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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 人常说: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我曾不理解,所幸现在明白了倒也来得及,这些年我知道了世上万物存在都有其道理与规律,有时我们必须用敬畏的态度去对待一切,用心去看以善衡量。这九年,我相信是我这辈子最­精­彩也是最凶险最接近另一个世界的一段经历。

我在这里写下这本手札,是希望后来的人可以看到,写完后,我就会离开,到哪里去、去了之后做什么、会不会再回来我都不知道,只希望将来有人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能从中获得一些帮助。

2003年5月

‘大学毕业已经五年了,在北京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最后还是要回来上海。’我口喘大气,扛着大包小包在南站下了火车,一路直奔地铁,往早几日就已经订好的租房去。

本人本就从小住在上海,毕业那年家里父母因车祸过世了,那时觉得此地惹人伤心,也因为上海毕业生就业实在困难,就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去了北京。

很多人说上海人排外,到了北京我发现其实哪里都一样,这并不能说是排外,而是原本资源就有限,分给了你这外来人,那本土人怎么办?将心比心,谁也不能怪罪谁。呆了五年实在呆不下去了,工资差不多全都用来付了房租,结余勉强才能温饱。这样着实觉着没多大意思,就辞了职,订了车票,回来谋个生计得了。

早先我想着等回来上海再寻房子,但那日上网正巧看见一个上海房屋招租,位置离我以前家挺近就顺手一看,结果发现交通挺方便,房子也不小,最重要的是够便宜。这么一算,我刚回上海,要置办的东西实在太多,能省一点是一点,当即就订了下来。

等我下车,老远就看见一条破旧的小弄堂,我把行李箱往路边一靠,艰难地空出手,从裤子后面口袋掏出一张已经折得皱皱巴巴的纸:西宝兴路景祥路13号4弄1室。

我眯着眼,努力辨认马路对面墙体上那块绿油油的门牌,常年没人擦拭积满了灰尘。

“看什么呢小伙子?”一个白­色­的人头一下凑到我鼻尖,我骂了一声下意识往后急退,撞在行李上,脚跟生疼。ww

“小伙子可当心点。”那声音老气横秋,不像正常人那般­干­脆,像是连带着喉咙里的痰让人听得很不自在。我呲着牙朝声音来处看,这才看清,是个满头白发的阿婆。

阿婆上下打量我一番后,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纸片上:“你是北京来的那个租房的?”

我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她眯着眼看了我会说:“那就对了,我就是房东,我直接带你过去吧。”

我心道怎么那么巧,我刚到她就出现了,还认出了我。思绪之间,她伸过手要帮我提行李,我赶紧拒绝:“我自己来,行李重得很,谢谢了。”她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在前面,我在后面看她,她穿着一双老式的黑布鞋,走起路来步履蹒跚,身上穿的也是破旧的布衣,还有几处隐蔽的地方打了补丁,整个背都佝偻着,像是一只痛苦的蜷缩起来的虾子。过马路时晃晃悠悠,几辆大卡车几乎贴着她旁边开过,她倒也淡定。

进了小弄堂,才发现这条路比在外面看还要狭窄,弄堂两边都是居民楼,大楼之间的采光距离太小,所以感觉整个天似乎都被挡住了,一走进去就觉得天黑了大半。

我跟着她走了老久,照理说我租的房子是13号,应该在靠近进口处,谁知道走着走着走到了最里边,竟是一幢单独的老式住房。而且它的地理位置很奇怪,大门正对进口的弄堂,也就是说,我坐在屋子门口,就能看到弄堂口,这位置给人看车不错。我想。

阿婆扭头看了我一眼,弄堂里光线不太好,她本就脸上满是龟裂似得皱纹,这一扭头真是让我抽了一抽。可能是看出我的疑惑,她嘶着嗓子说:“小伙子你可别嫌弃,这价钱能租到这样的房子算不错了。当时拆迁的时候国家出的价钱不行,所以我就没同意搬走,所以这房子算是钉子户。”

我想了想道:“那我遇到强拆怎么办?”

“哈哈……”那咳痰的声音被扯得老长,她笑了会说,“别担心要拆早拆了,这都多少年,不都没事,再说这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地段。”

我思索了下倒也有理,上海旧时候就有一句骂人的老话,我记得是“祝你全家西宝兴路”,网上搜一搜地图就能看见,西宝兴路这里有一个火葬场。

几句话的时间我们就走到了屋门口,阿婆在门口花盆地下摸索了会,掏出一把钥匙就往门上的锁孔里钻,那锁发出的声音可有够难听,“卡擦卡擦”几声,简直像是用一支笔戳进人的喉管然后来回转。

“咔!”终于打开了,屋子里倒还算­干­净,一室一厅的居室,虽然不大,但也不狭挤,雪白的墙体看着挺舒服。

阿婆走进去打开一间房间,我也跟了进去,她推开窗说:“你看,交通也方便,你刚刚来的时候也发现了吧,那边就是地铁,下了地铁走过来就十分钟的路,坐公交就更快了。”

我点头,也凑过去瞧,正巧一辆轨交开过,发出轰轰的声音,我把窗户关起来,发现那声音轻了很多。就在我暗暗赞叹隔音效果不错的时候,阿婆又到了另一边的小厨房,她朝我挥手喊我过去:“这里就是厨房了,锅碗瓢盆都有,但是你扇窗户你最好不要打开,”我仔细看了那扇窗,是用黑­色­不透光油布封住的,她继续道“以前这下面是个池塘,脏得很,垃圾粪便就不说了,还常有动物失足掉下去,尸体就烂在里面了,虽然现在已经填掉,但是那块地已经跟­阴­沟里的烂泥一样,味道怎么也弄不掉。”

我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就隐隐要作呕,作为一个深知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新好青年我自是暗下决心死也不开那窗。

她把钥匙放我手上,又嘱咐了几句,来回就是小心电器别着火,晚上别弄出太大声音影响邻居,不要打开厨房窗户什么的,就离开了。

离开时我问附近有没有饭店、咖啡店或者书店之类的打发时间的地方。结果得知还真有家书店。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像姑娘那样爱整理房间,等她一走,我随便把行李整了整,就往书店去了。

一出门,阵风就直扑过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刚才坐车的时候一把汗一把口水的,现在怎么凉得很,我举目朝上看,只能看见被压成四方一片的天,似乎是­阴­了下来,我就转身回去拿了件外衣和伞。

走出弄堂周身的凉意似是少了些许,以前常听老人说住弄堂里最舒服的就是穿堂风,我觉得等天再热点我就搬个凳子坐门口,还能剩一票空调费。

书店就在景祥路的头上,走过去大概15分钟的路程。

那书店门口挂着一块牌子:“育人书店”只是那“育”下半边的“月”已经掉了,整个看着跟“亡”似的。

我大步跨进去,这家书店一看就是开了有些年头了,而且生意并不好,书的种 ...

(类又不全,甚至有几本封面都被人拆了,破破烂烂丢在那,要不是门口的牌子,我当是卖二手废品书的呢。我环顾四周,除了几个跟我一般高的书架,就是一个秃顶老大爷正坐在收银台后面右手攀右趾抠脚。

我随手拿起身边一本书,翻过来一看——《周易参同契》,虽说小爷我聪明伶俐,但这玩意儿我肯定看不懂,刚要放下,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我吓一跳,手上书一下丢了,那手却轻而易举地接住。

“妈的。”我暗骂一句,这书店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刚才我怎么没看见还有人。手的主人拿着书翻覆看了几眼,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收银台去,我大怒,三步并两步跨过去捏住他肩头怒道:“喂!你这人什么意思?吓我一跳不道歉也就算了,凭什么我拿在手里的书你二话不说就抢走?!”

他转过身,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垂着眼似乎还看着手里的书。我倏然收回手,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愣在那一动不敢动。

“叶宗?”他突然开口。

我感觉心一下提了起来,在嗓子眼上跳来跳去,跳得我快吐了。

“这么巧。”他说,“我还有急事。”说罢,他递了张纸给我,上面写了一串号码,“有空联系。”然后,他就走了。

我呆在那,手里捏着那张纸,等抠脚老头喊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高中同学,我只记得那时候他很受女孩子欢迎,而受女孩子欢迎的都是小爷的对头,所以我跟他交流不多也算不上朋友。高二的时候他辍学了,似乎是说家里有什么事。

当然看到一个高中同学没什么吓人的,可重要的是三年前,我从其他同学那听到消息——他死了。

窗户(一)

( 作为一个新世纪大好青年,刚才发生的我还有点没法消化,又不是某美剧某病毒。

告知我这个消息的同学跟这人关系算是还行,葬礼当时是去了的,亲眼看见他躺在棺材里,然后封馆送进焚化室。我还记得说是他家里只有一个爷爷了,跟我一样父母是出了事故逝世的。他爷爷当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孤零零坐在那,等人要被推进焚化室才反应过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跟在棺材后面往里走。

那时虽说我跟他没什么交集,但听到一个老人枕边无偶,膝下零丁,唯一一个孙子也早早离世,不免感叹太可怜。

我原地发怔,抠脚老板看我一脸见鬼的样子便走过来,用他刚抠完脚的手往我头上招呼。我赶忙灵活地躲开,心道刚才那人往哪走了我也没看清,便问:“你刚看见有人从你身边走过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话表达得有歧义,这下换成他一脸见鬼了:“你有病吧?这地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安生地方,还问这种问题。神经病!没事到这里来吓我一个老头子,要买东西就赶紧的,不买麻溜走。”

“不是,我是说……”

“你再废话一句!?”看起来他快拿扫帚赶我了。

这么一来我也不好再问,心里念着还是赶紧回家蹲着安全点,老板又催了我几句,我随口一问:“有碟吗?”

老板表情又立马换了,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有,你跟我到里面房间看,多得是。”

我赶紧解释:“就一般的电影。”

“哦。”老板指了指书店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就那边那些。”

不知道这抠脚大爷是什么心态,这书店一副落魄模样,人走进来就觉得­阴­森森,他还摆了一堆恐怖片。实在没辙,我累死累活从北京扛回来的dvd,若是不卖几片新碟喂它,恐怕要与我绝交,于是我随手挑了几部看起来不错的就交了钱往回走。

天愈发­阴­沉,可能要下雨了,我连走带跑地往小弄堂赶,前脚刚一进门,这天上就像有人倒了一脸盆水下来,雨哗哗的。

屋子里的灯泡明显已经用了很多年老化了,我按下开关它闪了几闪才亮,像是个两腿严重风湿的老人,爬了几次终于爬起来,而且还颤颤巍巍马上要倒下似的。我一手扶着墙刚要脱鞋,突然听到门上“咚”的一声,就一下,好像有人用力而简短地敲了下门。

“谁啊?”我问。

问完我就竖起耳朵听,半天不见有人答,门外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我本来也没当回事,可过了大概十分钟,又是“咚”的一声,雨声虽大,但那声音清晰得很,我肯定不会听错。

“谁啊?!”我不耐烦道,今天诸事不顺,我已愠怒,还不见有人答,便暗骂一声冲到门口发着狠劲儿把门拽开,雨水哗的一下肆意拍打进来,长裤顿时湿了大半。

门外什么也没有,长长的通到马路的小弄堂在雨帘里变得模模糊糊。这房子大门的上面悬着一个看似随时要掉下来的破雨棚,破洞比好的地方还多,挡不了多少,我冒雨挤着眼探出头去往两边打量,周遭的居民楼上窗户各个紧闭,也不像有人恶作剧。

我骂骂咧咧摔上门,到里屋把行李箱翻出来换了条­干­裤子,又把东西都拿出来拾掇拾掇,等一切搞定,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照说五月份的天暗得较晚,不过今天这般大的雨势,其实六点多外边就已经黑了个透了。

我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印出的水渍,顺着墙角渗到一边的墙壁里。这人就是贱骨头,就得要忙死累活,不能放松懈怠,刚一躺下觉得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肚子叫得震天响,胃里像是被棍子搅地疼才醒过来。

我下意识朝窗外看,外面还是大风大雨,老房子的旧窗户被吹得像是带着整面墙在晃动,发出不绝于耳的怪声,如同有双大手从外面推搡敲打着,半夜听来有些发怵。

我瞪着眼看了十分钟,没瞧见一辆轨交经过,这才起身从柜子里掏出包方便面,又抓起刚才湿了的裤子往厨房去,期间看了看手机,正巧凌晨两点整。

白天跟阿婆进来时没发觉,现在一进去只觉得这厨房­阴­冷潮湿异常,可能本就在池塘边,又遇上­阴­雨天,地板湿哒哒,还有一股潮气的腥味,再加上那扇用黑油布封住的窗户,反正哪哪都叫人不舒服。

而且我发现这厨房的格局很奇怪,一般人家都是水池挨着窗户,可这厨房偏偏是灶头靠窗,水池在另一头。我也想不透缘由,可能不过每个人有不同的习惯呗,这样想就没太在意,老老实实去将炉子打着,把盛满水的水壶架上,转身到水池那洗裤子。

这房子可能有段时间没人住了,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发黄还有异味,我就开着放水,等了好久这水才渐渐­干­净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老房子的水都不如尿大,一脸盆我放了老久,刚把裤子浸下去,双手入了水,一股凉意攀上来,我打了个冷颤,心里觉得不对劲,怎么连背脊都凉起来了。

‘不对劲儿啊……’那时我感觉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这不是夸张,我指的不仅仅是汗毛。

那是被人从背后直勾勾盯着的感觉。我想很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分明是背对,但别人注视的目光还是能感知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我自觉在男人里第六感还是挺强的。就是因为太强,这感觉顿时让我僵直在那,浸在水里的手指都不敢弹一下,就保持这动作浑身发冷。

“咚。”

说实话,这一下真的是把我吓蒙了。遥想当年小爷大学时期,人送绰号叶大胆,下敢揍老师,上能踹主任,夜路敢趟河,打架打十个。白天要不是出现了个死人小爷也不会吓到,想到这我自己啐了一口,大半夜什么不好想去想那事。

我把注意力转回来,刚立起耳朵,“咚”又是一声,这次我听清了,就是从那扇黑油布封住的窗户外传来的。大风仍不息,那声音像是在风起窗户晃时被带出的,跟傍晚时候敲门声一模一样。

不过那两声之后,被盯着的感觉就消失了,我吊着胆缓缓扭头,突然想到从前听人说要是遇到这种玩意儿就要使劲儿骂脏话,越脏越好,便破口大骂起来。

等我骂着转过身,眼前什么异常也没有,炉子还冒着一圈幽蓝的火,水壶静静的架在上面。

我松了口气,但并不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那感觉太真实了,不可能会错。

本来想赶紧离开厨房算了,但却有一股不明火从心口烧到喉咙,老子在火车硬座上苦逼了几天几夜回到上海,屁事还没­干­,就他妈遇到死人还有这破事,想着嘴里的脏话愈发多起来。火一冒,心一横,几步跨了回去狠狠把脸盆搬出水池砸在台子上,一把一把搓起了裤子。

“吁——”开水尖利的声音终于响起来,我找来块抹布提着水壶放到一边,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方便面,迫不及待灌起水来。倒水时我下意识抬头往窗户看, ...

(这一看,顿时又觉得甚不舒坦。

那感觉,就像是有个人现在正默默站在窗户外,与我面对面看着。

“呼!——”这窗户哪里没有封严实,大风一刮,从缝隙里穿进来,发出凄厉婉转的声响,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咚”

“咚!”

“咚!”

“咚!!”

我手一抖,水壶落地,滚烫的水险些溅我一脚。突如其来的敲窗声愈演愈烈,被注视的感觉仍是不断,我顾不了一地的水,几乎一路从厨房跑到大厅。“草!”我骂着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片,我想这事110肯定不管,现在只好打给房东。不料手一颤,纸片名片掉了一地,我赶紧跪在地上捡。

拿起来第一张是一串号码,联系人名都没写,我回忆了一下,是下午书店里那人给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提起电话拨了过去。

亢长空灵的两声“嘀——”之后,那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喂。”听起来像是没睡醒。

我咽了口口水,觉得­干­燥难忍,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短暂沉默后,他突然问:“是不是叶宗?”

我嗯了声,没想到他立马就问我在哪。我那时候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去推敲什么,直接就把地址报了过去。今晚不管是我一惊一乍了还是真的有问题,有个人来帮忙甚至只要这房间里多个人我就能安心了。

可我似乎忘了深究,我致电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人……

窗户(二)

( 挂上电话我就后悔了,厨房里的声响仍不时传来。

窗户(三)

( 我问他我说得对不对,他淡淡说了句:“也许那女的是小偷不是房东呢,没钥匙也很正常。ww”随后他就保持这不置可否的态度,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从登山包往外掏东西。

过了会,他递了一根红绳给我,让我绑在手腕上:“这根绳可辟邪,你随身带着,洗澡也不要拿下来。”话毕他顿了顿,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一般鬼魂是不会随便让人看见的,也没那能耐,我所接触过的灵异事件里,大多鬼都是虚无的,只有一个形态,当然也可能没有。如果它能够影响到周遭的事物甚至是人,那就表示它带有极大的怨念,这样的怨念产生的原因多种多样,其根本还是至死难平的不甘心。话虽如此,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它受其影响的,首先此人不能是正阳之身,其次此人的气要与它们相近。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是。我现在的职业就是送走它们,让它们到该去的地方去。”

“什么叫气?”他突然长篇大论,反正我一句也没听懂,但人家好心好意给我说了那么多,我总不能就笑吧,于是我随便寻了个问题来问。

没想到他头也不抬,一句话把我顶了回去:“说了你也不懂。”

“……”

他那包里的东西竟然比外表看起来能放下的更多,其中包括了一条被子。

“拿好。”他塞给我一个烤瓷碗和一袋拳头大包的江米,让我把瓷碗填满,米要压实与碗口齐平,然后用一块硬纸盖上,倒过来放在厨房的门口,我照他说的做完,他正巧走过来,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往碗底上撒了一把土。

我问他:“这是做什么用的?”他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个儿拿着一串与刚才给我的一般模样的红绳进了厨房。他把红绳绑在黑油布的一个角上,然后顺着边将窗户绕了三圈。

这一次不用他解释我也知道,我道:“红绳是辟邪的,那问题果然是出在窗户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要绕三圈是不是?”

我看到他肩头抖了下:“没有,我就随便绕几圈……”

“……”

等绕完他又开始打量窗户边的灶头,他左走了三步,然后从裤子后袋里取出四个很大的钉子和一卷铁丝,把铁丝掰直了一段从灶头底下塞进去,一直往里放,再叫我从另一边把头拉出来,等把整个灶头用铁丝围住,就将穿进去的那些从铁线圈上剪断。

“你把那个碗柜搬开。”我两边看了下,原来是指进门左手边一个油腻腻的木头柜子。等我搬开,他一头钻到了柜子后面,叮叮咚咚敲打了一会,又在房间另外三个角也分别敲了一阵。我凑过去看,原来是在钉那四个大钉子。

“我们先去外面。”他用红绳将四个钉子连起来,矮着身,边放线边往后退。

我一听要离开这里,浑身顿时轻松起来,拿了钥匙就开门往外去。

他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连呼吸都隐去了一般。

我们随便找了个大排档点了宵夜就坐那等。高中时候我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太深,但也不至于只有星点,记忆中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诚然如是。

吃饭期间他一句话也不说,我思来想去如今我们的话题应该在那间房子里,于是我问他刚刚在房间里做的东西有哪些作用。

他倒也不藏着,全然说与我听。他说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困住鬼魂的,特别是灶头下面的铁丝。这个手法道家用得比较多,钵套头,铁丝绑脚,最狠的手段,是能把鬼打散。

“你要打散那鬼?”我发现我已经完全不对鬼怪的存在有疑虑了,这真叫人感伤。

他摇摇头:“只有铁丝的话只能起到困住它的作用。”

“那门口的碗呢?”

“江米我已经跟你说过其用途了,把碗反扣是为了不让鬼看见里面的东西。门不能封住的,必定要留一道口子,也就是让钉子和红绳呈“冂”的形状,这样留一缕阳气,它才会出来。碗上面撒的是坟头上的土,坟土鬼是不能碰的,所以它没办法从门出去,只能被关在房子里。”

我听得瞠目结舌,反复消化然后又反刍了几次后终于似懂非懂了一点。

细思之下,又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之前他说的话叫我很是在意,我看到的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哪个?在我一再追问下,他终于停止了卖关子悠悠道:“那个阿婆恐怕是懂道的人,且不说你那屋子的风水如何,我进到你那屋子的时候就感觉到很浓烈压抑的­阴­气,这样程度的­阴­气,显然这鬼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有懂道的人恐怕早就压不住了,从厨房就能看出来,里面东西的位置都变过,早上我告诉你五谷为天,属阳,克­阴­,所以有人将灶头改到了窗户下面,就是借此压制那鬼。”

“既然知道那压着鬼,为什么还要租出去?”我有些生气,如果房东不知此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要是她知道,这不是明摆着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他想了想说:“可能许久没有动静,当是没事了,谁知道你住进去第一天就出事。”说完这句话他朝我看了眼,我有些不明所以,不满道:“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

他闭上眼喝了茶,转而答其他:“既然那阿婆不是鬼,那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我咽了口口水,背上那熟悉的凉意又攀上来。

像是看不到我面上的惧­色­,他继续说:“分辨是什么鬼就可以从它做的事上看,刚才在门口的那个女人一直递给你绳子,如果你拿了,那你就离死不远了。《子不语》、《夷坚志》、《耳食录》等书都有吊死鬼的事典,吊死鬼一般称作缢鬼,死状多狰狞恐怖,用这种方法死的,多数本身就带着很强的怨念,若是自杀的则更甚。这种死法与其他的不同处就在于吊死的人在死后,若是没有懂道之人送走,就会化成厉鬼。这样的鬼魂非常难解决,就连我们这一行的也会敬而远之。”

我听得眼角一抽:“那你有把握吗?”

“没有,但尽力一试。”

我闭口不再问,心里忍不住想骂娘,第一天回故乡就遇到这种事,谁敢比我惨。

他突然拿水壶将我茶杯灌满,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跟我提到的敲击的声音我约莫也猜出了个大概,你想不想知道?”

“是什么?”不知怎的,心头冒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恐怕那鬼就是吊死在厨房那扇窗户外。”我吸了口凉气,大骂一声,险些坐不住。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就夸我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将来不是作家就是演员,现在我真他妈希望自己没什么想象力。

“你有提到昨晚的大风,风大那声音就急促,风小则停。”说到这他又瞥我,“你想一下,那鬼挂在窗口,原本瞪着眼看着窗里的你,然后风一吹,来回晃动起来,头一下一下撞在玻璃窗上……”

“我草你别说得那么详细!”我站起来往旁边那桌人多的靠近了些,我窘迫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发现双手竟 ...

(然都异常冰凉。

这时,他突然站起身,抬手看了看手表,说:“三点了,回去。”

窗户(四)

( 回到家他喊我等会开门,接着递给我一面镜子,说要背对屋子退进去,用镜子的反光看东西。我俩就这样倒着走,幸好是大半夜,否则附近要有人看见了肯定觉得这有俩­精­神病。

大厅里一片漆黑又不能开灯,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这还算不上是我的屋子,里面的摆设我尚未摸透,如此一来明天早上恐怕身上要多几个乌青。他拍拍我示意我不要发声,我撇撇嘴,这他妈的是小爷我愿意的吗!?

我­干­脆停下来等他先走,然后沿着他走过的路线跟上。一路上我们都用镜子看路,虽然我不明白什么原因,但能保障我的安全再别扭我也只好照做。

到了厨房门口,他让我看地上的碗,我瞧着跟我们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不对,他手指在碗边上,隐约能看出有几粒江米从碗里落了出来,而且发黑。

我吃惊地看他,他却万分镇定道:“困住它了。”

我们又倒着朝厨房里退去,纵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里面的场景仍将我吓出一身冷汗。

四面墙的上半截布满了黑魆魆的手印,见过老房子的人都知道,它们的顶都特别高,所以绝不是人类能做到的。我将镜子调了调角度,眯着眼仔细观察,这些手印成人大小,有深有浅,杂乱无章,就像一个人费力地在墙边挣扎时涂抹上去的。

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我那同学在身后用手指杵我,我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癖好?这两天对我又是拍又是拉又是戳的。可能因为走神,我竟然忘了他对我的忠告:进屋之后一切都要用镜子看。

我转头的刹那,只听他大喊一句:“别!”

他的声音一下停住了,随之而来的寂静让我冷得一颤,紧接着感觉浑身的­鸡­皮全起来了,身上的毛从脚底一路炸到头皮。

眼前是一双青白的脚,毫无血­色­青筋暴起,正一前一后晃荡着,在正好能够到我后脑勺的地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所谓看女人嘛,第一眼看腿,然后再看脸。虽然我是个男人,但我没想通,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还会抬头去看……

他显然也惊异于我的­色­胆包天,赶忙疾呼起来,这回我没听清他说什么,浑身僵硬着,脑袋里一团浆糊。只见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坟土丢过来,我眼前那身白衣服顿时消失了。“镜子!镜子!”我立即拿起镜子对着自己的脸,他踢了我一脚让我去把房间另外两角的红线解开,等他一喊就拉着绳头往外跑,我哦了声急急忙忙照着做。

“跑!”我刚拿下第二个钉子上的红绳他就喊了起来。我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低着头就往外冲,期间撞到了一样东西险些摔得狗啃泥,幸好我反应快落地时接了个前滚翻。这一翻又撞到了东西,乒乒乓乓一阵响,我暗道糟了!我把门口的碗砸了!

“绳!”等他吼我我才反映过来,连滚带爬过去把绳头丢给他,他一把接住后麻利地打了个结,然后从后裤袋掏出一串鞭炮,点着后往绳圈里一丢。

登时震耳欲聋的噼啪声炸了起来。

等鞭炮放完,他让我把地上那只烤瓷碗拿来,将红绳丢进去,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一ρi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手里的镜子也不敢放下,他垂着眼对那碗看了许久,才抬起头,说:“不用镜子了,用镜子视物是为了避免对鬼魂不敬,也为了避免看到它。”我仿佛见他叹了口气,“我本来也许可以为她带路,但因为你我必须打散她。”

“为什么?”我愣愣地问。

“一般见到吊死鬼本体的人都是有求死之心的或是将死之人。你不想求死,那就是后者。如果不及时将它打散你就要死了。”他的额发很长,几乎将眼睛遮了个严实。但我还是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惋惜和怜悯。

“可它是鬼啊。”我说,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鬼魂存有情感。

他笑笑,蹲下身开始整理地上的一片狼藉:“鬼其实就是死后,因各种原因无法去正确的路,而游离世间的可怜人。”

我想了想觉得有理,但仍不会像他这样,还存悲悯之情,昨儿个晚上那鬼可是差点把我尿都吓出来。

我们简略地打扫了房子,就排排坐在大厅里,他说他想见一下那位阿婆。所以等天亮,我就给房东打了电话。

电话里我什么也没提,只说是房子出了点问题,请她过来一次。阿婆一口就答应了,到了刚过九点就到了。

她走进屋子,看到我那同学显示愣了愣,然后对我说:“小伙子,当初你说租房子的时候是一个人住,多一个人你也得跟我说一声啊。”然后她上下打量了我同学一番,又道,“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没事,阿婆我不管你们的闲事。”

我一头冷汗,刚想解释,我同学突然起身让出位置让阿婆坐,等阿婆坐下他拿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罗盘。那阿婆看了眼,一丝惊异从其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她起身走进厨房,窗子还是用黑油布遮住,但墙上的手印还在。她大口叹着气,走出来坐回沙发上,苦笑道:“你把它打散了?”

我同学点头,沉声道:“不得已之举。”

“都是命啊。”她清了清嗓子,还是那浓稠连带的声音,“这姑娘原不是本地人,当初我这房子正在招租,她来时我一看长得一般但品行很好,是个好姑娘,就把房子租给她了。这一租就是三年,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到上海来打工,说起来我也很佩服她这个胆气。虽然平日里日子过得苦,但也没看她放弃,所以我也会偶尔给她带点吃的,家里女儿买来就没穿过的衣服就挑几件好的送她。第三年的时候,这里住进了一个男人……”

我心里暗暗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一切的源头。

阿婆继续道:“是她老家的男朋友,这姑娘在上海打拼了的这几年,存了些钱就花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原本我觉得不妥,不过后来那男人也去找了份工,两人日子也过得去。可接下去就慢慢不对劲了,我再来的时候常常见这个姑娘一个人在家里哭,男人不在。经不住我几次三番地问,她才告诉我说是男人外面有了女人,我只好开导她。没想到才过几个月,就出大事了。那个男人在外面的女人竟然找到了这里,还挺着大肚子,领着一群男的,见到这姑娘就一顿毒打,可是推搡间自己倒地了。送去医院,说是流产了。”

“真是活该。”我冷冷道。

“我还没说完呢。”阿婆朝我淡淡一笑,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块,看起来十分诡异,“后来我用一些法子问过路,那女人根本没有怀孕,哪来流产一说。可那男人不知道,你们晓得的,农村里对孩子看得极重,杀他一个孩子简直跟杀他全家没什么区别,所以那男人回来又把一身是伤的姑娘恶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拿着东西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

我道:“然后那姑娘就自杀了?一个贱男人,竟然为他去死,太不值得了。”

阿婆笑了笑:“若只是一个男人也倒不至于,那姑娘啊,其实已经怀了孩子 ...

(了,只是一直来不及告诉她男朋友。一天里被两次毒打,那孩子就活活流掉了。”

我沉默了,一个女人用尽自己的青春在大城市里打拼,就是为了可以和心爱的人共筑一个家。可爱人心变,自己惨遭陷害,接着又失去孩子,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她,理解那个女人。

“不久她就失踪了,我当是离开了上海就没多想。到后来有人通知我我才知道,她死了。在厨房后面,吊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绳子断了,整个人泡进那个臭水塘,捞出来的时候我都没敢去看……”

“嘭!”我那朋友猛地站起来,凳子撞在后边的墙上,我跟阿婆皆是被吓得一凛。我问他­干­嘛,他掏出罗盘又开始转悠,边走边说:“阿婆你是不是说那姑娘有孩子,但是在这里流产了?”

语音刚落,阿婆脸­色­一变,颤声叨念起来:“白梅啊,你安心去吧。那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带着孩子安心去吧。”

她不断喃喃这几句话,我凑到朋友身旁小声问:“你的意思是还有个鬼啊?”

他眉头紧锁,像是有看不懂的事,良久,才说没有。

那阿婆闭着眼睛双手不断朝着空中拜,嘴里喃喃自语,我朋友走过去将她扶回椅子,她坐下时,我才看见她已然满脸泪痕。

送走阿婆,我问:“那小孩的鬼魂呢?是不是死的时候找到了正确的路,没有成鬼?”

我朋友摇头。

“那是不是他妈妈不在了所以他离开这里了?”

