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船离陆地远了,一切远山疏树尽化行云。ww***割不断的轻烟,缕缕丝丝从烟筒里舒放出来,慢慢地往后延展。故国里,想是有人把这烟揪住罢。不然就是我们之中有些人的离凝结了,乘着轻烟家去。
呀!他的魂也随着轻烟飞去了!轻烟载不起他,把他摔下来。堕落的人连浪花也要欺负他,将那如弹的水珠一颗颗射在他身上。他几度随着波涛浮沉,气力有点不足,眼看要沉没了,幸而得文鳐的哀怜,展开了帆鳍搭救他。
文鳐说:“你这人太笨了,热火燃尽的冷灰,岂能载得你这焰红的怀?我知道你们船中定有许多多的人儿,动了乡思。我们一队队跟船走又飞又泳,指望能为你们服劳,不料你们反拍着掌笑我们,驱逐我们。”
他说:“你的话我们怎能懂得呢?人造的人间的人,只能懂得人造的语罢了。”
文鳐摇着他口边那两根短须,装作很老成的样子,说:“是谁给你分别的,什么叫人造人间,什么叫自然人间?只有你心里妄生差别便了。ww我们只有海世间和陆世间的分别,陆世间想你是经历惯的;至于海世间,你只能从想象中理会一点。你们想海里也有女神,五官六感都和你们一样,戴的什么珊瑚、珠贝,披的什么鲛纱、昆布。其实这些东西,在我们这里并非希奇难得的宝贝。而且一说人的形态便不是神了。我们没有什么神,只有这蔚蓝的盐水是我们生命的根源。可是我们生命所从出的水,于你们反有害处。海水能夺去你们的生命。若说海里有神,你应当崇拜水,毋需再造其他的偶像。”
他听得呆了,双手扶着文鳐的帆鳍,请求他领他到海世间去。文鳐笑了,说:“我明说水中你是生活不得的。你不怕丢了你的生命么?”
他说:“下去一分时间,想是无妨的。我常想着海神的清洁、温柔、娴雅等等美德;又想着海底的花园有许多我不曾见过的生物和景色,恨不得有人领我下去一游。”
文鳐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过是咸而冷的水罢了,海的美丽就是这么简单——冷而咸。你一眼就可以望见了。何必我领你呢?凡美丽的事物,都是这么简单的。你要求它多么繁复、热烈,那就不对了。海世间的生活,你是受不惯的,不如送你回船上去罢。”
那鱼一振鳍,早离了波阜,飞到舷边。他还舍不得回到这真是人造的陆世界来,眼巴巴只怅望着天涯,不信海就是方才所听况。从他想象里,试要构造些海底世界的光景。他的海中景物真个实现在他梦想中了。
醍醐天女
相传乐斯迷是从醍醐海升起来的。她是爱神的母亲,是保护世间的大神卫世奴的妻子。印度人一谈到她,便出非常的钦赞。她的化身依婆罗门人的想象,是不可用算数语表出的。人想她的存在是遍一切处,遍一切时;然而我生在世间的年纪也不算少了,怎样老见不着她的影儿?我在印度洋上曾将这个疑问向一两个印度朋友说过。他们都笑我没有智慧,在这有世间活着,还不能辨出人和神的性格来。准陀罗是和我同舟的人,当时他也没有对我说什么,只管凝神向着天际那现吉祥相的海云。
那晚上,他教我和他到舵上的轮机旁边。我们的眼睛都望下看着推进机激成的白浪。准陀罗说:“那么大的洋海,只有这几尺地方,像醍醐海的颜色。”这话又触动我对于乐斯迷的疑问。他本是很喜欢讲故事的,所以我就央求他说一点乐斯迷的故事给我听。
他对着苍茫的洋海,很高兴地。“这是我自己的母亲!”在很庄严的语中,又显出他有资格做个女神的儿子。我倒诧异起来了。他说:“你很以为希奇么?我给你解释罢。”
我静坐着,听这位自以为乐斯迷儿子的朋友说他父母的故事。
我的家在旁遮普和迦湿弥罗交界地方。那里有很畅茂的森林。我母亲自十三岁就嫁了。那时我父亲不过是十四岁。她每天要同我父亲跑入森林里去,因为她喜欢那些参天的树木,和不羁的野鸟和昆虫的歌舞。他们实在是那森林的心。他们常进去玩,所以树林里的禽兽都和他们很熟悉,鹦鹉衔着果子要吃,一见他们来,立刻放下,出和悦的声问他们好。孔雀也是如此,常在林中展开他们的尾扇,欢迎他们。小鹿和大象有时嚼着食品走近跟前让他们抚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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