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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朕本红妆下 > 第二章 惊喜连连

第二章 惊喜连连

从来没有想过,她竟会喜欢上自己的敌人。

不是亲人间的关爱,不是朋友间的喜爱,不是上下级间的赏识,而是……男女间的情爱。

他是为情所困,不顾一切,她,又何尝不是!

联姻……

两个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轻轻甩头,可能吗?他想得未免太天真!

她与萧冥之间的仇恨,两国多年的宿怨,哪里是这轻飘飘两个字尅化解的!

就算她愿意,萧冥也不会答应!

此时她能做的,只是守着他,看着他,在大军出征的前夜,卸去棱角,不再敌视,给彼此留下点温暖的回忆,留下那转瞬即逝的璀璨光亮。

仅此而已。

时间静静流逝。

期间有人过来,请她去用餐,被她以身体不适推脱过去。

再后来,雷牧歌拉着李一舟来了,她仍没开门,只说自己想在屋里呆着,让他们加强守卫巡逻,听得门外两人嘀嘀咕咕,低声猜测她是否月事提前,最终还是被她命令着离开,只在门外留了她要的热水和药。

天­色­渐暗,她拉开窗帘看了一会,又再拉好,关得严严实实。

检视过李一舟送来的药,七七八八一大堆,并附说明,外敷内服的,调经止痛的,另外还有一粒乌黑的药丸。

拈起那粒药丸,她默然想了一会,再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那张怎么也看不厌的俊脸,也不知过了几多时辰,才见他眼睫微动,闭着的双眸终于缓缓张开,一丝亮光又重新回到黑眸之中。

他蹙着眉,看了看周围的景致,目光转到她脸上,便是一动不动了,­唇­角勾起,慢慢扯起一个很孩子气的顽皮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交给别人。”

秦惊羽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难过,轻叹口气,过去端了水杯来喂他。

“鞋子上那么多灰,都快要破了,你之前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扶起他来,柔声发问。

似是不习惯她如此温柔相待,萧焰愣了一愣,才答道:“我从苍岐过来,骑坏了三匹马。”

“多久没睡了?”她再问。

萧焰赧颜一笑,在她连连追问下,终于道出:“三天。”

秦惊羽气得在他额上轻敲一下:“你呀!不要命了么?”

萧焰笑了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开怀,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满足喟叹:“能这样抱着你,我就是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秦惊羽顺从靠着他的肩,小心避开他的伤处,言语间是难得的温存,又满含娇嗔:“傻子,尽说傻话,那匕首不比我琅琊神剑逊­色­多少,你也不想想,方才我若是没能及时收手,你岂不是要当场丧命!”

“我的命,早就交到你手上……”他喃喃念着,眼神迷蒙。

秦惊羽心思明了,主意已定,此刻也不再矜持,凑上去亲亲他的­唇­,叹道:“说你是个傻子,还真是!”

萧焰嘻嘻一笑,听得她平声问道:“苍岐那边是什么情况?”

“很糟糕,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就连皇宫都……”他顿了下,黯然言道,“我最小的妹妹,茉儿,没及时逃出来,被砸伤了脸。”

萧茉?伤脸……破相了?

秦惊羽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不表露,只道:“是么?”

萧焰叹了口气,忽然抬眸看她,旧话重提:“我的提议,你怎么说?”

秦惊羽略一挑眉:“什么提议?”

“停战退兵,议和联姻。”他道。

秦惊羽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这个问题我们过后再议。”

萧焰听她话语中已有所缓和,不由得大喜过望,心神松弛,又要闭眼睡去。

“睡吧,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她含糊说着,主动握住他的手。

“你不走,陪着我。”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微微撅着嘴,十分稚气可爱。

“嗯,我不走,我陪着你,今晚一直陪着你。”秦惊羽含笑承诺。

今晚,只是今晚而已。

到了明日天亮,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一切还要继续。

萧焰闭着眼,­唇­边是一抹心愿得偿的笑意,默了一会,又睁眼道:“你再亲我下。”

秦惊羽瞪他一眼:“你再说话,小心我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萧焰吐了吐舌,赶紧闭上眼,过不多时,忽觉幽香袭来,­唇­上一阵暖意。

是她的­唇­瓣,贴上了他的,那香软的丁香小舌轻轻一探,就撬开他的牙关,灵活进入,他正欣喜,却有一粒圆滚滚的东西被她推了进来,带着股淡淡的苦味,一下子就滑入他的喉间。

“你……喂我吃什么?”深吻过后,寻得空隙,他轻声问道。

“毒药。”她娇喘微微。

他也没多想,只料得是辅助疗伤的药丸,大手包裹她的小手,有以下没一下地抚弄。

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他含糊喃道:“我不想睡,我还想亲你……”

“乖,好好睡觉,睡够了才有­精­神,伤也好得快。”秦惊羽替他理了理被角,怕他睡不舒服,也不避讳男女之别,将他外袍腰带长裤一并脱下。

奇怪,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情,此时坐起来居然丝毫不觉生硬,倒像是平时做惯了一般。

她停下来,不觉哑然失笑,遇到他,奇怪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久而久之,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为他已睡熟,然而不经意地,他手指一动,扣紧了她的手,似在梦里低喃一句:“别走……别去葫芦谷……”

秦惊羽敛去眼底的迷惘,涩然一笑:“凡事不能太苛求,有此一晚,已该知足。”

这一晚,本不在她意料之中,却是真实地发生过。

她与他,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如此靠近,如此惊心,却又如此激|情。

那一瞬间,她抛开了所有的矜持,所有的仇恨,由着本心行事,不顾一切去迎合,去感受,去沉沦,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美好得无法言说的梦。

既然是梦,便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所以,她在士兵过来请示之时,叮嘱其向李一舟要了有安眠功效的药丸,趁他不察,骗他服下。

且让他,就在这里安静沉睡。

而她,终将踏上南行之路,下一站,将是在……葫芦谷。

决一死战!

卷七 凤舞九天 第十一章 今夕何夕

半夜,下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

到天明,听得外间各处的声响越来越大,秦惊羽揉了揉­干­涩的眼,梳洗整理之后,即向床上之人投去最后一瞥。

没有片刻犹豫,她转头,过去拉开门闩,推开门,走了出去。

“传朕旨意,此处保持原样,不准任何人入内。”见得迎面而来的杨峥,她沉声道出。

“是,陛下。”杨峥点头。

听得这话,她又放心几许,屋中留够了清水食物,还有各式药草药丸,足够他养伤之用,等他三日后药效消除,按时醒来,她与萧冥之间也当有所了断。

雨收云散,顶头初晴,秦惊羽一身铮亮铠甲,站在风离的城墙上,手持帅旗,直指天穹,聚气扬声道:“将士们,你们说,这逆天而行屡犯罪孽的逆贼是谁?”

大量将士齐声高呼:“是萧冥!萧冥!”

秦惊羽微微颔首,再问:“那逆贼的头颅,尔等可愿为朕取来?”

雷牧歌素来治军严苛,制度明细,虽罚过极严,但他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自己所受远远甚于军中将士,是以威震全军,无敢拂逆。而自这位少年天子来到军中之后,赏功随之增厚,将抚慰将士后方家小的额度提高到前所未有,特别是寒关与风离两役,战后论功行赏,奖赏提拔的将士多不胜数。在其麾下,只要奋勇杀敌,就能获取军功荣耀,即便战死也身后无忧,名字能够刻入石碑,供入英烈祠年年受飨。

如此一来,她在军中的人望大大提升,加之她俊美无双,高贵尊荣,全军上下的的将士除去对其有畏惧之心外,更隐隐有种绝不愿被瞧不起的争强念头。

她这一句,大夏将士的情绪顿时如一滴水掉进油锅,轰然炸开,呼声震天:“愿取逆贼头颅,为陛下献礼!”

紧跟着,西烈大军也是昂首高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阳大军隔了一会,也随之大声叫道:“齐心协力,共讨贼寇!”

誓言掷地有声,见三国联军士气高涨,秦惊羽微微一笑,指着南方的山岭,帅旗一挥:“前进!”

当下西烈五千铁骑充当先锋,三国联军步伐整齐,浩浩荡荡出城,朝葫芦谷的方向开进。

由于葫芦谷的特殊地形,之前制造的霹雳战车太过笨重,只得弃之不用,留在风离城中,除此之外,她还给杨峥的守军留下诸葛连**的图样,令其日夜赶制,作为城池防御之用。后防得当,后顾无忧,她才敢迈开征战的脚步,挥师前进。

在出兵南征之前,老师韩易曾将她与雷牧歌叫去,慎重警告,说这葫芦谷又称“死泽谷”,地气卑湿,雾多风少,其独有的瘴气足以致命,加之外公穆青也有严厉告诫,并会同李一舟一道制出防护措施。

她虽有神剑护身,无所畏惧,但所行还有众多联军将士,却不敢掉以轻心。刚到葫芦谷地界,就下令大军停驻,由李一舟向军中负责发放防瘴药物,相互督促服下。

此时已是黄昏,暮­色­苍茫,眼见谷口在望,嶙峋的山石如野兽獠牙森森,秦惊羽想了一会,终是宣布在此安营扎寨,就地歇息。

萧冥大军早已进入谷内,离风离不过一日行程,却始终按兵不出,还在风离城内频频动作,制造事端,其原因无非就是想拖住她,白己好在谷中­精­心筹备,酝酿有利战局。

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倒令得程十三无奈现身,率队归拢,很好!

萧冥,他想以逸待劳,她也不会傻得去疲劳应战!

如今离葫芦谷口还有三里之距,可进可退,不足为惧,雷牧歌与李一舟已经在四周划定区域,布置防御工事,并撒下防毒防瘴的药粉。

也罢,就在此驻扎一夜,等次日一早再向谷中进发。

晚间照例升帐议事,一夜事繁,待到例会完毕,已是月上枝头。

夜­色­清寒,雾重结露,送得诸将出帐,她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微微瑟缩。

等转身回帐,还在铺床,就听得帐外传来低唤:“陛下。”是雷牧歌。

“进来吧。”秦惊羽信口应道。

帐帘掀开,雷牧歌大步踏进,手上捧着一床叠得整齐的薄被,含笑道:“这露宿荒野,比不得在风离城中,你小心些,夜里注意不要着凉。”

“那你呢?”这回数十万大军进军葫芦谷乃是轻装上阵,除开必备的粮草,大型辎重都留在了风离城,士兵们都是挤在一起和衣而眠,只有将帅才有单独被褥的福利。

“我?”他摸了摸已冒出短短胡茬的下巴,笑道,“我跟一舟轮流值夜,一床也就够了。”

秦惊羽盯着他手指抚过之处,心思有丝恍惚,不由得又想起另一张温润光洁的男子面孔来——他说他日夜赶路,三天没有睡觉,面上却是­干­­干­净净,难不成在见她之前,还特意剃须洗脸过?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雷牧歌凑近轻问。

“没什么。”她扯回思绪,朝他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我最怕……你对我客气。”雷牧歌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过来,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细细端详她的五官,她的眼,声音逐渐放柔,“昨夜没睡好,今晚还是早些安寝吧。”

“我昨夜睡得很好啊。”秦惊羽微怔一下,便是极里撇清,这一天下来,她都是努力打起­精­神,连个哈欠都没打一个。

雷牧歌看着她,眼神里有些高深莫测的­色­彩,默了一会,他低沉道:“那名士兵很确定他看到的是真切的人影,而不是眼花,那样的轻功,除了萧氏兄弟,不作第三人想,所以,我和一舟带人搜查过全城。”唯一没有搜查的地方,只有一处,不说也罢。

“哦,可有收获?”她随口问道。

雷牧歌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

秦惊羽不经意避开他投来的目光,她很怀疑他知道什么,甚至知道她屋里有人,但他选择默不作声,她也不必刻意提及。

清了清嗓子,她笑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件事,想问问一舟,麻烦你帮我叫他……”

突然腕间一紧,却是被他大手握住,秦惊羽不由蹙眉:“做什么?”

雷牧歌深吸一口气:“羽儿,你听着,我可以不介意你将他藏在房中,把昨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你何必对我如此,要急着赶我走!”

秦惊羽望向他,但见那张英武俊朗的脸庞此时正微微颤抖,眼中闪耀着莫名复杂的光辉,无端慑人。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有些东西自己一厢情愿隐藏起来,却并不意味着别人也看不到!

自欺欺人的,不止是她,还有他啊!