他又摇头,说:“你还记得刚刚你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时候似乎撞到了什么吗?”我颔首,他解释道:“那可能就是孩子的灵。我用罗盘查房间,这叫问路,魂被打散和自行离开问路是可以问出来的,这孩子是被打散的,跟他妈妈一起。”

母亲(一)

( 当天夜里,朋友将厨房窗户上的黑油布拿了下来,在窗前点上六根白蜡,他说虽然白梅和那个孩子看不到,但也算是为他们送行。

说实话,阿婆所告知的白梅的故事对我产生极大的触动。如今小三二­奶­满地溜达,开名车晒名包,几乎到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是什么让她们如此嚣张,又是什么让那些男人自以为回到古时,拥有三妻四妾很正常。以前听一个成功的已婚女人这样说:男人出轨很正常,如果你还想留住这个男人,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我没有搭腔只笑笑,现在想来,造成这样局面的可能是社会可能是人­性­也可能是一些人没有底线的忍让。

虽然存在遗憾但这件事也算是结束了。阿婆说我们两个都是好人,决定不收我的房租,免费把房子借给我。

我当然是高兴不已,朋友倒没什么反应。我想也是,反正他又不住这,几天就会离开。

没想到某天晚饭时他突然说:“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了。”

“你是不是太自说自话了......”

他一本正经反驳道:“阿婆说了给我们俩住的,怎么叫自说自话?”

我哑口无言,他又说:“而且如果我走了,你离死期也不远了。”

“靠!你小子唬我呢?鬼都没了我还怕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事吓得至今还心有余悸,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背上有人看着我,我不动声­色­撇过头用余光看了看,虽无异常,但还是不自觉将音量提高。

他站起身拉开大门,悠然道:“你看这房子,住宅大门面对两栋大楼中间的夹缝,犯的是天斩煞。门前还有停车棚的波浪状遮雨顶棚,这犯的刀刃煞我就不说了。房子里厨房卧室大厅门成一线,背临高架和死水就呈死循环,气不流通,容易招­阴­,说得难听点,跟凶宅没区别,住在里面迟早损命。”

我听得眼角狂抽,听这意思要是住下去只有英年早逝的份了?“那怎么办?你给我把大门换个位置呗。”

“能与世人造九坟.不与世人开一门。不过我在这你也不必担心。”他指了指墙角一盆草,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来的,也不明白是何用意,“其实这些煞稍微改一下房间家具的摆放或是放几盆花草放个镜子龙龟就能解。”

我哦了一声,心道罢了就当多一个室友,而且经过这一次我全然相信有好兄弟的存在,我的小心肝已经无力再承受一次打击,如若有个内行人在身边也是一桩好事。

那之后,我照例每天起早贪黑出门寻活计,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一个工地搬砖的活。第一天试着­干­了­干­,小爷身强力壮包工头很是满意让我明早就去上工,于是借实习的名义理所应当得不给我今天的工钱。我又不敢说只好拖着散架般的身体回家去。

一进门我就傻了,两个中年人正跪在我家客厅里,我那朋友弯着腰,看样子应该是在扶他们。

我惊异地绕开那俩人凑到朋友耳边:“拜师仪式?”

还不等他说话,那两人又哭喊起来:“求你救救我妈吧!”

据这两人说,他们是一对兄妹,少时丧父,二人都是由母亲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母亲从前就是在家种地,没见过市面也没什么本事,什么都是从自己身上省下来给兄妹俩的。

听到这我暗自感叹当真天下父母心,不免又想起自己那双双去世的双亲。眼前二人为救老母跪地相求,让人对他们生出些许好感。

单亲妈妈的苦日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唯一能终结的,只有孩子长大了并且对她孝顺。想到这里我顺口道:“二位快起来吧别跪着了,你们母亲知道你们那么孝顺肯定很高兴。”

话一出,这两人脸­色­齐齐一变,那个中年男人思忖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其实是这样的。大前年开始我妈身子就突然不对劲,去医院查又说是什么大问题也没有,这两年西医中医都看遍了,就是不见好,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完全下不了床了。我妈那人吧­性­子倔,我们说要给她一个人租个房然后再请个护工全天看护她,她就是不肯。叫她去医院也不愿意,就昨天,竟然吐了几大口血,可把我们吓坏了。”

他说完偷眼看我朋友,发现他没有正眼瞧他,又来看我,那时我肚子里已起了包火,反正又不是给我送钱的主,便压着火问:“我没明白,听意思你应该恨不得你妈赶紧走,那不是死了一了百了,怎么又要救她?”

他面­色­尴尬,赶紧道:“这话说不得说不得,我们兄妹可都是妈一手养大的,怎么会存有那种心思。这话说不得……”

“那你的意思是把你妈治好了,接着赶去敬老院,这样也算不得你们不孝顺是不是?”

老男人搓了搓手,目光闪烁,并不否认,与其妹妹对视一眼,说:“不管怎么说,还是救人要紧啊,我妈真的是能瞧的医生都瞧过了,从名医到土郎中,都没有起­色­。前些日子听人说起可能中邪了,百般打听才找到了这位师傅,希望师傅能帮帮我们。”

朋友仍不说话,我也没有发言权,一时间四个人都沉默下去,整个房间诡秘静谧起来。

“你们把地址留下,就先回去吧。明天我来看一看。”良久,我朋友才算是给了回复。等那两人一走,我不满道:“你看那两人的嘴脸。”他摇摇头:“这种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权当是为了那位老母亲和那灵了。”

开了闹铃,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走到厕所门口推了推竟然锁住了,没想到他起得比我还早。一会他开门出来说:“你怎么还不快点?”

我迷糊着眼疑惑道:“我快不快点跟你出门有啥关系啊?”

“你跟我一起去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还要去搬砖呢。”我摆摆手,边说边往厕所里走。

“等下。”他一把拽住我,“我发现你的气比我更接近灵,这也是白梅的鬼魂为什么原本相安无事你一进来就出状况的原因。所以以后我去哪里你就跟着。可能会用得到。”

“妈的。”我大骂一声顿时醒了,“你想拿我当诱饵啊?!”

他笑道:“不会让你做白工的,以后接到的单子,薪金我八你二。”

我甩开他的手嘟哝了一句那么少,可等他报出了每次出工约莫多少钱后,我就马不停蹄换上衣服跟他去那对兄妹的哥哥的家中。

这个老男人的房子就是上海随处可见的老式居民楼中的一栋。这种居民楼的规格都差不多,层数不会太高,撑死八层。每层楼有一个露天走道,相当于阳台,有时候水池就会造在这个阳台上,走道的另一侧就是一家家住宅。这样的居民楼中的房子一般都很小,里面能有三间房间已经算多的了。

很巧,这个中年男人家里就是有三间房。

我才敲了下门,里面的人立马迎了出来,显然是已经等得十分焦急。热情地我们请进门,一个­妇­女急急忙忙给我们去准备茶 ...

(水,而那个男人就迫不及待得带着我们去了他母亲的房里。

我跟在朋友身后,心里发虚,生怕自己真的跟他说的一样,气接近鬼魂更容易吸引它们,所以不敢四处乱看。我们进到老人房间的时候,闻到一股怪味,看出我皱起了鼻子,那男人赶忙说是人老了嘛总会有老人臭的,我心里呸了一口,我又不傻,左不过是老人无法自理,这男人跟他老婆又伺候得不­干­净。

待我们走近,往老人脸上看,我心里猛地一沉。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罗立中的《父亲》,画中的父亲经过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淋,他的皮肤被打磨得刀刻般粗糙黝黑,皱起的皮肤叫人看得心酸。而眼前这个老人,头上的白发已稀疏可见,她闭着眼睛,我能清楚地看到眼眶,里面好像什么也没有。可能是因为没有了牙齿,整个下巴都有些移了位置。她的皮肤也发黑,但却和晒黑的不同,我说不出来,总觉得这样的黑­色­很奇怪,我从没见过。

我朋友让我和老男人出去,自己留在了里面。

出了门,老男人的老婆殷勤地递茶给我,我道了谢就随他们去大厅里坐着等。没过多久,朋友就出来了,他手里拿着罗盘,脸­色­不太好看。

他到其余两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问那个男人:“你们家有没有人从外面捡回来过东西?”

男人跟老婆面面相觑,虽然不是有钱人家,但也不至于把外面东西往家里捡吧。他们连连摇头。朋友也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可能从开始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人身上,他在大厅里看了一圈,又折回了老人的房间。

我也没跟着,就站在大厅里喝茶,目光一瞥,正巧看见冰箱上面放着一个花瓶,样式很特别,刚想走过去瞧个仔细。突然!小腿登时被一只手抓住了。

“什么东西?!”我本能地收回脚立即跳开,定睛一看,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半蹲在地上朝我笑。

那­妇­女急忙跑过来把孩子抱起,连连向我道歉,我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吧,就摆摆手,走过去和蔼可亲地摸着他的头,问:“小朋友以后可别这么做了,要是被踩到怎么办。”

这孩子倒也不怕生,又笑了起来:“隔壁明明正在踢你膝盖呢,我给你抓住不让他踢到你。”

母亲(二)

( 那小孩一脸纯真,不像是胡说八道的熊孩子,我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脚,可分明什么都没有啊。ww那老女人一下将孩子抱起来捂住孩子的嘴,大声斥道:“别胡说!小孩子不能胡说!”

这时候朋友已经出来,他快速四下环顾一圈,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手:“我给你的红绳呢?”

我一捏手腕,还真不见了,一想,怪不得昨天搬砖的时候感觉有什么狠狠勒了下手腕,原来是红绳断了!

他将背包卸下来,在里面鼓捣了半天才拿出三枚铜钱,然后递给我让我把它们揣口袋里还提醒我千万别丢了。

等我妥贴放好,他让­妇­女把孩子放下来。这老男人看着让人没有好感,但这孩子着实可爱,我朋友将他抱在自己腿上,问:“明明是谁?”

那孩子伸着小手摸朋友手里的罗盘,边摸边说:“明明就是隔壁的明明呀。”

朋友抬头问那个男人这里发生过什么,那男人喳着嘴踌躇了片刻,叫老婆把孩子抱进里间,才开腔:“我孙子说的明明其实是隔壁家的小孩,两年前死了。”

一听死了,我和朋友都觉得这事可能就要有眉目了。

老男人倒了杯水,坐到桌边,我瞥到他手微微颤抖,他一直低着头思忖,像是在组织语句,许久才道出原委。

原来隔壁家那个叫明明的孩子跟他孙子一般大,但是非常的顽皮,而且是这一代孩子中的小霸王。他自家的孙子每个星期会来住两天,人长得可爱­性­子也弱些,虽然大人对其是人见人爱,但在孩子群里他这柔弱的脾气就被人当做好欺负。作为孩子王的明明当然首当其冲是欺负人的一把好手。

小孙子出门玩,几次三番都是满脸泥土浑身脏兮兮地回来,有时候甚至还带伤,原本就当做是孩子之间闹着玩也不当回事。没想到一天孙子回来,发现头上破了道大口子,血出了不少,淌得满脸都是,孩子哭闹不止,爷爷自然是心疼到不行。一家人赶紧送去了医院,­奶­­奶­被这一吓差点心脏病发,等到医生说没大问题,全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可这次事情是闹大了,不可能再当儿戏一笑置之。这老男人回到家就怒气冲冲敲开邻居家的门,开门的就是明明。可当时明明父母不在家,他满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处撒,就把明明猛地抓起来一顿狠骂,还扬言下次还敢欺负他孙子就打死他扔到旁边的河里淹死。

到底是个孩子,虽然平日里是孩子头,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老男人也不好对小孩子动手,又骂了几句兀自回家去了。那之后他小孙子的确再也没被人打过,而老男人对明明的讨厌却丝毫没有减少,有时候听到明明在走道里跑来跑去就会开门呵斥。

一天晚上,大概已经有十点了,老男人跟他老婆睡得都比较早,这时候已经双双躺下了。突然又听见那孩子又在走道里跑,边跑边“咦——”“咦——”地叫,本就不待见他,现在又影响到自己,怒火中烧,起身就往外冲。打开门用尽了力气吼了一声,紧接着听到“噗通”一声,像是孩子摔跤了。他也没管,又骂骂咧咧几句,这才关了门回去睡觉,果然之后就没声音了。

可睡下没多久,就被屋外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了。夫妻二人起床去看,原来是隔壁明明的父母半夜回来了,发现自家孩子,死在了走道上。

孩子脸朝下,保持着摔跤的姿势,嘴里咬着一根筷子,直接从后脑捅了出去,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硬了。

老男人顿时吓傻了,硬是和老婆躲在家里没敢出去看。

后来警察来问话,说是有人晚上十点左右听见他骂孩子,他没否认,跟着去警局做了个笔录就让他回来了。事实是这样,他的确什么也没­干­。

他说完偷眼看了看我们,我心里对他更加不屑,就算自己孙子受了欺负,但你一个大人去欺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又是什么道理。

朋友捏着下巴想了会,叫老男人把他孙子抱出来:“你叫什么?”

“我叫圆圆。”

朋友把他抱在怀里,往老人房里走,我跟在后头,只听他进了屋子就问:“圆圆,明明在这里吗?”

圆圆摇了摇头,说:“明明在大厅里。”

我赶忙一脚跨进老人房里,朋友则转身往大厅回去,刚走到门口,那孩子突然笑起来:“明明在这里!在这里呢!你看他跳得好高。”我们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就在我旁边的门角里,朋友问:“他在跳什么?”

“哈哈,他在往那个哥哥身上跳,可怎么都够不着。”

稚­嫩­的童音叙述了这样一句诡异的话,我汗毛霎时全部立了起来,喉咙口一跳一跳­干­涩不已。

朋友立即把我推出房门,将圆圆放下,掏出一条红绳拦住门又问:“那现在他在哪?”

圆圆目光一转,说:“在太­奶­­奶­身上跳呢!快叫他下来,爷爷说太­奶­­奶­身体不好。”

我和房间外那对老夫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老人的病因竟然是这个!

朋友将圆圆带出房间,然后把门一关,说:“圆圆以前说过这话没有?”

老­妇­女喘着粗气道:“说……说过……也就那么几次,我当他胡说,都叫他闭嘴,他也就没再说过。”

“知道了,别动门下面这根红绳,我们晚上再过来。”朋友说完挎上包拽着我就走。

老男人那时候都吓傻了,抱着圆圆只愣愣点头,我估计现在叫他把存折给我他都愿意。

出了他家,我们一路直奔菜市场,买了一只大公­鸡­就立马折回去。朋友喊男人放了一盆水,从包里取出一块木头,将木头浸在水里,又叫我去杀­鸡­。我哪会杀­鸡­啊,幸好那­妇­女主动担下了这活。

等一切做好,我已经一副即将赴死模样,他却还不行动。

“再想一想,有没有捡过东西回来?找不到东西我是没法收那鬼的,而且不能拖,你母亲一旦逝世,它就会换个人缠。”

他们吓得不轻,哪敢不苦思冥想,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隔壁那家人在孩子死了之后没多久就搬走了,要知道更多的信息一时半会很难。朋友到老人床下画了个敷,又叫我把木头泡过的水洒一些在老人身上,自己则在到各间屋子里翻看。

他说一般鬼魂死了之后出现在一个地方,就表示这个地方有与他有关的东西,比如生前常用的物品,因为经常接触,物品和他的气会相近,那么死后如果这东西还存在,鬼就会附在上面。明明死后魂魄不离开,又正巧在间接害死他的人家中,这绝对不会是巧合的。

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有理,就帮着一起找,找到大门的时候,门边的一处缝隙引起我的注意,那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我把他们喊过来,协力将东西挑了出来。

竟然是根筷子!

老男人顿时跪在地上,几乎以头抢地:“师傅啊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

(!我妹妹之前一直说你是假的,喊我别找你,但我对你可一直是深信不疑的啊!”

他妹妹就是昨天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中年­妇­女我心想,这两人半斤八两都不算好东西。

朋友没理他,拿着筷子端详了一会,这筷子比我们用的更短,一看就是小孩用的,一头还有迪斯尼动画的图案,但是时间久了,图案已经分辨不清了,我只能看到跳跳虎的ρi股。

“把公­鸡­血拿到老人房间。”朋友拿着筷子,叫我带上要用的东西,我们俩就往刚刚用红线封住的房间去了。

老人还是孤零零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单薄可怜。朋友叫我把剩余的木头泡过的水洒满整个房间,再把盛着­鸡­血的盆端到老人床前,我照做之后就退到一边,突然,只听老人的床“嘎滋”一声!我看的真真切切,老人根本连一个指头也没动!

朋友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没有,我刚想提醒他,他忽然把一只手伸进­鸡­血盆,然后按在老人的床上,­鸡­血从床单淌下来,看得十分渗人。

“嘎滋!”“嘎滋!”那床发出的声音愈发急促,不过一会,就没了动静。等声音一停,他立马用已经准备好了的两根红绳迅速绕上筷子,差不多把整根筷子都盖住。

“好了。”他说。

接着他拿出一根很粗的白蜡烛,放在地上,点上后就让我出去,他说他要喊魂了。

以前看过不少碟仙笔仙之类的恐怖故事,其实都是招魂,电影里那群人最后一个个都悲剧了是因为他们业余。今天有专业人士在,其实我很想看一下喊魂到底是怎样喊的。

可他没同意,说这是禁忌的,非行内的人不能看,于是毅然决然把我赶了出去。

很快他打开门把老男人喊了进去,我贴在门上听,里面老男人嘶哑的声音像是在哭着道歉。

又过了会,老男人走了出来,我探头进去,发现朋友坐在老人床榻边,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将门关上,我退了出去,老男人喜极而泣,抱着老婆不断说着没事了没事了。两人虽然后怕得很,但互相安慰了会也平静下来。

男人打了电话给他妹妹,说是大师帮他们解决了,让她来看看母亲。

中年­妇­女很快就到了,我发现她进门时脸­色­十分难看。那时我们都坐在大厅里,朋友见她来一语不发,只是面­色­­阴­沉得很。

小鬼离开之后老人就渐渐转醒了,中年­妇­女跟她说了会话出来,我们就准备告辞了,朋友收了他们很高的费用,我估摸着他也瞧不上他们。只是离开时给了圆圆一根与先前给我的一样的红绳。

走到门口,朋友突然停住,扭头对那对兄妹说:“刚才我跟你们的母亲谈话,她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看见那小鬼了,那么些年小鬼一直缠着她她怎么能不知道。只是从前听人说被小鬼缠着硬要脱身,除非将其打散,不然小鬼就会去找和被缠之人气最近的人,也就是她的家人儿女。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去医院或者敬老院,就是怕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小鬼就会缠上你们。”

我听完这些话,心里酸得难受。老男人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悔恨最后捂着脸默默流起泪来,我看在眼里,却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怜悯,他不配为人子,甚至不配为人。

“好自为之吧。”朋友转身要走,又想到了什么,道,“筷子也不会自己跑你家的门缝里,如果是那孩子的家人做的,就去找人家好好赔礼道歉,否则到时候别人再给你们下咒就不一定有那么好运气了。如果不是那家人做的,那做此事的人真该抬头看看天道轮回。”

瘸子(一)

( 回去的时候朋友一路无话,我与他并肩走在老小区草坪的小道上,草叶枯黄,路灯稀少,差不多相隔五十米才会出现一团昏黄的光亮。

其实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猜到放那根筷子的人是谁了,甚至都不需要向他求证。我相信他不把话说透,许是为了老人,也可能是老人要他这么做的。他所说的前一个可能­性­我认为几乎不存在,哪一个父母家人,为了报仇而困住自家孩子的魂魄,任其变成孤魂野鬼不得往生?

父母往往愿意为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小时候我感冒,躺下后左边鼻孔刚顺,右边鼻孔就堵住,我抱怨难受得紧。那时候我妈妈说了一句话,我到今天还记得。

她说:“别抱怨了,要是可以我就替你病了。”

别说是病了,我相信就算是付出生命,父母都是愿意的。可儿女呢?近些年新闻里不断出现老人被亲生儿子虐待毒打,九十二岁老人被儿子一家用铁链锁住关在地下室里,一言不合便拳打脚踢,自己带大的小孙女竟用痰盂当其头灌下。看到这样的消息我常常无言,我曾试图将自己换到这些子女身上去思考,然后发现我根本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丧心病狂地对待生自己养自己的老父母亲。

就算是对一个无亲无故的老人,多数人也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可他们偏偏能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下手。

我们常说一些孩子长大后的不孝顺,其根源在于幼时没有受到正确的教育,他们认为父母亲对他们的付出是理所当然,他们本该索取,而要他们付出的时候他们就认为这不是自己的职责,赡养父母是自己善心的施舍。原来父母亲的溺爱纵容也是将他们自己逼近深渊的利剑啊。

对父母亲尚且如此,兄弟姐妹之间更不乏尔虞我诈。别说电视里了,大家身边多多少少能见到为了遗产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对薄公堂的亲人,在利益面前,何来亲情可言。

“你在想什么?”朋友见我低头沉思,突然问。

我说:“我在想,那个老女人的目的是什么?”

朋友冷冷一笑,道:“刚才跟老人闲聊的时候我知道老人的手里其实有一套房产,也就是妹妹现在住着的,房产证上是老人的名字。如果老人离世,她没有配偶,那么房子的继承权就在儿女手上。所以如果想要独吞这套房产就得除掉有共同继承权的人。”

我深吸了口气,这些日子我被鬼吓得不轻,但现在,我深觉鬼可怕,人心更可怕。

他接着道:“但这法子肯定是有人教给那女人的,不然她不可能用这种办法害人。希望我刚刚的话她能听进去,不要到时自食恶果。”

这次的事让我心情沉重了好些日子,一连几天没出门,就蹲在家看育人书店买回来的恐怖碟。我看碟的时候一般不带他,因为看到激动的地方,他就会开始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全然没有看恐怖片的乐趣。

那天,我正看得高兴,久未响起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是以前在北京玩得挺好的一朋友,东北人特爽快的那种,我离开北京之前她就回老家去了,算起来,有一年没联系了。

我接起来跟她寒碜了几句,这才进入正题。

她说她在网上看到我说的那些事了,正好她最近家里有些问题,就想找我帮个忙。

我这人就是嘴贱外加心里藏不了事儿,这两次发生的事太颠覆世界观了,嘴一快就说给了网上几个朋友听,还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了不少,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生意都传来了。

我把朋友叫过来,开了免提,叫那姑娘大致把事情说说,好让我那朋友看看是不是归他管的,结果姑娘一说,我朋友当即决定买机票飞东北。

那姑娘姓杨,以前我们都喊她小杨,家住在吉林的市中心,家里条件算是不错,典型一个白富女汉子。在机场接到我们就热情地带我们到一家不错的餐馆打了发牙祭。

用餐期间我埋头猛吃,我朋友到底是专业的,电话里说得不是那么清楚,就叫小杨把事情再原原本本详细地说一遍。

这件事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貌似有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原来事情发生已经有几年功夫了,小杨家条件好,而且四代同堂,她表哥已有了小女儿,她爷爷­奶­­奶­也安在,要不是发生这件事情,真是美满的家庭。

大概是去年上半年,小杨的­奶­­奶­办寿宴,一家人就在离家近的大饭店里订了个包房。这一天全家心情都好,早早就去了。可她­奶­­奶­却迟迟未到,这老太平时也爱得瑟,就是不服老,爱打扮,大家都当是老太打扮才来晚的,结果到快开席了还不见人。小杨打了家里电话没有人接,从家里步行过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家里人这下都着急了起来,几个年轻人刚要出门去寻,只见老太一瘸一拐地被几个小伙子扶了进来,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整一家子顿时都急红了眼,过去一问,老太说是腿疼,那时候春天,气候凉爽得很,而且饭店里开着冷气,但老太满脸都是汗,她说原本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当时都当是腿抽筋了,没去检查。结果第二天还不好,就由小杨和她爸带着去医院,一检查,滑膜炎。

听到这我顿了顿,问:“滑膜炎?那不是外力导致的病吗?”小杨点点头,继续说,他们当时也觉得奇怪,滑膜炎大多由外力导致的,可老太腿部从来就没有受过伤,连抽筋都没有过。

之后家里子女就带着老太去了医大,东三省最好的医院,还是没有治好。随后又辗转几个大医院,又用了各种偏方,就是不见好。

到严重的时候,都下不了床。

后来过了段时间慢慢好了些,只是上个五楼不像以前那样利索,需要走一层歇一会。正巧那时候小杨家里要重新装修,老夫妻二人本就跟小杨一家同住,这下就一起搬到了大儿子家。

更奇怪的事来了,一搬出去,老太的腿竟然渐渐好起来了,甚至可以去广场跳跳舞,只是运动量太大的话容易酸疼。

小杨家装修了大半年,又花了大半年通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老太腿脚一点问题都没有出。

再去医院复诊医生都觉得惊奇,所有医生都说不出为什么突然得了滑膜炎,为什么那么快犯病而且那么严重,又为什么突然就好了。等一年后他们搬回去,一个老邻居来串门,说自己也得了滑膜炎,而且这栋楼有不下五个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滑膜炎或者是腿疼之类的内伤或外伤。

此话一出全家哗然,没几日小杨就在网上看到我说的那些话,她生怕将来她­奶­­奶­又出事,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替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朋友听完想了想,就说叫我们赶紧吃,吃完就带他去房子。

小杨家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区,不算太高档,但也不破旧,我问:“你们这里房子多久 ...

(了?”

她表示自己不太清楚,反正时间也不短了,她告诉我那之后她下意识觉得跟某方面有关,就到处打听,想问问当初造房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并没有打听到。

我告诉她这很正常,在我住进我现在那房子之前,女鬼跟房东相安无事。

上了五楼,我跟小杨进了屋子,我朋友却站在门口不动。从刚进这栋楼开始他就拿着罗盘,一路看到五楼。这里的房子最高是六楼,他抬头往上瞧了瞧,就拔腿上楼去了。我立马跟上,问他有什么发现。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只好先闭嘴。

等从六楼下来,他才走进小杨家,每间房看了遍,指着门口的镜子问是谁放的?小杨说是一个大伯让这么做的,听人说这样可以辟邪。朋友点点头,说摆得好,屋子里没什么问题。

“那这栋楼呢?”我问。

他脸­色­不好看,说:“这栋楼有很大的问题。我从一楼到六楼都看过了,每层楼都有­阴­气,这鬼不好解决。”他原地踌躇了几步,说,“我要招魂。”

“哦。”我愣愣点头,他已经招过一次魂,虽然我没有看到过程,但似乎不太困难,我就应了声,可他立刻补充道,“这次我要你帮忙。”

“怎么帮?”

他捏了捏下巴,我看到旁边小杨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妈的,我心里暗骂,小杨这娘们还是那么花痴。

“这鬼难对付,如果我直接喊它很可能会出事,但是鬼在附身人身上的时候就会被削弱,没那么大危害,所以我要叫它上你身。”

“我草。”这次我是明骂,“你小子真当我妈生我不要钱的啊?你想弄死我啊!它上我身然后不下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赶走它。”他不顾我的反对,开始翻他的大包准备东西。

瘸子(二)

( 朋友说他并不是真的可以让鬼上我身,附身这事其实完全是鬼自主而为的,人本身的­阴­阳之气只能起一部分作用,所以指使鬼上身是做不到的。ww冰@火!中文

但大家应该都见过祭祀亡故之人时烧的纸人,往往是一对童男童女,寓意烧过去供死人的魂魄使用差遣。他的意思就是要将我变成这样的童男童女,诱骗鬼自己来附身。我脑子里顿时闪过两具纸糊的纸人,白面红­唇­­阴­­阴­森森,不禁一个哆嗦。

小杨给我们空出个房间,又应朋友的要求拿来多个枕头。他在床上把这些枕头叠得老高,喊我躺在上边,并且确保我能看到自己的脚趾。那时我心里慌得很,心里念叨着我这一躺可能永世不得翻身了……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做,许是心里对他的信任感作祟。

他把小杨请了出去,拿一根细白蜡,点燃后走到床尾,小心翼翼将蜡油滴在我的十个脚趾甲上,幸是他技术不错,才没烫伤我愈发英俊的脚趾头。这事做完,他就搬张椅子坐在床边,说:“你睡觉吧。”

“什么?!”我隐隐透着怒气,“换你能睡着啊?!”

“人在受到巨大惊吓和睡觉的时候魂才能够有意识脱离**。而人类灵魂的脱离是从脚开始的,蜡对灵魂有很大的阻拦作用,所以我在你的脚趾头上封了蜡,这样你的灵魂虽然会脱离**但无法离开,这样就不怕回不来。”他解释说。

我管他有没有对我滴蜡,心里早就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虽然为了抓鬼,但这要牺牲我的节奏是怎么回事!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起身端了杯水给我,说:“一会用时可能比较长,你先喝点水。”

“算你小子还有点人­性­。”我接过,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天已经暗了,睁开眼入目就是那小子的脸,小杨则是担心地在一边朝我看。我感觉头昏脑涨,下意识抬手去摸脸……这什么情况,手掌触摸之处湿漉漉的,我定睛一看,我竟一脸鼻涕眼泪。

“我草……”我骂了声,却感觉喉咙像是刚刚被人狠掐过,难受的要命,嘴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我舔了舔舌头,吐出一枚铜钱和几坨奇怪的碎渣子。

“醒了醒了!”小杨高兴地喊起来,喊完就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端了盆水进来给我洗脸。

等我洗完,又歇了会,稍稍活动了下散架似的身体,这才想起问刚才的事情。

“怎么样?”

