时,低垂着头,声音颇为委屈,似有那么点儿怪我冷淡了他的意思。
  还以为,他真是什么都不想的,居然兀自纠结了好半天。我才明白,他忙乎一下午的原由是为了什么,不禁感到好笑。
  坦白说,若要说生气,自然也不会是因为他。
  听我的回答,他似有点儿迟疑。
  我瞧他鬱鬱的神色,便问他说一个缘故。他望着我,口中支吾一阵,说出的答案这才教我着恼了。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沮丧,以及…似是自觉的不如。
  他是真的以为教我添了麻烦。
  林子復并未对他多讲了什么,不过忽来的质问,以及骤变的态度,兴许便让他不由错想了意思。
  我一时沉默。
  林子復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即便没了宁家,我与他之间的确仍有着一层差距。今日林子復的质疑,是出于担心他,若换了旁的人,与他来说些间话…
  我知晓,日后这样的事儿并不会少。
  「以后,若不是我亲口说出来的,就全都不算数,知道么?」
  我便这么的与他道,他怔了一怔。
  他大约不明白这话里隐含了什么深意,但望来的目光,却丝毫未有一丝迟疑。
  看他点头了,我才驀然轻松。
  方知道,自个儿的心情竟不禁忐忑着…
  原来我不过是寻了藉口,喊他到一块儿而已,但驀地就浮现了个念头。
  本以为尚不是时候,却自然而然的,心中毫无抗拒…
  他问我打算做什么时,我便说出口。
  「去了你就知道。给你看一样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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