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拖着步子，走到平车前。

  微微垂下目光。

  柳茹雪，安静得躺在上面。

  画好了妆。

  头上，带着一顶毛线帽子。

  是因为她的颅骨上面有个塌陷，故意这么遮挡一下。

  柳茹雪双手在腹部交叉，指缝里，插着一朵黄花。

  王辉没有哭。

  只是脸色苍白如纸。

  只是额头大汗淋漓。

  只是身体剧烈颤抖。

  几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稳。

  刘丹的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得托住他的手肘，给他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支撑。

  “节哀顺变。”刘丹柔和的声音钻进王辉的耳朵，“阿姨走之前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柳茹雪快速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个总结。

  她有对不起的人，她希望得到原谅。

  “没关系。”王辉嗫嚅两下，声音几乎听不到。

  这句话，没有机会当面说。现在说也一样吧？

  人生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有遗憾，还有个念想。

  没有遗憾，就什么念想都没了。

  “鞠个躬，不要碰她，就该送进去了。”负责程序的师傅再次提醒，“你们去烧遗物，一会去大厅领骨灰。”

  “知道了，谢谢。”王辉就像是木偶一样，朝着柳茹雪鞠躬，然后看着工作人员将她推进去。

  身后又有一波在等候，王辉和刘丹转身离开。

  这一路上，王辉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如果没有刘丹的提示，他好几次都走错了方向。

  烧完母亲的遗物，王辉行尸走肉般进入大厅等候。

  这里更是一片愁云惨雾。

  不是来领骨灰的家属，就是来送行的亲朋。

  那种压抑，让人快要无法呼吸。

  刘丹也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神情萧索。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王辉终于领到了一个罐子。

  “我自己回去吧，抱着这东西上你的车，不合适。”王辉想了想，最后勉强一笑，“我自己租个车吧。”

  殡仪馆外面，有拉活的黑车。

  当然，要价不菲。

  钱如果不多，谁愿意干这晦气的买卖？

  刘丹也没多说话，她知道王辉也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跟着你的车走，到时候好有个照应。”刘丹轻声说了一句就自己朝停车场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王辉心中暖流涌动。

  刘丹是真够朋友。

  陪到这份儿上，够意思。

  门口，确实有车在等候，多数都是五菱神车。

  王辉一出来，立刻有人凑上来，一脸严肃：“兄弟，市区两百，郊区三百。”

  远处，刘丹看着王辉和黑车司机面无表情的聊天，心中不是滋味。

  至此，王辉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已经全都离开。

  而且关凤耀和柳茹雪的离开，相隔只有几个月。

  他刚刚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又失去了他们。

  王辉的内心，刘丹无法揣测，但是自问如果是她，她恐怕早就疯掉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王辉面前。

  后排车窗落下，露出单洪的笑脸。

  他朝王辉勾了勾手指：“上车，有话跟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