他们两个脸­色­皆是黑沉,朋友摇摇头,道:“没有,原本想引那鬼上你身,然后直接问它原委然后想办法送它上路的。谁知这鬼竟然那么狡诈,识破我的想法,还将计就计上你身妄图夺你魂魄。”

此话一出,我大惊失­色­:“这他妈成­精­了啊!!!”他看我动作过大,立即按住我肩膀道:“别着急,没事,你别乱动,先休息。方才我以蜡封口,脚上也幸好涂了蜡油,它没办法带走你的魂,只好被我驱走。”

“打散了?”看他脸­色­我就知道肯定没有成功,但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若是一无所获我这罪不是白受了。

“没有。”他耸了耸肩,“这样难对付的鬼我也没有把握,看来必须得找人帮忙。”

后来才知道他所找的人是他的同行,在朋友打了电话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吉林。昨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身体几乎被拆了,所以我没有跟着去接人,就和小杨在家等着。

朋友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小杨洗了葡萄招呼我吃。刚把一颗放进嘴里,突然,只听门口一声虎吼!一个巨大的物体冲了进来!我跟小杨吓得葡萄撒了一地,等回过神才看清是个胖子,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剑在小杨家大厅里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就像是在跳大神……

朋友跟在后面进门,这才喊停,拉着他过来给我们作了介绍,这人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个子很大,他还自个儿调侃坐公车向来都是坐俩位置的。他名字很有意思,叫钱卞,在行内也算有点名头。

朋友跟钱卞虽然是同做一行,但他们的方式在我看来却有很大的不同。这个钱卞师承道教,所以驱鬼多用符和咒。而朋友却很少念咒用符文,最多就是个敷,用他的话说,敷跟符若要追溯其实应该算是一种东西,所以他们的手段还是有相近之处的。我虽不太能理解,但如果有用,任何手段都没什么差别。

当天晚上,他们问了小杨整栋楼哪里是没有任何人会去的,也就是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小杨告知了一个我从小就厌恶的地方——地下室。

她说这栋楼的地下室本来是一个看门大爷住的,大爷退休之后想着做个安保看看大门赚点生活费,又觉得回家太远就­干­脆在地下室住下了,谁知道后来就病了。而且病得特别严重,短短几天功夫突然就不能走路了,一双腿几乎就废掉。于是家里人就帮他辞了工作给接回去了。当时没人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那大爷得的就是腿脚的毛病。

后来物业再招的看门人都是白天来上班晚上就回家去睡,反正这地下室也小,没有多大用处,就一直空置在那。

原本我是不想去的,但想着小杨是我朋友,也是我说要来帮忙的,现在让他们两个去冒险自己却躲在屋子里实在不上路,于是一咬牙一跺脚,下了狠心就跟着他们一块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地下室都一个德行,潮湿,­阴­暗,森然。

我们是从一楼直接下去,中间有十来步阶梯。三个人本能地放轻了步子,但还是能听见脚步声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出来的空灵之声。“哒,哒,哒”鞋子与潮湿的水泥地接触,声音闷沉。向阶梯下面望去,似乎黑暗中还罩着一层紫­色­的­阴­霾。水滴从墙角破旧的水管滴落,在地上散开溅向四周,让这本来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变得更加­阴­森,一切声音在这里都显得那么刺耳,一声一声向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来,回荡在耳畔。

“啪。”钱卞打开了灯,是一个黄­色­的小灯泡,不过至少将地下室照出了黑暗,聊胜于无。

朋友此时拿出罗盘,开始在地下室里问路。这一次他问路的样子很怪异,他手上拿着一张敷,藏在身后。钱卞悄悄告诉我,这次的鬼太凶,朋友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

过了会,朋友收起罗盘,道:“这魂看似到处都有,­阴­气不重,但其实已经渗透到整栋楼每个角落,如果只是一般的孤魂野鬼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估计可能是尸骨埋在了这栋楼的地基下面。”

钱卞点头表示同意,他拿出先前见过的那把桃木剑,另一只手里托一钵,钵里头有一张黄­色­的符。

他们让我站在楼梯口,然后开始布置。

还是朋友惯用的手法,他用红线将整个地下室围成一个“冂”形。然后留了一大截交到我手上,让我站在“冂”字形没有封口的左侧,等一会他跑出圈的时候立马把开口关上。钱卞则是用桃木剑将一张塑料纸挑在红线圈中央,我细细一 ...

(看,是野餐用的塑料桌布。

他们也没时间给我解释,等一切就绪,只听钱卞大吼一声,钵里的符顿时燃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往圈里一倒,一股诡异的焦臭味顿时扑鼻而来。我挤着眼睛低头猛咳一声,再抬头时,眼前一幕将我惊在当下。

钱卞手里的塑料桌布被木剑挑得高高悬着,谁都见过塑料被挑起的样子,原本应该是无力耷拉的,可眼前这块塑料桌布有几处像是抗拒了引力往上凸起,整张塑料布竟然呈现出一个人形!

几乎是同一瞬,朋友猛地从圈里冲出来,我一看,立马把线拉到那头将红线相连,把“冂”的开口关住,变成“口”。钱卞此时又喊了声,嘴里念念有词,抬手一丢,钵顺桌布盖下去,那时钵中又燃了道符,在落地瞬间,盖在钵中的塑料桌布竟被烧得一点不剩!

我听到他俩同时松了口气,然后钱卞去拿那钵,打开钵,里边是一团黑­色­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塑料桌布烧出来的残渣。

朋友抹了抹头上的汗,把地上红线收了,就叫我跟钱卞回一楼去。我脑海里还是刚刚的塑料桌布,刚刚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太多的话语交流,但那一幕实在太具视觉冲击了,我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

“哒,哒——,哒,哒——”我依旧低着头,正努力将那幕剔除我的脑海,可他们走路的声音怎么那么奇怪,竟然一长一短,我问:“怎么了?你们谁扭到脚了?”

“没有。”

“没有。”

他俩面面相觑,然后奇怪地看我。那时我也顿住了,我分明听到有一人走在我前面,而另一人则走在我后面,可他们一回话,我才发觉,他们竟然全部走在我的前面!

瘸子(三)

( “快出去!!”钱卞独有的大嗓门猛地高起来,三人都是被惊得厉害,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就已经猛冲出去,在楼道口摔作一团。ww

“砰!”地下室的门忽然关上,在这个没有丝毫风的一楼。我爬起来一看,门上多了个敷,就是先前朋友抓在手里的那个,幸好他反应快一把给糊门上了,否则我们三人今天很大可能要交代在这。

“叶宗,把我上次给你的三枚铜钱拿出来。”朋友倒也淡定,起身拍了拍衣服说。那次回家后我就用他的红绳把铜钱挂脖子上了,不过昨天我醒过来时,发现绳子断了,一枚铜钱还含在我嘴里,再之后我就把铜钱暂时放进了裤兜。我在裤兜里寻了半天,等我掏出来,钱卞一看,眼睛瞪得老大,喳喳呼呼对我朋友道:“你小子竟然把这东西送给他了?”

朋友瞧了他一眼,淡淡道:“给他防身用的。”说着兀自把红线重新拿出来,将铜钱串了上去。

他在红线上每隔一米就打一个结,一共三个,两头两个死结,中间是活结。

刚刚一番折腾,现在已经凌晨,这栋楼住的很多是老年人,年轻的也很少这么晚归宿,所以我们也不怕有人打扰。

朋友把线递给我说:“现在已经一点多了,凌晨三点是一天里­阴­气最足的时段。刚才那鬼想害我们只不过没成功。所以我们必须在三点之前完成这件事,否则三点一到它必定要来找我们,到时我们自己就危险了。”

钱卞在一边听得直点头,脸黑沉沉的。朋友继续道:“刚才问路知晓他的骸骨在地基下面,如果没有人喊魂,这鬼是去不了太远的地方的。虽然整栋楼都有­阴­气,但这只能说明鬼的怨气极大,并不能表示它能去到顶楼上,而且我仔细问过小杨,下面三层楼的老人得腿脚毛病的要更多而且更重,所以我估计它只能在一楼到三楼的空间活动。”

我颔首表示同意,朋友见我们都赞同他的话,就叫我原地站着,钱卞去三楼,叫我俩一人持线的一端,而他则站在二楼,捏住线的中心。一会谁也不能发声音,他会不断弹那根线,如果线突然不动了,那就表示有情况。上楼前,他再三嘱咐叫我站在一楼的玻璃防盗门内不要乱跑乱动,手不能放松,要随时让线保持绷紧的状态。

这根红线非常长,能从我的手上拉到三楼。

钱卞往三楼走,每过一层就把灯关掉,等到了他探出头朝下面的我们招呼了声,朋友没发声音,我也没有答,倒是不自觉悄悄望了眼楼梯转角下面地下室的门,感觉脑袋后面的几根短毛都立起来了。ww钱卞说完那句话也没音了,整栋楼顿时安静下来,异常沉寂,没有一点声音。­阴­冷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我靠在楼梯一侧墙壁上,眼睛往左看也不是,往楼梯上看也不行,哟嘿嘿的阶梯口像一只诡异的黝黑的瞳孔看着我,我挪开眼神,整个人跟手里的线一样几乎是绷着的,如坐针毡。我突然想到第一天遇到白梅的情境,跟现在真是极其相似的感觉。觉得只要一点动静我可能就要大喊着撒腿就跑。我强压着恐惧斜着眼往自己肩头上看,听闻人的肩上有两把火,就是人的阳气所在,小爷准备把它们瞪大些。

‘嗯?’我正瞪着肩膀,手里线的动静突然停住了,然后是一声几乎可以忽略的“哒”的声响。我感觉整个胸口颤了颤,一股寒气往头上冲,线突然不动了就表示有问题,而那一声轻响仿佛是中间那个活结被打开的声音。

这绝不是朋友做的,那么是谁呢?

这样一想我感觉的脚上的腿毛齐刷刷站起来,寒气仿佛都能从细小的毛孔往里钻。我不敢抬头往上看,想跑却觉得脚上似被灌了千斤的铁水。没法子,我又斜眼往自己肩膀上瞪,这一瞪,只余光就直接把我吓傻了!

身后的玻璃防盗门外直挺挺站着一个老头。

月光下脸­色­铁青,穿一套像是从前土八路似的破衣烂衫,头上帽子上有颗星。

那时候我是想吼的,但朋友千叮万嘱不许发声,我忙闭上眼,死死咬着嘴­唇­,拉着红线的手攥成拳,指甲几乎都掐进了­肉­里,生怕一喊我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了。

“叶宗!叶宗!”突然朋友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伴着他疾跑的脚步声,我本能抬头往他所在之处看……

“我草!?”红线仍绷直着,但上面不再空无一物,而是隐约能看见有个人形的东西,扭曲成诡异的姿态在慢慢往下爬。

“把绳子放掉!快放手!”朋友的声音在空洞的走道里激起无数回声,像是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

我那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只一味听着他的要求做。

“拿个红­色­的东西出来!快!”我那时已经急得双手都哆嗦了,黑灯瞎火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借助身后照下来隐晦的月光,“一百块行不行啊!”

他边跑边喊:“要鲜红的!然后吐口口水在上面再丢出去!”

我草那么高难度!我一摸另个口袋,是小杨昨天在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泪之后给我的红­色­手帕,我暗叫一声小杨好品味,立马朝上面啐了口口水,往外一甩!

就在我甩出去的瞬间,一串火苗从三楼呈直线烧了下来,“叮叮咚咚”几下,三枚铜钱落地,滚出了老远。朋友打开一楼的灯,钱卞也已经跑了下来,三人围在一块盯着地上红线的灰烬和发黑的铜钱,谁也没有先说话。

现在人多了,我也有了些底气,偷眼往防盗门外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只余如水凉月。

后来,钱卞告诉我,我们在地下室打错了魂,那是正巧路过的孤魂野鬼,但是这个凶鬼发现了我们的目的,只能用这三枚铜钱来抓它,这三枚铜钱非同一般,是我朋友的师傅给他的,来源不为人知,对抓防­阴­灵都非常有效,但前提是要三枚在一起,在行内可是十分出名。而刚才那根红线跟平时辟邪用的不同,用处其实就相当于鱼线,是用来引鬼的。中间的活结是为了让我们发现鬼是不是已经来了,一旦打开,就表示绳子受力了,这个人很难感受出来,但红线可以。

我问那为什么叫我仍红­色­的东西还要吐口水。

钱卞看了朋友一眼,朋友道:“在活结打开之后我就喊你放手,几声下去,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一愣,我完全没听到啊!“唰唰唰。”三人齐齐往楼外看,一会草丛里钻出一只黑狗,小步跑走了。我回过头道:“刚才我也好像是听到那个绳结打开的声音了,接着我往外面一看,看到一个老头站在门外看着我。”

钱卞捏着下巴道:“太险了,我估计是外面那只狗经过你才能回神。如果再晚一点,啧啧。”

朋友说刚才我没及时放手,鬼已经瞧见我了。人的口水就是带本身阳气的,将其吐在红­色­物品上丢出去是为了骗鬼,令其无法索我命。妈的,虽然我现在是没事,但这听起来也太让人后怕了。

我抱怨起来,朋友拍拍我道:“今晚先去休息吧大家,明天 ...

(我们送那老鬼上路。”

“你们没打散他?!”我惊讶道。

“没有,”朋友附身将三枚铜钱拾起来,以平时所用的红绳把它们串在一块,“明天还得喊魂。”看着我惊惧的脸,他安抚道:“这次不是他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的了,不用你了,放心。”

躺在床上,我觉得这次事结束,我回去肯定要大病三月,身体的摧残和­精­神的濒临崩溃都已经让我难以忍受。

这一觉下去,睡得是天昏地暗,人世几载都记不太清了。等起床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朋友、小杨和钱卞正坐在客厅里嗑瓜子,见我起床,连钱卞那粗狂­性­子的人都来对我嘘寒问暖,叫我好生不自在。

等我梳洗好,他们才告诉我已经搞定了。

我骂了声:“你们让我全程悲剧,我都感觉自己快死了,最后却不叫我看结局,是不是太没人­性­了。”虽这样说着,但是心里已经感谢了自家祖宗这些日子来的庇佑,以及这几个人没来叫我起床的大恩大德。

朋友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看你睡得熟也就不叫你了。”

我问最后怎么样了,他们说,原来那鬼是个八路。但也不算什么正派人,当年在山上当土匪,寨子被八路军给端了,良禽择木而栖,就“改邪归正”领着几个兄弟当了八路。虽然挂着八路军的名头,但行为做派哪是能改就改的,而且他也没那心,就还跟做土匪时一样。一天他悄悄离了大部队,带着几个兄弟到村子里打砸抢了一番。手下几个小伙子年轻,还糟蹋了一个姑娘,他没阻止,喊他们拉到院子里,自己搬着凳子坐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等几人尽兴了,这才离开。

回到营里第二天,那村子里来了一­干­人把他们告了。

为了纪律,肃清队伍,上头判这几人全部打折腿,那几个被年轻人赶出了部队,任他们自生自灭,那时候哪有什么医疗条件,出去其实就是死定了。

而他作为头头,罪加一等,当着老百姓的面,打折了腿后,直接枪毙了。

那时战事紧急,八路部队处理完这事又把百姓安抚好就起程离开了。他就暴尸荒野,任鸟兽食,白骨入土后,又任人踩踏,怨气愈发浓重。

我叹了口气道:“虽然死后凄凉,但这确实是他的罪孽,死后还害了那么多人,给他带路,也算便宜他了。”

朋友摇摇头,说:“鬼之所以为鬼,是因为死后没法离去,找不到正确的路,随时间推移就会渐渐忘记自己,他们为人的记忆只能存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虽然多数的鬼是不会害人的,但那些少数会害人的也并不是自己情愿,只是怨气所致。有时候人不存善心,做了坏事,伤害无辜,人便也是鬼。”

周四(一)

( 后来我们在山东又住了些日子,小杨带着我们四处逛了逛,钱卞也没着急着走。一个个都说是了却一桩心事,趁机休个小假。

离开时,小杨很是舍不得,不单单是为了我们替她除了“好兄弟”,我觉得,还有一种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小杨本是个爽快开朗的女人,登机前她抱了抱魁梧的钱卞,然后向我伸出手,拥抱后在我脸颊上轻啄一口,接下去一幕把我吓了一跳,她竟然抱着我朋友往他嘴上咬,幸好我朋友躲得快。

妈蛋,我心里那叫一个不乐意,敢情拿我跟钱卞作伏笔,为下文做铺垫啊。我朋友躲开后表情很尴尬,小杨倒是不以为然,依旧跟我们说说笑笑。我朝钱卞递眼­色­,但他一脸没落,这什么情况,当下又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

又互相道了几句,广播里已经喊出了各自的航班号,我跟朋友急急忙忙搬着行李就跑,钱卞落在了后头,跑出老远我回头看,他跟小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朋友踢了我一脚道:“偷看小心长针眼!”我暗道一句非礼勿视连忙跟在他身后上了飞机。

这班飞机是回上海的,但目的地并不是小爷温暖舒适的床,而是一家开在小巷子里的小店。

我在北京住了五年,对北京的印象就是紧凑有条有理,而上海我觉得应该用­精­致这个词来形容。马路边种满了梧桐树,一到秋季地上便会铺上一条绵软缤纷的毯子,当真梧桐落叶满秋风。而上海的另一道特­色­就是小弄堂,我们这一次去的小店就开在一条郊区的,还未被规划掉的小弄堂里。

这样的小弄堂载满了上海特有的风情,但这条不同,它位于郊区,虽说上海的郊区现在也是交通十分发达,但相当于城乡结合部的地理位置注定它与风情两字联系不到一块去。

我们先回家把行李放下,然后乘上地铁去往上海宝山区。路上朋友告诉我,这单子是他一个同行介绍来的,因为离他近就转手给他了。

我煞是专业地询问了具体的情况,朋友只说是那家店的老板最近被缠上了,其余他也不知道,要到了那才能知晓。

一个小时后,我们下了地铁,下车时我注意看了看站点名字,叫南陈路。这地方我知道,就位于上海最长的马路——沪太路旁边,临上海大学。

此站点上下车的人都很稀少,除了我俩,只有四五个人下站,出了检票口朋友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二号口出左行一百米。我们问工作人员二号口在哪,她抬手一指,我顺着看过去,竟是一条十分隐秘的小道。

多数下车的人都往一号口走了,只有我们二人径直往隐秘的二号口去。走下四节台阶,放眼看去,那条小道略长,有百余米,两边的一个个白炽灯里团团的黑­色­,许久没有清理让灯光暗淡许多。天花板还异常低,感觉压在头顶上,给人一种很强的压抑感。又恰巧赶上这几天下了小雨,地上潮湿难走,夹着一股隔生难闻的味儿,墙角漏水的几处,铺了麻布,看起来整块地像是块打了补丁的湿漉漉的臭抹布。我不动声­色­跟朋友走近了些:“这出口怎么这么奇怪,地铁人流都那么大,我还没见过这样­阴­森森的呐。”

朋友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别管那么多,快走吧。”

说完,两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整条道里我二人脚步声的回音也随之由缓变快。按我们的步子,百米不消片刻,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尽头是个转角,右转过去就是通往地面的楼梯,但由于顶低,我依旧看不见外边。我跟朋友都是懒人,自然踩上了自动扶梯,这扶梯感觉已经有些年头,走起来能清楚感觉到下面机器里的动静。

“哒,哒,哒。”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我竖起了耳朵,分明是脚步声,在我后面不急不慢徐徐走着,伴着电梯的动静我几乎能感觉到那一步一步踩得很重。我心道刚才走小道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往后看,我们身后根本连条狗都没有,怎么突然会有脚步声,想着想着就记起了在吉林时地下室里的场景。

我拉了拉朋友衣角:“你听没听见脚步声?”那时候我声音已经有些颤了。

朋友被我一说,也警觉起来,但很快他斜睨了我一眼道:“就是电梯的声音,我看你是惊弓之鸟了。”那时候我们已经到了上面,一号口在对面,那里门口好多黑摩的,还有小吃摊头好不热闹。但我们所在的位置却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半天才会有一个人走过。不过终究旁边就是车来车往的马路,我胆子也算被壮了起来,就退了几步探着头再听,似乎的确是电梯的声音——规律,节奏,是从电梯下面发出来的。

朋友边鄙视着我边将我带进了一条与马路背驰的小路。可能因为旁边是一个楼盘的施工地,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懒得处理就随处丢,所以这条小路里异常肮脏,走几步就能看见几个垃圾袋堆积在一起形成的垃圾山,多的时候几乎要堵住整条路。

往里再走走,其实是个拆了一半的村子,而那家小店就开在路的尽头,半个村子的入口。

我们进去时,小店老板正坐在一个木桌后面,听到人来,他抬起头,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过去,这个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头顶上发稀了不少,余下的已经开始白了,想来生活有些艰辛。他目光无神,两个大大的眼袋,又肿又黑,挂在脸上很是显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很久没睡觉了。

他有气无力地招呼了我们一声,又把头埋回了桌子。

朋友走过去将我们的来意一说,他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一把拉住朋友的手大师前大师后地喊,别说朋友了,我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朋友拍了拍他粗糙的手,让他坐下,才缓缓说:“你别着急,我来就是帮你的,你也别喊我大师,我们这行呢,信的称呼一声师傅,不信的叫我们神棍。所以你喊大师我也不太习惯。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我看看能不能给你解决。”

那男人又是千恩万谢一番,才说道:“是这样的,我来上海有六年了,在这里开了这家小店,卖些日常生活用品,生活还算过得去。小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也算是方便大家我呢也能多赚一些,白天由我老婆看店我睡觉,晚上我来接班。其实很多晚上营业的人都知道,特别到了深夜,大家都睡了,会有一些奇怪的人来,遇到这样的人就把他们当做正常的客人,不要说不要问就什么事也没有。我遇到过很多次,也能应付过来。

但是,大概是两个月前,我儿子放假,我娘就带着我儿子从老家来玩,白天我就带孩子在上海四处逛了逛,因为没有睡觉,到了晚上那俩眼皮子耷拉的呀死活是睁不开。结果我就开始打瞌睡,但也不是真睡着那种,就是看啥都糊涂脑袋也不清楚了。就这时候,店里来了个女的,我听到声音就往门口看了眼,结果低头一揉眼的功夫,她已经到了我身前,在看我桌子上放的东西了。”

说着,他指了指店门口,我顺势看去,虽然小店的门面并不大,但其实里面不算小,在农村这已 ...

(经算得上是小超市了。我大致估计了一下,从店门到这张桌子,应该有五六米的距离。

男人继续说:“人刚醒,脑子还没回过神,我揉眼也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这女人的动作真是快,当时我就顺口问了句‘哎哟姑娘你走路怎么这么快啊?’结果她突然就抬起头盯着我看,一动不动。当时我就吓傻了,这姑娘是不是什么神经病,我听说现在有神经病会随便拿刀砍人。我就朝屋子里喊了句,就这一扭头的时间,店里一个人也没了。”

我想了下当时的场景,的确诡异。我问:“你为什么两个月后才找人帮忙啊?”

他哭丧着脸,我看他真的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都怪自己嘴贱:“不瞒你说,本来我看她脸生不是这的人,以为是路过不会再来了就没当回事,结果接下去每到周四的晚上她就会出现,就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是吓不起了!后来我就到处打听,找你们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呐!”

朋友若有所思了会儿,问:“一直持续到现在?”

那男人斩钉截铁道:“上周四还来了!不能记错!”

我跟朋友对视了眼,我问:“今天周几?”

朋友皱了皱眉,几乎与那男人同时答我:“周四。”

周四(二)

( 那时候已经开始入夜,老板说到凌晨三点那女的才会来,我突然想到朋友说过凌晨三点是一天­阴­气最甚之时,不由打了个哆嗦。ww

趁着到那东西来之前还有几个小时时间,朋友指挥我和老板开始重新布置小店,也就是将店里的东西改变放置的方位。

我正跟朋友搬货柜,他随口问道:“除了半夜里会有一个怪女人出现,平时还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

老板停下手上工作低眉思索了会,突然道:“不问我差点忘了说!”

我们也停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他说事情就发生在他嘴贱之后的没几天。这天他出门进货,正巧是现在这样的傍晚过后入夜时分,他进货一般是骑一辆黄鱼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三轮车,去四条街以外的一个小批发市场。来回都要经过刚刚我们进来时走的那条小路,平时走这条小路不肖五分钟,这天他走了足足有一两个时辰,而且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这余下半个村子的尽头。

“鬼打墙?”我脱口而出。

老板此时脸­色­已经发青:“可不是哩!后来我还遇到过两次,所幸都啥事没有,但是想着怪吓人的。”

朋友把手搁在架子上,低眉垂目目光不知看在何处,样子像是没听我们说话,但我知道他肯定在思考这件事。

“鬼打墙一般是盗路鬼作祟,这一类在鬼里算得上是善良的,你遇到它的确不必害怕。”说着他突然抬头朝我和老板看过来,“但其实所谓鬼打墙就是盗路鬼在救人,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或者你根本不想去的地方,是因为它们把人带去它认为安全的地方。那么,它为什么要救人?”

我一愣,我从没听过好鬼,也不知道鬼打墙竟然是鬼在救人。如此再细细想想,猛地觉得背脊一凉,盗路鬼为何要救人,那就表示有更可怕的存在——厉鬼!

朋友点点头,同意我的猜测,他说:“现在事情还不清楚,等晚上看了情况再说吧。”接着他让老板拿来一桶红­色­的油漆,那时候小店里的柜子已经都被我们搬开靠着墙了,他用一把粉墙刷在地方涂涂抹抹,就像广场上用大毛笔写字的老头儿一样。不一会我再看,地上赫然是一个放大数倍的敷。

他让我们用地毯把敷盖上,再把柜子搬回原位,只稍稍改了几个柜子的位置。

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并排坐在收银台后面,等着三点的到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分明紧张还隐隐有着兴奋心情的我,在两点半的时候突然开始打瞌睡,我连忙掐了自己几下都不起作用,不消片刻,竟然睡着了。

……

等我醒来,脑海里一片清明,再看手表,是四点!我扭头看身边,朋友和老板都是睡眼惺忪模样。朋友见我瞪着眼看他,皱眉问:“你也做梦了?”

我点点头,道:“我在梦里看见一个女人走进小店,然后直勾勾盯着老板看,后来她还对我说话了,我努力去听,但却听不清楚。”

朋友捏了捏下巴又一次垂下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罗盘起身到门口转了好些圈才回来:“刚刚那鬼来过了,现在已经走了。”

“怎么走了?”我有点惊讶,我们好像还什么都没­干­呢。

“自己上路了。”他把罗盘收了回去,转而对老板道,“其实那个女鬼对你没有恶意,按照她自己刚才所说的,她原本是住在这个村子里的,生下来神智就不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低能儿,家里人在生了她之后又生了儿子,自然对她再没有丁点关注,左不过保她有吃食饿不死罢了。”

朋友说着,老板的表情却将信将疑起来,这可以理解,要是我,我也会怀疑,怎么请来个大师也没­干­什么事,大家一起睡一觉鬼就解决了?真不是骗钱的?

朋友似乎也看穿了他的顾虑,却没有点破,仍继续道:“女鬼二十岁那年,跟着弟弟出门玩,弟弟跑到了不远处的小河边,结果不慎落水。虽说智力有残缺,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弟,是家人,于是就跳下去救人,其实她也不会游泳,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力气竟然硬是把弟弟托上了岸,可自己却淹死了。弟弟当时吓傻了,跑回家躲进房里一句话不敢说,等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尸体都泡开了。后来因为弟弟受了极大惊吓不敢将整件事告知大人,所以全村的人都以为傻子是自己落进河里淹死的,家里人自然也这么想,就草草办了葬礼给埋了。埋得位置应该就是在小路附近,这小路是拆掉了半个村子后造的吧?”

老板愣愣点头:“我好像是听说过几十年前有个傻子淹死在后面那条河里,我还认识那个弟弟,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可那傻子­干­嘛来找我哦?那时候我还没来上海呢!”

我试探道:“不能上路的鬼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其中有一些就会不断重复生前做过的事,所以会常常在这里附近晃悠。她原本是个傻子,下面还有个弟弟,从小没有受过家人的关注和照顾,所以向往有人可以关注她。其实当时她只是路过你的店,恰巧被你看见了,而且你还问了她问题,所以她才会经常出现在这里?”说罢,我望向朋友,希望从他眼中看到肯定。

朋友朝我颔首:“叶宗说得对,她认为自己受到了关心,所以才会常出现,总在周四的原因,是因为从前家里人只有周四才会将她放出去溜弯。”

“这……”老板结巴着问,“这都是那鬼告诉你的?她,她不是傻子吗?”

“嗯,”朋友轻嗯了声,“死后生前一切都会归零,生前是傻子,死后自然比活着时明白。”他边说着边把地毯掀开一大块叫我们看,我一看,地上用红油漆画的敷有一个角上隐约变成了黑­色­,之前他画完我有仔细观察过,分明是没有的。看我十分疑惑,朋友解释道:“这是有灵来过的证据。”他又指了指周遭被他换过位置的柜子说,“仔细看柜子的摆放,这两个柜子交叉并齐放,里头这个头朝左,外面的朝右。这是一个简单有效的­阴­阳阵,一般这样一摆,鬼都难进来。所以那鬼选择了入梦告诉我们真相,然后自己离开。”

其实这话我还是没有能理解,如果她可以自行离开,那她早为什么不走?

朋友轻甩了下头,将耷拉在额前遮住眼睛的额发顺势甩开,轻声道:“因为老板圆了她的心愿,至于为什么足足来了两个月之久……”

他话说一半又吊起了水,叫我浑身难受!老板听了我俩一唱一搭的长篇大论早就听傻了,半天才回过神跟着似懂非懂地点起头。我跟朋友也不管他,继续讨论着刚刚那个女鬼的事,我一问到为什么来两个月他就支吾不答,说他其实也还在思考。

那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殷殷的红­色­从云层里绽将出来,仿佛下一秒太阳就要从中蹦起。

朋友喊过老板,问:“老板,你进货的黄鱼车呢?”

老板朝小店后边,也就是房子的背面努了努嘴,道:“平时也用 ...

(不到,就停在了房子后面,那里有块空地,做车库,放那不占地儿。”

其实我跟老板一样奇怪,朋友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看进货的黄鱼车。他不说,我俩也没问,三个人就在黎明前往屋子后面行去。

这里的房子都是从前农民自家造的私房,屋子和墙体都用的是石灰墙,后面的简易小车库也就是在石灰墙上搭出一个小雨篷,简陋得很,而且我发现这个地方跟进来时的小路只一墙之隔。

四面都是高房子,把这块地方压成一个三角形,常年照不到阳光,连温度都似乎较之外头低上几分。

老板的黄鱼车就停在­阴­暗的墙角里,从外面压根看不清这车的整体模样,朋友不知何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石盘,接着暗淡的光我看见上面有根小­棒­,看起来像是放大的罗盘,又像日晷。

他把这个大石盘放在黄鱼车前,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了几句,我当是钱卞那一派才会念咒,原来他也会,下次让他教我两句防身。

我这边正考虑一会怎么忽悠他教我,他倒是先喊了我,让我帮他一起把黄鱼车翻个身。

那时候太阳还没蹦出来,这角落仍暗得如同深夜。看我们瞧不清东西,老板打着个打火机伸过来。我跟朋友咬着牙闷哼着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翻了个底朝天。紧接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这我知道,是他在家里用桃木泡的水。他又念了几句,把整瓶水往黄鱼车肚子上一撒。

天还暗着,像是感知到这里三人急速攀升的恐惧,它故意暗着,躲着,让黑暗继续……

我清楚地看见,黄鱼车的肚子上,竟然是一张张人脸的印子!

周四(三)

( 人脸印个个都不同,整个就像是早先有人被另一人抓着头按在黄鱼车肚上,而他在死命挣扎,故而看起来表情有异时深时浅。ww

朋友反应最快,他立马起身啪一下把老板手上的打火机拍到了地上,三角“车库”顿时又暗了下来。黑暗中我一时间不知道往哪看好,正考虑这问题时突然肩上一紧,感觉有只手从背后摸上我的脖子……

我心头猛抖,低喊一声瞬时跳开,只听身后朋友突然骂道:“你跑什么跑,我就看看你脖子上的铜钱在没在!”

