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艾，我要吃馒头，我要吃馒头！”蠹鱼孙不只一次地叫嚷道。

“馒头没有，药汤一碗，千金难买，对你免费。”慕少艾翘着腿，倚坐在竹藤椅上，看着边上烟火阑珊的锅炉，答得轻快悠然。

蠹鱼孙瞪着慕少艾，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牙痒得厉害。

“慕少艾……”千年神鱼么，多的就是耐心与坚持。

“嘘！”话未说完，慕少艾忽然竖起食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此时，隐约听见黄石阵内似有异动。不一会儿，异动加剧，飞沙走石之音，不绝于耳。接着但闻一声长叹，有人声传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拒人于千里之外——药师你这种做法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山间闲僧一枚。”听到来人的声音，慕少艾不禁笑道。

“嗯哼，既知是友非敌，你这阵法也该收起来了吧？”

“呼呼~是友是敌目前尚不能定义，无事不登三宝殿，且说你的来意吧。”慕少艾口中说着，却已站起身来。

“哎呀，当然是来探望好友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啊！”说话间，慕少艾已经来到黄石阵内，栖身于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好整以暇。

“善哉善哉，善良的你怎能忍心看我如此狼狈哉？”阵中之人一边轻巧地避开乱飞的石块，一边看着慕少艾说道。

“巧言令­色­是虚伪的表征，难道现在的出家人流行不修口业？”慕少艾作出不解状。

“名为破戒，自然与常规会有一些出入。”破戒僧面­色­不变，答得自然。

“哈~承认自己的巧言令­色­了吧？”

“哎呀，好友啊……”破戒僧无言。

穿过黄石阵，扑面而来的依旧是淡淡的飘渺无形的云烟雾霭，在深入几步，空气变得清朗，带着几丝药草的芬芳，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多年未见，你还是未变，”慕少艾在前面引路，“连手上的羽扇竟也不曾换过。”

“真正让我惊讶的是你手中的水烟管命有够长。”破戒僧轻摇羽扇说道。

“呼呼~这不是说明药师念旧么。”慕少艾悠然吸上一口烟。

“念旧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就是执着，执着是苦啊！”破戒僧感慨道。

“唉呀呀，”慕少艾连连惊叹，“我收回你未改变这句话，多年未见，你身上的禅机是越来越浓了。”

“嗯哼，好说好说。”

二人且走且行，来到风亭。

“我近日得到一种好茶，顺带来请好友一同品评。”破戒僧说着拿出一袋茶叶，以及一壶茶水。

“嗯~”慕少艾有些惊奇，“是说破戒僧终于想不通要戒酒了么？”

“耶~酒乃游走四方不可或缺之物，不过偶尔么也是要换一换口味。”破戒僧顺手将茶叶放入壶中。

慕少艾衣袖一挥，顿时出现一堆炉火。

破戒僧微微一笑，将茶壶架到炉火之上。不一会儿，只闻芳香四溢，清冽悠长。

“这种香味…是梅花。”慕少艾沉吟着说道。

“不错，”破戒僧取下茶壶，倒上一杯，“请好友品尝吧。”

“唉呀呀，你亲自为我倒茶…”慕少艾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杯茶，“药师我有不好的预感呢…”

“说这句话就太伤我的心了。”破戒僧摆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喂喂~”慕少艾接过茶杯，说道，“还劳烦你转过身去。”

“为何？”

“这种模样实在是影响我品茶的心情啊。”

“哈！”破戒僧朗然一笑，看着慕少艾将茶饮进，“怎样？”

“嗯！滋味甘甜，不隐泉香，温润清冽，不失梅魂，好茶！不知这茶叫什名字？”慕少艾赞不绝口道。

“这茶的名字得由这茶的主人来告诉你。”破戒僧笑眯眯地说道。

“嗯？茶的主人？”

“唉呀呀呀，不要用这种戒备的眼神看着我嘛，不会害你，不会害你啦！”看到慕少艾一脸的怀疑，破戒僧连忙解说道。

慕少艾不语，摆明一副信你有鬼的神态。

尘世翻腾，多的是入眼的喧嚣，浮华之下，难得有片刻的清闲。风亭之内，慕少艾与破戒僧聊着过往的经历，轻松的语调，安宁平和，是友人之间难能可贵的交心。

转眼晚风渐寒，破戒僧看一眼天­色­，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叨扰许久，还请好友见谅了。”