手指垂下,她无力坐倒在软榻上,低低道:“不是的,我真的是要找一舟说事情。”具体何事,她却不能告诉他。

心里涌起些许歉疚,但是骨子里那份倔强却容不得她低头,咬着牙,她轻声解释:“其实,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

昨晚的事,发生的那么仓促,那么怪异,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也许,只是一时迷惑罢了。

更何况,她已经那么决然地离开,不正说明了她最终的选择吗?

帐内一片静寂。

许久,才听得他的声音徐缓响起:“我知道,我相信你。”

秦惊羽吃惊抬眸,她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他却说,相信她?

雷牧歌再叹一口气:“怎么这样看着我?”笑了笑,他手掌下滑,搂住她的腰,将她的整个身子按进他的胸怀,“我不是个大度的人,我也会吃醋,也会小心眼,所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不笨,自然明白,若是跟她较真在意,只会将地推得更远,而这军营里,个个都是情敌,一个不慎就会帮肋别人,打压白己!

秦惊羽张了张嘴,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果他发怒,争吵,那她肯定是梗着脖子死不认错,然而他竟先服软,却是令她始料不及,说起来,她已经承认与他的关系,两人现时是未婚夫妻,但她却与另外的男子孤

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待了一夜那么久!

如果易地而处,换做是她遇到这样的事,那么她也会理直气壮质问,然后……然后……

然后又将如何?她想象不出。

“不会有下次了。”她低道。

雷牧歌俯下头,轻吻她的鬓角,嗓音低沉而醇厚,带着莫名的笃定:“顶多,他只能陪着你一夜,而我,会陪你一辈子。”语气还是那么自信,那么霸道,也令她的自责减轻不少。

都过去了,不必再想,且珍惜现在。

两人再没说话,只默然相拥,感受着此刻的宁静。

过得片刻,雷牧歌这才放开她一些:“真的要找一舟?”

秦惊羽点点头:“有点事要问问他,是关于我父皇的。”

“那好,我这就找他来,顺便也给你瞧瞧那蛊毒的恢复情况。”雷牧歌又抱了抱她,转身出得帐去。

没过一会,就见李一舟掀帘进来:“陛下你找我?”

“没错,你来看看,这药草对我父皇戒除毒瘾可有帮肋?”秦惊羽从腰间摸出那只布包,递到他面前。

李一舟接过来,打开就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又低头深嗅一阵,惊喜道:“真是太好了,这就是穆老爷子一直在找的一种绝世草药,据说是生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功效奇佳,千金难求!陛下你怎么弄到手的?”

秦惊羽心头也是一喜,却不动声­色­道:“我的影士找来给我的。”

李一舟诧异看她一眼,也没多问,只着急道:“这药草还比较新鲜,我得尽快制成药丸,才能保持最大的功效,请恕我先行告退。”

“好,你赶紧去吧。”秦惊羽摆手道。

“那陛下的身体……”李一舟走出两步,又回头。

“我感觉很好,头不昏眼不花的,也没再晕过,那日也许真是劳累所致,你不必担心,快去吧,正事要紧!”秦惊羽极力保证着,推他出门。

李一舟重重点头:“我连夜制出药丸,明日一早就让人快马送回天京去!”

“好,别太辛苦。”

秦惊羽看着他疾步出去,心头一松,在软榻上坐了一会,正待除衣歇息,忽又听得外间有人唤道:“你睡了没有?”

银翼?

她起身走过去,掀帘一看,只见他直直立在帐外,手里又是一大叠被褥,比之前雷牧歌抱来的那床还要厚实,定晴一看,竟是两床薄被!

“你这帐子真是热闹,这个走了那个来的。”银冀见她盯着白己手上的被褥看,板着脸,把薄被一股脑推过去,“拿着,一床是我的,一床是那个魅影的。”

“魅影?他人呢?”

“不知道,我在路上碰到他,他给了我就走了。”

“但我哪里盖得了这么多?”秦惊羽看着手中的被褥,哭笑不得,帐中已有两床,再加上这些,一共死床被褥,他们当她是什么,冰块吗?就是冰块,也都给捂热了!

“要不,你把这两床带回去吧,我真要不了那么多。”她小心赔笑道。

银翼冷眼瞥她:“我知道雷牧歌也抱了被子给你……”后面的话不需再说,单从那冷冽的眼神,她也知道他的意思,留下雷牧歌送来的,却推脱他送来的,厚此薄彼,该当何罪!

秦惊羽扁嘴,悻悻然开口:“好啦,我都盖还不成吗?”

一床枕在头下,一床垫在身下,两床盖在身上。

很软,很暖,不仅是身体,还有心里。

这些个男人啊,一个个都对她那么好,真让她受之有愧,满心自责。

然而她心中,真正喜欢的,身心契合的,到底是谁呢……

这一夜,身心皆疲,睡梦深沉。

所做的梦光怪陆离,奇幻莫名。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又似乎是在看一段故事,不知为何,心头沉甸甸的,在重重压抑下却又有股异样的燥热在奔流涌动,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小腹漫延,逐渐散到四肢百骸,变成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令她辗转反侧,汗湿娇躯。

她确定,这是在现实中从未经历过的感觉,有点像,那日在雪山之中的温泉池,与雷牧歌赤裎相拥之时,心底浮起的些许感受,然而相比而言,却是比当时要强烈得多,想抓住什么舒解心中的饥渴,却又因为太过陌生而不知所措。

在这令人难受之极的炙热与躁动当中,她似乎看到前面有人,那人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她只知道他是名少年男子,却看不清他的身形与面目,那么模糊,那么不真实。

他只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却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压力,还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这是谁呢?为什么她对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走了过去,慢慢地向他靠近,站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似乎在跟他说什么,但在那迷雾似的梦境里,她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只觉得身上烦躁不安,燥热难忍。

她想将他推离,但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将他按住,他表现得那么被动,那么沉静,那么认命,而她,却是那么主动,那么热情,那么肆意,在一片微微荡漾的流水声中,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似的,攀上他的身躯,和他紧紧相拥,亲吻,爱怜,在极致的痛楚与欢愉中抵死缠绵……

这是做梦,赶紧醒来,她告诉自己。

可是明知是梦,却偏生醒不过来,被鬼上身般的着了迷,甚至于沉醉其中。

她想看看那个闯入她睡梦的人是谁,是什么模样,却总是影影绰绰,迷迷蒙蒙,就算她有超常的视力,也没法看清。

她急得大叫:“你究竟是谁?是谁?”

那人只是微笑,她能听到他的笑声,那么熟悉,却始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视力不管用,就连耳力也是如此,她没法思考,没法分辨,只见得水汽缭绕,有重重迷雾罩来,他抱着她,轻声低话,喃喃出声:“我爱你,殿下,爱你……”

是谁,到底是谁?

迷雾散去,那张脸,逐渐显兴,变幻万千,一会是雷牧歌,一会是李一舟,一会是银翼,一会是程十三,一会是叶霁风……似乎所有与她有过关联的男子都出现了。

到最后,画面定格,那个人,清澈的眸,挺直的鼻,温润的­唇­,那是萧焰!

刹那间她惊骇欲绝,本能将他推开,脚下一个不稳,砰然倒地,终于自梦中醒来,猛然睁开眼。

但觉自己满额冷汗,一身潮湿,而帐外阳光灿烂,正从帐碰的缝隙处明晃晃的透进来。

床头,是她的琅琊神剑,她猛然伸手抓过来,刷地一声拔出!

幽幽碧­色­,萤萤反光,照出她此刻的面容——

两颊红潮涌现,瑃情萌动,双­唇­却苍白无­色­,满目黯然。

为什么……是他……

心底的那个人,是上述任一男子都好,都行,却惟独,不该是他!

可是,她管得住自己的人,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卷七 凤舞九天 第十二章 绝处逢生

葫芦谷。

死泽谷。

一脚踏进谷口,秦惊羽方才明白这别名的来由。

这一天,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和煦阳光照下,她放眼望去,但见谷中雾气弥漫,深深浅浅,灰灰暗暗,整座山岭竟是纯石堆砌而成,中无树木,寸草不生,充满着隐晦之气。

而谷中却有许多发亮的地方,有的碧绿,有的艳红,有的墨黑,犹如闪闪的五彩宝石,虽无人烟生气,却别有一番异样风景。

“那是什么?”雷牧歌在身旁低问。

秦惊羽眼力奇佳,自然看得清清楚楚,蹙了蹙眉,她叹道:“是溪流水谭之类。”

俗话说,流水不腐,而这谷中的溪流颜­色­那么怪异,不是红就是绿,足以说明其中的瘴气有多可怕,筒直无法想象!

看着另一侧的银翼,她比划个手势:“叫你的亲卫都退后,跟着我走。”

银翼却是摇头:“不可能。”谷中的情势不妙,他也是看在眼里,自然不愿她率先犯险,再说,这由之前卫煞二部整编而成的五千铁骑从来是先锋部队,奇袭暗战不在话下,有他们在,就算有突发状况,也能护得她全身而退。

“我先去探探。”李一舟站出来,面上覆着层濡湿的纱布,“我与穆老爷子曾讨论过,一般来说,这山谷地势闭塞,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以毒蛇与毒虫的痰涎矢粪洒布其间,是以形成瘴气,只要找到瘴母,就能想出法子破解。”

秦惊羽有丝迟疑,虽说他医术不凡,人也机敏,但毕竟武功有限,又无护身利器,想了想,她去解腰间的琅琊神剑:“你带着我的剑去……”

“不可!”连李-舟在内,几人同时出声喝止。

谁都知道,琅琊神剑是她所独有的护身之物,也是唯一的武器,若是给了李一舟,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她又何以为持?

“算了,还是让我的亲卫去吧!”轩辕墨在旁听得真切,皱着眉头说道。看这几人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早闻这大夏天子有断袖之嫌,而今耳闻眼见,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别人倒也罢了,但李一舟是他东阳定下的驸马爷,可不能参与到这趟浑水中去!

“那好,有劳大王子!”秦惊羽点点头,不再推辞。身为东阳王室亲卫,其实力不可小觑,何况他们身上还有那珍贵的紫金藤腰带,毒蛇虫蚁根本没法近身,前往探路,确实比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一舟踏上一步:“我还是得去。”他是将军,更是医者,不弄清这瘴气之秘,大军就无法顺利前行,责任所在,不可逃避。

轩辕墨撇撇嘴,嘀咕一句:“薇儿怎么就看上你冷面小子……”说话间,却是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递了过去,“拿去戴上,进了谷小心些!”说罢又给身边亲卫递个眼­色­,意在让他们对这准妹夫贴身保护,不得有误。

“多谢大王子!”秦惊羽眉开眼笑,她眼尖,知道轩辕墨除了这腰带之外,拇指上那个大大的扳指也是银芒闪闪,不用说,这扳拈也是镶了银的紫金藤所制……看着真是眼红啊!

心里打定主意,等李一舟大婚,定然帮他递上大笔聘礼,东阳那边的回礼别的就免了,这紫金藤少不得要多要一些!

李一舟又发了些药物给众人随身携带,一行人准备完毕,便朝着谷口的方向行进。

没有一丝风。

山谷里静悄悄的,脚下水泽遍布,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根灰黑之物,像是腐败的水草,越往里走,越觉­阴­森,隐隐有腥秽的气息飘荡而来。

腥风之中,忽又伴着阵阵异香,只听得山石处悉悉索索,似有蛇蚁之类的活物感觉到紫金藤的厉害,惊惶后退。

就在身前数十丈外,却有一片浓浓灰­色­,如雾一般的巨大瘴气,浩浩荡荡腾起,左右延伸,高难见顶,彼此纠结涌动,仿佛看不到边界。

见此情形,那些东阳亲卫迅速聚拢过来,将李一舟包围在内,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阵型。

众人手持兵器,缓慢前行,渐渐地,进入了那灰­色­瘴气的边缘。

那瘴气如影随形飘荡而来,还未近身,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反弹着荡了回去。

李一舟见状一喜,低叫:“这紫金藤还真管用,连瘴气都能辟开!”

众人放下心来,跟着那退缩的瘴气又往前走,没走两步,但见眼前蓦然一亮,山坳间灿灿然作金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忽而从半空坠下来,小如弹丸渐渐飘散,大如车轮忽然迸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气逼人。

“啊,是瘴母!”李一舟脱口而出,脚步微顿,便是朝着那光亮冲了过去。

秦惊羽在谷口看得分明,心里莫名一沉,同时亦觉腰问琅琊神剑轻跳一下,继而猛然颤抖,叮叮作响!