我也怒起来:“草!那你也招呼一声啊!”这下他没回我,等眼睛熟悉了黑暗后我借着淡淡的月光,发现他正举目往石墙上看,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其所视之处瞧。旧房子的石墙一般没人会去整理,所以常年这里挂一两个垃圾袋那里有半个碎裂的酒瓶,这面墙上并无特殊,但仍叫我觉得­阴­森。细瞧之下,好像有个人正直立在墙头上。

也不知道是谁往上面泼的水,遇水的一块墙面颜­色­更深,看不清楚间,还真恐怖。

“怎,怎么样?……”老板这时候死死拽着我的臂膀,我能感觉到他颤抖的手。

没人答他,霎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片刻,朋友低声道:“回店里去。”说罢他提腿就走,我俩只好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回去后他也不说有什么事,三个人就这么傻坐着,等看见外面天亮起来有了阳光才出的门。

我把朋友拉到一边问:“你刚刚念的那几句是不是什么制鬼的口诀,快教我。还有刚刚那些事,黄鱼车上的人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态度十分冷淡,几乎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我哪里会念什么口诀,你从前见我念过吗?我刚刚是看老板那么紧张胡乱编了几句,他也好放心点,等事情解决不会疑神疑鬼。打掉他的打火机是因为火至阳,既然我们知道那里有东西,若还点着火那不是将那东西引来吗。至于人脸我也不太清楚,但至少我们找到了盗路鬼救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这人脸印就是厉鬼的?之前盗路的就是那个已经离开的女鬼吧?”

朋友点头,收回了看白痴的眼神,道:“我估计这里还出过事。”说着他丢下我向老板走去,问了两句,是什么我没听清,但老板表情迷茫,看起来他没问出点什么。

故到了中午,我俩就到旁边的建筑工地去,寻思着能在那找到些蛛丝马迹。

十二点半,正好是工人们吃饭休息的时间,这些工人多数是从老家结伙到大城市打工,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就爱聚在一块聊天打屁。听说有人来问这种事,一个个脸上满溢出难抑的兴奋,争先恐后拉着我们讲他们自个儿经历过的灵异事件。

他们许多说的都是没用的东西,但他们提到了同一件事,我和朋友一致认为这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这块建筑工地开工已经很多年了,曾一度停工,原因不得而知,工友间有许多版本的解释,流传最为广泛的就是,这块地方不­干­净。

“怎么不­干­净?”我问。

他们都说不清楚,其中一个工友让我去前面一个简易房子里找一个绰号叫刀疤的,那是他们的头头,来的时间最早对这事可能会知道得比较详细。

我们刚起身要去寻那人,门突然被推开,简易房屋的门一般造得都偏小,乍一看,来人三大五粗,往门前一站竟是把整扇门都堵住了。待他走进来我才得以瞧清,浓眉大眼,胡子拉碴,最醒目的是脸上从左眼眉脚延到右颊的一道伤疤。

工友站起来给我们介绍,原来这就是他提到的刀疤。我们把来意一通说完,刀疤点起一根烟,用力吸了口,吐出层层烟圈,把我朋友呛得直咳,他眯眼看了我们会儿才用粗浑的嗓音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问这个­干­嘛?”

“我们……”我刚要答,朋友不动声­色­从后面捏了我一把,接话道,“这屋里抽烟太呛人了,我们出去说。”闻言刀疤左右看了两眼,率先走了出去。

到了外边,日头正高,我不禁伸了个懒腰,耳畔听见朋友对刀疤说我们是做这一行的,信不信由他,我们来这里肯定因为这里有事,希望他能把知道的全盘告知。

刀疤继续猛抽烟,半天才开口:“要是几年前你们来跟我说你们是做这一行的我可能一巴掌把你们甩出去。不过现在嘛,我自己瞧见过这事儿也没啥稀奇的了。”他抬眼看了看我,然后一指工地最前面的一幢楼,道:“看到那幢楼没有?”

等我们都点头表示瞧见了,他继续道:“大概六年前有个女人从那跳下去了。”

我记得这幢楼,就是在地铁站边上的,之间只隔一层墙,算算不过数米。刀疤吐着烟圈道:“我平时不住在这里,那天夜里有事就走得晚了些。大概是凌晨两点多,工友都睡了,整个工地估计就还剩我一人。我做完了工作就准备回家去,恰巧在我走到那楼侧面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风,我鬼使神差地就往大楼上面看。那时候这幢楼只有简易的脚手架拦了纱,一晃眼,我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站在上面,我当是看错了,这楼连我们爬上去都费劲,也不晓得这女人是怎么上去的。就在我一揉眼的时间,她就跌下来了。”

说着他又朝我瞥了眼:“你们来的时候是坐地铁吗?”

“对。”我答。

“那你们看见那个地铁站口顶上有几根装饰的柱子吗?”他泛起一丝怪异的笑容,让人看得很不舒服,“那夜大概是风大,这女人跳得老远,头朝下,直挺挺地扎在了地铁出站口的一根柱子上。”

“嘶——”我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去脑补那个场景。

“我报了警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了后文,时间长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刀疤手上的烟头已经快烧到ρi股了,他熟练地将其一弹,烟头掉进下面的一堆沙里,渐渐泯灭下去,他又抽出一根,点燃道:“后来就开始出现奇怪的事,不但有人说看到半夜有奇怪的影子,而且这里的大楼怎么都造不起来,打了地基,刚造上一点,莫名其妙就塌掉了,几次下来都是这样,迫于无奈就停工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这块工地就是原本拆掉的半个村子的地皮,就因为这样余下的半个村子到现在还没拆。”

朋友四顾一番道:“那现在为什么怎么又重新开始了?”

刀疤笑着说:“地临地铁站,这么个黄金位置开发商能就这么丢了吗?听说是找了人来看风水,反正我没参与,我就是听说的,说是在后面工地后面的池塘里弄了个什么东西,可以压邪吧,再造房子果然就行了。”

接着朋友又问了几句,我们就暂时告别刀疤,准备去他所说的有高人作过法的池塘看看。

去池塘之前,我们先去询问了杂货小店老板,确认了这里只有一个池塘就往那走。“照这样说,这个池塘应该就是出现在老板店里的女鬼淹死的地方。”我说。

朋友点头赞同道:“刀疤说那女人自杀时穿的 ...

(是红衣。自杀是枉死,有说法是这样死的魂鬼差是不会来收的,所以多半不能上路只能游荡在凡世。在中国,红是殡葬大忌,死时戴红是绝对的凶兆。我刚刚在工地四处看了一下,那里的大楼方位位置也都是设计过的,楼宇呈八卦,小区口设在生门,不然单凭在池塘里动手脚,我估计是制不住那红衣女鬼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这个池塘位于村子的最后面,四周没有人住,一片荒凉,残枝枯槁像是一只只手,诡异地扭曲着,就连大中午叫我一个人来也慎得慌。

我注意到这池塘其实是方形的,很大,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我觉得完全可以称之为小湖。朋友把包递给我,兀自拿着罗盘围着池塘开始转。

反正我也不懂,就坐着等他,他转了片刻,正巧是到我正前方,我俩之间隔着池水,我站起身看他,发现他低着头一会看罗盘一会看水里,然后又蹲下身对着池边的泥土狗刨。

我估摸着他是发现什么了,赶紧跑过去,那时候他已经挖出了个小坑。我凑过去看,坑里面是一个沾满了泥土的黑­色­布包,看起来寻寻常常,只是里面不知包了什么东西,竟然流出来红­色­的液体。我凑近闻了闻,一股恶臭。

“咳咳咳……”我猛咳起来,朋友见状也凑过去闻,这次他倒淡定,只是紧锁着眉头说:“这红­色­的是朱砂,但这股恶臭不对劲。”

说完,他把罗盘一收,竟然开始拆那小布包,我赶紧拉住他道:“这是镇鬼的你把它拆了行吗?!”

他淡淡道:“鬼早就出来了。”然后一把扯开布包上的麻绳,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呕。”这一下把我恶心得­干­呕起来,骂道:“卧槽这什么玩意儿那么恶心!”

周四(四)

( 我赶紧捂住嘴跳到一边,朋友也离远了些,他从脚边拾了根枯树枝,又靠过去拨弄了两下,成团的蛆虫四散蠕动开。冰@火!中文

朋友捂着口鼻,不清不楚地说:“是公­鸡­头,还有一撮头发。”

我一听有头发,愈发觉得诡异,但公­鸡­头我晓得是辟邪之物,我骂骂咧咧:“他妈的,那这咒给破了是不是因为这些蛆虫?那个看风水的不知道尸体是会烂掉的吗?怎么还用公­鸡­头?”

“是风­干­的公­鸡­头。”朋友补充解释道,“这些蛆虫我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埋布包的位置虽然临水,但是土质挺­干­的,不知到底哪来的水,融了朱砂,蛆又破了公­鸡­头的咒,所以厉鬼才被放出来了。”

“这要是那鬼造成的,她得多厉害啊!”我咋呼道。

朋友声音异常低沉凛冽:“鬼是做不到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尖角取代了公­鸡­头放进布包,然后又把布包埋了回去,他说他放的是犀牛角,犀牛角前实后空,人常说阳上而­阴­下,是极阳克­阴­之物。

我问他这样补一个进去有用吗?他说多半是没用了,但还是先放着吧。

待完成,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从我手里把包接了回去:“我们先去找这个工程的负责人,看看这个单子原本是谁解决的,我好去问问具体情况。然后回家把我的刀拿上,为保险起见,我还要找两个人来帮忙。”

我们到了建筑工程的承包公司,见了负责人,他却矢口否认有过这件事,好说歹说也不肯告诉我们那个大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会话气氛一度紧张起来,朋友似乎也有些急了,要知道时间拖得越长,越有可能出事。他冷声道:“当时那个大师给你们解的法是改大楼方位和埋设卦后符,我已经去看过了,那个符咒已经破了,单凭那个八卦是压不住的。如果你现在不跟我合作,对我而言是没什么损失,但我能断言,你这建筑工地很快就要出事,而且是大事,足以让你们再次停工。”

这么大的工程停工所浪费的资源可想而知,负责人面­色­也松动了,想了很久,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让我和朋友都傻眼的话——那个大师死了有几年了。

见我俩突然沉默下去,负责人不安得问:“那我们公司这个工程怎么办?”果然商人眼里只有利益,朋友眉头紧皱,反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解决完这里的事后不久,我刚才不告诉你们也是怕这事传出去影响以后房子的销售……你们想啊,如果有人知道这地方原本出过那种事,而且来解决的大师还死了,谁敢买啊!”他脸­色­不好看,眼神躲躲闪闪。

我问:“你认不认识那个跳楼的女人?”

他一怔,立刻否认起来,不自觉将声音提高了数档:“我怎么会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看他那慌张样,小爷又不是傻Ъ,正要质问,他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毕恭毕敬接了电话就急忙离开了,连送客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我一ρi股坐到桌子对面的老板椅上,翘着腿道:“他不认识才怪。”

朋友捏着下巴冷声道:“呵,不做亏心事何故这般慌张。可惜当年出事时连报道都没有,事隔这些年估计知情者更是少了,而且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查。”

我捏把着负责人桌上的派克,随口一说:“问不到人要不就问鬼吧。”

朋友眼中­精­光一闪,我立马给自己呼了个嘴巴子:“我胡说呢,您别当真!”

本以为他又要拿我引鬼,谁知他掏出电话转身就出了门,我跟出去识趣地站在一边。很快,他挂了电话走过来拍拍我肩膀,道:“没想到你的智商也有呈正的时候。”

“……”

他招呼了我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这次招魂不用你。有专人,刚我打电话找他,很巧,他就在浙江,估计明天晚上能到。”

他说的专人我反正不认识就没再多问,破天荒的他竟然主动给我解释,说那专人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这一行最好听的称呼不过大师,那个专人则被称作仙人,也就是我们常听到的黄道仙。

黄道仙这个名头我常有听说,惜闻黄道仙上通神下知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他们收费不菲,所以我一直当他们是群骗子。现在想想我朋友收费也不菲,看来黄道仙很可能是真本事。

朋友还说这人跟一般黄道仙不同,算起辈分来跟他师傅是一辈,要知道他师父是现在他们一行里最老的一辈了,不禁让人肃然起敬,他又说此人脾气怪得很,他让我到时候说话注意点,不然惹了麻烦他也保不住我。我听了冷汗一头,心道到时就装哑巴得了。

我们回家拿了屠夫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建筑工地。那时候是晚上十点,跟刀疤商量了一下准备在他屋里凑活一晚。

三个老爷们一屋,几轧啤酒一下肚就全然不记得睡觉是何物了。

我朋友照常话语不多,我跟刀疤却是越聊越投机,谈酒谈女人然后又谈灵异。等到桌上地下摆满了啤酒罐,我看了看表,都两点半了,眼皮也禁不住开始打起架来,他俩可能也困了,一会,没人再说话,三人就都渐渐睡着了。

似乎才躺没多久,突然有人推我,我那时候困意正浓,骂道:“谁啊?!没见小爷睡着呢?!”

是刀疤的声音:“我尿急,你陪我去撒个尿吧。”

我甩开他翻了个身又骂:“大老爷们撒尿还要我陪,你咋不叫我给你扶着!”

虽是有些转醒但白天着实累到了,等没了声响,不肖片刻我又睡着了。接下来一觉睡得不安稳,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难受得紧,我赌气似地用力抬起腰翻了个身,发出较大的响声,寻着了舒服的姿势刚准备想好好睡,又有人来推我:“叶宗,刀疤呢?”

我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屋子里果然除了我跟朋友再无第三人:“他刚刚说撒尿去了啊。”

朋友噌一下站起来,我被他一惊顿时清醒了,也揉着眼跟着起身问:“怎么了?”

“刚刚他喊你陪他去厕所的时候我也醒了,那时三点。现在你看看几点了。”

我一看,竟是凌晨四点半,一个半小时他还没有回来?朋友用脚踹了踹我让我把衣服穿好,两人准备到屋子后头的厕所看看。

刚入秋,虽谈不上寒冷,但至少也已经凉风飕飕的,而且说来今夜也怪,风特别的大,前几日都没这样的情况。

我把衣领拉紧,缩了缩脖子,跟在朋友身后踩着铁板简易楼梯往下走。建筑工地里晚上还会开着几盏小灯,为的是工人晚上出去解手方便,但这么点光我觉得跟我家那个破灯泡着实区别不大。

我们绕过一堆黄沙,走进了两幢简易房屋的夹缝,顿时四下漆黑一片。‘妈的,明知这里有鬼,还走在这么黑的小路上……’我心下发颤,想着要不唱首歌壮壮胆,当即低唱起来:“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千万……”

朋友突然转 ...

(过来,我当他要说iwantyou,结果他冷着脸道:“我们行内流行一句话,行夜路,莫唱歌,失阳气,天难助。”

我立马闭上了我的狗嘴,朋友告诉我人的阳气多半集结在肩上的两团火和口中,有些人晚上走夜路害怕,就会大声唱歌,以此壮胆。但事实上,张嘴则是走阳气,百弊而无一利。

后来我一声不敢发,不过两分钟的路程,我们已经到了工地厕所。去过工地的人都知道,工地的厕所常常是无人打扫的状态,人员又多,长此以往整个厕所有弥漫出一股恶臭,有很多人情愿去外面草丛也不乐意来这里。朋友也嫌恶心,只站得老远伸出脚把两扇门都踢开了,不出我们所料,里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我捏着鼻子扭头看他,余光一瞥,一个人影从我们刚才走过的小路上闪了进去。

“有人!”我低吼一声。

朋友似乎也看到了,他朝我比了个噤声手势,两人立马钻进小路追了上去。那个人影并不是跑,而是走,我看到他的步子几乎就是正常的步速,但我和朋友已经是小跑,即便如此我们却久追不上。最后,那个黑影一闪,闪进了一幢大楼。我脚步顿了顿,举目看去,竟是红衣女人跳楼自杀的那栋。

朋友从后面拉住我的臂膀,我这时才发现他刚刚出门竟提着他的刀,此时已经捏在了手上,他压着声道:“进去之后跟着我,不要离开我两步开外。”

我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如同兽口的黢黑楼洞。

走进楼里的一瞬间,我就觉得冷,未完全装修好的楼四处都是打穿的洞,加之今夜晚风异常大,二者结合发出怪异令人发怵的呼号。

“在那!”我正四处小心翼翼地张望,朋友突然喊了一声,朝着楼梯口拔腿就追,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拐了角往上跑去了。

‘卧槽!’我暗骂,‘长得帅怎么样,就你这样一出情况,不顾别人自己拔腿就追的­性­子能找到女朋友才怪!’

我抖着腿猛跑,他的脚步声就在前方,“哒哒哒,哒哒哒”迅速,扎实,我们之间相隔绝不超过一层楼!

突然,安静了,我立即停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朋友才会抑住声响。聪慧如我,立马从衣领下面把三个铜钱拿出来抓在手里,踮着脚尖继续往楼上蹑去。

“啪。”一声清脆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已经爬到十楼的最上面几阶,听到声响就立即靠住墙,但我必须矮下身越过楼板才能看见下面的情况。那下面是一间间商品房,墙只砌了三面,靠走廊的那一面都还没有封上。这些房间都不大,里头有个阳台,等我细细辨别,发现那声音就是从阳台上发出的。

我尽力镇定着呼吸,在黑暗中努力看去,似是有个人正站在那还未砌上的阳台边上。月光从外面泻进来,将那块地方照亮了些许,我往后退了几步,想让自己看得更清。突然,那人扭过头来,朝我所在的黑暗之处裂开嘴猛笑。

我一惊!那不是刀疤吗!?

周四(五)

( “刀疤?”我试探着喊了声,他像是没听见,依然朝我猛笑,那样子太吓人了,我一时间都不敢下去。ww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他突然把头转了回去,我心里一股强烈的不安升腾起来,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几乎就在同时,他纵身从阳台上跃了下去!

“卧槽!”我撒腿往他原本站着的地方跑,心里暗道这丫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所以寻死,这下惨了,他也得Сhā糖葫芦。

可等我跑到阳台边向下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昏黄的路灯照着几辆形单影只的自行车。不要说尸体和想象中的血­肉­模糊了,鸟都没有一只。

‘怎么回事?’

“叶宗。”突然有人喊我,我扭头,看见一个体型魁梧之人正从下面沿着楼梯往上走。定睛一看,卧槽?!这不是刀疤吗?!敢情这楼是滑滑梯啊,想着我又往下看了眼,这一看看得我两腿一抖,下面站着一个红衣服的人,正抬头看,目光与我对着。

我大骂一声往后急急退开,这时候刀疤已经跑到我身后,他拉着我大叫:“快跑!快跑!”本来就受到了惊吓,现在他这样朝我吼直接把我吼得脑袋一片空白,拔腿就朝楼梯口往下跑。才跑了两层,迎面撞上一人,竟然是我朋友。

“你刚刚不是在楼上吗?!”我问。

一撞之下他抓着扶手低着头后退了两格阶梯,听到我说话便抬起头。他本穿了一身深­色­衣衫,黑暗中像是隐没了,那一抬头的瞬间,我清晰感觉到自己浑身一颤。

刚才在十层楼下仰视我的那张诡谲惨白的脸印入眼帘。

我连连后退,大叫着转而往楼上奔:“刀疤!回头往上!”本来就跟在我身后的刀疤却像没听见似得,仍埋头往下猛跑,我躲闪不及,又跟他撞了个正着,我大骂:“你他妈聋了啊?!”

我俩摔得极近,几乎抱成一团,我还没来得及起身,他突然抬起头凑到我脸边,跟我面对面的又是那张鬼脸。

我叫喊着踢了一脚,似乎踢中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时候哪有心情去看到底是什么,赶忙狗一样逃开。接连跑了三层楼,我已气喘吁吁,身后没有动静,那两个鬼脸似乎没有跟上来。就在我刚想换个气的时候,“叶宗!”朋友突然从我旁边的走道上跑过,一边在喊我,我暗道这个肯定不会错,“我……”刚想回话,他的行为却让我觉得奇怪,“叶宗!叶宗!……”他不断不断机械似的重复着。

我浑身一寒,赶紧紧闭上嘴,任那个喊着我名字的声音在黑暗中诡异地重复。

我一声不吭半蹲下来,等他喊着跑远了才贴着墙面缓步往后撤,尽可能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大概贴墙挪了十余步,我摸到一扇门。

“叶宗!叶宗!叶宗!……”突然,那个机械的声音又回来了,我脑袋一热,打开门就钻了进去。

这个房间可能是建筑师用的,里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工程纸,我记得朋友从前跟我说过,四面都有东西封住的房间是最安全的,­阴­灵无法进入。

我大松了口气,当即腿脚发软,瘫坐下来,我喘着粗气摸向自己脖子上挂的铜币,用力一扯,把绳子拉断,三枚铜钱则静静躺在我的掌心中。我将它们叠起来,拿起的瞬间却犹豫了……

这一招是朋友教我的,三枚铜钱在行内那么出名的原因不单单是它防鬼极有用,当三枚相叠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原本我当他在忽悠我,他说让我试试,我却不敢了,一番互讽后这事就算翻过了。可现在……

我心一横,把叠在一起的铜币拿起来,闭上一只眼,像看望远镜那样从铜币的孔里往外看。

嗯?竟然是一片暗红。

‘这什么情况?压根不管用,还真是忽悠我的?’我疑惑着,心里早就把朋友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要不是他看见人影跟狗一样冲出去我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吗!?不是说三枚铜钱在身神鬼不近吗!?

妈蛋!我骂着又一次将铜钱拿到眼前,还是一片暗红。

“叶宗!叶宗!叶宗!……”那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是突然出现,我甚至没有听见它由远及近的过程。现在我已经没时间去探究铜钱怎么不管用,赶紧把它们捏在手里,紧贴着墙壁。

“叶宗!咚!叶宗!咚!叶宗!咚!……”那声音一直没有停,渐渐的,那喊我名字的声音中参杂进重重的敲击地面声。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现在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门口堵着我,太他妈叫人憋屈了!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咚!”最后一声重击,过后再无声响,我愣了愣,怎么没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绝境中胆子变得大起来了,我竟想看外面到底怎么了。我心里抵触着,双手却不自主地触到地面,慢慢将身子伏在地上。

我将身子压到最低,深吸了口气,瞪着眼猛地把头低下,那刹那,我几乎要失去理智。——门外黑暗中,暗淡光亮下是个女人的人头,嘴张得极大,呈正常人抬头张大嘴的样子,但她是倒着的,头杵在地上,鼻子和嘴被头和身体压到变形。两只淌着血眼睛正一瞬不瞬看着我,那张极大的嘴再次不断发出朋友的声音:“叶宗!叶宗!叶宗!”

“麻痹诶!”我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退到离门最远的墙上。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我四下看了看,这房间贴满了工程纸,但是,门的那面墙上并没有贴!

门开了,就在我发现这房间并不是四面封闭的时候。

……

静谧……诡异……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个那个倒立着的女人,也没有朋友的声音……

我抖着手将铜钱举到眼前,我有预感我一定会看到我不想见到的东西,但我却不得不去看。

“砰!”什么东西突然撞到我的手,手中铜币飞出老远,就在同一瞬,一双惨白的手攀上我的脖颈。

“啊——”

我感觉脖子和背上极痛,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钱卞表情狰狞的脸,他正死命按住我的手,而刀疤在另一头用劲按着我的脚,朋友则在身后一手持刀背一手拿桃木条狠狠抽我。

见我睁开眼,钱卞喊起来:“回魂了!”

“额!”我猛吸一口气坐起来,已经是满身大汗,整个人就像是死了一次一样恶心难受。

朋友立即把一面大镜子举到我面前:“往上面吐一口口水!”我照做后钱卞就用金钵将其砸碎,镜子碎片落地发出清脆悦耳之声,我这才真正回过神。

他们也一个个满头汗水,见我醒过来当即坐下大喘气。

“咳咳,”我喉咙生疼,刚刚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道紫青痕迹,看起来是掐得不轻,如此一来说话也疼,“我怎么回来了?”现在是在刀疤的房里。

“你哪出去过。”朋友一句话又把我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我没有出去那么刚才那是梦?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梦?那我脖子上的 ...

(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朋友递给我一杯水道:“你是不是去过那幢楼?”

我想了下,的确是这样,白天要去撒尿,没找到就在工地里随处晃悠了会,那幢楼离这里也很近,不知不觉就走过去了,青天白日的,好奇心驱使下我就走进去看了看,但我马上就出来了。

朋友骂道:“你他妈不知道这鬼凶得很?你跑过去寻死?!”

听他一骂,我心里也不高兴起来,满脑子都是他刚刚丢下我一个人的情景,也骂起来:“卧槽你不是说三枚铜钱鬼神不近的吗?!”

“鬼神不近是在你没有去招惹它们的时候!你白天进了那幢楼没有提前烧问路香,那鬼若一直盘踞在那你这相当于掘了它的坟。这不是晚上来找你了吗?”朋友噼里啪啦又把我一顿臭骂,“还好我们发现得早,不然你得把自己掐死。”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竟然是我自己掐的?!

后来他们叫我把“经历”的事情给他们说一遍,等我说完,朋友和钱卞的脸­色­已经黑沉到了极点。我看气氛太紧张,想说点别的,就问钱卞:“你怎么那么快就到了?”

他瞪了我眼:“你们是前天打电话给我的,到了不是很正常。”

“我睡了一天?!”

朋友冷声道:“你差点睡一辈子。”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三枚铜钱给我道,“铜钱在身鬼是近不了你的,只能让你出现幻觉,等你自己把铜钱摘下来,就能乘虚而入了,以后不要摘下来!”

我点点头,重新把铜钱串好挂上脖子,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你上次说三枚铜钱相叠可以看见人眼看不见的东西。我试了,怎么没用?”

朋友忽然抬头看我:“你看到什么了?”

钱卞神情顿时也警觉起来,我疑惑道:“你们­干­嘛那么紧张,我什么也没看见,只能看见一片暗红,什么也没有。”

“糟了!”钱卞大喊!朋友突如其来的沉默叫我非常不安。

“什么糟了?”

钱卞不答我,而是对朋友说:“你赶紧打电话给莫三千催他快点来。”

周四(六)

( “­干­嘛啊?神神秘秘的,又怎么了?”小爷超于常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两人反常的举动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朋友递给我一个­鸡­蛋,我接过在脖子上上下滚动,他瞧了我一眼,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看得我快要急死了。

“哗哗——啪啪啪——”简易搭建的房屋最差的一点就是一有大风四面就铁皮就发出难听的噪音,刀疤起身把门推紧,又把Сhā销Сhā上,声音这才低下去。没了门缝里挤进来的两丝光,整个屋子又暗了几分。

钱卞看朋友不准备说,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坐到床沿边说:“叶宗啊,你这次算是倒大霉了。”

草!我大骂:“憋半天就给我这么一句屁话!”我指着自己脖子间的勒痕扯着嗓子大声道,“我他妈知道我倒大霉了,你倒是说说你们俩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到底又怎么了?!”

钱卞沉默片刻,平时的大嗓门此刻也不复了:“妈蛋,别朝我喊了,刚才你失魂的时候给我肚皮来了一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算了,说正经的,你大前天来的时候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听到类似脚步声的声音?”

“啊,是啊。”我点头。

“这声音你觉得还在哪听到?”钱卞引导着我去回忆。

我想了很久,这声响类似脚步声,实则不然,我似乎没有在其他什么地方听见过……等,等等……是刚才我掉魂的时候,门外的声音!我猛地站起来,脖子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到,一阵剧痛。房间里没有风,我浑身汗毛却都立了起来,难道我在地铁站听到的声音就是那女鬼用头撞在扶梯上的声音?!

钱卞道:“我们也是在你昏睡的时候才想到的,其实那时候你已经遇到那鬼了,恰巧你又跑到那幢楼里,所以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不过,就算你不去那栋楼,迟早还是会出事的。”

“什么意思?”我心一下提到嗓子口,在嗓子口猛烈地跳动。

朋友接过话茬:“这次是我的疏忽。你还记得白梅吗?我记得我给你说过,一旦看见吊死鬼就离死期不远了。”我点头表示我记得,他便继续,“其实看见枉死之人,后果都很严重。先前我说与你听过,自杀的人就是枉死,人一旦见到枉死鬼,气就会被它记住,枉死鬼的怨气很深,记住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但人鬼终有别,它不能直接对人造成什么影响,可时间一长就能做到。当初小杨那栋楼里的瘸子老鬼就是这样的状况,那些老人是渐渐出现腿脚毛病的。”

“我还是不明白……”我皱着眉,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朋友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被枉死鬼记住气的人开始不会有什么,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问题。如果你好理解一点的话,你可以想作鬼正在不断靠近,等它离你很近可以碰到你的时候,那就­性­命堪忧了。这三枚铜钱相叠是真的可以看见‘东西’,我没有骗你,你刚刚说你在铜钱眼里看见了什么?”

暗红。

我低眉思忖,刚才幻觉里的一幕幕开始在脑海中飞闪过,最后定格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一情景——那倒垂着的女鬼淌血的眼睛盯着我。

我几根指头不禁一紧,手中的蛋被捏变了形。我试探地问,声音嘶哑到极致,不知是喉咙的伤的缘故,还是恐惧:“我从铜钱眼里看到的……不会是她的眼睛吧?”

“咚!”就在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门突然响了一下。

在座所有人顿时噤了声,目光向门口投去,刀疤朝我们看了看,作势起身要去开门,我突然往后一缩,喊了声:“别开!”朋友换上一副好笑又好气的表情,说:“这么多人在你怕什么。”说罢起身一把拉开了Сhā销。我也觉得自己方才失了态,讪讪一笑,但心里也不住骂了两句,敢情刚才受惊吓的不是你们。

“钱卞?”那声音柔柔软软,似乎是个小女生,我赶紧把­鸡­蛋往后头一丢,正襟危坐,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扎着马尾,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孩,背上一个跟朋友背的差不多的大包,几乎跟她人一样高。她一进门就找钱卞,钱卞赶忙摇着尾巴跑过去,陪着笑脸道:“莫师傅,莫师傅你来了啊。”

我瞪大了眼,凑到朋友耳边不确定地问:“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跟你师父一辈的黄道仙?”朋友点头,我夸张地啊了一声,“这女孩子?”

可能我啊得太响,原本说着话的钱卞和莫三千都停了下来,一时间整屋子的人都看着我。她定定看了我片刻,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道:“你们电话里说的就是他吧,印堂发黑,看起来是快死了。”

“……”

钱卞给她倒了杯水继续三陪道:“莫师傅你别这么说了,这小子胆小的跟老鼠似的,恐怕再说几句他胆汁都得吓出来,不过事情的确有点严重,您看……”

莫三千不答他,对我翻了个白眼,然后朝我朋友挥挥手,喊他过去:“我好久不见你师傅了,近来可好?”