“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慕少艾多少有些叹惋。

“嗯哼，据我预测，应该不会太迟。”破戒僧说得淡定。

“喂~别在我很有感触的时刻说这么扫兴的话好不好？”

“哈哈哈~”

不知不觉间，剑子已经在谷中修养了一些时日，眼看日头很高，空气很清新，自己却闷在谷中不能出去，心中就难以平静。特别是一想到崖上众人尚不知晓圣踪的真面目，更是忧心万分。

“看你眉头皱得这么紧，我带你出去走走。”不知何时来到剑子身前的阿九出声道。

“阿九，好意心领，只是我的烦恼不是出去走走就能消除。”剑子应得有气无力。

“那…”阿九挠挠自己的耳朵，忽然眼睛一转，一声饱含情感的叹息溢出口中，“唉！”

“嗯？阿九，你为何叹气？”剑子扭头看着阿九，却发现阿九正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啦，只是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眉头皱得很紧？”阿九指指自己的眉心问道。

“这…确实…”紧到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这就对了，”阿九负手迈步，一边仍是紧皱着眉头，“看我眉头皱得这么紧，你这个大人是不是应该带我出去走走？”

“……哈~阿九，真是多谢你！”怔忪片刻，剑子终于展颜笑道。

阿九扶着剑子慢慢在迷谷中迈着步，绕了一圈冰湖，绕了一圈风亭，就在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去黄石阵绕一圈的时候，却终于看到了在不远处描描画画的慕少艾。

“少艾，人带来了。”阿九上前说道。

“很好，从午时走到未时而已，我说九少爷，这回你大大进步，大大成功了。”

“不要太夸赞我，我会害羞。”阿九很是谦虚。

“哈哈哈~我假装褒，你还大方收，不愧是我的爱徒，脸皮的厚度一流，给你一字：赞！”

“客气！”

看着这对另类的师徒，剑子再度无语。

六

“十五…十六……”

“阿九，身为患者，我该有休息的权利吧？”剑子停下练习，擦一擦额上的汗珠。

逍遥云掌，出掌逍遥，几遍之后，只觉全身真气流通顺畅，似再无阻滞。一套再简单不过的掌法，竟能有如此疗效，剑子心中不禁钦佩。

“休息嘛也要等练完掌再说，快啦快啦，还剩四遍而已。”阿九一边替睡得惬意的慕少艾捶着双腿，一边紧紧地盯着剑子仙迹。

“打个折扣，两遍如何？”剑子一脸认真地讨价还价。

“诶，你这大人怎会这么孩子­性­，看你眉毛、头发白，还爱跟孩子计较这么多。”阿九不满地晃着脑袋。

“计较，正是朋友之情。”剑子语重心长道。

“现在我们是医生跟病人啦，医生说的话最大，病人乖乖地听，不然我要拿针出来喽。”阿九作势伸手入袖。

“哈哈~很有的威胁。”剑子笑道，摆开架势，再运掌气。

“阿九，”慕少艾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双眼，“日头落了，该做晚饭咯。”

“今天你要吃什么？”阿九歪头问道。

“呀，我有选择的余地？”慕少艾讶然。

“有，焦饭还是米糊？”阿九回答得­干­脆。

慕少艾无语望天，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阿九真是可爱。”看着阿九活泼的身影渐行渐远，剑子不禁说道。

“嫌归嫌，养在身边嘛起码肚皮顾饱。”慕少艾哈一口水烟，眸中难掩笑意。

“相处这几日，剑子还未能向恩公郑重道谢。”剑子又道。

“多谢多谢，不谢不谢，谢来谢去，够了够了。”慕少艾挥一挥衣袖，转身看着剑子仙迹，“我说你呀你，虽然心系中原、忧心天下是好事，不过嘛，也要认清自身的状况，过分的心急只会适得其反，拖延你康复的脚步。”

“崖上崖下，出世入世，我身在崖下平静，心悬崖上安危。”剑子无奈道。

慕少艾摇摇头，“不必要的担心，不必要的焦虑，以素还真的为人，还需要你挂心苦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素贤人尚不知晓圣踪的真面目，何况还有出手金银邓王爷在暗中蠢动。”

“哈~你也太小看素还真了，以他的满腹黑水，要染黑一个中原苦境也不成问题，更何况旁边还加上一个谈无欲。”慕少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