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还是沉默，足足过了十多分钟，父子俩还是一声不吭，就那样默默对视着，似乎两人决定怎么都不肯当那个先开口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晌，脸罩寒霜的江玄陡然温柔一笑，不过他那笑容在江天生看来却无异于史前­肉­食巨兽，充满着可怕的嗜血感。

在江玄那突然而来的恐怖压迫下，江天生双眼一眯，情不自禁地也随着发出反抗的­精­神力，只是这么一反抗，他原先凝造的所有环境气氛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也直接暴露在江玄那恐怖的压力之下，不一会儿就兵败如山倒，脸­色­苍白如雪，浑身颤抖。

父子间的­精­神较量，以父亲的奇兵突出、儿子的全面溃败为结束。

“你赢了，父亲大人……”江天生呻吟般地说道：“天生经验不够，还是无法与父亲大人的­精­神力相对抗，还请父亲大人看在天生面子上不要对二弟他们太过敌视，六十年前，他们还没有出生。兽神这个种族也没有出现，所以天机玄夜的没落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没有关系？天生，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天机玄夜的宗旨？”

江玄清冷的声音仿佛变作无所不在的洪流，把江天生紧紧地包裹在其中，让他无路可逃，无处可去，只能一再地迎接汹涌而来，一浪接一浪的冲击。

但江天生依然很努力地抗拒着，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放弃，江玄心中的杀意就会无法抑制的扩大，化作熊熊烈焰，把林明宇他们完全毁灭。

作为一个尘世中的修道之人，作为天机玄夜的宗主，江玄比普通的道派更加厌恶人类以外的种族。而兽神此等有可能威胁到人类存在的族群，在江玄眼中更是罪无可赦的存在。

“我知道，但是，但是他们也是为了争取自己存在空间而已，存在即是合理，既然他们存在了，那么这就是上天的意思，我们为什么要抹杀他们的存在，那是几十万条­性­命，我们天机玄夜的创始者大方道人也说过了，我们是为了守护大地而存在，我们并不是只为了，只为了……”

江天生说到一半就无法继续下去，因为江玄的双眼正定定地与他双眼对视，眼中的炯炯光芒让江天生一阵心惊胆跳，几乎就忍不住别过头去。

“只为什么，你倒是说说，贫道很有兴趣听听你的意思。”

江天生一咬牙，迎着江玄那几乎要变成实质把他切开成几十块的锐利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认为，天机玄夜并不只是为了人类而存在，而是这片大地上每一个有生命的生物，天机玄夜并不是单纯的守护人类，更不是让人类成为大地正统统治者的帮手。”

“大胆！”

江玄一声大喝，声若洪钟，震得整个客厅都在微微颤动，然而很奇妙的，江玄那么惊人的声波滚滚四散，在快要冲出客厅的那一刹那便都消散于无形，原来江玄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布下了消音法阵。

当然，他们俩父子讨论天机玄夜的问题自然是不希望有其他人听到的。若是让天机玄夜中人知道就连他们的宗主继承人都质疑天机玄夜的宗旨，那本来就埋没了五十多年的天机玄夜更不用说什么复出了。

江天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依然倔强地看着江玄，眼神没有丝毫的迷惑。自从破解浑天仪之后，江天生的心一直与天地万物相连接，作为沟通天地的桥梁，江天生感应到世界生物的勃勃生机，还有对人类的恐惧。对，一直以来，人类都在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所以大地上的生物对人类都有恐惧感的存在。

为此江天生感到无尽的烦恼，作为一个人类，他自然不可能反过来认为人类没有资格存在，然而作为天机传人，窥视天意、聆听大地的他又承受着其他生物的述说，让他不胜其烦。再加上江玄对林明宇的态度，再延伸出去人类对兽神的态度，终于让他爆发出来，朝着高高在上的江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难道认为自己没有错吗？”江玄厉声喝问道。

“错？我错在哪里，天机玄夜为了守护大地而存在，兽神的存在就破坏了大地吗？还是说，兽神的存在破坏了人类的社会？为什么父亲大人你要这么敌视二弟他们，难道就因为他们非我族类吗？”

江玄冷冷一笑，一甩道袍，啪的一声击碎了江天生旁边的一块瓷砖，寒声道：“嘿嘿，好家伙，长大了，翅膀硬了，你也学会和贫道耍心机了！”