我对他们的寒暄毫无兴趣,就坐在一旁发呆。晚上随便吃了些,一­干­人就往那栋楼行进。

刚才晚饭时候我悄悄问过我朋友,他告诉我他们这行里一般上一辈收了徒弟,将自己衣钵传承于他之后就会退休,所以他们这种人才显得那么鲜有。有的师傅收的徒弟可能是十岁毛孩,也有的师傅收的是过了而立的人,所以行内的辈分并不是按照年纪排的。莫三千的师傅已经过世了,而他在世的时候就是行里声望最高的一位。所以莫三千的辈分是与朋友师傅相同的。

另外,钱卞还悄悄告诉我,莫三千其实已经快四十了……

其实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总是要选晚上去事发地,可既然专业人士要这样做,我也没资格说什么,只好跟着走。夜风较之前日似乎又大了些,四下寂静,建筑工地本就空旷,一入夜就没有人迹了,颇有几分萧瑟之感。

钱卞和朋友在大楼正门的左右挖了两个小坑,然后各埋一节红绳,又Сhā上两柱较粗长的香,他们管这叫问路香,一方面是告诉里面的鬼我们要进去了,希望它不要见怪,另一方面这香是计时用的,我们必须在两柱香烧完之前出来。

这法子我觉得耳熟,似乎在哪听见过,刀疤也说他好像在某本小说里见过,是盗墓的人用的法子,钱卞表示两者意义的确差不多。

他们做完就都跨了进去,我却有些踌躇,我站定在大楼下,望着黑洞洞的大门,又抬头往上看,整幢楼在夜幕中成了一大块黑影,像是朝我这倒下来,给我无比的压迫感。

“进去。”莫三千从后面不客气地推了我把,我一个趔趄,又不好发作,谁叫人家是来救我命的呢。

她问我还记不记得是在哪里见到女鬼的,我说是十楼,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在追朋友的时候,边跑边数着楼层。

等我说完,她朝我点点头,刀疤却突然发声了:“等等,十楼?这幢楼一共只造到八层啊。”

我一愣,又仔细回 ...

(忆了下,我这人向来有走楼梯边走边数楼层的习惯,这一点我绝不可能记错。顿时大家都面面相觑,朋友看起来很是笃定,但他就是不说话。莫三千想了想道:“我们到最上面等你,你一个人从下面跑上来,就跟之前一样,记得边跑边数,数到十楼就喊,如果到了顶还没有数到十,你就再下来重新跑。”说完她也不问我意见,领着他们就上楼。

朋友落在后头,他拍拍我的胳膊说:“别担心,这次不要把铜钱拿下来就不会有事,你一会只管跑,到了十楼就喊,我能听见。”我知道他是怕我吓得腿软所以安慰我,我点点头示意自己能行,但看着他上楼折过转角消失的背影,我还是觉得脚有点不听使唤了。

等估计他们都到了,我就准备开始跑。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次幻觉中,周遭­阴­寒森冷,一点人气声响都没有,我就处在一条暗黑深幽的走道中央,面对着同样黢黑的楼梯口。感受着,我不由一颤,背后像是有一双眼睛看着我,我倒吸一口气拔腿就开始猛冲,每一层,我都数着,清清楚楚。脚步声回荡在整栋楼宇中,“哒哒哒哒哒哒”极快,又充斥着恐惧。

八?

八楼?

我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朋友等人,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楼梯,这已经是最高层了,只有八楼。

他们让我再跑一次,可无论我跑多少次,这楼终究只有八层!

刀疤递给我一瓶水,我坐在墙角地板上,几乎已经脱力,脚软得使不出力气。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钱卞看了看手表道:“时间快到了,要不我们先出去。”

我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丝灵感:“等下!”我问刀疤,“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人自杀的时候是周几?”

“周四。”他不假思索,“这样可怕的事儿我可是记忆犹新。”

我跟朋友对视一眼,朋友道:“你失魂的时候也是周四晚上。”

周四(七)

( 这下如何是好,我要是再跑估计不等那女鬼来找我,我自己就下去寻她了。此时一­干­人都没了声音,总不见得等到周四吧。

钱卞清了清嗓子,对莫三千道:“莫师傅,这小子已经跟那女鬼面对面了,估计明天就得没命……您看……能不能受累走个­阴­?”

我朝朋友投了个询问的眼神,他低声告诉我,走­阴­顾名思义就是到­阴­间走一遭。这类术是黄道仙专有的,但一般的黄道仙只能探­阴­,这个也能从字面看出意思,就是看­阴­间。你可以这样理解,探­阴­就是在­阴­间的入口窥视,走­阴­则是自己的魂下到­阴­间里去,一个是看,一个是走,两者差异可是天差地别。走­阴­是具有很大危险­性­的,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魂走下去之后会遇到什么。

莫师傅的师门就是以走­阴­著名于行内。

她捏着下巴思考了会,按照朋友所说的,走­阴­具有很大的危险­性­,我一度认为她会拒绝,由我去死。所幸她没有那么做,而是点了头,算是允了。

见她答应下来,钱卞喊我们先出大楼,那两柱香可能快烧完了,我们加快了步伐下了楼,刚出楼道,最后一点香灰落了下来,被风一吹消散在夜幕中。

“妈的,差一点。”钱卞骂骂咧咧。

“那现在呢?”我问。

他说得回去搬张桌子来,走­阴­用。于是我、朋友还有莫师傅就在楼道前坐着等他和刀疤把桌子搬来。

不得不说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不过十分钟就把一张木桌和几张木椅搬到了我们面前。这桌子很特殊,现在一般人家已经不常见了,是从前家家户户都有的八仙桌。这似乎并不是刀疤房中移来的,我将心中疑惑一问,钱卞解释说走­阴­用的桌子必须的四方八仙桌,这是他们刚刚从后面那半个村子里借来的。

我哦了声,朋友和钱卞则重新在走道前两边挖坑埋绳点香。黑暗中,我们重新走进那栋­阴­气森森的大楼。

“把手电筒关掉。”朋友提醒我。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我还是很快按下了开关。周遭倏然陷入一片混沌,月光从一些还未封住的洞口洒进来,将我们的影子映在身后身侧的墙面上,伴着走动的姿势移动,明明暗暗,如魑魅魍魉般诡异。

见我四下乱看,朋友又道:“跟唱歌一样,半夜走路看影子也是大忌。”可能比起明知却未到来的危险,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更甚,在我赶紧收回目光之后,仍还是不自觉用余光瞟着。

莫三千全程没有发声,可能是为了一会走­阴­做准备。等我们到了八楼,她自顾自坐下,我们三人也正好一人一边,搬着凳子坐好,静静等待她发话。

她安静地坐了会儿,然后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三只脚的炉子,这叫­阴­鼎。接着掏出一个包装很结实的小袋子,朋友递给她一张硬纸,我凑上去看了看,是一张敷。莫三千朝朋友点点头,然后把小袋子打开,里面是类似于现在很多人会用的那种三角形香料的东西。

其实这也是一种香,叫过­阴­香。他们的说法就是探­阴­或者走­阴­的时候必须要点过­阴­香,这样活人的魂魄到了­阴­间可以隐匿气息,躲避危险。而那张敷其实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

“咔嚓。”一小戳火光在黑暗中颤颤巍巍亮了起来,我们所处之处分明一丝风也没有,但那火却像是在小心翼翼躲避着什么,不断闪动。我借着光看在座的人,朋友倒是还好,本就长得帅,钱卞和刀疤就惨了,被照得面目狰狞,让我不自觉想起那晚那张鬼脸。

“把手给我。”莫三千朝我冷冷说,我犹犹豫豫地将手递过去,她轻轻抓住又道,“我要用你的气才能寻到那个女鬼。”

“哦。”话音刚落,坐在我旁边的钱卞也突然拉住我的手,我猛地一抽,皱着鼻头道:“你­干­啥?”

“……”

莫三千说:“把手给他,在座的人都得把手拉住,一方面是能够让气相通,避免我走­阴­时被冲撞,另方面是不慎出事能第一时间发现。还有,中途在我没说完成之前,你们都不要说话,手也不能放开。”

“这走­阴­的规矩还真多呀……”我暗暗感叹。

她不屑瞥了我眼,淡淡道:“规矩不多,你这种人也能随便走了。”

“……”我被她一句话顶得哑口无言,偷眼往朋友那看,发现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开始吧。”莫三千低声嘀嘀咕咕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深吸了口气,我能感觉到她这下吸得有多深,连手上都不自觉用上了力道。等吐出来的时候,她的头猛然垂下,并不是低下头,而是整个人像死过去那样,头柔弱无力地耷拉在胸前,看起来十分怪异。

其余三人都屏息着,原本静谧非常的大楼又一次陷入死寂,除了那团在­阴­鼎里继续燃烧的火偶尔扭动,黑暗中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我仿佛可以听见手腕上手表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干­净利落,一下一下都像是锤在我心上。

“额——!”大约过了十分钟,她猛地抬起头,又狠吸了一口气,我们已经等得焦急非常,此时见她醒过来,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可她一吸之下竟然直直往后倒下去,可这凳子可是没有靠背的啊!我惊得心口一跳,刀疤眼疾手快挣脱开手将莫三千一把拉住。

几乎就在刀疤站起来的同时,朋友大喊一声:“刀疤!”

钱卞也突然急躁起来:“糟了糟了!”

“什么糟了?”我疑惑。

“哈——啊——!!”还不等他们答我,倒在刀疤怀里的莫三千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双眼瞪得老大几乎要夺眶而出,吸气声像是一架破损的抽风机,呼哧呼哧极响极可怕,竟是窒息的模样!

刀疤大吼:“这怎么回事?!”

钱卞道:“她刚刚那是回魂,正是我们四人气围在一起才能确保安全,但是你突然放手了,她的魂就没法子全部回来!”

“怎么办啊?人工呼吸有用吗?”我大声喊起来,说完就将莫三千平放在地上,捏住她的头将其抬起,一口一口往她嘴里送气。

“没用。”朋友的声音突然从我头顶上传来,“把你脖子上的铜钱摘下来。”

我听了立马拉开领子把红绳拽出来,用力一扯,红绳应声而断。我将铜钱交给朋友,他深深看了我眼,然后叫我和刀疤让开,自己蹲到莫三千身边。

我见他将一枚铜钱放在莫三千嘴里,另外两枚在她两只手中各放一枚。接着他利索地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让钱卞把莫师傅的鞋子脱掉,一双彩虹­色­的袜子被钱卞拉掉后,朋友用布包中的细针在她两个大脚趾上戳了两个血洞,再把血抹在她的人中上。

半分钟后,莫三千急促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渐渐回过神。

我和钱卞刀疤那时候都已经急傻了,见她恢复后三个人一ρi股坐在椅子上喘大气,那模样简直就是我们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似的。要不是我朋友 ...

(还能保持镇定,估计莫师傅一世英名要毁在我们手上了,我也可能明天要下去给她赔罪。

“先出去再说。”朋友把背包丢给我,连声催我们起身,自己扶着莫师傅就开始往楼下走,来了这样一出,香估计快要烧到底了。

钱卞幡然醒悟,立即过去与朋友一起扶上莫师傅,三步并两步跑了起来。

我跟刀疤紧紧跟在后头,我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正巧是凌晨三点——一日里­阴­气最重之时。

想到这儿毫无征兆地一阵风从走道那段吹进来,穿过墙面的洞坑,发出诡异的叫声。我脊骨一凉,加快了步子,如水凉月就在前头,不过五步路,朋友他们和刀疤都快我几步,此时已经到了外头。我稍稍松了口气,终究是有惊无险,可就在我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后腿脚踝猛地一紧!

我本能低头看去,一张脸正嵌在水泥地里,与那日我在十楼朝下看的情境一模一样,那双淌着血的血红眼睛森森然盯着我,而我的脚踝,正被一只惨白的手正死死抓着。

“卧槽!那鬼攥着我的脚脖子!”我大吼起来,前面的人齐齐一凛,但那时候香已经烧完了,若是进来就是自投罗网。情急之下我探手往自己脖子上摸,一摸,顿时傻了!刚刚我把铜钱拿下来了!朋友当即朝我喊道:“背包!刀在背包里!”

我大骂一声手忙脚乱把包从背上甩到身前,果然!那把包着粗布的屠夫刀正躺在里头,我一把拿出来,不料动作太大勾到了包带子,咣铛一声,刀落地弹了几弹,那刺耳的声音在整个一楼旋了又旋。

声音刺耳我却觉得脚脖子一轻,再看,那张脸也不见了,我立马捡起刀连滚带爬跑出了楼。钱卞立即前跨一步扶住我,低声道:“快走!”

大针(一)

( 一楼的房间其实已然造得差不多了,有几间已经加上了窗户,每扇窗上面都画了一只大大的眼睛,提醒人们注意。ww­阴­暗的走道中,这些眼睛像是有了生命,此时正紧紧注视着我。我抱着孩子四处张望,怎么不见人?刚刚进来的人呢都?

就在余光一瞥之时,那玻璃后面立着一人,我头毛顿时炸了起来,马上本能地将目光收回,可怀中的孩子却突然喊:“爸爸!”

我立马朝她喊的方向再看,玻璃后面站着的原来就是孩子她爹,而朋友等人正站在他面前。我心里暗道一声太好了,赶忙走过去,那男人从我手中接过孩子,我这才看见他眼中竟含着泪。那一刻我想我对他的厌恶有那么些减少,也许他的确是做了很多对不起那女鬼的事情,但终究他们是相爱过的。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往事已非,再有交集时,谁曾想会是人鬼殊途。如此情境,纵然这男人心如刚石也难免唏嘘吧。

他抱住孩子的时候泪流得更快了,最后竟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孩子肩上隐忍抽泣,嘴里一直念着同一句话:我对不起你恩婉……我对不起你……

恩婉,原来这就是那女鬼的名字。

那瞬间,不知是不是先前被吓到的后遗症,我看见女孩的另一个肩头上隐约闪过一张人脸,但却不复之前见过的那般狰狞。

朋友和钱卞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件蕾丝边的女式上衣,这是之前在电话中让这家人带来的女鬼生前的东西。他们将莫三千的­阴­鼎置在敷上,用红绳绕其口,中间点上蜡烛。完成后,朋友朝空中撒了把坟土,虽然没有实体,但我似乎看见有一道人影在灰土中出现,然后又渐渐消失。

朋友沉默了会,道:“她已经走了。”听到这句话,那男人顿时失声痛哭起来,朋友将衣服递给他,让他和孩子亲手在­阴­鼎中烧掉,这是为了建立逝者与活人之间的联系,为了孩子的母亲能够找到回家的路,能回来看看自己的孩子。

我在心里也默默为这个名为恩婉的女鬼祈福,希望她下辈子可以过得幸福,不再有这样悲剧的人生。

看着­阴­鼎中的火苗渐渐泯灭,房中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孩子抱住爸爸的脸,柔­嫩­的小手拭着男人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也露出哭容哽咽着问:“爸爸,你为什么哭啊?你不要哭了……”

那男人抱着孩子不语,两个老人站在一边,我问:“你们一直觉得,女人就是生孩子的机器,你们供她吃穿她就该以一个男孩作为回报是吗?”他们同时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了下去,我对男人继续道,“一个女人愿意用自己的青春,在她身上甚至是用了自己的生命为你生孩子,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因为她无法再为你生个男孩儿而用那样的手段对付她,她死后,半夜里你可曾被噩梦惊醒过?”

他哭得更凶,那女孩也抱着父亲哭喊起来。我知道这件事跟我毫无关系,我没资格说这些话,但我就是不吐不快。我想他是后悔的,离开之前他一直不断地呢喃请求原谅,可是能够原谅他的那个人六年前就死了。

他们走后,朋友告诉我,原本他以为这一次会异常凶险,却没想到最终可以这样轻松解决,归根结底,还是托了那个女孩儿的福。我暗暗点头,不管现在是人是鬼,死后能否记得生前的种种,亲情那是淌在血里刻在骨上的,如何都忘不了的,恩婉能在走前看一眼孩子也算圆满。他还告诉我,其实系红绳的时候并不必要下跪,但他们该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如我所想,朋友向那家富豪要了一大笔钱,其中大半给了莫三千和钱卞。即使只有剩下的小半也够我在家挥霍一阵了。

莫三千和钱卞很快就离开了上海,我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他们这类人总是行踪不定不可能在同一处待太久,我便也不问了。

我跟朋友在家里蹲了几个月,两人十分默契得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说实话,这一次单子带给我的触动比前几次要大得多,不论是那个生前痴呆的姐姐,还是怨气不散的恩婉。她们的经历让人惋惜,同样为人有人自由自在如鱼得水,可她们却悲凉收场,她们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的。一连数月,因为这件事我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我能看出来,虽是不说但朋友实际上也一直耿耿于怀。

其后,2006年2月,距那件事解决已有半年的时间。我们又接到了一单单子,原本我当我已经从上一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这次的单子却又勾起了那段让人不愿想起的记忆……

这次事情发生在吉林一个叫万发乡的偏远小村庄。找到朋友的委托人是村里一个村民,也是当地派出所的一名警察。

我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问朋友,警察怎么会找你们这种人,他们应该不相信鬼神吧?朋友说警察这种职业,常出没凶杀案发地这种充斥罪恶的地方,他们遇见灵异事件的概率绝对比平头百姓高。但作为警察,他们多数都是无神论者,有些案子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悬而不决。但有时候,少数警察会暗地里找他们,看看能不能借助其他手段为民众解决事件,以前就常有这种状况。

我了然,两人整理了行李就上了飞机。飞机上,朋友将事情的始末与我说了一遍。

事情出在找到朋友的那个警察的大伯家,他的大伯叫谷喜来,家里有一个儿子,叫谷高平,今年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多年前结过婚,但是老婆死了,是个鳏夫。那地方穷,外边的姑娘不愿意嫁过去,所以谷高平在老婆死了之后就一直一个人过日子。去年好不容易认识了个女孩子,两人也谈得拢,一来二去,就成了第二任妻子,但是奇怪的是,才结婚没几天,这个老婆也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任妻子也是在新婚后没几日去世的。

我问:“怎么个死法?”

朋友说那谷高平第一个老婆是被家里挂的东西砸死的。第二个是生病死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因为症状不严重一开始全家人都没当回事,就找了村上的土大夫来看,那土大夫也说没啥。但是几个礼拜下来就是没一点好转,等发觉事情不太对赶忙送到省里大医院去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半路上就死了。

我听得一头冷汗,这谷高平两次结婚间隔时间那么长,就肯定不存在有小三所以杀原配的­阴­谋了,那他是不是克老婆啊?

朋友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去了才知道详细的情况。”

很快我们从长春龙嘉机场着了陆,再坐火车到吉林,大约用了三十分钟,不过我已经快折腾不动了。朋友见我走路已是步履蹒跚,狠狠踹了我一脚道:“好好走,一会还得坐客巴。”

我几乎走一步拖一步地跟在他身后,从火车转到大巴。下了大巴我当是到了,谁知道还要往里去,寻了一圈,朋友找了个正好要去万发的老乡,给他点钱,让他顺路拉我们进去。那老乡人也实在,开始时不收我们钱,最后在我们的坚持下才收下。

我一直是在大城市里摸爬滚打,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拖拉机。我 ...

(跟朋友并排坐在拖拉机的后头,才开了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整个ρi股全麻了,后来实在受不了就拿放了衣服的小包垫在身下,这才算保住了一个ρi股。拖拉机的声音奇大,在山道上走的时候,似乎整座山里都是就这震天的“突突突……”声。我看到万发乡肯定还要点时间,就跟老乡聊了起来:“我也没来过这地方,你们这有啥好玩的好吃的?”

我不说还好,一说他像是打开了话匣,一连说了好久。说着说着他突然提到了一件事,让我和朋友顿时都竖起了耳朵,正是谷高平一家的事。

老乡看我们有了兴趣,自己兴致也更高了,神神秘秘道:“那家人都是老实头,乡里乡亲处得都算不错。家中有一个儿子,没读大学,在省里读的高中,毕业之后就回来帮衬家里头,算是个不错的娃儿。前些年到了年龄就结婚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才结婚没多久老婆莫名其妙被砸死了。去年年底好不容易再找了个老婆,又死了。你们说,我们这地方穷巴巴的,那娃又是结过婚死了老婆的人,还能再找个也实在是不容易,大家都觉得他们家可怜。可怜归可怜,但这两件事之后,就有传言说他们家不­干­净,以后恐怕都没人肯嫁过去了。”

我与朋友对视一眼,我问:“难道真的不­干­净啊?你可别吓我,我这人真信这个。”

他突然咋呼起来:“真的真的啊!”

“你怎么知道?”朋友突然Сhā了进来。

“我亲眼看见的啊!”他说。

大针(二)

(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想了会,把整件事全部说与我们听。

谷喜来一家现在在万发乡也算是名人了,所以这老乡对他们家的事情说得都是有鼻子有眼,他告诉我谷家世世代代都是务农的,当然万发乡里多数的村民都以此为生。听闻谷喜来结婚很晚,大约快三十岁才娶的老婆,结婚没多久老婆就怀孕了,生下一个孩子却不幸夭折。之后婆娘的肚子就一直没动静,一家人心心念念了老久,终于在他三十有五的时候,迎来了儿子谷高平。

老乡说下面这件事他也是从自家老人那听来的,说是这谷高平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自个儿独自一人上山采野菜,一去大半天,到了深夜还没回来,家里人急了,喊上村子里的壮汉们一同上山去寻。奇怪的是,那座山并不大也不难走,整夜下来,竟然一无所获。

这时候就有人说谷高平可能被山魈给吃了。对于山魈有几种说法,有说是枉死在山里的人无法投胎怨气不消,所以化作厉鬼。它们会在山中游荡,专找落单的活人,然后杀了他们,这样它们就可以自行去投胎,而被杀害的人就会变成下一个山魈。当然现在很多专家的解释是山魈其实是一种凶猛的会攻击人的狒狒。反正不管到底是什么,遇见了就不会有好事。

谷家人听到这话自然不高兴,也坚信自家儿子不会出事,于是没有放弃,接连找了两天。结果第三天夜里,谷高平自己从山上下来了,浑身上下别说一点伤了,就连一点泥土都没有,外表看起来没有大碍。但他的样子很奇怪,目光呆滞,谁跟他说话都没反应,只是那嘴一直一张一合地喊着他妈。这把谷家人心疼坏了,谷喜来的老婆抱着孩子痛哭流涕,附近热心人很快把大夫找来了,折腾了大半日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是村上一个老人闻讯到了他们家,一看这孩子,就说是魂掉了。

孩子他妈一听到这话,顿时又嚎起来,老人让他们今晚拿个杯子装满米然后用手帕和纱布系上,睡前在孩子额头划两次,划一遍就喊一声:谷高平,跟妈妈回家了。喊三声,然后把东西搁在枕头旁边,连续喊三个晚上就好。

果然,三天之后,谷高平就渐渐恢复了正常,一看孩子啥事没有,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我悄悄问朋友:“你觉得这事儿跟现在的发生的有关系吗?”

朋友摇头表示不知,他问老乡:“那谷高平结婚时候的事你知道多少?”

那老乡挺了挺胸脯道:“我在村上呢虽然说不上多吃得开,但有点什么喜事白事的大家都会叫上。ww”说完他嘿嘿一笑道,“他两次结婚我可都在场呢。”

我让他细细给我讲讲,他一口就应下了,叽叽喳喳又扯了些别的,终于讲到了谷高平结婚那日的事情。

谷高平家住在村子的最里头,背山面道,他说到这我看了眼朋友,我记得他说大门正对道路是大凶之兆。老乡也不懂凶不凶,他说他们这里结婚的规矩是要吃三天酒,第一第二天全村人都来吃,第三天就只剩下家里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一道了。

谷高平这第一个老婆长得很漂亮,不是村里的人,结婚那天就暂住在村里一个招待所,因为村子原本就小,所以大部分爱凑热闹的人都跟着去接新娘。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中,新郎用板车把新娘拉到了家,一切都有条不紊欢欢喜喜。

唯独一件,老乡回忆当时,这里结婚有说法是进门之前新郎不能碰新娘,还有新娘的脚不能落地,所以在下板车之后,媒人在地上铺了三个麻袋,新娘必须踩在上面进屋。新娘走一步,媒人就把后面一块移到前边去,大家也在旁边看得很是欢喜。可到了新郎家门口,差一步就能进门,媒人却突然摔了一跤。一开始大家都当是她不小心崴着了,可她的说法却是她没想到那个麻袋一下子拽不起来,卯足了劲一拉没捏紧才摔的。

等她站起来,再去拉那个麻袋,一连拽了两三下,终于拉了起来,可后来新娘在过门槛的时候,竟然也不慎绊到脚险些摔倒。虽然奇怪,但大喜日子谁也不好去探究这种事,就不了了之了,时间一长也没人记得。

“那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我问。

他没有将头扭过来,声音有一半被拖拉机的声音掩盖,似是失了真:“因为那时候我也帮媒婆拉了一下,这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人用尽力气踩在上面,怎么都拽不动。后来我仔细看过地面,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勾住麻袋的东西。”

结果结婚没多久,新娘子就被砸死了。

“新娘被砸死之后有警察来问过吗?”

他点着头说:“来看的警察是谷家的亲戚,谷喜来的大侄子。有人照应自然查得更细致,一群警察在他们家到处看了看,最终确定的确是个意外也就没下文了,但我知道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嗯?”他这句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就是你刚才说到的?你亲眼看见了什么?”

在我提出问题的同时我发现他肩头一抖,也没有立即答我话,像是觉得自己之前说错了话,等我再次问他,他才支支吾吾开口:“那个,这事儿不好开口……”

“卧槽,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都是大老爷们的扭扭捏捏­干­啥呢?!”被我一吼,他压着声音,可拖拉机太响了,我几乎是往后靠在他背上才能听到他的话:“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就他们结婚后大概两天吧,我家田里遭了田鼠,所以我凌晨大概三点的时候就出门,准备去地里看看。那时候天还没亮呢,整个村子安静得不得了,我家正巧在他家旁边,到田里去就要经过他家后头。我到现在还没结婚,前几天看谷高平媳­妇­长得俊,走过他家窗下的时候就下意识朝里看了眼……”

“老乡这就是你不上道了啊。”我听得一头汗,敢情这小子是偷窥了人家啊。

“我也不是故意要偷看,脑袋一热就朝里瞧了瞧。”他继续说,仍是压着声儿,“这事儿我可从来没给别人说过,家里人也不知道。我是看你俩实在咱又谈得来……”我催他赶紧说,他又思忖片刻,终于说出一句话,把我惊得背后一凉。

“咱农村不像你们城里,还有窗帘什么的,咱们这啥也没。那天夜里月亮特别的白,我就扒拉在窗台上,接着月光往里张望,我看见窗里头立着个人,一声不吭地站着,样子很奇怪。那时候其实我有点被吓到了,你们说谁大半夜的啥都不­干­就这么站在窗台前面。我这人也没啥优点,就是大胆,这一吓不但没跑,而是仔细去看那人,等我看清楚,发现竟然是那个新娘子,而且一脸惨白,正直勾勾盯着我瞧!”说到最后他声音都抖了起来,紧接着浑身打了个冷颤。

我也跟着颤,朋友捏着下巴垂下眼开始思考,我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跟那老乡说:“接下去呢?”

他朝拖拉机外头啐了口痰,道:“第二天白天我见着那女人,她跟我打招呼,表现得好像昨儿夜里没看见我一样,我就纳闷了。这事儿就这样了,我也不好跟 ...

(别人说,就一直憋在心里头,现在有时候想想那夜的情景真是吓死人了。”

“第二个老婆呢?她死前有发生过什么这种灵异的事儿吗?”

“第二个长得没第一个漂亮,有点胖,不过看起来还是挺健康的,谁知道才结婚就生怪病死了,真可惜。”他叹了口气,“有没有发生过灵异的事儿我不知道,反正那次之后我就不敢半夜里一个人靠近他们家了。”

我看在他这也问不出什么了,便结束了话题,杵了杵身边的朋友,他抬眼往旁边的山壁看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等到了万发乡先不急着去谷喜来家,到附近的乡民那问问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我表示赞同他的意见,于是在我俩整理思绪之时,拖拉机的咆哮终于停了下来。

与老乡道别前,朋友特地询问了一下谷高平十多岁时候中邪那一次帮助谷家的老人住在哪里,但我们得到了一个不希望听到的消息,那个老人是村上的一个孤寡老头,已经死了八年了。

那么这一个线索就断了头绪,我们只好去寻别的。在村里绕了一圈,听说我们是来问这件事的,有人直接闭门不见,有人三言两语将我们敷衍打发,愿意说的只有寥寥几个,而且说得东西都跟老乡说的相去不多。

发觉村里已经没有可利用的线索,我们就拿着行李往谷家去了。

这村子里所有房子都造得差不多,谷家也是一个大门,里面三间房子,中间一个小晒谷场。我站在大门口,那是极老旧的木门,就这样看着它我几乎就能想象打开时它会发出让人牙根酸的声音。门上的喜字还未有剥掉,只缺了两个角,可惜了,喜事刚过,白事竟然就紧接着来了,这家人也真够不幸的。敲开门,发现屋里头坐了好几个人,估计是知道我们今天来,所以一大家子都等着。

上来招呼我们的人穿着警服,我想大概就是找到朋友的那人了。此人名叫谷升,他给我们俩倒了茶,又互相介绍了一番,就叫谷喜来和谷高平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与我们听。听了两圈下来,与我们现在知道的事情没有多大出入,或者说根本没有更多的信息。

我估计朋友就要拿出罗盘直接问路了,果不其然,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罗盘,刚要开始,谷升突然喊了我们一声:“大师对不起,我刚刚忘了给你们看这个了,这是我们署里来查的时候拍的照,谁都没法解释。”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

一个老电视机正对屋门口,左边是卧房,右边堆了些筛子和木桶。

我正纳闷这张照片哪里有问题,朋友忽然一指头点了上去,我顺着看,电视机上面好像不太对劲。

细细一瞧,怎么好像是个怪异的影子?