“一舟,回来!”她急得大叫。

但距离甚远,李一舟一门心思都在那瘴母之上,加之瘴气重重,就算有紫金藤护身,也总有丝毫入得口鼻,神思已乱,哪里还听得到她的警告!

铮的一声,龙吟凤鸣,秦惊羽拉出长剑,疾飞出手!

一道碧光闪过,琅琊神剑朝着谷中闪电­射­去,一路畅通无阻,等到得跟前,突然间光芒大作,紫气萦绕,那金光五­色­的瘴母从中破开,四散飘溢。

与此同时,西烈的铁骑己然出动,飞速进谷!

铁蹄铮铮,瞬间冲过崎岖山路,那为首的西烈帝王弯刀出手,劈开迷雾,划破长空!

片刻,队伍退回,秦惊羽与轩辕墨面­色­—沉,几乎同时扑了上去。

所有进入瘴气之中的人,包括李一舟在内,脸上都罩着一层青白之气,神智昏昏,表情呆滞,而后冲进去救人的西烈铁骑,也是稍感不适,胸闷欲呕。

好在李一舟在进谷之前已有准备,给众人发了不少解毒药丸,有军医将药丸集中起来,加大剂量,分别给他们再次服下,过得半晌,才见李一舟面­色­缓和,定了定神,长叹道:“这瘴母,确实要命!”

就连他们佩戴有紫金藤的腰带,都被那瘴母的气味所惑,要不是秦惊羽那一剑,没人能活着回来!

现在只是过了谷口不远,要是再深入进去,单凭她这一把琅琊神剑,也护不了这数十万大军!

折腾一番,连南越军队的影儿都没见到,还险些损兵折将,真是窝囊!

秦惊羽抚着琅琊神剑的剑身,凝神想了一会,沉吟道:“朕来试试。”

以前都是一剑在手,单打独斗,还从未没尝试过更大的威力——

她,有心一试!

雷牧歌剑眉一拧:“怎么,你还想再冲击一次?”

秦惊羽点头:“没错,这嫜母见剑即逃,想来威胁也不算太大,朕只需充分调动神剑威力,应该可以保护大家进谷。”

以她此时的御剑之力,纵然护不了所有人众,至少一部分人马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而且,战机转瞬即逝,不在白天摸清情况,打通道路,到了晚上又是一无所成!

老是在谷口畏手畏脚,徘徊打转,如此下去,再高的士气,再好的心态,也必然给破坏得点滴不留!

“不行,陛下不能亲去冒险!”雷牧歌立时否定。

秦惊羽明白他的意思,此行确有风险,她心里也不那么有底,但她深信,战机能够掌控局势,全身而退。

“我和弟兄们陪你去。”银翼在旁淡淡一句。

秦惊羽闻言笑道:“甚好,有西烈皇帝亲卫保驾护航,牧歌你就不必担心了,好好守在这里,我们只是探路,很快就回来!”

雷牧歌微微皱眉,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西烈铁骑那是在无垠沙漠里练出的本事,来去似电,奔走如风,却是大夏与东阳骑兵所不及,有他们相护,自当安心!

“我也去……”一句话卡在喉咙,却是硬生生吞回去,主帅已去,他这副帅便必须留守,没任何理由一同前住,这是……他的职责!

还有她一直叮嘱他看好的那个执拗少年,于承祖……

叹一口气,他深深凝望那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瞳:“记住,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

秦惊羽飞身上马,驰向谷口,身后,是银翼和西烈铁骑。

疾行一阵,便已到得方才李一舟一行所到之处。

秦惊羽扯了扯缰绳,放缓速度,银翼在她耳边低道:“要不我先过去看看?”

“不行,队伍不能分散。”秦惊羽摆手,刚说完这句,就见前方原本空无的山坳突然黑沉沉一团。

是瘴气,瘴气又来了!

这一次,犹如狂风暴雨般,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始入瘴气之中,周围光线瞬间尽数消失,原本还明亮的天空无影无踪,四周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气雾,目光所及,竟不能远观至半丈之外。

几乎就在瘴气袭来的同时,当的一声,随她念力所致,琅琊神剑应声而出,紫气冲天,从下翻腾而上,形成一个绚丽的光圈,将她与身边诸骑牢牢护住,周围瘴气翻涌不止,却不能侵入这个光圈半分。

从里面向外看去,随着队伍静止不动,周围的瘴气如云雾一般,从前头分开又在身后凝聚,头顶脚下,尽是这灰­色­瘴气。

秦惊羽坐在马上,渐渐适应了当前形势,眼见瘴气只在身边游移,并不能对人身造成威胁,当下提起十二分小心,唤得众人策马朝前,谨慎行进。

只是,这瘴气之墙竟然奇厚无比,行了好一会,竟然还在其中,周围更是一片灰茫茫。

秦惊羽暗暗心惊,这南疆恶地,瘴气亘古不散,大军滞留在此,如不及时冲出谷驰,战机尽失,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她心中如此思量,意念却没放松,但见琅琊神剑光芒越来越盛,在这灿烂的金紫光彩之中,那灰­色­瘴气翻涌不止,却有减淡之势。

忽地,心头突然一跳,她疑惑看去,前方嫜气深处,赫然闪过一道雪亮光焰,却一闪即逝。

几乎就在同时,周围原木静静翻涌的瘴气猛然四散,瞬间消失,迷雾中却隐有人影晃动!

铠甲泛青,刀锋森然,那是……南越军队的装束!

“不好,有埋伏!”秦惊羽低叫。

此言一出,诸骑却是­精­神一振,在那西烈沙漠,什么样的恶劣情形没有见过,区区几个南越士兵,算得了什么!

自银翼接管飓风骑,便将其行军阵式摸了个透,并加以改良完善,这一直追随于他的亲卫更是个中­精­英,一声令下,诸骑立时变阵,准备以楔形阵强闯敌阵,将之分割切开,逐一歼灭!

不料他骑兵阵型一动,对面的南越士兵阵势也变了,从中向两翼分开,却露出中间一座雪亮的刀阵来。

整个刀阵锋芒如烈日般明亮,如墙而进,群起劈杀!

秦惊羽一眼瞥过,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词来:“陌刀阵!”

老师韩易曾说过,多年前西烈与南越在边境屡有摩擦,却一直隐忍不发,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南越先人创出一个著名的阵法,名唤“陌刀阵”,此阵正是骑兵的克星!

西烈在五国当中以骑兵闻名,当年全盛时期骑­射­之­精­天下无双,但遇到陌刀阵却是屡战屡败,绝无胜例,乃至于后来兰萨掌权,都不得已要请南越出面平乱,其目的,难说不是想要借机研究此项天敌阵法!

这陌刀阵,与她那霹雳战车一样,人力物力耗费巨大,但在破敌时却是威力无穷,再加上南越步兵销声匿迹潜伏已久,诸骑一旦踏入,就被打了个猝手不及,人仰马翻!

“快退!”电光火石问,她嘶声高呼。

眼见山谷深处南越步兵黑压压的人头,银翼弯刀一挥,诸骑将她围合在内,快速撤退。

谷内尚不知理伏了多少南越士兵,在陌刀阵的强大冲击下,威力发挥到极致,此地形势不比风离城,以硬碰硬实在讨不到好,为今之计,还是先撤出谷去,再从长计议!

“想跑……嘿嘿,没那么容易!”头顶上隐有冷笑之声。

秦惊羽听在耳中,却如雷震,这­阴­冷的声音,她死也忘不了,是他,萧冥!

回头望去,但见那光秃秃的山岭上旗帜飘扬,那张冷漠邪魅的脸容,此刻正低头俯视着她的队伍,面上是一抹狠绝的厉­色­,而他身边那名中年将领,眉眼间却有一丝莫名的眼熟。

是了,这葫芦谷地势奇特,草木不生,秽气萦绕不散,唯有山岭之上才有阳光普照,清风来袭,萧冥抢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对战,才能不受瘴气所扰。

而三国联军,只能从遍布瘴气的谷中通过,一开始就被敌人扼住咽喉,始终处于劣势!

这葫芦谷,是通向南越内陆的唯一捷径,如若改道而行,数十万大军就必须穿过这南疆十万大山,进入到莽莽原始森林,其中危险艰辛,不会比葫芦谷少多少!

难道,一座小小的山谷,就要阻住她挥师南进的步伐?

马蹄声声,众骑飞驰出谷,远远就见两人施展轻身功夫迎面奔来,是雷牧歌与魅影!

“陛下,没事吧?”雷牧歌奔到马下,着急发问。

魅影没有说话,望向她的一双眼却也充满了担忧与焦虑。

秦惊羽失神摇头:“我没事……”

滑下马背,但见银翼正在清点人数,此番进谷五十骑,损失了八匹战马,重伤两人,轻伤十余人,要不是他们退得快,只怕伤损远不止这些!

萧冥,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都怪我,太轻敌了……”她懊悔自责,之前被寒关与风离两役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加之三国联盟,实力大增,竟以为会一路凯歌,所向披靡……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陛下莫要自责,怪只能怪那萧冥诡计多端,暗设陷阱……”

雷牧歌话没说完,就听得背后一声冷笑:“不是说兵不厌诈吗,凭什么要将过错怪在我们大皇子头上?”

秦惊羽督了那少年一眼,突然想起一人来,福至心灵,脱口道:“于承祖,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你爹的尸骸吗?”

于承祖冷不防她突出此言,愣了下,才恨声道:“是又怎样!”

秦惊羽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觉冷笑道:“很巧,我方才看到了大活人,就在你那大皇子身边,活生生的于靖特军!”

于承祖跳了起来:“你吃了败仗就胡说八道,挑拨离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谎言的!”

“信不信由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秦惊羽懒得理他,转头朝银翼叮嘱两句,又唤来李一舟负责诸骑的疗伤事宜,自己蹙眉朝主帐走去。

在帐中坐了一会,就见雷牧歌进来,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秦惊羽托着腮,保持着之前沉思的姿势:“我在想,萧冥料定我们除了进谷之外,不会另觅道路,他所有的兵力都守在葫芦谷,后防必定空虚。”

雷牧歌听得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想绕道而行,从群山穿过去?”

秦惊羽摇了摇头:“舍近求远,不是我的风格,我是在想,能不能找到……第三条路?”

雷牧歌沉默一阵,叹道:“老师从未提过,地图上也找不到。”

“地图上没有,不见得实际就没有,如果我们能找到新的路径,派出­精­岳绕到萧冥后方,实施偷袭,就能扭转战局……”否则,就只能在葫芦谷中,与萧冥血战到底了!

只是,这横贯大山南北的通道,到底有没有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到第二日开始,接连三天,雷牧歌又组织了数次进攻,都被那谷中瘴气与陌刀阵所迫,为避免伤亡加剧,不得不一次次率众撤退。

看来,萧冥已经深谙谷中形势,甚至能利用瘴气为己所用!

敌暗我明,却如瓮中之鳖,毫无招架之力!

回回升帐议事,又回回无有对策。

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才好?

这日清晨,带着深沉的倦意走出帐篷,正与雷牧歌说话,忽见银翼带着一人匆匆而来,走到跟前,那人扑通一声拜倒:“主子!”

秦惊羽一见之下,又惊又喜,竟是之前派驻去往南越的影士之一,这是当初睹夜门创建之初的元老,绝对信得过。

“快起来,进帐说话!”

那名影士跟着她进了帐,在她眼神示意下,压低声音,急道:“属下得知主子进攻南越,想来必从葫芦谷经过,特地前来报讯!”

“快说,是什么事?”

“属下听说这葫芦谷瘴气作祟,不宜通行,而这山中另有一条捷径,极为隐秘,并不为世人所知。”

“真的?”秦惊羽按住心中狂喜,问道。

“属下不敢有瞒主子,这是属下在这里的相好所说,此是她幼时亲身经历,她对属下倾心仰慕,私定终身,绝对不会有所欺骗。”那名影士说得坦然笃定。

“很好,她愿意来给我们带路吗?”秦惊羽问道。

那名影士脸红了红,低声道:“她刚有了身孕,反应有点大,大夫说不能长途奔波,不过她已经跟属下详细说过这捷径相关事项,还画了图出来。”

雷牧歌在旁看着那简陋的图样,狐疑道:“万一她记错了呢?儿时记忆,难免会有偏差。”

那名影士急道:“她对我诅咒发誓,绝对是亲身经历的一段奇遇,不会有半句假话。”

秦惊羽长吁一口气:“胜从险中生,在当前形势下,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这条路存在与否,都必须死马当做活马医,无论如何,总比守在这里坐以待毙得强!”想起萧冥在山岭上狂妄的冷笑,她眼睛微眯,咬牙道,“如上天佑护,真的被我找到通道——”

那么,待她带领队伍成功踏出之日,就是萧冥的……死期!

