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述、腓尼基和罗马的船舶制造者都很喜欢塞浦路斯的林木;在十字军东征的途中,大多数森林都被砍伐,制成了“狮心王”理查德的战舰。那时,山羊的数量十分惊人,平原上寸木不生。二十世纪,人们引进了日本金松,企图恢复这里树木繁茂的景象。然而,旷日持久的干旱之后,山脉北部几乎所有的日本金松和剩下的本土林木在1995年一道闪电带来的灾难中化为灰烬。
新闻记者麦丁·穆尼尔实在是伤心,不愿意再从伊斯坦布尔回到他一片灰烬的出生地,后来一个土耳其塞浦路斯园艺家海克麦特·乌鲁珊说服了他——他总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穆尼尔再一次看到野花让塞浦路斯的大地有了新的容颜:烧焦了的山坡上覆盖着深红色的罂粟花。乌鲁珊告诉他,有些罂粟的种子已经存活了一千多年,它们一直等待着大火把树林烧为灰烬后尽情绽放。
拉普塔村俯视着北部的海岸线。海克麦特·乌鲁珊在村里种植无花果、仙客来、仙人掌和葡萄,还虔诚地照料着塞浦路斯全国上下最为古老的一棵桑树。自从年轻时被迫离开南方之后,他的小胡子、下巴上的短尖髯和剩下的一簇头发就逐渐开始花白了,他的父亲在这里曾有一片葡萄园,还养着些绵羊,种着杏树、橄榄树和柠檬树。在这场纷争悄悄将岛屿一分为二之前,二十代希腊人和土耳其人一直在山谷*同生活。随后邻居们就突然被乱棍打死。他们看到一个土耳其老妇的碎尸——她之前是在放羊,这头咩咩叫的动物仍系在她的腰间。这太残酷了,但与此同时土耳其人也在屠杀希腊人。两个部族之间的仇恨和仇杀并不比黑猩猩相互残杀的欲望来得更难以解释、更为复杂:事实上,我们人类假装自己的文明模式超越了动物,但这不过是徒劳的自欺欺人。
从自己的花园往下望出去,海克麦特能看到凯里尼亚的港口,七世纪的拜占庭城堡建造在罗马要塞的遗址上,它守卫着这个港口。十字军战士和威尼斯人随后占领了此处;后来又来了土耳其帝国,再是英国人,现在又一次轮到了土耳其人。如今这个城堡成了个博物馆,里面藏着世界上最为珍贵的遗产——1965年发现的一艘完整的希腊商船,它沉没于距离凯里尼亚一英里的海中。沉没时,船上装满了磨石和成百上千个陶瓮,里面装的葡萄酒、橄榄和杏树果。沉重的货物使它迅速下沉,水流将它埋于淤泥之下。船上装载的杏树果很有可能是遇难的几天前在塞浦路斯采摘下来的。根据碳元素测年法,这艘船大约是在2300年前沉没的。
因为避免了与氧气的接触,阿列颇松树做的船体和栋木都完好无损,不过它们还是得注入聚乙烯树脂,以防接触空气后开裂。造船者使用的是铜制的钉子,塞浦路斯曾经盛产金属铜,它们不会生锈。保存得同样完好的是铅制的钓鱼坠子和陶瓮,陶瓮多样的款式表明它们来自爱琴海的港口。
城堡十英尺厚的墙体和弯曲的塔楼用的都是石灰岩,它们是从周围的悬崖上开采过来的,塞浦路斯还处于地中海之中的那个时期沉积下来的小化石也在石灰岩中。然而,岛屿一分为二之后,凯里尼亚码头的城堡和精美的石制仓库被泛滥成灾的休闲娱乐场所遮挡,赌博、不健全的货币流通法律成为这个不被认可的国家唯一的经济出路。
海克麦特·乌鲁珊沿着塞浦路斯的北海岸往东,驶过另外三个天然石灰岩建成的城堡,城堡下凹凸不平的山体与狭窄的小路平行而立。海峡和海角俯瞰着黄玉色的地中海,这里有石屋村落的遗迹,其中有些已有六千年的历史。直到最近,人们依然能看到它们的露台、半埋的墙壁和防波堤。然而,从2003年起,另一次外来入侵摧毁了这个岛屿的面貌。“唯一的安慰,”乌鲁珊说,“是这次入侵并不算长。”
这一次的入侵者可不是十字军,而是上了年纪的英国人想寻找一块靠中产阶级的退休金就能买得起的、温暖的养老场所。狂热的开发商发现塞浦路斯北部这个不被认可的国家里,竟然还留有利比亚以北最后一块便宜、未被人类破坏的临海地皮,于是人们随意添加了土地利用的分区编号。推土机突然间铲倒了山坡上有五百多年树龄的橄榄树。红瓦屋顶的浪潮不久之后便席卷了整个大地,建筑的平面图被重复克隆成浇铸的混凝土。钱款刚一到位,房产公司就涌向海滩竖起了英语的广告牌,“地产”、“山间别墅”、“海滨别墅”和“豪华别墅”等字眼被添加到古老的地中海地名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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