大针(三)

( “对,就是这个,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仰着头趴在墙上,整个局子里的人都没法子解释。

大针(四)

( 他反复拨弄那几块骨头,看了许久,才起身拨了一通电话。ww我俩站得近,我听见他喊电话那头的人:师傅。

他没说一句寒暄的话,上来就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事情的经过以及我们刚才发现的骨头都讲了一遍。接下去是长长的沉默,我估计是对方正在跟他说着些什么。他们讲了大概有五分钟,但事实上都是朋友听,电话那头的他师傅在讲。

朋友挂了电话后又蹲了下来,我惊异于他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说实话,就是上一个凶成那样的女鬼我都没看过他这样面无血­色­。

“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人骨!?”我不自觉声音拉得老高。他像是突然回了神,把我一推,狠狠瞪了我眼。那时候清晨路上已经偶尔会有人扛着锄头走过,我们两个陌生人在这挖东西已然引来了一些不善的目光,他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大嘴巴,声音轻点!”说完他朝我翻了个白眼,自己则用一块黑布把挖出来的几块骨头包好塞进包里。

收好后他也不顾我,兀自快步往招待所回去。我跟在后头满心狐疑,平时他虽然神神秘秘还常常卖关子,但是今天他的表现着实很奇怪。但我清楚如果他现在不准备说,纵是我再怎么问他也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决定先看情况,反正等到了时机他终究是会说的。

回到招待所,朋友将骨头摊在桌子上,一块块摆好,自己坐在椅子上重新端详起来。我也站在一边跟着看,我发现其中有一根骨头较为长,像人小腿骨的形状,我说的长是较之其他几块来说,事实上它不过十余厘米,远不足正常腿骨的长度,我道:“这根骨头是完整的,肯定没有折断,如果要是人的骨头的话,怎么会那么小?而且又那么细……”

朋友说保守点来讲我们其实应该再好好鉴定一下,因为他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人的骨头。“可现在去找人做法医鉴定也来不及了,再说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去找人帮忙。难道去找那个谷升?”我问。

他微微摇头看意思是不想找谷升:“虽说是不确定这些是否确是人骨,但我昨日用的法子叫做符水引魂,这种法子比较特殊,说到底跟问路差不多,是用敷将这里存在或曾经存在过的鬼魂引出来。被引出来的鬼会出现,可是接下去它还是能自由离开,所以刚刚你看见的地上的那条水渍就是鬼走过的痕迹。但如果引出来的是动物或者其他什么的魂,地上的痕迹就不会是那样光滑完整的一条,而是杂乱的两条或是四条。ww所以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说这就是人骨。”

我听得一愣一愣,问:“那如果是人骨的话,这就是杀人事件了吧,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朋友冷笑道:“可以报警,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先去把这鬼待在这里的原因查明,不然就算你报了警把罪犯绳之以法,只要那鬼还在,难保以后会不会害其他无辜的人,要真是这样,我们这一次不是白来了。”

我点头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他直摇头,只说这件事恐怕跟谷家脱不了­干­系,否则那鬼为什么别家不缠偏偏缠上他们家。

我觉得有理,但仍是不知道我们接下去到底该­干­什么,他扫了桌上的几根骨头一眼,道:“去他们家问问。”

也不知道是农家起床本身就早,还是他们早早就起床等着我们。待我们一到他们家,远远就看见他们都站在门口,夫妻二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我和朋友对视一眼,怎么回事?看样子不像是要对我们夹道迎接啊。果然还没等我们走近,谷喜来和他老婆立马冲了上来。谷喜来脸­色­惨白,李大娘则是哭喊不止,他们二人语无伦次中,我整理出了信息:谷高平昨晚出事了!

原来昨晚我们走后,谷升等人也很快离开这自个儿回家去了。自从那张照片拍出来之后,谷喜来一家也都不敢在大厅里看电视,所以等人都走了他们就早早准备睡下。

谷高平那间房自从出事之后一家人就不敢接近,所以这段时间谷高平都是在爸妈的房间里打地铺睡的。昨天也巧了,平时谷喜来和老婆从来不会起夜,偏偏昨夜谷喜来觉得胸口不太舒服闷得慌,开始时没在意,只当没多会儿就会好的,但后来睡到半夜不但没转好,反而有严重的趋势,结果半夜里就给他憋醒了。

山区里没有光污染,夜里的月光都出奇亮,跟往日里一样,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口洒进来,铺了一地,惨白惨白的。谷喜来这不醒不要紧,醒来借着光往床边看,这一看登时把他吓得差点尿一床!

原本应该睡在地上的儿子谷高平,正直直站在自己床边,惨白的月亮将他­祼­、露在外面的皮肤照得同样瘆人。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诡异的大,目光就落在老夫妻二人身上。

那场景,我只是想想都觉得太恐怖。

半夜被儿子这么一吓,谷喜来怒从中来,起身就给了儿子一巴掌,大骂:“你这兔崽子!半夜站在这里想吓死你爹你娘啊!”

谁知这一巴掌下去,像是打在了木桩上,谷高平好似一点感觉没有,连头都没偏移半点儿。谷喜来这下觉得更不对劲了!刚才他是用上了劲儿的,虽说年级大了,但­干­农活手上还是有力气的,这一巴掌下去,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头不移一下?!

他霎时吓得大吼,大骂起粗话来,身边躺着的李大娘一下就被惊醒,眼一睁,跟老公一样,就瞧见谷高平一动不动站着盯着自己。两人都吓得够呛手忙脚乱拽上衣服就往屋子外跑,之后也不敢再进去,就生生在门口站了半宿。说到这,李大娘又嚎起来,朋友安慰了他们会儿,让他们先别急,他进情况再看如何处理。

他进门前将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他们所说的谷高平的情况,跟之前那个老乡说的第一个老婆身上发生的怪异的事情一样。因为都是半夜里,所以我怀疑那第二个老婆恐怕也有过这状况只是没人知道罢了。我先进,你在这问他们俩那几件事情。就是我刚刚来的时候在路上嘱咐你的。”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我让他赶紧去,这鬼不处理我真是想想都怕。

朋友进去后就顺手关上了大门,谷喜来和李大娘在门口踮着脚,凑在门缝前往里看。我提醒道:“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偷看,一被外人看见就不灵了。”我当然是瞎说的,但他们果然立马就缩回了脖子。

我招呼他们到一个墙角,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有件事我要问问你们,我听说谷高平十岁那年出过事?”

李大娘脸­色­刷一下白了,手颤抖着拉住我说:“这……这跟那件事有关系吗?”我说不知道,叫她把那次的事情给我再仔细说说,我看看是不是有关。

她听话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跟那老乡说给我们听的一样,但有一处引起了我的注意:“李大娘,当年那个老人让你喊孩子的名儿,你喊了什么?”

她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回忆了会说:“我喊的是谷高平,他的名字……还有孩子。”

我急急问 ...

(道:“你是说你喊的是‘孩子,跟妈妈回家了’?”

李大娘又想了下,才点头:“似乎是喊过那么一句,那么多年了,俺咋还能记那么清楚啊。”

不得了,我心中一惊,这恐怕她喊回来的不仅仅只有她儿子的魂啊。

我没有把我的猜测告诉谷喜来夫妻,他们两人很是着急,一直在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我都敷衍过去了,只默默站在门口等我朋友出来。

很快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朋友走在前头,谷高平就跟在他身后。我迎上去喊我朋友,同时朝谷高平看了眼,他满脸疑惑,估计昨夜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就跟他第一个老婆一样。

朋友看我对他突然那么热情,就知道我一定有了发现,我将我找到的这个细节告诉他,他哦了一声,悄声道:“跟我估计的差不多,这里面是一个婴灵。”

“婴灵?”

顾名思义,婴灵就是婴儿夭折后化成的鬼魂。刚出生的婴儿如同一张白纸,除了哭和笑什么都不懂,就别说有怨气了。所以婴灵的存在一般是因它们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昨天来的时候谷喜来李大娘已经承认他们在谷高平之前有过一个孩子,但那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早早夭折了。朋友说,他估计这个婴灵,就是他们死去的那个孩子。

我觉得有理,顺着他的话想完全可以理顺整件事,但为什么谷高平的两任老婆都会死于非命呢?正思索着,目光扫到了他背上的大包,那一瞬我想到了包中的那几节人骨。

——又短又细,不就是小孩子的骨头吗?

他肯定了我的想法:“对,我们挖出来的就是。”

“啊?!”我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响,不远处谷喜来一家三口都朝我们看过来,我重新压低声音问:“夭折的孩子的骨头为什么会被埋在马路上?”

朋友扯了扯嘴角,目光竟凛冽起来:“你知道从前东北这块儿有个残忍的习俗,叫做扎大针吗?”

大针(六)

( 朋友没有答,而是朝我大喊:“把屋子里所有反光的东西都遮起来!快点!”现在这房间里简直是­鸡­飞狗跳,我也来不及问他原因,赶忙照他说的做。我快速挥着手挡开漫天飞舞的­鸡­毛,此时是不顾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我看也没看床上的李大娘顺手就将她盖着的被子扯下了床,将一张大梳妆台的镜子盖住。

谷喜来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立即跳下床将五斗橱的玻璃蒙上。

我俩做完就愣愣站着,一时间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我问朋友还有什么吩咐,他只摇头,很奇怪的是,他竟然仍按着谷高平不放。

我刚要问,谷高平突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着天花板。我吓了一跳,那模样真他妈丑!

“去外面搬个椅子进来。”朋友转头对我说,我哦了声赶忙从正厅搬来了一个有靠背的木椅,等我进屋,发现谷高平仍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没动。

我把椅子放在盆子的前边,朋友和谷喜来就将谷高平搬到凳子上,用红绳将其牢牢捆住,这一次是用了劲儿打了结的。

朋友让我们不要开灯,故只有惨白暗淡的月光躺在窗前,屋里的火光摇曳诡异,将谷高平的脸照得怪异惊悚。看着被绑在椅子上这幅模样的儿子,谷喜来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道:“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啊孩子!……”李大娘也立即从床上滚了下来,两人跪作一排,哭喊不止。

我和朋友站在一旁,看了会,朋友指着那只还在屋子里乱跑的­鸡­说:“把它抱过来,掐­鸡­冠,取血。”

抓了几次­鸡­,我已经抓出了经验,绝对是捉­鸡­一把好手。只见我箭步上去一把就扣住了一双­鸡­翅。那­鸡­像是知道自己英伟的­鸡­冠要完蛋,挣扎地愈发激烈,四次三番害我险些失手。朋友动作迅速,手起剪刀落,殷虹的­鸡­血从冠上淌下来,他用手掌盛住,示意我可以了。我把扑腾着的­鸡­放开,他则走到木椅子前,用手指蘸了­鸡­血分别点在谷高平的手心,眉心,人中,脚心。

接着朋友又让我将谷高平按住,我照着做。他走到其身后,撒了把坟土到他头上,然后将手中余下的­鸡­血自他头顶心按了下去。

妈的,我心头一紧,从正面看,这­鸡­血从谷高平额头淌下来,流过他睁得几乎裂开的眼睛,最后淌进他的大嘴中,真是太惊悚了。ww朋友朝我丢了个眼­色­,事出突然其实我没看懂,准备想问他,这时候,他突然大喊一声:“喂!”

我和谷高平都是一怔,等我骂骂咧咧回过神,谷高平的嘴和眼已经恢复正常,但他却猛然大喊大叫地开始挣扎起来。不曾想他的手没有被捆紧!混乱中我的腹部狠狠中了一拳,这可是农家大汉的一拳头啊,我感觉整根肠子都被搅起来的疼。但机智如我又怎么会让他就此脱开,我忍着痛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将其两只手按在椅子两边扶手上,抬起一条腿,以膝盖抵住他胸口。

期间谷喜来夫­妇­一直在哭,嘴里不清不楚地不断说着些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知道他们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对不起。

过了两三分钟,谷高平终于平静下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身体,他肩头的肌­肉­软了下去,我也慢慢松开手,朋友说朝我点点头说婴灵已经离开了。谷喜来夫妻还在哭,听到这个消息哭得更大声了,立即朝我俩千恩万谢,紧接着就冲到谷高平身边嘘寒问暖。

看到这一幕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样是出生在他们家的孩子,一个被虐待致死埋在地下任人踩踏,化为婴灵久久不散。而另一个却能够享受父母全部的爱,只因为他们的­性­别不同。

我望了朋友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却在临走前要求多加一半劳务费,说是因为谷喜来没有将事实告诉他险些出事故,所以他们要负责,要知道这笔钱差不多是务农家庭一年多的收入了,可见他丝毫没有留情。自知理亏,谷家人也没有反驳,打掉了牙也只好往自己肚里咽。

从谷家出去走了老远,那时候已是三更,­阴­郁的云将牙白月­色­挡在了后头,我跟朋友走在漆黑的小道上,耳边只有两人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带有暖意的声响,我问:“你不收现金,就不怕他们不打给你?”

“我有的是办法。”他轻声回答。

“那你刚刚在屋里撒的坟土是为了困住婴灵吗?”

“嗯。在屋里四个角撒的坟土是为了封住整个空间,免得婴灵离开谷高平身体后会跑出房间。”

“哦……”我一时无言,我的问题他都一一相告,现在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问题了,于是就将我放在嘴边许久没敢问的问题说出了口,“你多收他们一半恐怕不是因为事故吧?”我知道谷家这件见不得人的事他早已猜到,不存在不知详情而出事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走得比我快些,我跟在后面,前头一盏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直穿过我的脚底,我一步步踩在他的影上,正巧是他肩头的位置。他的声音低沉,却是带着我所熟悉的温度:“我们将孩子的骨头带回去,给她买块墓。”

他沉默了会儿,又告诉我,婴灵这种东西不会自己思考,所做的都是靠着本能。它的存在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家庭以及父母的留恋。婴灵也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附身的,它只能附身在气相近的人身上,所以婴灵回到谷家的契机就是李大娘为儿子谷高平喊魂那次,她的一声孩子,将婴灵唤回了家中。幸运的是,它并未附在谷高平身上,而是选择跟谷喜来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它在谷家与他们处了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可为什么在谷高平娶妻之后便怪事频发。

他说他想了很久恐怕是婴灵以为谷高平的妻子会抢走自己的家人。

你想,有时候你当着婴儿的面抱其他孩子,他就会不高兴闹别扭。所以当谷高平娶回妻子喊谷喜来李大娘爸妈的时候,婴灵就妒忌了,所以那两个女人才会死于非命。

“那最后它为什么附身谷高平?”我问。

“还是留恋,不愿意离开。我们的到来给它造成了压迫感,它才这么做的。”朋友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又在为鬼可惜,这一次我又何尝不是……

前些时日看见一个十九岁女孩打胎的事炒得沸沸扬扬,有人骂其不知自爱,有人惋惜,有人安慰,但那肚子里的生命终究是流逝了。若是没有能力去抚养去珍惜,那就该做好措施,而不是在怀孕后对其进行“谋杀”。

如今想想,妙龄少女网吧厕所生子、小区垃圾桶惊现女婴……这样的消息比比皆是,这些人的行为不单单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生命的漠视。在我们拼命学习英语物理化学微积分的同时,是不是也能有人来告诉我们的孩子,作为人,最重要的是你要尊重别人尊重每一条生命,接下来,再去验算你的数学答案?

要知道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去尊重。

回到招待所,我俩倒头就躺下了。这件事虽然已经解决,但我心里仍有一股子讲不出的难受劲儿,一则 ...

(是这残忍可怕的习俗太令人发指,另一则是又让我想起了恩婉……

“你睡了么?”过了很久,朋友突然问。

我咳了声:“没有。”

他的声音正常,但我却能从中听出低落,仿佛是他在硬打着­精­神:“既然来了,也不急着回去,反正在家也待得够久了,明天我们去小杨那里,她说要领我们四处玩玩。”

我心想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四处玩玩过了吗?而且你小子不记得临走时她还想咬你的事儿了吗?

不过我都没说出来,现在朋友算是我的老板,他说的话我自然没有异议。次日,我俩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便离开了万发乡。

虽一夜过去,但昨晚的情绪丝毫没有抚平,我拖着行李,思绪却完全不在眼前。习俗之所以称之为习俗,就表示这一块地方的人都常会做的事情,我本能想象着可能我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那下面可能就有或曾有过那样一具僵硬的小身体。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朋友催着我坐上拖拉机上,“突突突”的噪音划破清晨的宁静,和着公­鸡­的打鸣声,在朝阳下,谁能从这黄金­色­的一切中看到那丑恶残忍的一面。

出了村口,我扭头往回看,只觉得那整个村子都像是笼罩在一团紫­色­烟幕中……

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我心思不在,还是我下意识想远离那处,总觉得时间花得比来时要少。换上火车,傍晚时候我们就跟小杨碰上了面。

火车站里,她满脸笑容迎上来,给了我温柔一拳,那时候,我发现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我们的委托人,他带给我们一个连朋友都未有见过的单子。

老狗(一)

( 朋友见到这男人没有什么惊讶,我估摸他早就知道了,昨晚上还美其名曰来玩玩,想来是看我心情低落不想再给我增加压力罢。ww

小杨简单给我们互相介绍了下,一行人找了个咖啡馆准备详谈。方才我也没仔细看那人,此刻细瞧,他眼窝凹陷眼圈浓重,左边那条腿瘸着。一有座位,他就倒了上去,整个身子无力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弓着背垂着头,模样很怪。

我借着他们说话的间隙使劲给小杨递眼­色­,她抿着嘴朝我做了个“我也是被逼的”表情。这倒让我看不懂了,到底怎么回事?

朋友也没心情说旁的废话,饮料一上来,就开始问这个男人有什么事。

据这男人说他叫戎六居,认识的人都喊他戎老六,家住在长春东煤新村,也就是小杨姥姥住的地方。戎老六最近出了点事,正在四处打听能解此类问题的大师,恰巧从小杨姥姥那听说我们帮小杨­奶­­奶­解决了的那件事,于是就求到小杨家,终于在她的帮助下联系到我们。

听他们说,东煤新村那地方算是非常老的居民区,几栋不高的楼房紧紧挨在一起,中间有一块空地,出了小区门就是大马路,不会太吵但也不失热闹,故平日住在楼里的老人常一人搬一张板凳坐在空地上闲聊。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戎老六家养了一条狗,是一条年岁很大的老草狗。这条草狗特别通人­性­也亲人,老人们聊天时候它就趴在旁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但要是这时候有小孩子要出小区门往马路上去,它就去跑过去,亦步亦趋跟在小孩子身边陪着,直到孩子安全到对面。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啧啧称奇,不过全当是老狗无意识碰巧而为之。但时间一长,人们惊奇地发现这只狗是真的在带孩子过马路。久而久之这条狗在整个小区里名气就大了起来,如此通人­性­的狗本就少有,加之它又讨人爱,所以住在附近的邻居都特别喜欢它,见到它多多少少都会喂点吃的给它,有几个老人小孩还特地带了狗粮喂它。

但不管别人带什么东西给它,只要主人一叫,这只老狗就一定立马跑回家。

戎老六说到这停了停,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在躲闪我的目光。我问:“为什么大家总在喂它东西吃?不是你养的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流浪犬?”

他支吾片刻,道:“这个,我这人嘛其实不太喜欢狗,这狗是我前妻养的。ww后来我们离婚她也没带走,就留下了。我有时候想到就喂点吃食给它,想不到就饿着呗,反正狗也饿不死的。”

“谁跟你说狗饿不死的?”这下发话的是小杨,刚才我就看出来了,小杨应该很不待见这人。我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离开座位,顺便朝小杨挤了挤眼,将其叫到一边,我觉得可能由她来说会比戎老六说得更清楚点。

小杨扭头往朋友他们坐着的那地儿望了眼,撇撇嘴不屑道:“这戎老六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平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打麻将,这种人你说能是正经人吗?他家那条狗我从前到姥姥家的时候常常见,瘦得皮包骨头,要不是靠附近邻居喂食恐怕早就饿死了。这还不算,我可是不止一次见到那狗身上带伤了,这条狗机灵的很,陌生人若是要伤它肯定抓不到。不用说了,就是他­干­的。”

我知道小杨很喜欢动物,我本人也非常爱狗,被她这么一说,我皱起眉头问:“后来呢?”

小杨垂下眼沉默了会,说:“后来那条狗死了。”

“怎么死的?”

“大概一年前,我回姥姥家,见那条狗在楼下,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一条腿抬着着不了地,背上的杂毛有几簇都被血块粘黏在了一起,看起来伤得挺重。坐着的老人就告诉我又被它主人打了,我心疼,就过去抱它,那狗认识我跟我熟,摇着尾巴踉踉跄跄朝我走过来。

刚抱进怀里,那戎老六就在楼上喊了它一声,其实那时我私心很气愤,不想把狗给他,但我姥姥住那,邻里邻居的又不好发作,就好声好气问了声能不能把狗给我抱养了。结果他毫不客气一口就回绝了,又恶狠狠喊我怀中的狗。毕竟受伤了力气比从前小了很多,但它还是用尽了力气使劲挣扎着从我手中下来,一瘸一拐地往他们家那黑黢黢的楼洞里走。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我都快哭了你知道吗?”

我看到小杨眼圈缓缓泛起一圈红,但很快消了下去:“所以我这次本来是不想帮他的,是我姥姥开的口才没办法拒绝。”说着,她清了清嗓子,“等我过了俩星期再去的时候,姥姥告诉我狗死了。是被车给撞了,那天瞧见的人说撞得下半个身子都断了,浑身都是血。只有半截身子能动,它还在往那个家里爬……”

我不动声­色­捏了捏鼻头,好让那股酸楚赶紧褪下去。小杨此时突然低下头,我看到她肩头颤了两颤,估计一下子没把握好情绪,我不想叫她尴尬于是赶忙转而往其他地方瞧,等了会,她才重新开口:“那时候戎老六在家搓麻将,还有三个麻友,说难听点,就是狐朋狗友。狗爬回到家里,就站在门口,还在淌血呢!那三个人惊讶地跟他说:‘你家狗怎么全身都是血啊?’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让它去管它呢。”

我越过小杨的头顶往陷在沙发里跟朋友说着话的戎老六看去,说实话,那一刻,我真想拉着朋友就走。这种毫无爱心同情心的人难保救了他后不给世上添一祸害。

小杨看着我,她眼中有些道不明的东西,我知道她自然不是想啃我。我问:“你还没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小杨摸了摸嘴巴,低声道,“那狗死了到现在也有大半年时间了,按照戎老六的说法,自老狗死了之后,他就诸事不顺,找工作不顺利,打麻将总输钱,连走路都常磕磕碰碰。就在半年前,他还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车上一共四个人,巧的是这四人正好是戎老六和当日狗死的时候在他家打麻将的另外三人。一辆大集卡直接从侧面撞上来,车子翻了几翻,弹出老远,坐在副驾驶的人直接飞出了车窗,三人都是当场死亡。戎老六自己也伤得极重,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瘸了一条腿。这不,才下床能走动不久。”

要是从前我肯定会告诉她可能是巧合,但现在跟朋友走南闯北得越久就越不相信巧合这种东西。

小杨问我怎么看,我摇头表不知,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处理都该由我朋友来决定。我能做的只有把小杨告诉我的事情经过,一个细节不漏地转告他。

我们回到座位,看样子我朋友和戎老六也已经谈完了。后四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我便借口要赶在天黑之前去旅馆租房准备离开。语毕小杨和朋友都起身拿包,只有戎老六仍坐在那不动。

“喂,你走不走?”小杨问。

戎老六的模样很怪异,他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然后僵硬地将头扭向我们,整张脸像是从画上拓下来的,惨白无比,他张了几次嘴,终于发出一串颤音:“不是我不想走,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抬不 ...

(动……”

闻言,朋友几乎在同时就掀开耷拉到地面的桌布!我也跟着蹲下身往桌子底下看:“什么东西?”

刚刚他那受惊的模样着实将我们都吓了一跳,可这桌子下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小杨切了声说:“恐怕你旧疾未愈坐得时间长了脚麻了吧。”

虽然戎老六极力否认是脚麻,言之凿凿刚才肯定是有什么抓住他的脚,但他脸上仍闪过一抹尴尬,看来他自己也不确定。我跟朋友也没多说什么,提包就要走,戎老六一下拉住朋友的手,急忙道:“大师你可得相信我!我能感觉到,我身边有东西,那条狗!那条死狗!它一定是回来找我报仇的,你帮我灭了它!求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救我一命,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给你酬劳的。”

我偷眼看我朋友,他眉头紧锁,目光从戎老六脸上瞥过,我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喜欢眼前之人,果然他缩回手,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双筷子,让他回去盛一碗生米饭,将筷子竖着Сhā在上面,摆在家中大门口左侧,要离开门沿三寸,在我们到他家之前都不要拿走。

除非发生意外,若是真的遇到危险,就把筷子拿出来,平放在额前,保持别动。

那人听得极其认真,几乎要拿纸笔一字一句记下,等朋友说完,他千恩万谢,拜大神似得拜我们。

走出咖啡馆与他们道别,我与朋友就往先前早已预定好的酒店去。路上我将小杨说的话悉数告知,朋友低头思忖,其实我早发现他这一次接单后的反应有些反常,似乎没有平日里的­干­劲,我问他怎么了,他又想了半天,才说:“这次的案子我很不确定,从前我从没遇见过动物灵。如我跟你说过的,人化成鬼是因为有怨气有留恋等等,这种东西对他们产生了影响导致他们无法走上正确的路。说到底是因为人本身存在的七情六欲,但是动物一般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啊。而且因为没有人真正遇见过动物灵,所以根本无法得知,动物灵到底存在不存在。”

我觉得有理,若是动物灵满地都是,想一想人类每天要吃多少猪牛羊,这些动物灵加起来恐怕已经绕地球三百周了。

走了一段路,终于可以远远看见我们定下的酒店,朋友却突然停住了步子,道:“我们就先不住这了,我估计那戎老六家今晚要出事儿。”

老狗(二)

( 问:“怎么?”

他告诉刚才咖啡店里,戎老六被抓住脚的事,那时候他没说,其实他看到戎老六翻起的裤脚下­祼­/露出的脚踝,上头有四道非常淡的黑­色­细印。ww

老狗(三)

( “说是什么?”语气不善,他却似是完全没听出来,抓着朋友的衣袖一个劲地喊救命。

朋友估计是被他喊烦了,平时有这么抓他,他肯定是不动声­色­的抽手,现他没了那副淡定模样,唰一下把手抽出来,皱眉道:“来这不就是来帮的,别嚷嚷了。”说完他朝扬了扬头,叫扶上戎老六去大厅。

将他扶到麻将桌边的椅子,他浑身力道都像被抽空了,噗通一下坐上去,睁着眼盯地面上,弓着背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跟朋友也找了凳子坐一旁,今晚们就坐这里陪他,估计不会发生什么事。坐得无聊,就问朋友,刚才敲门的到底是什么。

朋友说,是盲鬼。

“什么是盲鬼?”戎老六急匆匆问。

朋友说这种鬼他以前就遇到过,他的同行里也有几个处理过的。盲鬼很奇特,它们喜欢敲家的门,但通常没有目的­性­,挑选家也是随机的。

它们敲门之后,如果屋子里的问它是谁,它就会答一句“”。这样生和它们之间就建立起了联系,它就可以进到屋子里来。不过多数的盲鬼是不会进屋的,傻一些的就算进来了自己转悠一会也会走,但如果遇到那种还想再度为的,屋里的活就有被附身的危险。

戎老六一下听傻了,估计是想到了刚才自己好像是回答了,顿时整个紧绷起来,要不是朋友告诉他刚才的筷子和坟土已经从根本上杜绝他被附身的可能­性­,他肯定还得嚷嚷。

朋友叫他别紧张,然后让拿根红绳给他绑手上。“现这时段不太好,们就等明天再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心下奇怪,这小子凌晨三点都敢招魂,还有什么不太好的时段吗?趁戎老六不注意凑过去问:“为啥不现招魂啊?”

他轻轻对说:“现这个时间­阴­气太重,加上他这间房子不是一般的­阴­,刚才也看见了,如果们没有及时过来,那只盲鬼就可能已经进屋了。还有先前窗上还挂了招­阴­风铃,恐怕这间屋里不止一个鬼,现招魂危险­性­太大了。”

“嗯。ww”他说得非常理,但同时一想到这房子若是真如他所说不止一只鬼……打个哆嗦周身一阵恶寒……

只要想到旁边可能有几个鬼正看着就羞涩地不想开口,不知道他俩是不是也这想法,三个安安静静地坐着,竟没一个说话的。结果呆坐了会实困得不行,就趴桌上打起瞌睡。朋友把推醒,说这里睡觉实难受,让到戎老六房间里去,戎老六赶紧起身给引路,问他要不三个都到里头去,有点事还能照应,朋友说没事身上有铜钱不会出问题,他外面陪戎老六就行,让安心去歇息。

知道他是看这几天心情低落又辛苦奔波,不想让不支倒下,真应该给他颁个中国好朋友的奖状。但转念一想,这房里还有几只册佬(方言:鬼),得多没心没肺才能跟没事儿似的独自一个进屋去睡觉。

朋友见不肯一去睡,说:“那就都进去吧。”戎老六自然没话说,只跟们ρi股后头,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三一进屋,发现还真是挤,转个身都有点困难,不过好都是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尴尬的,倒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虽说是入了眠,但终究没法释怀,一直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反正是睡得身心俱疲难受得紧。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梦与醒的边缘不断徘徊,浑浑噩噩间突然感觉到床的一边往下陷了陷,应该是有坐了上来。

不情愿地睁了下眼,往床边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老式大褂的坐床边,背对着。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下一秒便一咕噜爬起来,本能往后头缩,可定睛再看,这不是戎老六吗?

他俩都没睡,见突然坐起来都惊了一跳,朋友问怎么了,如实将刚才迷迷糊糊中看见的告诉他,说绝对不可能看错的,绝对是个穿老式大褂的!朋友听了没立即说话,戎老六难看的脸­色­噌得白成张纸,声如蚊虫般轻,不确定地问:“说那穿的老式大褂是不是一件棕­色­长衫?”

说:“对啊!怎么知道?”他的表情像是也跟着一同见了鬼,道:“这间房子上个主就是一个爱穿长衫的老头!”

朋友让他说清楚些。

戎老六讲大概十年前他才结婚没多久,就跟他老婆,也就是现的前妻来看房子,那时候这里还住着一个大概有j□j十岁的老头,沉默寡言不太合群,但应该是个知识分子,身上能看得出有儒雅之气,平日里爱穿一身旧时候的长衫。

老头一家是考虑将老接走,这间屋子空出来了就租出去赚点房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搬出去的前一天,老头子忽然死了。

这家很不厚道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戎老六,于是他和他老婆就高高兴兴搬进了新房。过了大约有两三年的功夫,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房子里死过。不过住到现也没发生过什么事,他们也就没计较。

“那个老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没有丢掉的?”朋友问。

戎老六惨白着脸抓耳挠腮,再加之他脸颊消瘦,别说,还真像只金丝猴。他想了很久,突然一拍掌,道:“想起来了!们搬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本来的家具都,但是前妻不喜欢,所以们就全都丢了,换的新的。后来没多久,一次晚上跟前妻大扫除,说来也怪,那个衣柜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了,以前都没看见过”说到这,他指着床边的双开门大衣柜,“就那天,们发现柜子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这个穿大褂的老头年轻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女,应该是他老婆。”

有些鬼不离开就是因为有生前的所有物这里,就像从前遇见过的明明。听他这么说,觉得引这只鬼上路可能有戏了,问他:“那照片呢?”

