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羲沉默了很久,似乎不愿想起那段往事。
梅若君静静的等着,看着南边,天地相交处,是黑中透着淡淡的紫色。
一阵哀伤的琴声从屋檐下传出,两人不禁一起看向下面。
后院的那颗树下,梅思远正在拉二胡,曲子很短,但首尾却能连接在一起,音调有些单一,可让人听了心里一阵阵酸楚,梅思远反复拉着,眼神有些空洞,他早已陷入回忆,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云汉羲一怔,声音有些飘渺:“这曲子我听父亲拉过……”
“两年前,就是三七年,我和你现在的年纪一样大。南方的冬天不是很冷,十月初,南京城里的百姓依旧照常生活,那段日子我周围的人最关心的是上海的战事,日本人打到上海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上海战败,日本人就会打到南京来,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上海不会失守。”
屋顶上的风很大,一阵阵的呼啸而过,风声呜呜的响着,就像无数的灵魂在痛哭,掠过屋顶上的两个人,吹向南方。
“十一月底,上海沦陷了,那时候我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知道日本人就要来了,城里的百姓也感觉到了不安,有很多难民是从上海逃过来的,他们说日本人在那里烧房子,抢劫杀人,还糟蹋良家妇女。大家开始惶恐,有钱人纷纷逃走了,穷人只能留在城里。我家在南京算是富裕的,父母都是善良的人,平日里乐善好施,我想让他们快点逃,但是他们不肯走,我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爷爷对我父亲说‘我们老了,死就死了,你快带着汉羲他们逃吧!’我父亲很孝顺,怎么可能扔下爷爷奶奶逃走?于是,他又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母亲,他要我们先走,母亲死活都不答应,说要死就死在一起。”说到这里,云汉羲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天。
梅思远的琴声变得不那么流畅,若君好奇的看着父亲。
她的父亲已不再年轻,两鬓斑白,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梅思远紧闭双眼,半仰着头,拉二胡的手有些颤抖,眼角闪着水光……
“十二月初的时候,天上有很多飞机,是日本人的飞机,飞机俯冲下来的声音很可怕,他们投下的炸弹就像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一样,带着那样的声音,一颗颗炸弹落在南京城里,到处都是轰隆的响声,那几天南京城的夜晚都被照亮了,到处都在着火,血红色的火燎着整个南京城。”云汉羲没有表情的述说着,他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我家是老宅,里面有一间地窖,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家人打算都躲在地窖里,但是我们的食物不够,有钱也买不到,城里的商铺都被炸毁了,因为地窖不是很大,只能容下五六个人,瑾年的父亲是我家的管家,但是几年前就病死了,他母亲是生他时难产死的,父亲让瑾年和我们躲在一起,家里剩下的工人都被父亲遣走了,父亲给了他们很多钱,然后父亲一个人出去了,他说要找些吃的,那天是十二月十三日,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十二月十三日,日本人攻进南京城,我们躲在地窖里,可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那些人的惨叫声,还有枪声,我母亲很担心父亲,见父亲还没回来硬是要出去,我们谁也拦不住,那天我发了高烧,神智很不清楚,母亲走后,我只隐约听见爷爷对瑾年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让汉羲出来,记住!你一定要记住!’后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了,只看见爷爷和奶奶也出去了,我迷迷糊糊的问瑾年是怎么回事,瑾年说,地窖里的食物不多了,爷爷奶奶说他们反正也活不了多久,要留给我们,当时我发烧得厉害,听了他的那些话心里很难过,后来,听到上面有枪声,然后,我听到爷爷的声音,我听见他大喊着‘畜牲!’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云汉羲又一次仰望着天空,似乎在寻找着哪一个是自己的星。
若君听得心惊,她什么都不敢问,静静等着他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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