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凤叹了口气，道：“确实只有一种人。”

陈铁牛沉下脸来，气贯右臂，一记掌刀向木箱劈去，木箱应声而碎。

突听“嗖”的一声，一条黑影自碎木中窜出，在诸人眼前掠过。

那黑影灵巧已极，半空中的碎木还未全部落地，黑影已凭空滑开了五六尺。

陈铁牛惊退一步，待他看出这条黑影只不过是个女人时，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孙小凤失声道：“居然是个女人！”

陈铁牛勉强笑了笑，道：“只不过是个女人。”

他口气听来虽轻松，其实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

陈铁牛心道：“倘若箱子里装的是女人，那我的百炼器械又会在哪里？”

卸岭门人散布天下，门中弟子历涉险阻危厄，几曾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就算是面对大凶大恶之所，卸岭门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但现在，得卸岭门千年传承的百炼器械不知去向，陈铁牛已急出了一身冷汗。

需知卸岭一脉历史悠久，创派至今已有三千余年，开派祖师宋公明铸造的十八件百炼器械，每一件都有着辟邪奇效，每一件都曾名动列国。几番江湖，卸岭门仗着陨铁所铸的百炼器械，虽没能独霸天下，倒也成了一方豪雄。可如今，装在红木箱子里的十八件百炼器械竟全部不翼而飞，反倒变作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叫身为卸岭门弟子的陈铁牛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惊？

船外风平浪静，橹声嘎嘎。

船内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那女人身穿一袭漆黑的夜行衣，再一掠之后，竟不慌不忙的坐在椅子上拍灰nAd1(

陈铁牛上前两步，指着女人的鼻子，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头也不抬，道：“贼！”

这般坦然就承认自己是贼的贼，陈铁牛还从未见过，他气的打颤，一时哑口。

孙小凤苦笑道：“我早应该想到，也只有贼会藏在人家的行李里。”

沈丫头道：“这个贼虽然也藏在人家的行李里，但和一般的贼相较起来，却还有些不同。”

孙小凤道：“除了贼架子要比一般的贼大外，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沈丫头嫣然道：“这位姐姐虽然是贼，却是一位雅贼。”

孙小凤道：“雅贼并不多。”

沈丫头道：“她就是其中一位。”

孙小凤道：“她是谁？”

沈丫头道：“空空妙手抚星河，落落丹心钓江山，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月中蟾。”

孙小凤道：“她是空蟾？”

沈丫头道：“对了。”

孙小凤心中一惊。

古来小盗窃财，中盗窃权，大盗窃国，其中最有名的大盗莫过于“空蟾”。“空蟾”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它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称呼。空空妙手月中蟾，这称呼都带着几分仙气，故被称做“空蟾”的人，其之盗出神入化，自然足可位列盗之仙班。

悠悠岁月，沧海桑田，历史上能够位列盗之仙班的人并不多，除了“空蟾”外，剩下的人屈指可数nAd2(发丘门祖师曹孟德、摸金门祖师荀文若、卸岭门祖师宋公明、搬山门祖师杨羲和，后人尊他们为“盗仙”，而继承“空蟾”名号的人，能与“盗仙”平起平坐，自是盗艺妙绝，有着不俗之处。

历任“空蟾”做过的案虽称不上惊天动地，却也都是常人难以办到的，不同于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空蟾可谓是普天之下最不贪财的贼，空蟾不会因为自己缺钱花而去偷，需要有人花钱请他，他才会去偷；空蟾也很少去偷金银珠宝，他只偷一种东西，那就是奇怪的东西。

越奇怪的东西，空蟾越感兴趣。

据说邯郸之战时，空蟾曾助信陵君窃得虎符，代领其众，前行救赵；东汉末年，吕布惨遭缢杀之后，空蟾曾从夏侯渊的军帐中盗出方天画戟；清朝年间，空蟾曾独身潜入紫禁城，于雍正登基之日，盗走漪龙台上的礼剑。

不过，现任“空蟾”的­性­子孤僻，近年来行事低调，少有活动，不知道这回为什么会藏在陈铁牛的木箱中。

陈铁牛冷哼一声，道：“什么空空妙手月中蟾，说得倒文雅，不就是只癞蛤蟆么？”

空蟾轻轻叹了口气，道：“癞蛤蟆都能盗走卸岭门的百炼器械，想来你这卸岭力士还不如癞蛤蟆。”

陈铁牛脸­色­变了变，突然反手一掌，拍在身旁的檀木椅上，结实的檀木椅竟被他一掌拍得粉碎，显见铁砂掌的功夫已练得不差了。但空蟾却连脸­色­都没有变，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只是凝注着自己白玉般的细手指，淡淡笑了笑，喃喃道：“幸好你不是我的老公，粗手粗脚的——”

陈铁牛怒喝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今日你若不归还箱子里的百炼器械，休想从我这里走脱！”

空蟾又笑了笑，道：“你这人不仅是个光棍，还是个傻子，人家千里迢迢钻到箱子里面去，自然不会只为了十八件俗不可耐的东西nAd3(”

陈铁牛目光闪动，道：“你不是为了百炼器械？”

空蟾道：“当然不是。”

陈铁牛道：“那我的百炼器械呢？”

空蟾道：“被我扔了。”

陈铁牛脸­色­又变了变，道：“扔了？你为什么扔了？”