戎老六摇摇头说:“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丢了啊?这怎么这样,别照片怎么随便丢啊。”骂道。

“哎呀真的不是丢的!”戎老六一脸无辜,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当然知道不管是自己的照片还是别的照片都不能随便丢,所以跟前妻一商量就决定下次见到房东的时候把照片还给他们。当时们大扫除也没闲暇去管这个,就随手放了桌上,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照片没了,当是被风吹出去了也没想太多……”

朋友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衣柜前拉开门,将里头挂着的衣服扫到两边,此时也下了床,跟过去一看,这柜子后头应该用的是樟木,照说樟木不容易烂,但有一块地方却跟周遭不太一样,像是着了水,时间一久泡坏了的样儿。

这时候天已经渐白,不知谁家养的大公­鸡­开始卖力地打起鸣来。见了日光,跟戎老六此时胆子也大了些,朋友喊们过去帮他一起搬开柜子,二话没说俩过去一一边把柜子移到一旁。

柜子一挪开就露出后头整堵白墙,朋友指着墙上一块方形水渍说:“这跟柜子里那个水渍的轮廓完全一样。”

他朝看了眼,就知道他要开始破坏类智慧的结晶了,果不其然,他让戎老六去拿能凿开墙的东西,又叫动手。几铲子下去,都是心惊胆战,不单单是怕一 ...

(会是否会凿出个接受不了东西,更怕把隔壁邻居吵醒了。戎老六看束手束脚,赶忙说:“小哥就砸吧,隔壁不住。”这么一来就不担心了,卯足了劲三下五除二就把墙体砸出一个大窟窿。

窟窿里露出一个角,似乎并不是臆想里的诡异东西,朋友上去把东西抱出来。擦擦­干­净一瞧,是个旧木盒子,里头有一只玉镯,看那剔透的光泽估计值不少钱,瞥见戎老六眼中­精­光一闪,不屑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盒子里除了镯子还有一封信,朋友犹豫了一下拿出来,展开来上书两个大字:念妻。

三头对头簇一块儿,目光全然被那封信吸引过去。

这信是用细毛笔写的,一手字写得极漂亮。

朋友的声音低沉淡然,他读着信上的字,却像是诉说一个故事。

思当年,吾孑身家贫,独上东北。幸得吾妻之关贴,伴而不离随而不弃,乃念世间仍有留恋之物。越明年得一子,喜不自胜,愈感吾妻之德。吾善读书,其通行商坐贾,家中事无巨小,皆忙。数年终致富于室。

吾无力为之解忧,多年疲累不堪重负,终日愁容吾心甚忧。诚然如是,不能解其病疾,遂离世。门前杨柳枝,汝去之年所手植树也,如今已万条丝绦。

念,吾妻。

朋友念完,将信放桌上,又把木盒子底上一张报纸撤出来,报纸下面还有东西,把和戎老六一看皆是吓得噤住了声。

里面是一张照片——穿棕­色­大褂的年轻和一个女的合照。

老狗(四)

( “就是这张照片!”戎老六咋舌。ww

妈的,暗骂,这张已经消失的照片又莫名其妙从墙壁里被挖出来,意味着什么?朋友的目光和戎老六间打量了会,大手一挥,将照片报纸以及那封信全都丢进箱子,然后将盖子合上,放地上。

问他­干­嘛,他说现已经有了那只老鬼的东西可以直接招魂。下意识往窗外看,果然天已经亮了,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朋友给拿出一张他平时用来画敷的硬板纸,标上方位和一些字符,然后将木盒放硬纸板中间。

“去给拿个碟子来。”看着戎老六一瘸一拐往外去的模样,暗道朋友差使的本事真是愈发见长了。

很快,戎老六就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酱油碟子,这时候朋友已经硬纸板的四个角上放好了铁锭。知道打铁工艺的一定听过这样一句话,水属­阴­铁属阳,铁是极阳的东西,放四角上是为了克­阴­牵制那个鬼魂,免得那鬼魂一个不高兴了尥蹶子。

朋友将碟子放他标记好的方位字符当中,让戎老六将左手食指按上面。他说这个喊魂的方式就类似于碟仙和笔仙,但因为们有这鬼生前之物,所以就可以准确地将老鬼招出来。而像电影里那些没事­干­玩笔仙碟仙的学生,他们的做法十分危险,因为不知道招出来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来回答问题亦或是另有所图。而且没有专业士场,平常多数不知道怎么送走笔仙碟仙,如果将它们成功请来但没有送走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

给解释了一番后,他就点起蜡烛开始喊魂,其实这时候心里想的是,他从前说过喊魂这事不外传,如今当着的面喊是不是有想收为徒的意思?

这样一想,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看来他是看出了的聪慧过,又想想,这工作除了可怕危险了些赚起钱来可毫不含糊,心里一美,竟然全然忘了现正­干­嘛。得瑟间朝紧挨旁边的戎老六看了眼……

原本蹲着,结果这一眼把吓得直接从地上弹起来,没瞧见后头是什么,猛地撞床架子上疼得呲牙咧嘴。

没错,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老鬼,他正趴戎老六背上。具体点说,就是戎老六背着他的姿势。

“怎么了?”朋友和戎老六看反应那么大,都扭头朝看来。

就戎老六扭头的同时,那个老鬼以跟他同步的动作看向了。“卧槽卧槽给转过去转过去!!”大喊。

果然,他一转过去,那鬼也就跟着转了。

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了,可事情并没有就此解决。“咔”清脆的一声,字符中间的小碟子从中间裂成了两半。朋友眉头紧蹙道:“这鬼不配合,不想被们招出来。”

“那怎么办?”戎老六问。

朋友想了下说:“叶宗把的铜钱给一个。”被戎老六背上的老鬼吓到后就躲床边不敢靠近他,朋友问要铜钱,也只是远远丢了个过去。

只见他将红绳对折穿过钱眼,又从包里拿出一根十根牙签粗的桃木­棒­,一手按桃木­棒­的顶端让它立着,红绳则从其下穿过,做完后,他叫戎老六再用左手食指放到铜钱上。

这一次喊魂顺利多了,只是期间铜钱猛烈地震动过,但是并没有像碟子一样碎裂,恐怕这鬼还是不想配合,但没料到这枚铜钱硬的跟金刚石似的死活捏不碎。

它出来了,并没有实体,朋友朝它所位置的脚下撒了一圈坟土,暗自庆幸还好不用再看它一次。朋友问它为什么这里不走,那鬼沉默片刻,才告诉们他原本是个读书,本来很穷,但娶了一个会经商的好妻子。家中事务都是妻子一手打理,几年下来日子也过得红火,但也是因为如此后来妻子才会疲惫过度重病不治驾鹤西游。只留它一个鳏夫独子抚养儿子长大。

东煤新村这块地皮,就是他家的房屋拆了之后造起来的。儿子大了成家立业了,想将他接去一同生活,原本的屋子就准备租给别。那时候老鬼已经九十岁了。不知道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有些医院都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可他就是吊着一口气,久久不咽下,等亲或是爱一到,便立即撒手寰,这是因为有一个信念一个执念支撑着他们。

老鬼那时候其实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也不知怎的还能撑那么久,它说也许是对自己妻子的思念所致。结果一听说自己必须搬离这里,就想着不如永远待这,守着自己和妻子曾一同生活过的地方。

所以就搬走的前一夜,睡梦中断了气。

默默听着,总觉得它似乎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一个能够如此数十年如一日守着一个,坚守一份爱,坚守一份执着的,不论是或是鬼,都让由衷敬佩。

朋友想了会,说:“可以帮,让和妻子再说上一次话。但是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已经上路了,如果她已上路那是招不出来的。得答应,不论是不是能将妻子招出来,都得让给带路,离开这里,去该去的地方。”

老鬼再次沉寂下去,良久才答应。

朋友重新打开木盒,将里面那只玉镯拿出来,以同样的方式又招了次魂。

老鬼的妻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估计是没啥希望,就喟叹之时,房间里寒气似乎升了一个档,朋友又新的硬纸板上用坟土画了个圈。知道它的妻子来了。

并没有想象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的场景,许久许久,他们才互相道了声:“好久不见。”

偏偏就就这四个字,险些让一个大男流出泪来……

想这就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仿佛能看见过去他们一同生活的日子。那样平淡如水,爱却是深入了骨髓。也许老鬼的妻子到现还没有上路也是为了那份对于爱的执着,她追忆了数十年,最终还能与自己丈夫再见一面,也不枉这么多年的苦等。

直到朋友说他要为他们带路了,那个女鬼才嘤嘤哭出了声,们常用鬼哭神嚎来形容声音难听之极,的确,那声音很怪异,但却没有一丝反感,这是他们告别的方式,是一段深刻爱情存这世间的最后一丝见证。

朋友用平常的法子给他们带了路,戎老六已经看傻了,知道这种世界观崩塌的感受,也傻过。

朋友也不理他,对说,戎老六腿上的冥印恐怕是老鬼­干­的,但老鬼这里是因为这个盒子这,他只能这区域里活动,所以车祸不可能是它­干­的。

刚要说话,戎老六Сhā了进来道:“就说是那死狗!”朋友斜眼觑他,对其说的话置若罔闻。

“那能不能也用这个法子把狗招出来,说不定它认识这纸上的字呢?”说完之后就觉得自己说的后半句都是废话。朋友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直夸聪明。他说纸上的字符不是语言文字,是一种流传了很久的符号,这种符号的由来无从说起,但却蕴含万物之根源,故而能通­阴­阳招魂,也许这个法子有用。

他说的太玄乎了,一句也没听懂,但是他先前夸了两句很是受用。

朋友将东西全部撤掉,然后重新铺纸点蜡烛穿铜钱,喊了两声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不时划过的几声喇叭 ...

(响。戎老六此刻最是紧张,生怕那鬼一被招出来就冲上来咬他。朋友又喊了几次,终于铜币缓缓得开始动了,伴着一声非常轻的叫声,不像是大狗,更像小­奶­狗。朋友轻声说,动物灵死后恐怕是会变成最小时候的形态,所以这只狗的灵应该是一只小狗的模样。

他问是不是那只老狗的魂,铜币移到一个符号前,知晓看不懂,他解释说这鬼说是的。

接下去他又问出车祸的时候是不是老狗的鬼魂作祟。

这下铜币没了反应,们就都耐着­性­子等,戎老六一脸的愤愤不平,他的怒目之下,铜币又动了几动,落几个字符上头。朋友抬眼看了戎老六一眼,将铜币交给收好,兀自点了一根白蜡烛,念念叨叨地开始为狗灵带路。

很快,带路的仪式就结束了,看朋友开始收东西,戎老六紧张兮兮地凑过去,问:“这个……大师,怎么样了?这畜生的鬼魂打散没有啊?”

朋友没理他,等把东西都理完了,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们。

这间屋子从一开始就不­干­净,风水差还死过,之所以从前没有发生怪事是因为这里的鬼并不厉害也并无害之意,加之家中养了条狗。自古以来便有养狗辟邪的说法,黑狗血也算是一种驱鬼的用具,狗常会夜里突然狂吠,是因为看见了脏东西,但它们却能够全身而退就代表了其本身有镇邪的本领。

那现的情况就不言而喻了,狗死了,镇邪之物没了­阴­气自然升得快。

戎老六半张着嘴,怔了好久,才不确定地说:“的意思是并不是狗死后来害才倒霉的?反而原本不倒霉是因为有狗?”

朋友说对。

戎老六长舒一口气道:“太好了,那再去养条狗。”

啐了口骂道:“他妈这德行就别祸害家狗了!”

他也不敢回嘴,就砸吧了几下,朋友这时已经背着包站门口,他喊了一声,又对戎老六说:“还有,­阴­气重的地方待的时间久的,本身的阳气和运都会有所消减。当那场车祸中怎么会那么命大,四里偏得以幸存?”

矿井(一)

( 说罢,他提腿便出了门往走道那头的楼梯去。临了,扭头看了眼戎老六,他一条腿半曲着,身子靠墙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自是没兴趣知道他想什么,但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道:“戎老六,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听过吧。这世上万物存都有其道理与规律,别当自己是就能肆意决定其他物种的生死,不比它们高贵多少。以前虐待那条狗的时候可曾想过不久的将来自己会遭此大劫?最终竟又是为那条已经死去的狗的鬼魂所救。找到们的时候就让们帮打散它的魂,恐怕根本从未往这个角度去想过。所以说是什么样的,看到的东西就是什么样,就好自为之吧。”

等说完这一长串,他仍是呆立不动,想心都是­肉­长的,即便他曾经做过为所不齿的事情,但今日的种种,不论是老鬼与他妻子数十年的守候还是他车祸幸存的真相,想必能触碰到那颗发黑腐烂的心脏深处,哪怕一丁点儿的柔软吧?

朋友正楼梯口等,们往楼下并驱而行,到了一楼,走出­阴­森黑暗的楼洞,沐浴晨曦下让莫名的舒畅。长长伸了个懒腰,将手放下时才发现他正看着,问他:“怎么了?”

他扬眉淡淡一笑,曾说过他笑起来很好看,诚然如此,那样的笑容像是融光里,突然意识到,似乎就是他的到来照亮着整个原本­阴­暗毫无期待的生活。他说:“叶宗,从前也跟同行一起处理过单子,但他们多数乎的只有酬金的多少。虽然救了很多次,但其实也想感谢,至少现不会去质疑自己所做的一切。”

“妈的,谁让救很多次了。”嘴上骂着,心里却是惊讶于他竟然会对说这样的话,但觉得他这几句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也许与他曾“死过”有关。想着,觉得要是气氛变得太感俩都会尴尬,本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理念,补了句:“想感谢是因为格魅力无穷。”

紧接着,的慷慨解围竟然换来了他轻蔑一笑。

“……”

照例来到东北就要找小杨玩几天,这次们也没急着回去。小杨把年假请了,带们从厦门路吃到大福源,接连着几日,啥事儿不­干­就陪们胡吃海喝。值得一提的是,钱卞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所以每日都生活那次机场感受到的奇怪气场中,特别难受。

终于小杨的假期到头了,们也各自准备回老巢。临走前一夜,钱卞到们房中打牌,打着打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回了自己房里,很快,拿了一张纸过来。

他说前些天他接了两个单子,都比较急,实分/身乏术,就想着们能不能帮他解决一个,当然酬劳全给们,他就不提成了。朋友骂了一句问他怎么不早说,他嘿嘿一笑,说这不忙着呢嘛。

一头黑线,敢情他的忙就是陪妹子。

从他手中接过纸条,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贵州修文县扎佐镇。

这地方从没听过,朋友看了下纸条,问:“是不是­干­龙洞?(地名,因为那里有个巨型天然溶洞而得名)”

钱卞点头:“对,就是那里,给们说说具体情况。”

将床上的牌理起来,示意他赶紧说。

据钱卞从委托那听到的说法来看,这一次出现的不止一只鬼。

贵州临近修文县的扎佐镇­干­龙洞附近有很多煤矿井。黑煤矿井这种地方环境恶劣,极度危险,少不注意就可能酿成惨祸。近年来,黑煤矿井出事的消息屡见不鲜,但就是没有一个可以杜绝此类事件的法子。

而且但凡出了事,必定没有下文。要问下文哪,估计得去某些的口袋里问。

说到这里钱卞有点愤愤不平,拍拍他算是安抚了他的情绪,他便继续道。大概半个月前,那边有个黑矿井坍塌了,死了不少,去挖煤的都是家境有些困难的,甚至有些无家可归之,出事后煤老板就用钱打发了罹难者的家属,至于那些没有家属的,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正好有一户家住附近,家中有个两岁的孩子,非常聪明活泼,讨喜欢。每次吃饭的时候这孩子就会把家里的碗筷摆好。可自从那黑矿井出事之后孩子的行为就有些奇怪,每次吃饭他都会桌上摆满碗筷。他爸妈问他为什么,他说家里多了好多奇怪的叔叔伯伯,要请他们一起吃饭。

孩子爹妈一听都吓到了,就问他什么叔叔伯伯?小孩儿说这些叔叔伯伯都好奇怪,有的没有腿,有的没有胳臂。

这下爸妈真吓傻了,前些时日矿井出事的事情住附近的肯定都是知晓的,没办法,便开始到处找帮忙。谁知一连问了十几天,就是没有能帮忙的。而且日子拖得越长,孩子的反应就越怪,到后来竟然会半夜里惊醒哭闹。

后来是住隔壁稍远点一个村子的大伯听说了这事,就到他们家来看。这大伯是懂些道的,问清了事情后,他让主去买一只打鸣的公­鸡­和冥纸,然后用八个碗碗口朝上置于桌面,里面盛上水饭。等东西买来了,大伯抓着公­鸡­,­鸡­冠上掐了道口子,依次将血滴进每个碗里,然后看血滴的形状。

听到这里朋友连连点头,说这大伯处理得很好,照这样做应该不会出问题,为什么还会找到钱卞。

钱卞捏了捏鼻子,道:“废话,就是出问题了才找的!”

八个碗里都滴了血后,几就凑近了看,其中有一个碗中的血滴是葡萄型的,而另外几碗都是散的。大伯告诉孩子爸妈是因为­阴­气太重把­鸡­血冲散了。

接下来就是烧纸倒水饭送魂,一切搞定,大伯告诉孩子爸妈没事了。全家的千恩万谢中大伯就回家去了。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当天晚上大伯回到家里跟往常一样吃了晚饭,早早就上床睡下。半夜里,他梦见自己站一个大殿上,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子,大堂上一身着长袍之朝他们这瞪着眼大吼:“那个小孩唱歌!唱!”

可大伯身边的那个小孩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站着,大伯急眼了,说:“倒是唱啊!”

结果那孩子还是没有反应,大殿旁边就上来几个抓着大伯,说要打他板子。接着他就醒了。

第二天大清早,他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赶去那孩子家,问他们:们买的那只­鸡­到底有没有打鸣?主家说他也不知道,菜市场的老板说是已经打鸣了的。胡大伯气的不行但又无计可施,谁能料到这千算万算竟然棋差一招。没了旁的法子,又不能就此撂下不管这事了,大伯只好托几番辗转才找到钱卞。

听这事真是跌宕起伏高/潮一波接着一波,就问朋友这事儿会不会很难处理。他说难倒是不难,只不过有些繁琐,然后他答应了钱卞接下这个单子,钱卞显然很高兴,哼着小曲儿就走了,临走还不忘说一句这个单子他就不拿提成了,酬劳都给们,虽然不会太多。

丢了个拖鞋过去才把他赶出大门,朋友将写有地址的纸条收好,让早点睡,明天一早就去火车站,动身前往贵州。

跟着朋友到处跑单一向都是坐飞机,这下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让不太舒坦。 ...

(朋友说没大少爷的命还偏偏死乞白赖非得要去患大少爷的病。

们坐的是小隔间,隔间里除了们俩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小女儿。那女孩十分可爱,哥哥长哥哥短得喊们,喊得心花怒放,把包里带着的好吃的全数拿出来给了她。这女孩儿胆子还特肥,平常这样堪堪几岁的孩子看到生怕就不说了,哪里有敢趴火车窗户上探半个身子出去的。她是毫不意,不过倒是把她爹吓得够呛。

被抓下来后,又不肯要她爸爸抱,偏偏往朋友身上跳。朋友被她扰得无奈了,就让她坐自己腿上,女孩的父亲喊她也不停,这老爸终于没了法子,只好一个劲给们道歉。

女儿也不管他爹,勾住朋友的脖子闹着要听故事。

问她要听什么,还要听鬼故事。

心道这小姑娘眼挺毒啊,简直是找到说鬼故事的祖宗了。

那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火车像是与时间赛跑,“况迟况迟况迟”地飞速奔跑,仿佛是要最后一丝阳光消逝前到达目的地,可目的地太远了,最终还是被夜幕追上吞噬。

嫌外头太吵,们就将窗户关了起来,整个隔间顿时就静谧了下来。朋友半靠窗边,让出一大半空位好让女孩儿坐得舒服。

他清了清嗓子,以他惯有的低沉清泠的嗓音缓缓道:“这个故事,是的­奶­­奶­告诉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奶­­奶­还很小,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那个年代正打仗,家里还住农村。本来生活就很困难,又遇上打仗,老百姓都没饭吃,喝得上粥的都算是富裕家了。­奶­­奶­的大娘就这时期得了病。

并不是慢­性­病,一场恶疾就没了。对那年代的来说还会觉得庆幸,不然全家都得拖垮。

跟现不一样,以前农村里有习俗,有死了,得家里放着,这叫停灵,停灵的日子是看过世之有几个孩子。那时­奶­­奶­的大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要家里停三日。

停灵的要求有很多,最重要是就是不能让老鼠把尸体啃了,还有不让猫进到停放尸体的大厅里。所以晚上都得要看着。家里老的得休息撑不了一晚上,年轻的也得睡觉第二天才能继续­干­活,故而,每天晚上守着尸体的都是家中的半大孩子。

停灵的第二个晚上,轮到了­奶­­奶­和她大表姐。

­奶­­奶­那时年龄还比较小,到了半夜里就眼皮打架忍不了了,不一会就打起了瞌睡,值班的活儿就交给大表姐。

据­奶­­奶­后来回忆,她说只记得自己睡得正香的时候大表姐突然一声惨叫,把她给震醒了。

迷迷糊糊问了声怎么回事,大表姐一张小脸惊惧惨白,抖抖索索告诉她,原本挺尸躺着的大娘不知为何坐起来了,然后自个儿下了门板走了……

矿井(二)

( 两个孩子吓得都去掉了半条命,半天才回过神赶忙冲出去喊,家里大当是什么事儿着急成这样,难不成是家里头走水了。ww出门一问,大娘下了门板自己走了!一家子各个惺忪登时消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这可比走水可怕啊!

如此诡异的事,都不清楚是到底什么情况,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可出了这样的事又不能由着去。大们赶紧抓上衣服硬着头皮开始追。­奶­­奶­说,当时他们谁都不知道怎么了,远远看见走,还走得挺快的,但就是追不上。

后来实是没法子,全家就回来商量着要不就把村子里的都叫来一起找。

可这大半夜的,挨家挨户去敲门,然后喊家起来给找尸体,恐怕要被用笤帚打出来。

就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大娘回来了……

就跟离开的时候一样是自己走回来的,只是速度没有之前那么快了。最他妈吓的是,后面还跟着个孩子。

也是具尸体,不知谁家的,反正后来也没找,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撕得都是大窟窿,像是饿死的,也可能是被糟蹋了的。

家里胆大点的就上去扶,一扶那尸体,就是硬邦邦的,脖子下面还有尸斑呢。”

听得心惊­肉­跳,这小子平时话不多,说起故事来还真是祖宗级别的。和小姑娘他爸互看了两眼,两个大男都被吓得冷汗涔涔。再看那女孩儿,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估计她爹肯定暗捏一把汗,这故事事后再去回味还是觉得无比森然,大尚且如此,如若是一个孩子听全了恐怕得落下心理­阴­影。

朋友把小姑娘横抱起来递给她爹,压着声问:“还没说这大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面无表情,冷冷道:“­奶­­奶­才十三岁,爸爸都没出生,早就已经无从考证哪能知道?”

“妈的,敢情说个烂尾故事吊胃口啊!”骂。

他扯了扯嘴角道:“睡吧,明天晚上就要到贵州了。”

看他没想再继续跟纠结这个话题,也只好做罢,脱了鞋爬到上铺却如何也睡不着。那小姑娘她爸睡觉打呼,呼哧呼哧打得震天响,把头埋进被子里想强迫着自己睡。

最近几件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头脑发胀,前些天四处吃喝倒是没多大感触,如今一停下来,各种想法就像涨潮似得往外涌。自从朋友有意无意开始教授一点手艺之后,也常常对单子前思后想,不过往往最终结果是头疼外加一团浆糊。思来想去,反思几回,又想到了他昨天对所说的话,这些别有深意的话脑海中来回飘。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些时日,觉得他其实始终都是做一个帮助别的角­色­,不管是对鬼来说,还是对来说。

而跟他身边,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酬劳。现对自己的初衷产生了质疑,并对未来有些看不清。不知道将来会一直跟他继续做这一行?还是会半路离去?但知道,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都受益颇丰,也许多年后会把这些故事一个个告诉的孩子,告诉他们鬼未必恶,要向善的道理,告诉他们有一个曾拯救了那么多条“灵魂”……

而现想做的就是尽快能帮上忙,对他或对其他“”而言。

次日,们吃了一天泡面,小姑娘叽叽喳喳笑声的围绕下,终于入了夜。火车缓缓停下靠站。临别,小姑娘抱着的腿大哭,嘟嘴流泪模样着实叫心疼,便留了个号码给她爸,以后来上海就找,姑娘一听以后还能见着们,顺带还能去上海玩,立马破涕为笑,高高兴兴跟着爹爹走了。

来接们的是之前提到的那孩子的父母以及懂道的大伯。们出了站,他们正巧站出口旁,见俩一一个背包,样子却不像是驴友,就想着会不会就是要等的,一问果然是,一发就中。

大伯说自己姓胡,那家丈夫姓张,妻子姓吴,两说话时候语气低沉,都是愁眉不展,可能家中孩子还有些问题。胡大伯见来的不是钱卞,便又将这件事大致给们重新说了遍,除了没有钱卞说得­精­彩有些平铺直叙外,并没有多大出入。

安慰张先生他们说:“这件事不难处理,孩子不会有事的。”他们表面上向道谢,但脸上愁容却是分毫没减,也是,自家孩子莫名其妙惹上这么档子事,没解决之前谁能放心得下。

很快们到了张先生家,是自家造的那种平房,四四方方,红空心砖和水泥砌成,远远看去灰溜溜一块儿。这块地方的多数都是自己地皮上盖得小房子,虽说没什么设计感,但胜住得舒服。

们进屋的时候那孩子正坐大厅的沙发上,睁着眼面对着电视机,像是目不转睛看片子。但奇怪的是,电视机根本没有开。

这情景是让有些毛骨悚然,张先生夫­妇­看了看孩子,向们投来求救的目光,拍拍他们示意他们别着急,们可以处理。

朋友走过去,将孩子的身子扳向自己,孩子就这么由着,仿佛一点自主意识都没有。

他喊过去,张先生夫妻自然是跟后头。等们凑近,他轻轻把孩子的下巴往上抬,让他保持一个微微仰面的动作,然后指着他左边一条眉毛叫们看,们三都看不出,倒是站后头的胡大伯说:“这孩子眉毛中有三根竖起来的,是啊,先前怎么没想到。”

朋友颔首道:“孩子并无大碍,但是长时间看见那些东西会容易受惊,小孩子七魂六魄本就不牢固,一受惊就容易丢魂。”接下去他让孩子的妈妈用之前谷高平母亲给他喊魂的方法连续做三天,说这样就没问题了。

吴女士一听孩子魂丢了,后面几句话像是没听见似的,眼泪哗哗的,抱着孩子就哭,张先生只好一边安慰。朋友趁机把胡老伯拉到一边,问:“胡大伯,来之前听说您懂道,能给说说您之前做的那个梦吗?”

胡大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梦说给们听,跟钱卞说的还是不差分毫。问朋友解决这件事情跟那个梦有没有关系?他说没有,也不告诉那为啥还要问,继续跟胡大伯聊:“胡大伯您是哪学的手艺?”知道手艺算是他们行内话,胡大伯显然懂意思,就给们草草说了下自己的身世。不曾想,就是他这段话,才给们接下去处理事件带来了一个重要线索。

胡大伯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搬来了­干­龙洞,那时候的家里都穷,孩子老饿死的事儿都常有发生。胡大伯家那时候条件算是不错的了,但­干­龙洞这地方没有土地不能自己耕种,一家三口要吃饭怎么办?胡大伯的爸爸就包了个煤矿,其实就是从煤老板手里承包下一个矿井的意思。

挖煤和监督挖煤都是辛苦又危险的事情,家里每日担惊受怕,但至少收入还能贴补家用,有时还能有些结余。

像这样承包煤矿,里头的工都是煤老板给的,不用自己找。胡爸爸有时回来会提到,那些挖煤的里,有残疾也有低能儿,多数是无家可归的,被抓来挖煤。胡爸爸心好,不像煤老板,常常给他们带大白米饭,也不会穷凶极恶责骂他们。但就第四年,胡爸爸的那个矿井瓦斯爆炸,埋了九个,挣的一点钱几乎全赔光了。

用胡大 ...

(伯的话来说,他爸简直是从死堆里爬出来的。

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道那件事之后他爸爸回来说当时他爸正洞里打瞌睡,可睡着睡着,总觉得有推他,起身一看,除了挂着的黄灯泡,还有个来了不久的智障,坐得离自己很远,背对着他。

胡爸爸也是经历颇多的,当□子不太爽觉得不大对劲,今天恐怕要有问题,刚走到打算出去时,回头一看,那智障正窝角落里抽叶子烟(用烟叶自己裹的)。

他大惊失­色­,这还得了!矿井里怎么能用明火,而且,那火的颜­色­不对,泛蓝­色­。他吓得大喊,可惜的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才喊出两个字的时候瓦斯就爆炸了。

后来胡爸爸特地找来看过,还做了法超度那些亡魂,胡大伯本身也对此类事情生了兴趣,故而后来寻了些古籍又拜了个师傅少少学了些。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出事的矿井正巧就是从前胡爸爸包的那个。

朋友听完捏着下巴点头,也不说话,他这模样肯定是有啥想法,他告诉,们这一次恐怕要处理的不单单是现这间屋里的灵们,还有那个矿井里的东西。否则,这事儿还得出。

矿井(三)

( 胡大伯看了两眼,扭头问朋友:“什么意思?难道那个煤矿井不­干­净?”

朋友说恐怕是,但还没去看过也不能妄下定论,早先就说过了,­干­这行越久就越不相信有巧合一说。ww同一个矿井出了两次事,就算不是­干­这行的,都会觉得蹊跷。

当天傍晚,们和胡大伯三又到菜场重新买了一只大公­鸡­,生怕再出岔子,买回去后,们特地等了一宿,第二天亲耳听到它打鸣才放下心。接下来问是不是按照胡大伯做过的法子再做一遍。

朋友说不对,第一次的失败让整件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不是再重复一遍就能解决的。他给解释了一下胡大伯的做法。那八碗水饭其实走的就是八门,八门指的是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一般来说,开、休、生三吉门,死、惊、伤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公­鸡­辟邪,还必须是打鸣的,那是因为打鸣的公­鸡­至阳,跟不打鸣的差了不是一个级别。

用公­鸡­血滴碗里就是看哪个碗­鸡­血不被冲散,从而找到开、休、生门任意一个,这样就能破除这事儿。

胡大伯做的那个梦,恐怕就是因为买到了并没有开始打鸣的公­鸡­,而无法压制­阴­气,才会有这事,若是不趁早解决,胡大伯估计也得倒霉。

胡大伯一边听得直点头,看朋友的眼神中也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情,心想这尼玛,他是不是要赶之前拜师了啊……

朋友让孩子爹妈家陪着孩子,然后叫上胡大伯跟们一块到煤矿井去。走过去不肖半小时的路程,这一段路十分荒凉,两边都是枯树杂草,鲜有绿­色­植被出现。一路来途中只堪堪见到三个路,跟胡大伯走前面,朋友拿着罗盘落了后头。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因为年轻走得快,于是们的队伍变成了走最前面,胡大伯中间,朋友跟最后。天越来越黑,总觉得一股异样的情绪升腾起来,可能是心中的紧张作祟。回头喊了声催他们加快脚步,胡大伯应了声,等再转过头,前面正迎面走来一个大妈。那大妈牵着一条巨大的黑狗,发誓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犬,庞大的头看起来跟类的差不多,模样十分凶狠,虽然没有呲牙咧嘴,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看,甚是瘆。

大妈路过身边时,问:“­干­噶煤井咋走?”