卷七 凤舞九天 第十三章 逆流而上

据说,那女子的娘亲是大夏人,其父在两国边境做点小生意,在她五岁那年,娘亲不幸染病去世,父亲伤心之余结束了生意,带着她从大夏回去南越老家。

当年这父女俩,正是走的葫芦谷这一条路。

刚到谷口,就见有人从山谷里出来,说是里面瘴气太过厉害,尤其在春夏时节,就是健牡的大人都要生病,更别说是她这样几岁的孩子,所以当地人宁肯从猛兽遍布的森林里穿过,也不愿去山谷涉险。

女子的父亲听了劝告,于是转道去了另一条通向森林的道路,谁知人生地不熟,稀里糊涂连失了方向,还险些跌下山坡,就在走投无路之际,两人误打误撞遇到一位须发花白神仙一般的老者,老者对父女俩的遭遇起了怜悯之心,遂指点了一条横穿大山的道路。

女子记得当时那老者令她父亲发誓严守秘密,却对她未做要求,想必是觉得她年幼无知,却无顾忌,两人如愿走出深山,来到南越内陆,女子的父亲感激涕零,这十多年来一直不提旧事,守口如瓶,直到临终之际也不曾说过半句,谁知她却暗暗记在心里,这些年来从未忘记,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竟愈发深刻,并机缘巧合,将这桩隐秘告诉了身为大夏影士的心上人。

据那女子说,当年父女俩曾在这老者的石屋留宿一夜,感激涕零之际曾问及老者姓名,老者自称不醉翁,平生爱酒如痴,不欲与人交道。

如今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那老者是否还健在……

营帐中,秦惊羽向众人简要复述这个久远的故事,影士一事,自略去不提。

这两日下来,雷牧歌带人走访了大山周围残余的几家猎户,听他们所言,的确曾有传说,祖上曾有人横穿过达古山脉,用手里的兽皮跟那边的居民交换过­精­美的器皿。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又都是传说,那所谓器皿都己在猎户先祖逝世时陪葬入土,却无从考证,唯一带回来的,仅是只缺了角的破破烂烂的水罐。

“大家都看看吧。”她眼神示意,雷牧歌特水罐小心放在帐篷中间的案几上。

轩辕墨拿起罐子看了一会,又递给银翼,哪知后者直接撇嘴拒绝:“不必,朕对这些瓶瓶罐罐没有兴趣。”

秦惊羽听得好笑,他哪是没有兴趣,而是根本看不懂,这个西烈皇帝看来白己有必要给他培养些鉴赏能力。

一直沉默的魅影此刻却是伸出手,将罐子接过来,仔细端详一番,才低沉道:“这是南越贵族府中才有的物事,绝非普通作坊能够制造。”换句话说,这深山猎户人家,不该出现这等器皿。

秦惊羽闻言心头一动,这水罐虽不能直接证明那条穿山道路的存在,却在众人面前点燃了一丝希望之光,至少这捷径之说不是空|­茓­来风,遥不可及。

沉吟片刻,她决然下令:“明日一早,朕与西烈皇帝陛下一同去探路,一舟与魅影随行。”

雷牧歌剑眉一挑,首先站出来,问得直截了当:“为何没有我?”

“你是副帅,当留下来与大王子一道镇守大营,稳定军心。”秦惊羽淡淡道。 轩辕墨看在眼里,哈哈一笑,拍着雷牧歌的肩膀道:“雷将军,你家陛下人选已定,就不要争了吧,与我留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他只当这是围绕那断袖天子的感情之争,说话间不由得兴起几分戏谑意味。

雷牧歌瞥他一眼,见得那碍眼的笑容,忽侧头低道:“那好,一舟你这一路可要把陛下照顿好了,贴身守护,不得有误。”那音量,刚好让旁边的轩辕墨听得一清二楚。

“贴……贴身?”李一舟喃喃低语,不敢置信,这个霸道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慷慨了?

轩辕墨脑子转得飞快,立时反对:“陛下,我觉的还是让一舟留下来比较好,万一你们那条路行不通,他也好及时研究出这破除瘴气之法。”

雷牧歌恰到好处接上一句:大王子说的是,我见西烈皇帝陛下的亲卫伤得不轻,随行军医毕竟医术有限,有一丹在此看顾,那是再好不过。”

银翼轻哼一声:“朕的人,不需你来关心。”

秦惊羽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在他们眼中,这随行的差事真那么抢手吗?非要明争暗斗的,争个头破血流不成?

银翼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就是天塌下来他该跟着还是会跟着;而魅影,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有他在身边便是助力不小;至于李一舟,这里还真是需要他留守,毕竟那受伤的西烈亲卫,也是她以前的弟兄,另外,她也有心让这郎舅俩多多相处,搞好关系。

既然李一舟留下,与轩辕墨共同主事,再加上西烈稳重如山的曲老将军,这样的组合还是让人放心的,谷中又是瘴气又是刀阵,易守难攻,萧冥­精­心布置那么久,自然不会轻易出来,那么,让雷牧歌顶上李—舟的位置,随她前往探路,倒也不算太过分。

就算是她以权谋私,满足他一点小小心愿。

“那好吧,一舟留下,与大王子一道在此坚守。”秦惊羽看向轩辕墨,肃然道,“大王子,这三国联军,,谷口重地,萧冥大军伺机反攻的屏障,朕就都托付给你了,我们以三日为期,若未能探到出路,三日后定当回返!”

轩辕墨一改之前笑嘻嘻的神­色­,郑重点头:“陛下放心,我向你保证,此地绝不失守,只要那萧冥胆敢踏出一步,我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翌日清晨,怀揣重新绘制的地图,各路人马备齐,改作便服,整装待发。

除开她所点人员之外,银翼在亲卫中选出武功最好能力最强的三百名,加上魅影手下那二十来名黑龙帮弟子,还有那个十分可恶的少年于承祖,她交由魅影亲自看管,一行人骑着快马,依照地图所示方向,从大军后方悄然出发,踏破树林岩石,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蜿蜒南行。

初时道路尚且宽阔,参天大树棵棵林立,林木苍翠,灌木密布,千里云海一眼望不到边际。

有此美景可看,倒不觉疲惫,一口气奔出好几十里路,眼前景致倏地一变,林木开始稀少,山岩愈发陡峭,内谷中满是碎石土坑,大大小小,突兀嶙峋,战马踏在石头上,不断打滑,或是陷入坑中,根本没法骑行。

无奈之下,自然只好翻身下马,拉着僵绳牵行,如此一来,速度顿时放慢许多。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仍然是银翼的亲卫,她人在中央,雷牧歌与银翼一左一右守护在旁,身后隔着几名黑龙帮弟子,然后便是魁魅影那少年于承祖。

不知魅影用了什么法子,这于承祖自出发以来整个人都是静悄悄的,全无之前的鼓噪。

秦惊羽回头看了一眼,放心前行,忽听得银翼在侧哼道:“这个小子越看越讨厌,丢在风离城的大牢里多好,真搞不懂,你带上他做什么?”

“你呀,就是一根筋通到底!”秦惊羽轻叹一声,低声笑道,“我一来担心杨峥书生意气,看他不住,二来,他毕竟是于靖之子,那南越军队不看僧面看佛面,恙有些用处——”只是万万想不到,于靖竟是诈死,难怪这盗尸行径实施起来如此顺利,她过后派出无数人手,差点没把风离城翻过来,也未能找到所谓丢弃的尸骸!

萧冥此举,无非是想利用这英雄情结来刺激大众,激化矛盾,但是他却想不到,她会将那少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矛盾的焦点在一定条件下,也可以转化成为己所用的棋子!

“若嫌麻烦,一刀宰了便是。”魅影走到身边,听得两人些许对话,淡淡接上一句。

那于承祖跟在他身后,并不知所言何事,却被他清冷的语气吓得瑟缩一下。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哪知道江湖中人刀口舔血六亲不认的冷酷与残忍!

满意看到于承祖眼中—抹惧­色­,秦惊羽­唇­角上扬,目光投向前方,但见山高雾重,这雾却不是在谷中看到的灰黑瘴气,而是丝丝缕缕,飘飘渺渺的云雾,人在山中,四周光线时暗时明,竟有些辨不清方向。

“我们现在该住哪里走?”雷牧歌沉声一问。

眼前他们行走在大山深处,越走越偏僻,野草长得比人的脖子还要高,前方几乎没有通行的道路,战马每走几步就要回头张望。

秦惊羽深吸一口气,取出地图来看,比对着上面的景物道:“我们现在刚经过第一座山。”现在已经进入地图所示位置,没办法,就算是错,都只能按照上面的指示前行,总不能抛开这仅有的线索,在深山中像只没头苍蝇乱窜,那样的话,根本没指望寻路出山,只怕这一生的光­阴­都要在这里耗尽!

其实雷牧歌的担心不无道理,一个五岁的小孩,就算记­性­再好,也难免有错漏偏差之处,对事物的判断标准也与常人不同,所以这地图顶多相信一半,另一半,却要靠指挥者的直觉和运气!

身为主帅,心头的焦急却不能当众表现出来,秦惊羽沉默着,跟在西烈亲卫身后缓慢行走,走着走着,脚步突然停下来。

“等等!”她轻唤一声,众人都停步不前。

山中虽有云雾遮挡视线,但她超常的耳力却无有阻碍;凝神听了一会,愈发确定,远处那细微声响,正是淙淙流水声。

循声行去,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倘向东,漫过脚下草地,将丛林冲刷成清浅的沟渠,水底是清晰可见的沙石,众人稍一放松,就见战马纷纷上前,伸长脖子,低头欢快饮水。

这些娥马都是西烈最好的马匹,再加上她与雷牧歌等人所乘,绝非凡品,极通灵­性­,对于灾祸敌害有避退的本能,能主动上前饮水,说明这溪水安全可用。

秦惊羽还是不放心,亲自过去尝了一口,但觉一股清爽甘甜直入­唇­舌,沁人心脾。

“真好,这是纯天然的山泉水,大家放心喝!”

众人欢呼起来,在溪边喝足了水,又将空无的水囊装满,秦惊羽环顿四周,见只有于承祖孤零零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这边,暗自笑了笑,朝他哼道:“想喝水就自己过来,别端着一副大少爷的姿态,没人有闲心伺候你!”

于承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秦惊羽只当他是矜持矫情,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谁都能惯着你?”

魅影走过来,朝他背心一按,淡淡道:“我之前点了他的哑|­茓­,省得他满嘴胡话,尽在放屁。”

“你才是放……放屁!”于承祖忽觉嘴巴束缚顿解,愣了下,方才怒道。风离城破之前,他还是养尊处优的将军少爷,任谁见了都是讨好奉承,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茓­道被点行动受制倒也罢了,还被人随意责骂,呼来喝去!

魅影冷淡瞥他一眼,又一脚踢在他腰间,力道虽有些重,却恰好解了他的另一处|­茓­道,令得他手脚舒展,行动自如:“去喝水!”

于承祖痛得咧嘴,想要一眼瞪回去,又畏惧那张可怕的鬼面,不情不愿爬起来,伏在溪边掬水而饮。

秦惊羽看在眼里,倒是有些惊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连她和银翼都不放在眼里,却唯独对魅影心存畏惧,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再看前方,仍是云雾弥漫,不知所处,这大半日时间都花在走走停停,进进退退的寻找出路上了,要是按照这地图所示一直走,就得在这雾气当中继续打转。

想着与轩辕墨的三日之约,不行,再这么下去,等时间耗尽,他们只能折退回去,再次面对葫芦谷中的瘴气和刀阵了!

回头见得雷牧歌站在身后,她突然道:“牧歌,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御花园中跟我讲过的天下局势么?”

雷牧器剑眉一轩:“你想到了什么?”

“你说南越水草丰美,风景灵秀,河流湖泊众多,所以我在想——”秦惊羽指着那溪流道,“要是我们随着这溪流往上追溯源头,就算不能到达南越内陆,至少也该找到更大的水源地。”说不定,就有一丝机会发现出山的道路。

雷牧歌知她向来有洞悉世情的惊人直觉,并不反对,两人略一商议,便是下令改变行军路线,数百将士调转马头,循溪流而上。

刚开始还是沙石之地,到了后来,渐渐地,杂草丛生,淤泥堆积,这都是以前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其艰辛坎坷可想而知。不时有人马陷进淤泥,低呼声此起彼伏,众人齐心协力救助,在山林里艰难前行。

林中雾气始终不散,又是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溪水行走,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还得忍受蚊蚁的攻击,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红点密布,奇痒无比,让人不由得感叹,这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如此行走了一日一夜,那溪流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静静流淌,看不到边际。

秦惊羽抿着­唇­,心里似有一把火烧起来,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一半,再寻不到出路,就该打道回府了!