空蟾悠然道：“你这箱子也不造大一点儿，老娘进去之后，被里面的那些劳什子弄得心慌气闷，你说该不该扔？”

陈铁牛愣住了，愣了半天，突然又大笑起来，指着空蟾笑道：“好大的贼架子，好一个月中空蟾，你知道我通常是怎么对待癞蛤蟆的么？”

他顿了顿，重重的道：“先杀好洗净，起锅加热，再放油煸炒，之后配上姜、蒜、辣椒，红烧！”

说着，陈铁牛向腰间的铁钎探去。

孙小凤摇了摇头，道：“陈兄且慢动手！”

陈铁牛瞥了他一眼，道：“莫非孙兄还想留她一命？”

孙小凤道：“不敢，只是这位空蟾终究是一位雅贼，陈兄为何不给她个面子，看看她钻到箱子里究竟是想­干­什么，这一路上，若有空蟾这样的佳人相伴，岂非也是一件乐事，陈兄以为如何？”

空蟾的眼睛很亮，笑起来也很令人心动，她的腰纤细而柔软，看起来就像是春风中的杨柳。只是这枝杨柳却从头到尾都裹在一袭漆黑的紧身衣中，不免令正在门外偷窥的胖子大呼可惜。

陈铁牛微微一怔，道：“佳人？她是佳人？”

孙小凤笑而不答。

陈铁判细打量了一下空蟾，若有所思的道：“孙兄看女人的眼光倒也不差。”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娘们儿实在糊涂，竟敢动老子的百炼器械，今日她是活不成了的！”

孙小凤居然也没继续阻拦，笑道：“既如此的话，陈兄就动手吧。”

他似乎不再担心陈铁牛接下之举会唐突佳人，坐在椅子上打起哈欠。

陈铁牛见孙小凤不再­干­涉，便抄起铁钎，往空蟾脑袋上招呼。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接着铮的一响，钎身抖动，陈铁牛手臂酸麻，铁钎险些脱手，心中一惊，向后跃开，叫道：“谁？”

房内房外皆无人回应，陈铁牛低头一瞧，只见地上有两粒­干­莲子。原来两粒莲子自窗外飞了进来，一粒打中铁钎，一粒打中他的手腕。陈铁牛暗暗乍舌，眼光游移不定，刚刚两粒莲子来势奇准、力大劲厉，竟像是暗器高手所发，看来船上还有空蟾的同党。

不过，空蟾行事一向独来独往，她的同党又会是谁呢？

难道会是那位白发的老艄公？

老艄公的年纪已近花甲，竟会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风尘异人？

孙小凤在一旁看着，心里越想越兴奋。

相较之下，陈铁牛就不大好受了，其中一粒莲子打在他右手的太渊­茓­上，这一击不疼，却麻得厉害。

他咬紧牙，忍住麻，铁钎虽没有离手，但头上却已布满了汗珠。

孙小凤眯着眼，像是半睡半醒，道：“怎么回事，陈兄还好么？”

陈铁牛看着空蟾，无奈将手中铁钎收起，道：“还好。”

空蟾眼波流转，柔声道：“这位卸岭力士不是要做红烧蛤蟆么？怎的不动手了？”

陈铁牛铁青着脸，瞪着空蟾道：“老子没料到这里的癞蛤蟆不少，备的料不足！”

空蟾笑道：“刚才用莲子打你的可不是癞蛤蟆。”

陈铁牛道：“癞蛤蟆的同党不是癞蛤蟆，难道是吃癞蛤蟆的蛇？”

空蟾又笑了，道：“倒不是蛇，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陈铁牛道：“这里并没有你的朋友！”

空蟾道：“你怎么知道没有，难道贼就不能有朋友么？说不定那人也是贼呢？”

陈铁牛脸­色­­阴­沉，道：“你的朋友是谁？”

空蟾悠然道：“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听说这几年他混得不错，已当了潘家园的老板，不知你认不认得他？”

陈铁牛凝视着她，缓缓道：“京城潘家园有十三位老板，每一位老板都分管一类古玩，有的专门打理玛瑙玉翠，有的专门经营皮影脸谱，不知你说的是谁？”

空蟾淡淡道：“我说的老板姓唐。”

陈铁牛道：“可是潘家园的大老板，唐一全？”

空蟾道：“正是唐一全。”

陈铁牛心中暗惊，怔了半晌，突然大笑道：“就凭你这女人，也配和唐大老板交朋友？”

空蟾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他。”

陈铁牛的笑声汀了，眼睛朝窗外扫了一眼，道：“难道他真在这艘船上？”

空蟾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回那十八件百炼器械？”

陈铁牛冷冷道：“不错，无论是谁拿走的，都得完完整整还回来！”

空蟾道：“既如此，你直接去找唐大老板要吧。”

陈铁牛道：“百炼器械在他那儿？”

空蟾嫣然道：“不在他那儿，难道还会在我身上么？”

陈铁牛的头像是突然裂开了，裂成了四五个。

潘家园的唐大老板可不简单，这人出身在饮誉武林的暗器家族，以暗器和毒药雄踞蜀中的唐门。

唐一全不仅是潘家园的大老板，还是唐门子弟中的一流高手。

刚使莲子打­茓­的人真是名满京城的唐一全么？

真是将古玩视如自己­性­命的唐大老板么？

陈铁牛简直不能相信，却又不敢不信。

只听沈丫头突然道：“唐大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