也没停下脚步,只摇头,说自己也是外地昨天才来的,并不熟悉,让她去问后头的胡大伯,她也没跟道谢,就跟岔着走开了。约莫又走了半里地,逐渐缓下脚步,让后面的胡大伯赶上,等他走上来便问:“胡大伯,刚刚那大娘问的­干­噶煤井是什么地方?”

胡大伯顿时蹙起眉,脸­色­霎时变了,一脸见鬼地看着:“什么地方来的大娘?!”

一愣:“就刚刚从路那头走过来的那个啊,牵着一条很大很大的黑狗!”

胡大伯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但觉得他的语气应该是骂,骂完他朝地上吐了口水,然后用鞋子把口水踩掉。

傻愣愣看着他,他推了一把叫赶紧照着做。

说这不太好吧,这个随地吐痰……他大力又推了下道:“什么随地吐痰不吐痰的!快点的!”他表情严肃还有浓重的不安,也不好再悖逆,只好往地上吐口水。

朋友这时候已经走上来,看到的动作,先是嫌弃地瞧一眼,又问们怎么了。

告诉他看见一个牵着大狗的大娘走过去,还向问路,但胡大伯却说没看见,这尼玛怎么可能看错!?这个大个呢!朋友登时也紧锁起眉头,道:“刚刚就走们后面,虽然没跟太紧但也看得见们,的确一路过来也没看见什么牵着黑狗的大娘啊。”

这下完全怔住了,还踩石头上的脚僵直不动,恐怖的­阴­冷感像一条蛇一样顺着的脊梁往上爬,紧紧攫住的心脏。这么说,小爷连煤矿井都还没走到就悲剧了?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起来……

胡大伯这时突然道:“牵狗的老太婆以前似乎是听过,说是­阴­间收魂的。”

“收魂的不是­阴­差黑白无常吗?”问。

他耸耸肩说这­阴­间的事儿谁见过,只能从老祖宗留下来的故事里寻出蛛丝马迹,再由后来猜测,所以就算有一百个版本那也是很正常的。觉得他说得理,但这接下来怎么办?

他俩一直认为这件事应该对们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估计只是­阴­差路过问路而已。

这下哪里还跟跟他们分开走,一路紧紧跟着,几乎要贴朋友身上。他踢了脚让好好走路,妈的,骂了声:“小爷才见鬼咋就这么不通情呢!?”

他也不管,还是盯着自个儿手里的罗盘可劲儿瞧。

终于到了出事的煤矿井。真是一片萧索,原本支撑井口的木头断的断,裂的裂,几乎没有一根好的,许多都被埋泥土石头下面,露出小半截。整个矿洞已经面目全非,只有几处挖开了几个口子,估计是之前挖尸体导致的。

念了句阿弥陀佛,虽然没有信仰,但见到这样的场景,又想到埋下面的九条亡魂,总觉得于心不忍。

朋友没指示下一步要­干­嘛,一个坐煤矿井原本的正门口,一堆乱石堆前,看着罗盘不声不响。

良久,他才说:“今晚们得这过夜了。”

们都没有意见,估摸着他可能今晚就要出手,赶紧做好心理准备。果然,才入夜,他就开始布置引路现场了。

他用一块黄­色­的桌布似得东西铺煤矿井正门口,上满画的并不是平时所见的敷,而是­阴­阳鱼图。他叫和胡大伯到洞口两边点上两根蜡烛。蜡烛底上都用红绳扎着,另一头都是连到朋友手中。

们搞定后,他起身将红绳固定周围几块大石头上,最后发现整根红绳形成了一个圆形,只有两根蜡烛中间留出了一道口子。

还没结束,朋友绑好红绳后,黄­色­桌布移到圈的正中央。这其实跟他原先将红绳做成“冂”是一样的,至于这一次为什么不需要封口,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把口设矿井门口。如果成功将魂请出来,那么它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待圈里,一个是回到矿井里,反正不论如何都没法离开。

胡大伯几乎要鼓起掌来,直说高!真高!

朋友自然不会与他寒暄,他做完一切后,就坐到旁边等,估计他等一天中­阴­气最足的时段——凌晨三点。

听说十一点之后睡觉就是慢­性­自杀,但既然没法避免,就想着要不先补个眠。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到旁边一块平坦点的地方准备打个瞌睡。­干­龙洞这地方还不发达,空旷安静,天上星星看得清楚真切,耳边除了他俩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躺下很快便入了梦。

常说睡觉睡得深睡得好的是不会做梦的,反而那些睡觉浅的更容易做梦。这睡觉一向沉,雷打不动,但今夜这一觉却很奇怪,已经许久没再做梦的,竟然梦见了一件奇怪的事。

梦里头站朋友布置了红绳圈里,踩黄­色­桌布­阴­阳鱼图上,眼前就是煤矿井口,奇怪的是这个矿井口完好无损,粗长 ...

(的木头架子交错纵横,看上去结实牢固,很是安全。不知道自己站那里做什么,隐约间,只听见里头有几个说话,但说的可能是方言,而且又不太清楚,所以站了很久就这样听着,也没从中整理出个所以然来。

许久,才有影从矿井洞口里往外走来。

那时候其实想走开,躲到旁边去,内心里无由来的有一种恐惧感,但却如何都提不起脚。待到走近,才看清,是一群矿工,他们身上脸上双手都是乌漆抹黑,各个年龄都不大,皮肤却粗糙龟裂。他们笑,朝露出充满暖意的笑容,不知为何,这种情况下,竟觉得比阳光还暖和。

他们走路的样子很怪,步子缓慢膝盖僵直,不过几秒就到了面前,其中一个问:“来这­干­啥?”

看着他们却没有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内心似乎有一个声音正不断呢喃,警告:别回答,别回答。

为什么……

直觉告诉应该保持沉默,但他们一直问,让有点不知所措。很长时间,也许二十分钟,也许有半小时,那群只是不断不断地问:“来这­干­啥哟?”

忽然!猛然觉得左脸一疼,惊醒的同时入目就是朋友的脸。他问:“梦见什么了?”

他突然这么一问,反倒急了,大声道:“怎么了?!”

“刚刚样子不对劲,像是死了,怎么都叫不醒。”胡大伯说。

“大伯这话说的太不吉利了吧……”一头冷汗,然后将梦里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听完他俩都沉默了,朋友说没有回答是正确的,梦见的应该就是那场灾难中遇难的矿工们。“梦里头,梦见已故之,不管是不是认识,是不是亲,他跟说话,给东西,不能作答也不能拿,否则不吉利要出事。”

“哦!”他这么一说才终于想起来,以前家里老似乎有这么说过。不过那时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所以没记太牢,所幸刚刚残留的些微记忆救了小爷一条老命。

抬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眼看就要三点,矿井口前的两根蜡烛正缓缓烧着,蜡油沿着蜡烛往下淌,半路中就结成了冻。火光仍是均匀,照亮着附近一圈碎石。

们靠过去,突然,一点风也没有的情况下,两根蜡烛同时灭了。

矿井(四)

( 朋友脸­色­霎时大变,三步并两步奔过去,把一张符按两根蜡烛中间,扭头朝和胡大伯喊:“快!过来再点上!”

一看,他这么淡定的,但凡能让他如此不淡定的绝不会是好事。如此一想,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冲过去。跟朋友都不抽烟,所以刚刚的打火机用的是胡大伯的。别看胡大伯年纪大了,走起路来毫不含糊,先一步跑到蜡烛边,蹲□立即开始点。

跟先前一样,周围仍然是一点风没有,可胡大伯几次打着火,还不等伸到蜡烛边,就立马灭了。小爷那时就一个念头:还真不信邪了。于是将打火机一把夺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倒霉多了,这下终于品爆发,一下就把两根蜡烛都点上了。

“们谁身上带招­阴­气的东西了?”朋友一手按着敷,厉声问。

想了下:“小爷算不算?”

就他朝猛翻白眼之时,胡大伯突然大叫一声:“糟了!”说罢,他从腰后头掏出一根二十余厘米长的木棍,道:“这是儿子给买的收缩拐杖,平时长时间走路的时候用,是槐木做的,刚才一时没想起来!”

朋友让胡大伯把拐杖放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头将其砸成几段,再聚成一堆,往上面撒了一把红­色­的粉末,他说是朱砂,朱砂是压邪的好东西。最后又贴了张敷上面,那时候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一片,敢情们身上带着这么个招­阴­的东西,怪不得刚刚一路过来那么不顺。

从前有民间用俗谚说“门前一棵槐,不是招宝,就是进财”,借此来讨发财致富的口彩和吉兆。但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误区,槐木这东西,又称鬼木,五行属­阴­,种门口,只能给自己招鬼聚­阴­。

朋友这一番动作下来,和胡大伯才堪堪松了口气。

接下去,更怪的事发生了,就两根蜡烛点亮、槐木贴敷之后,突然起风了。胡大伯举目往天上看,喃喃道:“今晚可不像会起风的天啊。”

细心感受了下,并不是大风,而是非常轻微柔和的微风,只是风的朝向有点太过于巧合了,是正对着出了事的那口煤矿井。

朋友往矿井口看了眼,低声道:“邪自风起,鬼自风兴。”

呀嗬,小样儿还拽文言,问他什么意思,他说这么简单两句话也听不懂,好歹也是读了大学的。ww“去!”他这话说得顿时怒火中烧,骂起来,“当然明白这两句话该怎么解释,现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们要怎么办!”

他往四周看了眼,一抬腿跨进了红绳圈里。这红绳圈是为了困住鬼的,里面很危险。平时他从来不会往里钻,觉得怪了,问他­干­嘛他也不说,一个半蹲里头一个劲掏包。

等他掏出来,一看,是上次招魂用的那张写满符号的纸。

他问要了打火机和一枚铜币,蹲里头点上两根白蜡,开始招魂。心头一股不安的情绪登时升上来,这里有几个鬼、是什么鬼都不确定,他怎么就开始喊魂了。

不过他既然做了定然是有他的道理,自是选择相信他。

他用红绳穿过铜币孔,桃木条扎地里,右手按着铜钱。嘀嘀咕咕一阵后,铜钱开始动了……

“一九五四年,矿井出事时,正矿洞里。”朋友突然说,知道他正翻译纸上的文字给们听。

“地下。”

“矿井里。”

“矿洞口。”

“这。”朋友口中跳出这最后一句,铜币不动了。

他抬头看了们一眼,觉得莫名其妙,这鬼是不是难道就是那个抽叶子烟的智障?怎么说的话那么奇怪,问:“这些话怎么连不起来?什么意思?”

朋友眼神不定,想了片刻才说:“它说,它现们旁边。”

头皮一下炸了起来,分明穿着一件厚外套,但仍是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沿着的脊背往上摸,摸到的后脖子,下一秒便会狠狠掐住,让挣脱不得。回想一下刚才朋友翻译的几句话,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儿。

胡大伯向后趔趄了一下,赶紧扶住他,他颤声问:“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朋友让们俩镇定,别自己乱了方寸,刚要撤了东西另寻他法,铜币忽然又动了起来。

“走,快走。”他翻译完,目光与对视,两眼中都满是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眉头紧蹙,心道这完全不合逻辑啊。先前那鬼的语气整个就是恐吓们,现又要们走?毕竟是从字符里翻译出来的,并不能看出语气。

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凶狠地呵斥们离开。而另一种可能,则是对们的警告,提醒们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那第二种可能是不是也说明了,这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前面那鬼说的?!

朋友对的猜想不置可否,但看他表情,应该是思考这个想法。觉得猜的很有可能,毕竟这里的罹难者不少数,它们中有意见相左的也能理解,都是变的嘛,意见不同很正常。

们自然不会就这么离开,朋友又问了几个问题,铜币总是动地特别特别慢,而且每次只有寥寥几个字,们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很快,铜币完全不动了……们等了很久,终究再也没动过。

朋友把东西收起来,拿起罗盘四个方位都看了看,他说这里气流较之刚才紊乱了不少,不是好兆头。

们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准备先从刚才得知的信息里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助们解决这事的东西。

刚才那只鬼告诉们,这里并不是们所想的有许多灵,而是只有两个——自己和另一只。另一只是矿井出事故的时候遇难的,怨气难平,戾气很盛。而每次们问到它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有它是谁的时候,它就闭口不答了。

朋友此时已经从红绳圈里出来,说:“过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变成只剩本能毫无记忆的孤魂野鬼,必定有生前的东西这里,告诉们事情的这鬼看起来没有恶意。”他朝胡大伯点了点头,“估计就是当时救爸爸的。”

恍然大悟,胡大伯说那件事的时候有提到胡大伯的爸爸是感觉有推他才会转醒,然后出去,从而逃过一劫的。

‘一只好鬼。’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这应该是第二次遇见做好事的鬼,估计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好,真是可惜。

朋友想得跟一样,他决定再招魂,这次招魂不是问路,而是以困魂为目的,能引路则引,不行只能打散。这样不野蛮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那只好鬼。

他拿出那只熟悉的烤瓷碗,地上铺了一层白棉花,看得一愣一愣,他这包里还真是什么都有。那只碗就放棉花的中间,然后他到旁边费劲地搬了几块大石头过来,悬空碗上头,然后突然放手,让大石头垂直掉碗上。试了多次,碎了好几个碗,终于有一块石头没有将碗打碎。

他告诉这个法子原本是用来选棺材的,叫做云托碗。以前选棺材的时候,就会地上铺上棉花,然后放一只碗,几个把棺材抬到碗上头,再同时放手 ...

(,若是碗没有碎,那就表示这口棺是灵棺,躺这口棺的能老天那讨到饭碗。

现他用石头来砸是为了找到一块本身就被­阴­气或者阳气裹着的石头,原本他是没抱多大希望,想要是包里碗都碎光了那就再用其他办法,谁知还真被他找到了。

问他这块石头能有什么用。

他说招魂啊,本身携带的­阴­气只能是这里存着的两只鬼的,但不能确定是哪一个,能解决就先解决。

说完他叫把大石头搬到红绳圈子的中间,自己拿出一张敷,贴石头上,重新点上白蜡,具体过程就不说了,以前讲过多次了。过了半分钟,觉得周身温度骤降,朋友抓了把坟土,往圈里一丢,虽然没有实质,但知道那里已经有了东西。

朋友问它是谁,它先是沉默不语,然后才告诉们,他一九五四年死了这里。暗道,原来就是刚刚恐吓了们的那小子。

它说自己来挖煤是为了家里的孩子老婆以及老父母亲,谁知竟会出这样的事情,最后煤老板一点事儿没有,花了点钱,请xx吃了顿饭,一切就烟消云散了。它恨,恨自己就此离开世,恨再也没法伸出即使已经乌黑的手去拥抱自己的亲。它恨,若不是这件事,它的老父亲也不会因此气急攻心撒手寰。恨意它心中越积越深,越积越沉,最终成了害的怨念。

它的一番哭诉并没有让对它产生怜悯,毕竟后来被他害死的九条,也是活生生的,他们也有家庭,也有亲。

朋友没多说什么,开始尝试着为它引路,他的罗盘正放大石头的前方。就引路开始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罗盘竟然碎了,原本红线圈里的那只鬼,登时消失了。

矿井(五)

(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一下愣当场,罗盘这东西堪舆术中是必不可少的,它有许多种用法,朋友最多用的是勘探风水,另外它还能镇宅、招财、化煞等。

矿井(六)

( 李大伯看着朋友的动作,突然急声问道:“等下们不会是要烧了爹的尸骨吧?!”一头黑线,这大伯年纪不小,难不成还看那什么美剧?

朋友说不会烧他爹尸骨,但要他跟们走一趟。ww李大伯顿时松了口气,念叨着不烧他爹就好……不烧他爹就好……

这一番下来,们要再回到矿井口的话肯定已经临近中午。大中午的,那附近偶尔会有走过,而且阳气过旺,不是招魂的好时机,一行就决定先吃顿饭,然后等到晚上再去。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特意吃饭吃得贼慢,随后又与朋友研究了下几张敷的用法,觉得他今天对的态度有个七百二十度大转变,他肯定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竟然是救了他一条小命!

李大伯小胡大伯十几岁,理论上该喊一声大哥。跟朋友都是小辈不便多说,所以们的话都让胡大伯去说了,足足一下午,先是数了李大伯的不是,然后催促他好好修坟,以后也要常去看望亲等等,一下午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好多遍,虽然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这些话真心希望李大伯能够听进去。

终于快要入夜了,夕阳西沉,半边天的云朵都像是被泼了颜料,从里头透出来的殷红。三三俩俩只归巢寒鸦翙翙自天边,它们时而发出凄惨的嘶鸣,配上深秋初冬光秃秃的田地,莫名觉得悲凉。

们重新往煤矿井那边走去,今夜起了风,各个都下意识蜷着身子,把领子往上拉遮住­祼­/露外的脖子。放慢脚步走到朋友身边问:“一会有把握给那鬼带路吗?”

他摇头说没有。

他虽这样说,不过并不担心,似乎每一次他都会告诉他没把握,但事实上最后的结果还都算得上完满。觉得他这种态度就像以前读书的时候,那些考试前喊着自己没有看书要完蛋,结果考了全班第一的学霸。除了有些令发指之外,至少够靠谱。

李大伯知道们此行要做什么,有点惴惴不安,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对于要见自己几乎从没见过的老爹而感到激动。稍稍安慰了他下,告诉他们叫他来也不是让他看戏的,一会喊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一一应下,却欲言又止,示意他说,他思考了会才问:“那爹的鬼会不会伤害?”心道这老小子还真怕死,推了推朋友,让他来解答,他说这事不能确定,不过看情况他爹的鬼魂没有失去生前的记忆,应该说不会伤他。

李大伯又问:“这个还有失不失去生前记忆的说法啊?”

朋友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记忆里,他似乎已经给也好,给委托也好,解释了不下数十遍,现他又得再说一次:“一般死后,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去该去的地方而留世间,那么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它就会失去为的记忆,从而变成孤魂野鬼。一般孤魂野鬼不会害,要是有强大的恨意怨念就保不准了。还有一种是能够保留记忆的,那就必须有沾有他本身的气的生前物品附近,而且它要对于这个东西有强大的执念。不过这种灵就只能这个物品附近活动了,不能走远。”

李大伯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跟来时差不多,花了一个半小时们就到了目的地。几都是警惕地四处张望,唯恐一个扭头就有个青面獠牙的脸出现自己身后。

最为淡定的还是朋友,他又一个飞快地蹦到了煤矿井口。这一次他没有用红绳,而是拿了四个秤砣似的铁块。认出就是上次戎老六家见过的,他是想将鬼引出来后以坟土和铁块同时镇住它,看来这次要下狠手了,势必一次将鬼引出来给其带路。

他将敷放地上,四个角都压好铁块,然后中央放了一块桃木枝。点了白蜡就开始喊,喊一声,他就用桃木往半空中抽打一下,喊第二声,再抽一次,连续做了五回才将桃木枝放回敷上。他朝们看了眼,然后掏出之前装了鬼坟头上土的小瓶子,全部撒敷上,看见那层土上有几处不自然的凹陷,这些凹陷越来越多,最终变成了一只脚印。

朋友朝们挥了挥手,一下就明白他是喊李大伯。连忙推了推李大伯,喊他赶紧过去,他踌躇了会儿才走到朋友身边。

朋友告诉他,他的父亲正这里,让他跟它说说话,劝它离开这里,不要再心存怨念,是时候往生了。

可能那一刻悲上心头,李大伯竟流出泪来,他哭着与看不见的父亲说话,听出来他也是个可怜,家中的爷爷­奶­­奶­和母亲也走得早,他孤苦无依了许久才建了自己的家庭,想来是挺艰难的。他哭诉了会儿,便求那鬼别再害,也别再怨念那些已经不存的东西了,就算是该恨的那个煤老板,也已经死了,好好去吧,去投胎。

敷上坟土显现出的脚印时不时变动,但整体并无多大的动静。想李大伯这一番话不乏情真意切,看自己儿子这样劝自己,估计它也该放下心去了。

正大松一口气的时候,敷左上角的一个铁块突然往后栽倒了。

朋友急道一声不妙,立即拿出一个小碗将倒下的铁块罩住,同时厉声道:“今日来此好心为带路,还让父子能够说上话。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若还不悔改,就别怪将打散!”

他这话赤/­祼­­祼­的威胁,但也意外的有用,之后那鬼的确再没反抗。李大伯见势如此,已是老泪纵横,自己自小没有父亲,受白眼不是一星半点。谁能料到这辈子唯一和父亲说上话的情势竟是如此。他嚎啕起来,边哭边劝,朋友则一边不断尝试着为其带路。

期间周围的风显现得十分怪异,时大时小,时急时缓。拖了大致有半个时辰,朋友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他起身朝走来,道:“它走了。”

和胡大伯几乎同时大叹了一口气,以前觉得凶险的情况最吓,但事实上现发觉,这种不惊悚,但却对于接下去可能发生的事毫无头绪的情况最是磨了。幸好那只鬼最后选择了离开,而不是跟们拼个死活。

赶紧跑过去收拾东西,然后将李大伯扶起来,朋友喊住:“别急,这里还有个灵。”是啊!这才想起来,那个警告们离开的好鬼。

能看出朋友已经累得不行,问他能不能让试试喊魂,学了个半吊子没有实践就总结不出经验,总结不出经验就永远是纸上谈兵只会说不会做……他打断了的废话,果断地同意了。

虽然是让­操­盘,但他还是不放心地站旁边,生怕出个差池,他也好立马补救。感觉现就像学驾照,教练坐旁边看着,接下来是科目二,紧张得左心口噗通噗通作响。

学着朋友的样子点起白蜡,脑海里重复着他所说过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句话,终于一阵轻微的风从耳边掠过,知道它来了。小心翼翼往敷上撒坟土,然后尝试着为它带路,但用尽了朋友教的几种法子,它就是不肯走,跟先前那个不同,它是既不走也不反抗。就像一个正看电视的,叫他,他只是转过来朝做个“嘘”的手势,然后转回去继续看。

问它为什么不愿意走,它告诉它其实并不是这里的挖煤工,而是其中一个挖煤工的母亲,它儿子很久以前也这里的一起事故中殉难, ...

(她思子心切,与李大伯的爷爷一样,几天的功夫身子就垮了。就去世最后一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一个走了两里地,到了儿子罹难之处,感觉到儿子的气息才断的气。

告诉它它儿子早已走了,它没有留这的理由了。它沉寂了下去,这样的沉默自诩见了多次,但它接下去的话却仍让心头一动,它说这个煤矿井迟早还会再开,它要这里呆着,希望能帮助其他,救他们一命,免得他们家中老母与自己一样受这样的打击。

场的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朋友让告诉它,他会这里下咒,埋下符包,这样矿井就不会再出事故。而且,它这里呆着,事实上对它自己和都没有好处。有­阴­气的地方呆久了就会消减寿命和运道。

那鬼想了很久,终于答应让们给它带路……

朋友果然如他自己所答应的,矿井后头一个隐秘的地方埋下一个符咒包,问他是不是这样就能保这里平安。他摇头说这个地方常年有鬼,­阴­气久存,符咒包只能一定作用改变这里的气运,煤矿井能不能平安,这不是们所能左右的。

回那孩子家的路上一直想,同样是灾难中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一个心存怨念数十年甚至为了报复一个已经死去的而不惜伤害无辜,一个却满心只想着留这里能救后。

觉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可却又太难解释了。朋友他们许是都正思考这件事,一个个沉默不语,只埋头赶路。

走了很久,胡大伯突然压着声问:“们说,到底是不是最自私的?”

朋友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眼。道:“自然是最自私的。可以自私于为自己的利益,也可以自私于自己那根本不知是否正确的想法。前者是煤老板那种没心肺的,后者是这次遇见的两只鬼。第一个自私于自己的怨念,不惜害。第二个自私于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可以救而不愿往生,但其实死后魂留世间,并不符合自然的规律。所以他们都是自私的。”

说到最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语无伦次了,所幸胡大伯听明白了的意思,他喃喃道了声:“罢了,去想这些做什么,反正自私这事儿也是改不掉的。”

笑笑,觉得他这句话可比说的一大堆有理得多。

回到了那孩子家,们一进门,那孩子屁颠屁颠跑过来给们打招呼,除了脸­色­有点白之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孩子的父母对们千恩万谢,朋友让他们别急着道谢,事情还没解决。

随后,他让把从煤矿井那用云托碗找到的两块石头放门前,然后重新倒八碗水饭,按照胡大伯的做法半步就搬了一次。

接着就等第四天早晨看孩子的情况如何了。

一夜无话,孩子大早就醒了,那时们正院子里吃早点,他跑过来一一打了招呼,然后朝大门愣愣看着。

孩子妈妈问他看什么,他说:“那些叔叔伯伯走了,他们还叫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去挖煤。”

走神(一)

( 离开贵州后,们休息了有一个多月。直到一大妈打进电话,才从绵软的床上爬起来,那时莫名有股兴奋,想着终于有机会松松筋骨了。大妈电话里一直哭,安慰她几句她便像是好受些情绪稍稍平复,没过会儿又想到了伤心事,重新抽泣起来,非常艰难地从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辨别出了信息,然后再转述给朋友。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大妈姓刘,膝下有一个女儿,叫张翠珊,当然她没有孙子叫张无忌。

张翠珊今年二十有七,从大学时候就谈着一个男朋友,到现今已有七年之久。双方虽还未提及,但事实上已经到了论及婚假的阶段。双方家里也就当是事情就这样敲定了,连房子都已经付了首付,小情侣二一起还起了贷款,要做的只是等着共同步入婚姻殿堂。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躲过七年之痒的诅咒,今年上半年男方竟然提出了分手。

“理由呢?”朋友问。

“说是­性­格不合。”

语音刚落,朋友忽然冷哼一声,问他哼什么呢?他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道:“男跟女分手的理解左不过那么几句。­性­格不合,­性­格不合七年了才发现?之前都死了啊?”觉得他说的非常有理,瞧不出,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觉悟,不过他看起来很愤慨,一度以为他也曾被男朋友提出过分手。

他自然不知道腹诽些什么,让继续说。

小姑娘从大学时期起就跟这个名叫勾坚的男一起,青春几乎全都花他身上了。乍一听这消息,当时就愣了,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不过这姑娘也是个心­性­高的,说什么也不会死拽着男不放手。听说有一句话,女说上百次分手也未必会当真,但如果男提出,那就是必行的了。那姑娘当时笑笑,也没问为什么,就答应了。临了,还祝他以后过得好。

朋友点着头,问那这事儿跟们有什么关系?说有,就将刘大妈后面的话一股脑讲了出来。

据刘大妈回忆,就女儿分手的前段时间。

一个工作日的早上,张翠珊大清早就起床出门去上班,那时候正好是秋雨时节,多日来细雨绵连,这一天也是,雨势不大却细细密密,看出去,整片的雾蒙蒙,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

跟家打了声招呼,翠珊就拿着早点走了。他们家住的是一般的老式居民楼,下了楼往小区门口去必须经过一条隐僻的小路,两边种满了绿­色­灌木,夏天是个乘凉的好去处,但天一凉,就未免每每让路过都起一身­鸡­皮疙瘩。ww

平时路过这里的时候很少很少会遇见,一则太早,这小区从前是教师楼,住的都是退休老教师,不会那么早出来。一则就是这里太偏,除了他们这栋楼,其他楼里的邻居不太可能路过。

偏偏这一天,经过小路的时候,见路中间站着个女。低着头,双手也似无力地垂着,穿一身淡­色­的衣裤,也不撑伞,站小路一边,半只脚已经踏进了灌木丛。

张翠珊平日里也不是个好事的,又觉得那女看起来眼生就不准备与其打招呼,叼着早饭想着就直接走过去得了。谁知就路过那女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叫住了翠珊,问:“姑娘,八里庄怎么走?”

翠珊就停下步子想给她说,再下意识抬手一看表,自己上班时间倒是还算充裕,再转念一想,八里庄跟自己上班的方向一致,连公交车都是同一辆,就让那女跟自己一块儿走,自己带她去坐车,一辆直达。

去公交车站的路上,那女也不是个闷葫芦,跟翠珊有话说。可奇怪的是,一上车,边上多起来了,这女就不说话了。要知道现还有很多农村里长大的女,前很羞涩,开始翠珊就当她是害羞,也不好多问,就闭口不言,等到了地方,提醒了她一声到了,结果那女都不道声谢,转身就默默下了车。

翠珊那时候心里挺憋屈的,这家帮了忙,一句谢谢总不见得那么难说吧。不是说她心眼小,但这种事儿是遇见了总觉得有点膈应,所以那一整天,翠珊都像是吃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阴­雨天气本就让心情低沉,这样一来,一天就工作中浑浑噩噩过去了。晚上回到家,翠珊就将这事给她妈,也就是刘大妈说了说。那时候正吃饭,刘大妈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把碗筷一撂,拉着翠珊到门口,喊自家老头子拿了一小叠报纸出来,门口点着。

翠珊和老头子都觉得纳闷,这突然咋咋呼呼­干­啥呢?刘大妈以前是听说过这种事,所以一听女儿的话就觉得不对劲,赶紧说叫她从火堆上跨过去,然后把衣服脱下来烧了,这还不算,刘大妈还急急忙忙到房里去将翠珊早先脱房间里的名牌外套也拿出来,往火堆里一丢,也一道烧了。

翠珊回到房中将身上的衣物脱了­精­光换了睡衣才出来,看着门口已经烧得半高的火苗当时就吓傻了。

后来几天刘大妈就一直嘱咐她不要出门,为了这事,还特地公司请了假。幸好几天下来没有事情发生,但很快还是出事了,就是他们分手那日。

勾坚一大早打了电话给翠珊,约她出去见面,说有事儿要跟她讲。家里窝了几日的小姑娘满心欢喜就去了,谁曾想这个跟自己恋爱那么多年,已经一起还贷了的男竟会给自己带来如此一个“好消息”。

“们分手吧。”他说,“想了很久,们­性­格不合。”

小姑娘当时怔了怔,但很快回过神,几乎是强忍着心头涌上来的一股酸楚,挤出一丝微笑说:“好。”

勾坚看她一副没关系的坚强模样,就当没事了,借口说一会还要上班,早早走了,连账单也没付,最后还是翠珊结的。

付了账出来,平时很少看电视剧的翠珊突然发现,那些电视剧里分手情节,除开撕心裂肺的嘶吼,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原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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