谷口那边怎么样了,萧冥有没有派人出谷袭击,是否已经开战,如今都是一无所知,这种与世隔绝不能掌控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难道,那横贯南北的捷径,就当真只是个传说?

“有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西烈亲卫突然低叫一声。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刀剑横举,银翼与雷牧歌反应极­性­,一五一右站在她身旁,而魅影也是十指如铁,将那于承祖紧紧抓在手中。

“是什么人?”秦惊羽扬声问道。

先锋队伍中有凡一溜小跑回来,面露惊喜:“禀陛下,是名灰衣老者!

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人为之­精­神振奋的了!

银翼比个手势,便有大半人手隐入附近树林。

秦惊羽定了定神,问道:“除他之外,还有何人?”

那人禀道:“只他一人!”

说话间,但见林中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租布长衫,须发皆白,风采卓然,走起路来也是步伐轻盈,全无老年人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他肩上担着的两只木桶,大得出奇,桶里更是装满了水,怕有数百斤之重!

他并不看众人,只是蹙着眉,自言白话道:“把我酿酒的溪水都踩脏了,这可怎么了得!”

秦惊羽听得眼睛一亮,上前拱手问道:“在下秦三,请问老丈的名号,可是唤作不醉翁?”

老人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

啊?真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惊羽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笑道:“我们是受人之托,前来寻访老丈,酬谢早年救命之恩。”

那不醉翁眯起老眼问道:“受何人之托?”

秦惊羽回想着那女子的名字,正­色­道:“文卿娘,她现在是我嫂子,十三年前,她随父路经此地,幸得老丈指路,才椎顺利走出大山……”那影士比自己年长,他的妻眷称为嫂子,再是恰当不过。

不醉翁想了一会,点头:“她如今还好吗?她父亲呢?”

秦惊羽假意抹了一把泪:“我那亲家爹爹几年前就过世了,嫂子一个人过得辛苦,年前嫁给了我大哥,现在有孕在身,但一直念叼着要回来见见老丈,我大哥爱妻心切,知道我仁湖上朋友多,便叫我前来寻访,我们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又饿又困,要是老丈再不出现,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醉翁见众人都是一副疲惫模样,倒也信了,轻叹道:“这小女子,怎么如此执拗……我独居在此,清净惯了,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你们见也见了,这就顺着原路回去吧。”

秦惊羽急道:“这怎么行,我嫂子还让我带了礼物来的,这一路也走得累了,我们还想找地方歇歇,顺便向老丈讨碗粥喝……”

不醉翁并不理会她这厚脸皮的言论,却被那礼物一词挑起几分兴趣:“什么礼物?可是有美酒?”

秦惊羽愣了下,当即重重点头:“有的有的,我带来了好几坛好酒!”不着痕迹甩开雷牧歌轻扯她衣袖的手掌,不就是几坛酒吗,此时没有,将来肯定有!

不醉翁大喜过望,拈着那飘渺云雾中露出一角的山峰道:“歇脚喝粥是没有问题,但我那石屋地方窄小简陋,也容不下这样多人——”

“没事没事,只我们几人前去就成!”秦惊羽赶紧应下,不等她眼­色­过来,雷牧歌就大步上前,接下老人肩上的水桶,毫不吃力担在自己身上。

“呵呵,我这朋友,力大无穷,在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秦惊羽跟在老人身侧,笑着解释。

不醉翁朝雷牧歌瞟过一眼,并不言语,只捋了下胡须,脸上淡淡笑着,那笑容却似乎别有深意。

一行人穿过树林,随之前行,但见一路峰壁林立,石笋横Сhā,这老人口中的石屋,竟是在如此险要之地,不能不让人心生敬畏。

走了一阵,不醉翁停下脚步,一指前方石壁上的洞口道:“到了。”

秦惊羽定晴一看,乖乖,当真是石屋——以石为屋。

外间藤蔓披挂,野草杂乱,洞口方正宽大,里面有着丝丝亮光,那是石桌上点着的一盏油灯,在这一片石桌石凳石柱石架当中,倒是最为先进之物。

屋中除开一个窄小的门厅之外,还有三间石室,其中最靠里的一间却有一扇木门,关得严严实实,一进洞口,秦惊羽就听得一丝异声,似有人粗重喘气,只一霎而过。

那不醉翁见她眼光投向那紧闭的木门,面­色­一变,沉声告诫:“这里面是我一位老友,他身体不太好,在我这里静养,你们在此歇息,千万不要去惊扰他。”

秦惊羽点头应道:“那是当然。”

不醉翁笑了笑,忽然向她伸出手来:“你们送我的酒呢,是什么名字,拿出来吧!”

卷七 凤舞九天 第十四章 醉生梦死

听得这声问话,众人想到谎话即将被拆穿,都是噤声不语,只秦惊羽不慌不忙,自嘲笑道:“实在不巧的很,这酒坛子本是挂在马鞍上的,先前在那溪边没稳住,给摔碎了,唉,酒都流进水里去了。”

不醉翁哼了一声道:“好你个小子,没酒送给老夫也就是了,还编出这一番谎话来骗我,敢情是来我这里骗吃喝的?”

秦惊羽嘻嘻笑道:“在下怎敢,我说得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那酒是真的摔了!”

说话间她随手一指银翼,后者板着脸道:“没错,真是摔了。”

不醉翁狐疑看了银翼一眼,冷笑道:“你们是一伙的,他自然帮着你说话。”说罢走去门边,却有逐客之意,“老夫这里还有友人要招呼,若是没酒孝敬,诸位就请自便吧。”

“我说老丈,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凭着我嫂子当年与老丈的缘分,这人困马饥的,怎么着也让我们歇歇脚再走吧?”秦惊羽大言不惭,在石凳上一ρi股坐下,忽而吸了吸鼻子,奇道,“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不醉翁眨巴着眼睛,略有惊奇:“你嗅到什么了?”

“唔,好香,纯正的女儿红,至少是十八年的陈酿!”秦惊羽闭眼,深深一嗅,不由朝他笑道,“老丈朕是过分,明明白己藏着这样的好酒,却还向我要酒喝!”

不醉翁闻言大惊,指着她道:“你……你竟然能闻到……这是什么鼻子,这样灵光?!”

秦惊羽呵呵笑道:“在下天生就是个酒鬼,一闻到好酒的香味,就失魂落魄,走不动路了。”

不醉翁显然不信,心道这藏在地窖深处,封得严丝合缝的美酒,自己浸­淫­酒水数十年,都嗅之不出,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道出天机?只是胡乱蒙的,巧合罢了!

谁知秦惊羽深吸一口气,又蹙眉道:“呃,还不止女儿红一种,老丈这层子里好酒不少呢,足有一,二,三,四,五……”她掰着手指,连一数出,一直数到五十五,方才停下,“五十五,不,加上那女儿红,一共是五十六种珍品美酒!”

不醉翁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秦惊羽见他神态模样,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自得笑道:“在下生平爱酒,嗜酒如命,这闻香识酒而已,并不算什么。”她知道这不醉翁爱酒如痴,白诩酒中仙人,索­性­抬高白己,言话相激,走曲线救国的道路。

那不醉翁顿时生出谈兴,不服气道:“不过是鼻子生得好些罢了,须知爱酒还需会饮,品尝才是关键!”

“饮酒嘛,自然不在话下,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秦惊羽信口吟出。

不醉翁瞅着她,上下打量:“小子莫要夸大,自吹自抬,难不成你打在娘胎里就学会了饮酒?”

秦惊羽挺了挺胸,趾高气昂道:“年,甘称后辈;酒,不让先生!”

不醉翁被她自大的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声道:“好,好,老夫也许鼻子不如你,但论品酒饮酒,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敌手!不信,我们就来比试比试!”

“比就比!”秦惊羽指着其他人,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坐啊,我今日与老丈拼酒,你们就做个见证!”

雷牧歌被她反客为主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想到她当日在军营将一­干­五大三粗的男人统统放倒之事,倒不担心,依言坐下,而银翼与魅影都是见过她甩手狂饮的情景,也面­色­无虞,只有于承祖,冲她撇撇嘴,低声嘀咕:“吹牛皮!”

此话被不醉翁听在耳中,更觉这少年是在自大吹嘘,笑了笑道:“也好,我就去请我那老友也做个见证。”边说边是走去最靠里那间房,敲了敲门,门从里开了,他闪身进去,房门复又关上。

银翼哼了一声道:“这老头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多半不是好人。”

秦惊羽笑道:“都说了人家不善交际,上了年岁的人,又是常年独居,自然会有些怪癖。”

那房间里静悄悄的,并无说话声传出,秦惊羽听得讶然,难道房中之人是个聋哑人士,两人靠打手势沟通交流?

过了一会,就见那不醉翁从房中走出,关上房门,举步过来,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瞅了瞅秦惊羽,他拈须笑道,“我那老友­性­子孤僻,不喜人多,还是不要出来了。”

秦惊羽听得好笑,原来是没劝动呢,也罢,她对见个糟老头也不成兴趣,当下也不说穿,只道:“都是我的朋友来做见证,老丈要是输了,到时候莫要说闲话才是。”

不醉翁哼道:“老夫当年曾得江湖朋友贴金雅号,酒圣是也,赢得光彩,输得情愿!”

秦惊羽嘿嘿笑道:“在下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才得了个酒鬼的称号。酒圣么,呵呵,老丈可真是不谦虚!”

不醉翁闻言怒道:“我就不信,以老夫藏酒品酒的本事,难道连个酒圣之名都担当不起?”

秦惊羽兴起卖弄之心,摇了摇头,正­色­道:“释家崇者佛也,世人推者圣也,若论酒品,上品、中品、下品是也,也就是酒圣、酒仙、酒贤,在下自认担当不起以上三者,只好当个酒鬼了!”

不醉翁被她一番言论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那你说,何人可堪担当?”

秦惊羽笑道:“夫上品者,乃酒圣也,甚位尊矣,非亘古无双之士不可当。在下好读史书,相传早年有个皇帝名叫大禹,一心为民为天下,为治洪水曾数过家门而不入,世人推崇备至。”

不醉翁悻悻然哼道:“多半是他夫妻感情不睦。”

这老头,想象力真是丰富!

秦惊羽忍俊不禁,轻咳两声道:“禹一生劳顿,他的儿子仪狄感其辛苦,造了酒来抚慰他。禹饮过之后,呈觉甘美,却下令停止造酒,说是恐日后有因此而亡国之君,所以须得禁止。而后世贪念酒­色­而亡国的皇帝,难道还少了吗,大禹其言­精­准,睿智无加,他不当酒圣,谁能当得?”

不醉翁被说得哑口无言,默了一会,才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酒仙与酒贤呢?”

秦惊羽摇头晃脑道:“至于酒仙,古代有个叫做李太白的文人,生­性­嗜酒,常是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后人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白称臣是酒中仙。当朝有唤,且不从命,如此心志,难道还称不上是仙者吗?”说罢斜睨他一眼,笑道,“如若那南越皇帝有旨来宣,老丈也敢如此不成?”

不醉翁面上微赧,眼神不自觉瞟向旁处,不知想到什么,许久才叹道:“老夫……确实不如。”

秦惊羽接又说道:“再有便是酒贤——”见他专注倾听,有心将他一军,不觉笑道,“此人乃是一代名士,其自取之名号倒与老丈有些缘分。”

不醉翁奇道:“是何名号?”

秦惊羽拍手笑道:“老丈自称不醉翁,他却匀称醉翁,还特地写下一篇醉翁游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间也。酒贤者,醉而不越度,意在物外而不忘形,熏熏然而不失君子之风,此项名号,醉翁可当之无愧也。以上,便是酒圣,酒仙,酒贤,老丈以为如何?”

不醉翁哼了几哼道:“你说得都是传说中人,老夫不曾亲见,从未听说,自不能作数。”

秦惊羽笑道:“人生不过百年,也谈千裁世事,那历史上的名人传记,虽不能亲见亲闻,却也代代流传,老丈这是强词夺理了。”

不辞翁长眉一挑道:“那他们可有我这么多珍稀藏酒,绝世佳酿?”

