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时,温龄与一寸并肩站在老树下等待。
不一会儿,只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右边的人搀扶着左边的人,左边一人泛黄的袈裟十分具有分辨力,正是了源大师。右边一人戴着蓑帽披着斗篷,虽然正弯腰扶着旁边的人,步履却十分稳健。温龄一眼便觉得,这人骨气极硬。
由于春天的南山湿气很重,来上香的人并不多,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两位僧人相互佛拜后,温龄深深作了一揖,以表尊敬和欢迎。
四人进了寺中,两位来客似乎微怔了怔。眼前的僧人一些不足十岁,一些已有五十多,一些残缺身躯,一些动作僵硬、神呆滞。
南山寺三年来收留孤苦无依的陶人,头一次上山的人看见了当然会感到吃惊,常常上山的香客们已不以为意见怪不怪了。
一寸将会面安排在东厢房中,任何人不得打扰。慧质放下手中的茶点就低着头离开了。
那人终于把蓑帽取下,回过头一直看着温龄,那目光让人有几分怕,但温龄并不避忌,浅笑着迎上去。
看着眼前的男子,温龄神似乎有一瞬征住。他相貌俊朗,穿着紫色的衣袍,衣领袖摆处有金丝绣上的云龙纹,全身上下透着不可描绘的贵气与强势。尤其那双眼睛最为夺目,如同皓月当空,似要洒出星光来。
温龄注意到,他的目光中有几分威慑力,更多的却是探究的趣味。这也不奇怪,两人对对方都是耳闻千日却第一次得见,不仅觉得好奇,更觉得奇妙。
不过一会,四人围坐在矮桌旁,温龄也自然的坐下,目光依旧坦然。她的人坦坦荡荡,心中澄澈明亮,并不畏惧什么探究。
“温施主,老衲也不做弯子,且直话直说了。ww”了源的眼睛深邃明亮,看着温龄的时候很和蔼,“温施主的作为,老衲也耳闻了许多,心中也钦佩你的仁德。只是,施主可知道,你所要做的事,其牺牲也是莫大的。”
温龄略微思考,说:“了源大师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了源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问,于是据实道:“了源卧榻已久,不知道施主说的日子。”
温龄正要说话,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那位贵客却开口了:“今日,朝廷征兵。”
“我看见了……”他继续说,“不仅看到了那些人,也看到了你。”当时他坐在高高的酒楼上,不仅看见了征兵的队伍,听见了那恸人的哭喊声,也看见了一辆马车上冲下来的白衣人。
原来是你。容成勾起唇角,当时他心中钦佩的那人,没想到现在就坐在他面前。他几乎一眼就认出她来,她挺直脊梁的傲骨,锋利如刀的语气,冷静默然的气质,让人记忆颇深。
温龄深深的看着他,目光中有些哀意。她上山后几次想将所见所闻说给一寸听,那场景她记得清晰,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目光中似乎有一种得意忘的默契。
“我行医各地,几乎日日不能好眠,夜里都能听到人们的**哭泣声。大师,你说的没错,这是莫大的牺牲。但是对于甘愿牺牲的人来说,这也是莫大的光荣。”温龄看向房门,虽然房门紧闭着,还是隐约看见寺中的僧人们都守卫在侧,他们纹丝不动的站立着,就像佛堂里的罗汉。
“‘双亲不离子女,有人成眷属,晨起去时家依旧安然,黄昏归时乡邻无人恸哭’曾经有陶人对我说,这是他们一生都在祈盼的日子。”温龄声音十分温柔动听,似乎在回忆极其美好的事物。
门外似乎有人在轻轻啜泣,温龄收住了声音。
“日照京池兮,欲归去兮;归去无家兮,卧居荒野;荒野虫兽兮,食我儿女;心念郎君兮,大漠已荒;踽行南山兮,有凤来怡……”寺中似乎有香客在咏唱南山寺的曲《归去》,琵琶声凝绝喑哑,声声似泣血。
一时间,南山寺里尽是低低的哭泣声。他们知道寺中有贵客,并不敢放声大哭,只是相互依偎默默的落泪。
温龄别开眼去看窗外绿树,并不想让人看见她在此落泪,其余三人眼眶也已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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