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个繁华的地方,龙蛇混杂。
皇室贵胄、文武将相、市民百姓,都以这里为场所,或实现着自己的抱负,或维持着自己的生活。这里有许多光明的地方,也有许多为一般人所不耻的场所。光明之处有着心思邪恶之人,黑暗之处也藏着珠玉。光明与黑暗交织,白色与黑色混合,演绎着别样的都中风采。
正阳门外,一条东流龙须沟上,飞驾着三粱四栏的汉白玉桥,北京人见皇帝祭天常过,便呼之“天桥”。此地汇聚了无数江湖人,拉弓、举刀、抖空竹,日日挥汗如雨,待赚得喝彩满场,得了这日举家生活费用后,才会渐渐散去。因为复杂,所以普通人家女孩儿都不敢独自来此,来这儿讨生活的,多是颟顸儿童、壮硕汉子,或有几个中年媳妇们,就已是绿叶中的红花,引人注目了。可这几日,天桥东侧一个角落里,来了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眼若点漆,眉如墨画,素面朝天,却比得上许多擦了“云烟斋”最上等胭脂的小姐们。这样一个女子,在这里是格格不入的,因而过往之人,总不免多看她几眼。这姑娘不拉弓,不举刀,不跳舞,不舞空竹。每天傍晚,拣着人最多的时候,站在那里,琵琶弦一拨,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唱的什么,大家都不懂,只觉得那声音清清脆脆,煞是好听。人长得漂亮,歌儿也不赖,几天下来,也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后,来听曲儿的人渐渐多了,许多更是特意到来,女孩儿也就变得一日三场,唱完之后,收了钱,安安静静地坐下去,拿出针线活儿,一针一线,或绣个雷峰夕照,或绣个三潭映月。俗人看了,虽没去那里,也说和画上一样,懂行的小姐丫鬟们见了,都惊呼是“难得的苏绣”,功夫也是上成。于是有人打听起她的姓名,她却红着脸,话也不说,时间久了,也没人再问,遇见了,点个头,走时挥挥手。也有几个少年,常把个目光留在她身上,心中所想谁都知道。不过因京城防卫严,女子又总一副清淡模样,也没敢生事。
乾隆二十四年,三月三日。
成婚刚一年的永琪、小燕子、紫薇、尔康四人禀明长辈,又请了晴儿,齐齐出宫游玩踏青。一日下来,人倦马疲,便说笑着走进“会宾楼”。车马离酒楼还很远,就被宝丫头看见,跳进去,对着老板老板娘们嚷了声,不到片刻间,门口就挤了一排。等马车停稳,扶的扶搀的搀,热闹非凡。好容易安排妥了,柳红让伙计把马牵到马厩喂草,左手拉着小燕子,右手牵着紫薇,一行人径直上二楼去,坐到常坐的位置上,说笑一番。永琪心细,谈笑间看见晴儿与箫剑时时目光相对,欲言又止,别别扭扭,略想想,收拾些点心茶水,递到箫剑手里,笑道:“晴儿难得出来,你们去隔壁,把悄悄话说一说吧。”然后把变成红关公的二人一推,推进隔壁房间里,笑嘻嘻地回来。其余诸人惊异,互相对着目光,半晌,齐声哄笑,尔康拍着永琪肩膀,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察人心思了?”永琪摇头,没有告诉他们,他曾无意见到晴儿对着一方绣着“剑”字的手帕,在月下发呆的事情——因为,他觉得,晴儿也许宁可这些事成为她与箫剑的小秘密。大家只要了解晴儿与箫剑之间有情,便足矣。
在宫里变得成熟许多的小燕子,一见到这些知心好友,霎时活泼起来。一会儿要帮柳红端果盘,一会儿要去逗金锁的儿子,一会儿又和宝丫头玩起“翻花”来,看得尔康不住摇头,问永琪:“不是说她长大了么?怎么一眨眼工夫,就变成小孩子了?”永琪把剑放到桌上,伸手拿过一壶“老君眉”给自己沏上,抿一口,笑道:“出了宫,就没了那些眼睛盯着,小鹿也就恢复本性了!”小燕子嘻嘻哈哈的,倒也听见了这些话,一手抢过永琪的茶杯,气呼呼道:“说了不许叫我小鹿的!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永琪连忙作揖,赔笑几句,绕着说几段笑话,把小燕子逗笑了,才又接过茶来。柳红奇道:“怎么说她是小鹿呢?”紫薇抱着金锁的儿子,笑着说:“你不知道吗?小燕子是‘最美丽的小鹿’啊。”柳红与柳青不知道当年凉亭之事,只有面面相觑,引得几个知情者大笑起来,其乐融融。
等大家笑累了,便坐着聊天,时而拿了点心,喂给宁儿吃。等日落西山时,忽闻外面有细细的歌声,仔细一听,唱的是:
“曲途漫漫,长路有涯,泪痕盈盈,新荷无依。
皑皑白雪,山中冬梅,皎皎银月,云间秋雨。
粼粼大厦,昨夜酒酣,片片尘泥,今朝零落。
寻寻觅觅,归来嫌早,凄凄惨惨,无枝所适。”
“她是这段时间才在天桥唱曲的,每天三场,闲暇做些针线。每天唱的都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写的词曲。不过一个姑娘家,这样餐风饮露,日日劳苦,也难为她了。”柳红见几人不认识她,解释道。
一秒记住www点xiaomawenxue(小马文学)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