秦惊羽学他之前语气:“在下须得亲眼得见,才敢评判。”

“那好,你们就跟上来,今日老夫便教小子们开开眼界!”不醉翁说完,气呼呼朝前走。

秦惊羽比个手势,一行人赶紧跟上,雷牧歌乘机凑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道:“你那些酒圣酒仙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敢说老师从没讲过史上有这样的人物!”

“我胡编的,行不?”秦惊羽偷偷朝他扮个鬼脸,这算什么,她还有更稀奇的段子没亮出来呢!

众人跟着不醉翁穿过长长的秘道,一直走到门厅的角落,但见他在石板地上摸索一阵,继而一推,下方顿时露出个黑漆漆的门洞来。

“这就是老夫的酒窖。”不醉翁得意详详指着那地窖,不由得又朝秦惊羽看了一眼,仍做不解,想不通白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地窖,怎么就能被人嗅出气味来!

当下垂梯而下,众人在上面又递又接的,片刻之后,厅内宽大的石桌上则是摆满了酒坛,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六坛。

“这就是老夫的全部家当,如今都亮出来了,今日我们就来拼上一拼,看我是否当得上个酒中之名!“不醉翁找出些酒杯酒碗,在桌上摆好。

“如何个拼法?”秦惊羽满不在乎问道。

不醉翁想了想道:“这里有五十六种名酒,不论是闻是尝,你若能说出所有的酒名来,老夫便当众认输,从此再不饮酒,但凡你有一种答错,也是同样处罚。”

秦惊羽摇头笑道:“这样的赌注未免太不近人情,从此不能饮酒,那人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这样,要是老丈输了,就给我们指点下去往南越内陆的穿山捷径,让我兄弟几个也椎过去找点活计,发点小财;要是我输了,除了这五十六种名酒,我再给老丈送上二十坛与之不同的极品好酒来!”

此言一出,不醉翁登时眉开眼笑:“好,一言为定!”

秦惊羽随他笑道:“一言为定!”

“小子,你输定了!”不醉翁冲她眨眨眼。

秦惊羽自得一笑,招呼众人围着石桌坐下,朝那堆酒坛的方向嗅得一嗅,从中抓出只坛子来,拍去泥封,倒在碗里,仰头饮下一大口,继而又再抿一小口,回味之佘,微微笑道:“甜、酸、苦、辛、鲜、涩,醇厚甘美,六味俱全,这十八年的女儿红,乃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女儿红!”

不醉翁眼露赞许,笑道:“老夫所藏,自然都非凡品,小子倒也识货!”

“不过,”秦惊羽话锋一转,看着桌上的碗盏,面露不屑道,“酒是好掴,—酒具却是太马虎了!要知道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二者互为依托,才能相得益彰!”

不醉翁生平爱酒,却未听过这样言论,不由问道:“那你说,这女儿红应当配什么样的酒杯?”

秦惊羽想了一想道:“老丈请看,这女儿红透明澄澈,纯净可爱,故又称琥珀酒,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女儿红么,自然该由玉碗玉杯来配,方能增光添彩。”

说罢又开了另一坛,大口饮下,又道:“这坛葡萄春,须得用夜光杯……”

不待她说完,雷牧歌在旁朗声接遣:“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秦惊羽微怔一下,立时想起当年在明华宫为他从军践行,两人曾说过这个话题,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还记得,不由转头朝他轻轻一笑,续道:“要知葡萄春作绯艳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而此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岂不壮找!”

不醉翁听得兴起,但见这少年又拍开一坛酒,饮得一口,笑道:“还记得我方才所说酒圣的故事吗,这坛高梁醇,就是当年仪狄所造大禹所饮之酒,也是史上最古老的酒,是以当用青铜酒樽,才能彰显其古意。”

秦惊羽边饮边说,侃侃而谈:“嗯,这坛上好的梨花白,当用翡翠杯,古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你们想想,如诗中所言,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似的青旗,映得那酒水分外­精­神,饮这梨花白,自然也当是翡翠杯,端的是青碧相映,流光溢彩!”

“好香!这百花酿,酒气芬芳,令人未饮先醉,唯有无味无息的白瓷杯方能与之相配,甘当绿叶,不争不夺,却令其气味悠长!”

她一口气饮下十余种美酒,每一种都能详细解说,再配以相应器皿,只听得不醉翁连连点头,如痴如醉,再看众人,也是眼露惊奇,兴趣盎然,不由得暗自得意。

心头忽地升起一个念头,但不知那由天地日月之灵气而生的摩纳族圣水,却是该装在什么样的杯中?

好似有丝丝缕缕的灵感飘荡而过,却又如斯模糊,抓之不住。

“好小子,竟懂得这么多,老夫问你,你师承何处?”

不醉翁蓦然发问,拉回她发散的思绪。

秦惊羽哈哈笑道:“我老师是个老顽固,几乎是滴酒不沾,我这些都是看闲书看的。”

不醉翁追问道:“什么书,是何人所著?”

还能是谁,金庸大师的《笑傲江湖》呗!秦惊羽自然不敢这样说,只轻描淡写道:“早年看的,隔太久,书名和作者都不记得了。”

不醉翁哦了一声,拍手比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秦惊羽开了一坛又一坛,什么“金浆醪”,什么“玉露酒”,什么“醉珍珠”,什么“荔枝绿”,什么“桑落酒”,什么“涤香泉”,什么“状元郎”,饮一小口即是道出酒名,配以相衬的酒具,并引经据典,吟诗作对,直说得口如悬河,舌灿莲花。

解说之人说得兴起,倾听之人也听得入神。

时间流淌,不知不觉,石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

泥封一开,酒音清淡溢出,绕梁不绝,秦惊羽嗅了几袖,有世傻眼,这酒的气味,闻着竟是全然陌生!

当年她为了与周卓然比试,曾经偷进宫中的御酒窖,将里面珍藏的各国美酒喝了个遍;再有就是之后假意认那风如岳做­干­爹,凭此缘分又畅饮北凉美酒;后来被囚南越皇宫,那萧冥每日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酒水;再后来,又去了西烈和东阳,被奉为座上客,盛情款待;再加上那段深入密云与蛮荒的经历……可以说,这五国二岛,凡是有点名气的美酒,她都如数家珍,不在话下——

但这坛酒的气味,之前绝对没有闻过!

带着如此疑感,她抬眸,迎上不醉翁似笑非笑的眼神,听得他呵呵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小子就算见多识广,但老夫可以肯定,这酒你绝对不知其名!”

秦惊羽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酒香初时清淡,渐渐地,却逐渐变浓,时如米酒般甜香,又时如女儿红般甘醇,到后来,却是种淡淡的苦涩,与深深的辛酸。

若说女儿红尝起来是混合着各种滋味,那这酒则是更胜一筹,就连闻起来都是气味各异,堪称名品中的名品!

这到底,是什么酒?

不由自主地,她倒出一碗,凑到­唇­边浅尝一口。

一如所嗅之味,初时甜蜜,中段芳醇,过后却是微苦带涩,竟让人忍不住要落泪。

“尝不出来吧?”不醉翁轻笑,笑声中有着抑制不住的骄傲自得,“这可是老夫的压箱至宝,为了这场比试,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也罢,你可以叫你朋友们都尝尝,只要有人说出酒名,老夫都认!”

雷牧歌见她蹙眉不语,伸手过接:“给我尝尝。”

一口入喉,感觉味道奇怪,竟有些欲罢不能,由不得又多尝了几口。

在他之后,银翼、魅影,甚至是那于承祖也都端起酒碗来尝,跟雷牧歌一样,边饮边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一口来我一口,那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见客人面露颓然,不醉翁哈哈大笑:“果真是压轴戏,保住了老夫一世英名,不至于在个小子手里认栽!也罢,老夫纵然当不得酒圣酒仙酒贤,至少一个酒痴之名,可以称得上吧?”

秦惊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合适的酒名来,只得拱手一拜,低低喟叹:“老丈藏酒之丰,无与伦比,秦某甘拜下风,还请明示……”

不醉翁眨眼笑道:“其实答案也简单,这酒乃是老夫自酿而成,老夫给起了个俗名,叫做桃花错,我那老友嫌这名不够直白,又另起一名,叫做醉生梦死。”

秦惊羽闭一下眼,酒意微涌,视线有丝模糊,总觉得那老人眼神中似有光芒闪过,隐含深意,揉了下额,她摇头一叹:“原来如此,老丈这酒实在厉害,在下竟有些醉了。”

那二十坛美酒的赌往倒不算什么,但横贯大山的捷径,该怎么办?

不醉翁笑了笑道:“年轻人毕竟不胜酒力,那边有醒酒茶,要不要喝一点? "

“多谢老丈,我歇歇就好。”秦惊羽站起来,只觉得头愈发昏沉,额间溢汗,似醉似醺,脚下一个不稳,便是朝后靠去。

三只手几乎同时伸出来,将她扶住。

“呵呵,还真是醉了呢,我这里还有间客房,要不进去躺躺?”不醉翁指着居中的房间道,“这酒后劲大,各人反应不同,实在不好说,你们几个都进去歇会吧。”

“不用了,我这兄弟娇气,睡着了翻腾得厉害,我们可不想被他踢打,就在这厅里坐会就好-……”

听着是雷牧歌的声音,感觉是他扶着自己进了屋,放倒在榻上,并喂下微苦的茶水,可是意识越来越迷糊,跟以往醉酒的情景截然不同。

榻边有着脚步声和说话声,低低的,轻轻的,过得一阵,就是一片静寂。

许久,许久,她才昏昏睁眼。

好热!

眼前似是跳跃着一层粉­色­,心底被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口­干­舌燥,浑身香汗淋漓,这不醉翁酒酿得不错,醒酒茶却是泡得不咋样!

费力扯开衣领,在榻上磨蹭翻滚,真盼着来点清凉之物来去火退热。

天遂人愿,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一道黑影踱了进来。

“牧歌?”她努力睁大眼,不知为何,视线里却是朦朦胧胧,总是看不清晰,似是而非。

看那高度,应该是雷牧歌吧?但他一路行来,默然无声,难道是魅影……程十三?

秦惊羽伸出手,正好抚上那人凑过来的面颊,那光洁冰冷的触感,令她神智微明,不是魅影,那么,是……银翼!

忽然间,身体由热转烫,血液都似被烤得滋滋作响,心底升起一种陌生的渴望。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抖索索搂住他的颈项,火热的粉颊贴在他坚韧的胸前,努力去感受那份冷冽之气。

“银翼,我好热,帮我凉凉,就一会儿……”

那人依然沉默不语,似有些迟疑,最终却如她所愿,慢吞吞伸手,将她搂住了。

卷七 凤舞九天 第十五章 暗黑之魅

天,似乎是黑了。

否则她的眼前怎么会模模糊糊,看不清景物!

又或许是因为那酒太过诡异,多年未尝酒醉滋味的她,破天荒地的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意识浑浑浊浊的,看不清人影,听不清声音,就连嗅觉也失灵了,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只觉得好闻,却辨不分明。

怎么这般古怪,不过醉酒而已,竟让她超常的五感丧失了大半,只怕连寻常人都不如!

还好,触觉还在,至少她还能感觉得到,她手掌下那泛着凉气的肌肤,光洁,细致,手感极好,发烫的脸庞在上面蹭了蹭,找了个自以为舒适的位置靠上去,当滚热贴上清凉,火气立时消减不少!

“银翼……”她定了定神,轻轻叫了一声,“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他抿着­唇­,没有作声,或者他说了句,但她耳朵里嘤嘤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这酒,真是古怪!

秦惊羽在心里低咒一句,没办法,只好等酒醒再说。

神智昏昏,忽然想到一件事,除她之外,他们几个也都喝了酒,难道只她一人醉倒?

对了,她之前还喝了那么多酒,虽然每坛只是那么一两口,但是这五十来种酒夹杀在一起,难说不会相互影响。

都是拼酒惹的祸!

周围静了下来。

他搂着她,她攀着他,热烫的小脸就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地蹭着,那润洁清琼的触感,仿若无暇的玉石,虽不能解除这该死的醉意,却能缓解她的燥热与不安。

渐渐地,她不知足起来。

毕竟那颈项处露出的肌肤有限,而她,想要更多。

“别怕,我只是想凉快下……”秦惊羽舔了舔­唇­,伸手去解他的衣领,心里有些惴惴,模糊知道这样做不好,但她热得难受,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他没有动,­阴­沉着脸,只任她将衣襟拉开,连同中衣都是微微敝露。

秦惊羽眯了眯眼,想要看清眼前的美景,努力半天却连是黑是白都看不清,索­性­放弃,将脸庞贴上去,小手也按上去,继续磨蹭。

蹭啊蹭,摸啊摸,手下的感觉慢慢地,有了些许不同。

那微凉的肌肤,开始变得温暖起来,或许是被她弄的,这样的变化,让她很是不满,他暖了,她可怎么办?忍不住又去扯自己的衣领,热啊,越来越热!

