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还在薄薄的雾霭中,庄稼人就陆续下地了。ww
庄稼人一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一种简化且诗化的描述,乡村日子所包含的艰辛,不在其中是很难体味到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肯定是懒汉,真正的庄稼人决没有这般悠然。起五更睡半夜倒是常有的事,酷暑烈日,风雪严寒中仍在劳作。于是皴裂的皮肤,粗大的手脚,强健的骨骼,就成了庄稼人最通常的体貌。
但庄稼人自有庄稼人的乐趣,那清凉的旷野的风,透着芳香的泥土,青灵灵娇嫩的禾苗,沉甸甸的庄稼穗头,肥壮的猪羊马牛,乃至一件称手的农具,都会叫他们欢喜。这欢喜并不张扬更不会惊天动地,而是平静的缓缓的舒心的滋润的默默的日常的。秋后会多打一点粮明天能下一场雨后天有朋友来能喝二两酒过几天有戏班子来毛驴要下驹母羊要下羔,大大小小的希望在劳累和苦涩中点缀着日子,于是日子就有了亮色。
柴知秋差不多总是下地最早的,薄雾里赶着牲口,拉着拖车出了院子。不大会儿,三三两两的庄稼汉子也都赶着牲口出村去,田野里渐渐有了些游动的身影。ww秋收刚刚结束,接着又忙秋种,犁田耙田就成当务之急。柴知秋并不打算秋田都种上麦子,今年准备留十亩田作轮休,让它闲置一个冬天,开春栽一茬春芋,一季收成足可以抵两季。他已经打算好了,来年春芋收下来,大部分用来做粉丝,挑到外地去卖,仅这十亩春芋就能抵三十亩的收成。春芋可以做粉丝,还是他在外做生意时见到的,到时请个师傅来,再雇几个短工做下手,这事就算成了。
柴知秋心很愉快。因为留十亩田明春种红芋,秋耕任务并不重。他一边赶着牛耕地,一边想着冬天请个戏班子来,在那十亩田上唱一台大戏,届时人的粪便脚气就成了绝好的肥料。
柴知秋是唱吆牛歌的好手,他的吆牛歌可以传出几里远。柴知秋平日说话口拙,却天生一副好嗓子,宽厚而洪亮,还略有一点沙哑,就显得更有韵味:“哈哈——嘹啊——嘿喂——嘞嘞——嘹————啊哈——嘞嘞——嗨嗨——嘹——”
雾气缭绕的田野里,柴知秋舒展嗓门,悠悠地唱着吆牛歌,把鞭子挥成s形,并不舍得打在牛身上。他和牛都在悠悠地走,透着满足和闲适。这里那里,庄稼汉子们渐次都喊起吆牛歌,此起彼伏,于是乡野从沉睡中醒来,雾气散尽,是一片明朗的天。
而此时,每人都耕半亩田了。
新耕翻的土地上,落下一群群老鸹和麻雀,这些鸟们最爱在新耕的土地上捡食虫子。有几只老鸹紧跟在犁子后头,走走停停,在土里翻食一阵,又跟上去。人和鸟相处一起,仿佛谁也离不开谁。柴知秋不时回头看看鸟,捡一条虫子扔过去,鸟惊得跳起来,又落下争抢那条虫子。
冬天到来的时候,草儿洼传开一个惊人的消息:各村都要成立合作社了!
柴知秋去问方家远,方家远说:“有这回事。”
柴知秋说:“合作社是咋回事?”
方家远说:“就是大伙把地合起来,按劳取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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