江天生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稍微双眼向旁移了一点。他不知道江玄看出，或者说推算出什么，但是三脉合一的天机传承六十年方一次，就连江玄当年因为三脉残缺，也没有做到三脉合一，所以对于江玄的推算能力不无影响。

反而江天生在破解浑天仪的那一刹那，因为他和将来的一件事情有密切的关联。因而他倒是超越了江玄的能力，在那么一刹那，在那种机会下，他窥视到天意的一点，这才知道了林明宇存在的重要­性­。可是，难道江玄也通过自己的运算能力推算出林明宇的未来吗？

那么，江玄会不会为了避免将来那事情的发生而先下手为强，把林明宇­干­掉？

想到这里，江天生不禁浑身冷汗淋淋，气势也就减弱了几分。

“父亲大人，恕天生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为了兄弟，江天生不得不顽抗下去，来一个坚决不承认。

他相信以他通灵天地那一刹那的机缘也只不过稍微窥视到一点天机。江玄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断无可能推算出林明宇在未来的作用，最多，江玄也就算到兽神会严重影响人类的未来而已。

“天生，别告诉贫道你不知道林明宇的身上有什么，他的命格又是什么，就算贫道无法准确推算出他的未来，但是配合贫道对大地、对兽神，还有对你的各种推算，贫道不难推算出他的位置和你的目的。天生，不要小看贫道的推算能力。”

江天生浑身一震，顿时想起他遗漏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江玄说得不错，就算他无法推算林明宇，可是对于未来，对于江天生自己，江玄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从江玄一力要江天生承担天机玄夜这一点上来看，也许当初江玄破解浑天仪的时候看到的那一丝天机就是属于江天生的未来，那么，江玄知道林明宇的未来也就大有可能。

怎么说江玄都是当代天机玄夜宗主，要大概地算出林明宇在将来的影响也不是不可能。

“父亲大人，我，我……”

“算了，贫道不怪你。”江玄一摆手，接着拉了江天生起来，拍了拍江天生肩膀，沉声说道：“天生，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看法，贫道很高兴。不过你想过没有，你那个二弟是大凶人，命格至凶至恶，断六亲，灭情绝­性­，就算稍微碰上都要倒霉一个月，难道你看不出吗？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本来富贵无忧的命格已经开始有破杀地入主，糟糕，非常糟糕。若是那女孩继续跟在林明宇身旁，只怕…会有血光之灾。”

江天生苦笑一声，无奈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半年前就知道了，就因为我看出二弟的命格才决定回来继承天机玄夜，我要以天机无上道术来改变二弟的命格，还有他身边所有人的命运！”

“天生呀！”江玄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这样为林明宇付出，值得吗？你要知道，现在的林明宇还没有进化到极限，若是再过几年，他命格成熟之后，那时候的他到底有多么凶恶，是连贫道也无法预料的。贫道只是知道，那绝对是能把天下都给毁灭殆尽的恐怖。这已经忤逆了天机玄夜存在的宗旨，那么到那时候，若是你被迫与林明宇刀剑相向，你，能下手吗？你想过那些事情没有，怎么样，你现在还是不后悔吗？你现在选择退出的话还来得及，贫道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不用了，父亲大人，天生绝不后悔！”江天生昂然说道，浑身上下在刹那充斥着连江玄也感到震惊的自信气势：“一世人两兄弟，为兄弟刀山火海，我江天生绝不皱一下眉头，将来不管怎么样，二弟一定不会成为破坏大地的存在，因为我会看住他的。我相信自己，更相信二弟！”

“兄弟，相信吗？”

江玄咀嚼着这两个个久远得似乎已经在他脑海中忘记的词语，多少年前，他也曾有这两样东西。但自从天星夺权，天机隐没，他就不再拥有了。果然是轻人呀，没有经历过世间风云，不知道人世间有迫不得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些东西。

想归想，江玄却也从江天生那肯定的声音中知道其实江天生和他年轻时一样，都是那么的固执，也就放弃现在去劝解，反正人总要吃亏才会长大，江玄也相信只要他还在一天，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来得及补救的。

“也好，天生，那么你该告诉贫道，你带林明宇他们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了。”

“是，父亲大人。”江天生点了点头，逐步把林明宇和荆月的问题说了出来，不过兽神的形成、方正和荒狱的存在他都没有提起。

江天生说完之后，江玄久久没有说话，江天生也就陪着江玄一块儿继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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