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她胡乱拉扯几下,不知怎的,却将衣带与自己一缕发丝缠在一起,她,几时变得这样笨拙了?

正懊恼,忽被只大手轻轻按住,无声无息,只感觉他伸手过来,很是认真地对付那缠绕之物,没过一会,就解开了她的难题。

做完这些,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杯水来,喂她饮下。

咕嘟,咕嘟,秦惊羽一口气喝下去,身上的燥热却丝毫未褪,反有愈演愈烈之势,此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想要睁大眼细细查看,却觉屋内黑乎乎的,眼前只是团模糊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

为什么只有银翼进来看她,雷牧歌他们呢,都到哪里去了?

她蹙眉,抓住身旁之人的手:“什么时辰了,怎么这样黑?银翼你去把灯点上。”

他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手掌在她面前挥舞几下,却见她一瞬不眨,表情很是认真——

明明屋内一片亮堂,她却说黑,叫他点灯?

她超常的视力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双子夜般漆黑的明眸,全无昔日的灵动闪耀,只是团迷惘的雾­色­。

秦惊羽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影:“银翼,怎么啦?”

感觉他满身绷紧似的,忽然起身,朝后退开一大步,旋风一般冲出门去。

“银翼——”她低唤,心里笃定,这里必然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他怎么会走得那么急!

“牧歌,魅影,你们在吗?”她扬声叫着,接连叫了好几声,才听得外间似有脚步声走过来,走到门外,却停住了,有人在大声说话,渐起争执。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大,理直气壮,另一人却声音极低,几乎是只听不说。

“这桃花错,你也喝过,虽然后劲猛了些,但顶多也就是醉倒个两三日,哪会损伤身体,小子,我看你是担忧过头了!”听这嗓音,像是那个不醉翁。

另外那人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惹得他突然拔高声音:“眼睛看不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话说出去可是要砸我的招牌的,喝酒能喝瞎眼睛,?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喝我酿的酒!”

两凡又争论一番,语速极快,她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什么都没听清。

末了,似听得不醉翁悻悻然道:“要怪也该怪她自己,把老夫那五十多坛珍品都拍开喝了,兴许就是这些个酒混在一起,加之她体质有异,这才有此结果!也罢,老夫这就下山请大夫去,哼哼,从今往后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了!”

他们在说谁,可是说她么?

她,眼睛看不见了?

秦惊羽伸出手掌来,眯眼看着,隐约只有个淡淡的轮廓。

揉了揉眼,她凝神又看,仍是与之前无异。

见鬼!

这酒喝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里思量着,身上的燥热又有所升腾,索­性­扑去前方石璧,循借那一丝凉意来安抚自身。

蹭了一会,但觉这地儿虽凉,却没有先前的男子躯体来得坚韧舒适,不觉微微蹙眉,寻思该到哪里去找那人?

“银翼,死小子,快出来……”她哑着声音喊。

明明是带着恼意,却不经意流露出难得的娇媚韵味,让端水进来的他,听得心神一荡。

“银翼……”她喊着,仿若听得他低低回应,那一大团灰黑的影子就在她身后,手掌抚上她的肩,轻轻一扭,就将她扭转身来,一只手榄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方微凉的帕子,罩在她热热的脸颊上。

全无惯有的冷峻,他的动作极其轻柔,颇有些小心翼翼,秦惊羽咬住­唇­,忍住心底那不断叫嚣的渴望,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不时抚过的手指,微凉,柔软,将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东西又唤醒了似的,她竟然,想要他更多的抚慰。

对于她的思想,他自是全然不察,给她净了脸,顺带将脖子与双手也擦了个遍,一番动作之后,又扶她躺倒,并将那冰琼的帕子叠好,盖在她的额头上。

他,是在给她降温吗?

傻小子,没用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治标不治本……

秦惊羽更加用力咬­唇­,几乎是痛恨自己那些可耻的想法,他不是别人,是银翼啊!

手指抖索着,慢慢探向领口,她好想,嗯,好想,解去这一身的束缚……

忽然,她扬起手来,一个巴掌就朝自己脸上拍去!

魔障了 !她竟然想在个大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掌风初起,他已是骤然警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止住她这自虐的动作。

“你走开,出去——”她抗拒着,不仅是因为身体受制,更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斗争,潜意识里,她觉得要发生什么,但不该是他,不能是他……

头疼破裂,一边推拒着他,一边硬起心肠下令:“你去,叫雷牧歌进来。”

就算要发酒疯,要做点欺负人的坏事,那对象,也该是雷牧歌,她那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不是吗?

感觉他住了手,身体紧绷得像是一块岩石,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觉那目光冷冷瞪过来,竟让她不自觉瑟缩一下,有丝心虚。

可她为何要心虚,她分明是为他好啊!

秦惊羽喘一口气,朝他加重了话气:“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去啊!”天知道,她快要忍不住了!

他应该是听到了她的话,却站在床边没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银翼,怎么这样?!

秦惊羽重重吐气,感觉那呼出的气息中都好似带着火焰,就快要燃烧起采了!

脑子里蓦然冒出个词来,天雷……地火!

强逼着自己闭上眼,不去看他,心里默念,雷牧歌,雷牧歌,雷牧歌……快来,快来啊,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她睁开微红的眼,看着面前静静站立的男子,那团影子,更加模糊了,她不确定启口:“牧歌?”

那人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站着。

眸底的媚红加深,鲜艳如血,像是进入了一场如绯如霞的幻梦,她终于控制不住,也不想再强行压抑,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

然后,缓缓下滑,从面颊滑向下巴,顺着颈项,摸上那微微颤动的喉结,再到突出的锁骨,潜意识里不知想到什么,那手往下又是一滑,行到中途,忽而顿住了。

那是他的手,成功止住了她探索的动作。

秦惊羽眯着眼,手掌下的触感与想象中有些不同。

还记得当年在落月山下林中水潭里看到的,那硬朗如钢的躯体,而现在,竟感觉有些清瘦。

是触感有误,还是,根本就没换人?

但她已经没法思考,一旦触及这份清凉,就如同找到-处宣泄心火的妙地,情不自禁要向他靠近,向他索取!

又或者,她本就是个极无­操­守之人,让那些理智啊情感啊所有的一切都统统见鬼去,先解除这无尽苦痛,享受这一时之欢!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也情愿把这当做是一场梦,只愿长醉不愿醒。

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她抿着­唇­,又朝他身上摸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阻挡,而是任由她摸到他腰间的系带,急急拉散,扯开,将他身上披挂的衣物尽数扯落在地。

“别怕,别怕……”她含糊哄着,不知白己在说些什么,更不知自己当做些什么,只是,抱着那赤裎的男子躯体,心头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暖暖的,湿湿的。

似是不习惯这样的婆势,翻了个身,她在上,他在下。

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呢?

她喘着气低下头,脑中似有灵感划过,­唇­瓣落下,正好印在他的眼角。

那里,竟有些许濡湿,咸咸的,她疑感舔了舔­唇­,那是什么?

容不得她多想,依着一丝本能,她吻住他的­唇­。

火热与清凉相贴,她不由得满足叹息,那滋味,就像是炎炎夏日里香甜软糯的凉糕,刚从琼彻的冰水里浸泡过,正被人喂到嘴边。

想要一口吞下,又觉满心不舍,转为小口品尝,细细吮吸。

他无声叹息,微微张口,正好接纳她好奇探入的小舌,­唇­舌纠缠,深入撩拨。

濡湿,亲昵,几欲窒息。

秦惊羽头昏脑胀,身体细细战栗,己不知是进攻还是迎合,只觉得身上清凉舒爽,但是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烫的,不仅仅是体温,连同心脏都是快要沸腾!

渐渐地,她已不能满足于这单纯的­唇­舌之战,如同一名纠纠而赴的斗士,想要投入到更深远更广阔的战场!

推开他,秦惊羽艰难直起身来,在她所不知的微微怔愣却又烈焰如炙的眼神注视下,她手指摸到领口,急促解除着身上的束缚。

既然是梦。那又有什么关系?

藉此,为契机。

让那些平日被压制被深理的火种,在此刻都释放出来,引燃,爆发!

让心底纠缠不去的那张脸,那双眼,消失到九霄云外,永世不见!

不管是对,还是错,是开始,还是结束……

做吧!做吧!

脑子里如斯混乱,有个声音在高叫着,她深吸一口气,抱住底下的他。

肌肤相亲,躯体相贴。

有什么东西如烟花般,在眼前炸开,散起层层叠叠的浪花,她义无反顿地,覆身而上,交融的那一瞬,仿佛听得他沉沉的低叹,似欣喜,又似无怨的满足。

因为醉酒的关系,身下早已是春潮泛滥,濡湿得不可思议,但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动作,还是让她觉得有一丝涩疼与不适。

女子的第一次,大抵都是会痛的吧?

只是没想到,向来怕痛的她,这回竟还如此忍受得住。

好在他很是配合,憋着不动,让她渐渐适应了他的存在,一点点沉入进去。

男欢女爱,原来就是这样的……

身心的热痛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一开始,是她按住他的肩,如女皇般掌控着主导,但到了后来,却是他扣着她的腰,反客为主地动作。

那紧密的嵌入,那强烈的撞击,令她不知所措,神魂颠倒。

激|情的刹那,她甚至连脚趾头部蜷缩起来,头无力偏在他颈窝处,一身的力气瞬间化为乌有,眼底满是迷蒙的氤氲,只无意识地,低低哀鸣。

这是情感的放纵,是身心的放飞,原本就不清晰的思绪被撞得支离破碎。

他是谁,她又是谁,是现实,抑或梦境……她不愿去想,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只除了,此时此刻,身躯相属。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只在暗黑里绽放的花,眼眸间渐浓的欲。

浑身湿漉,汗水黏在身上,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她微微扭身,他以为她要逃离,忽忽然捧起她的脸,撬开她的­唇­,深深吻住。

一个绵长的,不安的,略带惩罚­性­质的吻。

短暂的停歇之后,他加快了动作,狠厉得让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迷茫间,她想要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的表情,然而眼前依旧是那么黑,纵然她努力瞪大眼,但一切都是枉然。

她听得他的闷哼,感觉到他背部线条收紧,那巨大的压力,终于令她承受不住,指甲在他肩上恨命一Сhā,脑中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张了张嘴,她仿佛受了蛊惑般地,几若无声,低喃出一个字。

她自己都没听请,但他却似乎听在耳中,先是一僵,继而抱着她不由自主地颤抖,激|情释放。

计久,许久,才觉他分开彼此,将她圈在怀中,温柔的吻落在她汗湿的鬓边。

睡意来得那么猛烈,那么突然,她根本来不及笑话回味,眼皮就已经沉沉阖上,但心里还有那么多疑感,那么多不解,她不想就这样睡去,不想!

手指无意识地探索着,抚摸着,连连糊糊之际,也不知摸到了何处,手感有异,忽然定住。

那里,有一处凹凸不平,铜钱大小,与周遭细密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是个年代久远的……伤疤。

心头一沉,暗黑来袭,她无力抵挡,终是昏睡过去。

凤舞九天 第十六章 佳期如梦

她睡得很不安稳,蹙着眉头,一直翻来覆去。

许多前尘旧事,原本不在意的记忆,如今都涌上心来。

皇宫盛宴,歌舞升平,她扒开那冷峻男子胸前的衣衫,探头探脑朝里查看,看到的却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疤痕,触目惊心。

而后场景一变依稀是落月山下的水潭,雾气升腾,却凝为雪峰山壁的温泉池,赤裎相对,影影绰绰,那英伟阳刚的身躯,遍布着被军营生涯磨砺出的细碎伤痕。

烟雾收起,夜­色­迷离,仿佛又回到芷水之上,德泽湖心,一叶孤舟随水飘零,狰狞的鬼面幽光一闪,为了她那黑衣包裹下的躯体曾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惨痛重创,他的身上,又该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创口疤痕……

那么,方才,她摸到的那个疤……

迷惘之际,似有一双臂膀轻轻拥着她,周身被暧洋洋的温水浸泡着,一点点揉擦清理,微哑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呢喃,轻柔如梦,令人安心。

相拥而眠,不知天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惊羽眼皮跳了几跳,头脑昏昏,意识混沌,朝身边摸了下,不想竟摸了个空。

睡梦中那个温暧的胸怀,却是去了哪里?

吃­干­抹净,就撒手不管了?

心底无端涌起一阵烦闷,睁开眼,面前仍是那该死的黑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连抬抬手都觉得累,更别说起身查看究竟了。

不用去摸,也能感觉到身上是不着寸缕,光洁清爽的娇躯上只盖着层薄被。

失身了?

好像是那么回事。

便她明明是第一次,怎么却没太感觉到痛呢?除了刚开始那会儿有些许不适,到后来,她几乎是沉醉其中的。

一想到那样亲密无间的动作,那激荡漫长的过程,心里那把火嗖的又钻了出来。

别想,不要再想了!

她咬住­唇­,脸上热辣一片,渐渐地,那温度呼呼往下窜,耳廓,脖子,全都红了个遍!

抑制不住启­唇­,溢出一声低哼,她把头埋在床榻,该死,她怎么就跟个不知餍足的­色­女似的,尽想着那些缱绻颓靡之事!

不过,貌似他的身材和体力都极好……

房门啪嗒一声合上。

他,回来了?

秦惊羽身体一僵,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赶紧闭眼,趴在床榻上装睡。

心跳如鼓,还没等她想好对策,那张微凉的脸就已自后埋入她温软的劲项,深深汲取那份惑人的幽香。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只隔着层薄薄的被子,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却没有将她翻转过来,只是从背后抱着她,如斯安宁。

岁月静好。

她蓦然想起这句话来,心惊跳一下,却觉他的手指拨开她披散的长发,而对那柔美的背脊,他沉默一阵,忽而低头吻上去。

那吻初时极轻,慢慢地,顺着那完美的弧度不断向下。秦惊羽攥紧了拳,忍住那冲口而出的低吟,感觉他的手环在她的胸前,轻轻托起她和身子,使得她浑身发颤,想要回头,却是不能。

察觉到她的异样,他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止,而是手指顺着那纤腰的曲线向上游走,温热的嘴咬住她的耳垂,时轻时重的吮吻。

他,怎么能一下子就找到她这极为敏感之处?!

秦惊羽呼吸一滞,感觉心跳都快要傍止了一般,耳边是他轻浅的气息,那阵阵热气吹拂在她耳中,耳重上濡湿触感,带出莫名的战栗,直袭心魂。

这,实在不像个新手的反应……

眼神迷蒙,她无力思考,只一味沉浸在这美妙的感官剌激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欲罢不能。

忽然间,那双游移不定的手罩上她的胸口。

如电流击中,她吟哦一声,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妖媚之间,如天簌般,穿透耳膜,他忍受不住似的低咒,就在她侧头之际,俯身衔住她的­唇­。

­唇­舌纠缠,湿漉有声。

似一场饕餮盛宴,贪婪品尝,不放过一丝一毫。

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却没闲着,在她身上轻揉慢按,每一下,都惹得她口中呜呜,颤栗不已。

明明是清醒,她却宁愿还在那一场绯梦之中,继续放纵,继续沉迷。

他的吻,渐渐停下来。

眼前黑沉无边,她看不清他的人,看不清他的脸,但却感觉得到,他那炽热的目光,星星点点落在自己赤裎的后背上。

不自觉瑟缩了下,本能朝那薄被靠去,然而她此时娇弱无力的状态,又怎么敌得过男了强劲的手臂?

只是轻轻一拂,她便如他所愿翻转身来,没等她有所反应,他低头,吮住她的颈项。

不止是吻,更是轻咬,是撩拨,他品尝着她,头颅逐渐朝下,下移,再向下……

秦惊羽脑子空白,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张着嘴,大口大口吸气。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当那潮涌般的感觉一波波袭来,她咬住­唇­,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内心的狂喜,忍无可忍,她手指探入他的发间,吟哦细碎,声声动情。

“不来了,我不来了,让我歇会……”那种超乎想象的感觉,来得又猛又急,她几乎是哭喊着,连连告饶。

大手一松,她顺势瘫软下去,伏在榻上一动不动。

可他怎么会轻易放开她,尤其在尝过那极致滋味之后!

见得她耍赖般的动作,他只是暗自一笑,再次托起她来,这一回,却是扣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都弓起来,亲密相贴。

秦惊羽感受着这样奇怪的姿势,陌生之余又觉有丝领悟,但她哪里还有力气去抗拒,只得由他慢慢沉入。

黑暗中,她无力支撑,虚软娇柔得像一汪春水,而他紧贴着她,自身后不断来袭。

酥麻,热烫,颤栗,飞跃……

多年来坚守的空虚被填满,那么生动,那么充实!

她闭上眼,模模糊糊地想,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否则,那么会有那飘飘若仙的感觉,如同上了瘾,中了蛊,入了魔!

而他,此刻已经抵到她的最深处,全无之前的温柔细致,她一口气憋喉间,整个人都似要被他撞碎,连同灵魂都要被撞飞了,对这样的感觉,心里真是又爱又恨,想要退却,又是不舍。

渐渐地,低吟变为抽泣,再变作哭喊,随着他的力道加剧,声嘶力竭。

“不要了,求你,不要……”

她越哭,他越是­精­神亢奋。

该死的,这小子,变着法子折腾她!哪里学来的这些把戏!都是跟谁!

秦惊羽恨得真咬牙,下一刻,却又被他的侵进给乱了思绪,间隙处,他还不忘凑近过来,板过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再深深吻上她的­唇­。

天翻地覆,时空混乱。

春暧花开,流水淙淙,一时宛若仙境。

寂静的暗黑之中,处处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耻畔尽是他低而快的喘息,不时伴着几声闷哼,他的汗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像是最温柔的夫雨,又像是最深切的烙印。

他难得强硬地压制住她,一次又一次地攻城掠地,宣告所有。

心,似已不在原处。

魂,却又飘去了哪里?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跟随这动人的韵律,与他共赴那欲之深渊。

……

好一场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美梦!

以至于睁眼醒来的时候,她看着床边坐着的人影,还有些发怔,竟然,能看见了!

“你终于醒了!”

对上那双墨黑明亮的眼,她哑着声音,有丝不敢置信:“牧……牧歌?”

是他么,竟是他么?

再看他身后,银翼,魅影,就连那个于承祖的身影,都是在门边一闪而过。

“醉酒的滋味,不好受吧?”雷牧歌扶她坐起来,笑道,“看你往后还敢到处吹嘘你那酒量不?”

秦惊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喝醉了,被雷牧歌扶到这间屋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然后,不知是醒着还是做梦,她酒后乱­性­,抱着某个男子恣意轻薄,似乎还将对方衣衫扒了,强行推倒,颠鸾倒凤,极尽风流韵事。

再然后,对方一改之前柔弱模样,举一反三,现学现用,来了个反推倒,将她一点不剩地拆吃入腹,各种姿势倒了个遍,虽然算不是大战三百回合,但想来也差之不多。

再再然后,就在睁眼的刹那,她还在迷糊地想着,扫完照这惯有的剧情,说不定醒来就会有美男扑来,扯着她的衣袖要她赔偿清白,负责到底,然而万万想不到,这要紧关头,竟齐刷刷冒出来三个人!

难不成,她这酒后乱得彻底,一口气吃了三个?

这等情景,却该怎么对付?

怔愣间,又依稀记得自己该是赤裎着身体,此刻被扶坐起来,那不是春光外泄?

一惊一吓,赶紧低头看去,却见身上衣衫穿得好好的,略有点褶皱,但和衣而眠,弄成这样也是自然。

就连束胸的布带都是绑得好好的,微一挺胸,就立时察觉得到。

秦惊羽睁大了眼,怎么回事?

魔怔了,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因为醉酒而衍生出的一场春梦?

不可能,不可能!

她分明感觉到,全身上下,特别是那里,明显纵欲过度的绵软与酸痛。

但,若是宿醉的话,似乎也是这些个症状?

抚着脸颊,脑子里有些乱,她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先出去,我整理一下就来。”

雷牧歌朝其他两人望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点了头,应道:“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见三人陆续步出,还体贴带上了门,秦惊羽急急下了床,四处查看。

屋子里很是整洁,除了张靠墙的竹床,也就是一张矮几,一只壁柜,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油早已燃尽。

思绪混乱,她想了想,忽然走去床榻,将那薄被一把拉开。

床单上­干­­干­净净,没有意想中的落红,也没有别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是更换了床单,还是……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可是,那么强烈而真实的感受,怎么可能是假的?!

咬了咬牙,她手指摸到腰间的系带,意欲脱衣仔细查看,刚要动作,目光不经意朝下一瞥,却又是一愣。

咦,戒指呢?

但见左手中指上空落落的,原本戴在上面的那枚猫眼石戒指竟是不翼而飞了!

怪了,记得之前与不醉翁拼酒的时候,她好像还眼角余光瞥见过,这会儿去是去了哪里?

秦惊羽蹙着眉,将那床榻里里外个都找了一遍,薄被捏来捏去,房间各处也都查看过了,仍没见得那戒子的影儿。

对这戒指,心谈不上太喜欢,只是戴得久了,也看得习惯了,这一时不见,难免有丝郁闷。

而且,她那未婚夫君每日都要悄悄查看几次,想着他看到戒指时眉开眼笑的模样,她就禁不住心软,如今戒指不见了,她可怎么跟他交代!

正思索去处,就听得外间有人轻轻敲门:“你没事吧?”正是那某人的声音。

“哦,来了!”叹一口气,她扬声答应,实在找不到也没法。或许,自已记错了罢,戒指根本没带出来,还留在风离城的寝室里。

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她推门出去,迎上雷牧歌那深邃的目光,在暗处闪耀不定。

“你­干­嘛盯着我看?”她问。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真美!”他低道,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轻抚上来,碍于众人在场,手扬了扬,无奈放下,眼里的光焰却是愈发的深重,跳跃难灭。

那样的眼神,炽热而又直接,秦惊羽看得心头一动,有句话冲口欲出:“牧歌,你是不是……”

“嗯?”雷牧歌剑眉挑起。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磨磨蹭蹭的不过来?”那边,银翼冷着脸轻敲桌面,语气不耐。

于承祖也是伸长脖子往秘道这边看,口中嘀咕道:“不会是酒还没醒吧——”话没说完,头就被魅影一掌按下去,那张鬼面朝她的方向侧了下,投来淡淡一瞥。

疑问吞了回去,模糊的印象中,那个人,应该是比雷牧歌要瘦一些……

但,不是他,又能是谁?

她漫步走去门厅,郁郁坐下,环顾四周,不由信口问道:“这主人家人呢?”

“来喽!”背后一声回应,那不醉翁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吃食过来,无非是些煨山药、烤红薯之类,却是甜香四溢,令人舌底生津,食指大动。

“都是老夫自家种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别客气,别客气啊!”他将食物摆上桌,又转头回来,朝她上下打量,“小伙子,你没事吧?”

秦惊羽刚拿一只红薯,边吹边笑道:“承蒙老丈关心,我没事。”

“我就说嘛,就是喝酒喝杂了,怎么会有事呢!有人就是关心则乱,哈哈哈!”不醉翁大笑一阵,忽又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哟,瞧我这记­性­,炉子上还有刚炖好的山­鸡­汤,正好给你补补!”说罢一溜小跑,乐呵呵朝厨房奔去。

雷牧歌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眼露深思:“这老者,武功不坏,不知是何底细。”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一觉醒来,这态度也变了许多,大家都小心些。”

魅影也是点头:“我的酒量也算极好,没想到那什么醉生梦死,只喝了一两口,就醉了一日一夜,实在有些古怪。”

秦惊羽听得有些讶然:“你们醉了这样久?”她还以为,此时距之前拼酒,顶多过了半日而已。

雷牧歌笑道:“不止是我们,还有你,你比我们醉得还要厉害些。”

哦,他们醉了一日一夜,她那不是醉得更长久?

以至于,做了个这样漫长的梦……

忽觉对面那人目光有异,抬眼一看,却见银翼坐在那里,抿着­唇­没说话,一双碧眸却一直盯着她看。

秦惊羽被他冷洌的眸光看得略略发蒙,心也随之跳了几跳:“看什么看,我脖子上又没长花。”

“花倒是没长,不过……”银翼拖长了语调,慢吞吞道,“你睡那屋子是不是有蚊子,给咬出几个红包来了。”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朝她投­射­过来。

那少年于承祖是幸灾乐祸,雷牧歌是一脸紧张,而魅影,盯着她沉默不语,那脸­色­,却是慢慢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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