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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

,仍旧是把女人和小麦夹在中间。肚子里有食,走得格外轻快,没半个小时,小麦就看见了前面那两棵巨大的门榕。两棵榕树都生出无数的气生根,有些气生根扎入地下又长出小树来,绵延百余米,全是这些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树根,竟然像围墙一样挡住了去路,只在两棵主­干­之间,有一个仅容一人的空隙,果然像是门一样。不过这"门口"生满了齐膝深的野草,显然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小麦心里砰砰乱跳,他假装扭了一下,扶着一根树根站住,眼睛左右看了看,却找不到可以逃跑的机会。他一停下,背后的横­肉­就用枪口捅了他一下,恶声恶气地说:"­干­什么?快走!”

"扭了脚,活动一下。"小麦假装活动脚踝,四下打量。林深树密,如果是黑夜,逃出去还是有可能的,可是现在是白天,林子里很难走,如果他要跑,能稍微逃远一点,这些树就可以掩护他,可是--小麦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别说逃远一点,只要他现在往旁边走出三步,军师就会开枪打死他。

"快走!"横­肉­又捅他一下。

"马上,我系一下鞋带。"小麦弯下腰系紧鞋带,还是得试试,虽然女人说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但门就在这里,如果他刚进去就找到机会逃,那再退出来应该还是可以的?小麦心里想着,手上系紧鞋带。这时候,他忽然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横­肉­鞋子上糊了一层半透明的东西,因为夜班里大家的鞋都沾满了泥所以看不出来,但现在他离得这么近就看了出来,那是一层细小的,半透明的,身体扁平的虫子,而这种虫子,他从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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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有进无出]

门榕之间的缺口仅容一人。

军师让哑巴打头先进,后面是矮子,女人排第三个,后面是横­肉­,再后面是小麦,他自己和老大跟在小麦后面,竹竿断后。

女人进入门榕之前又看了小麦一眼。小麦很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军师几乎是紧贴着他在走路,枪口一直从背包下面伸过来紧顶在他肋下,这种情况,除非他的肋骨是铁打的,否则没等逃出两步就会被打个对穿。小麦极力回想从警匪片里看来的擒拿术,最后发现还是老实点的好。

门榕密密麻麻的气根居然形成了一条通道,虽然不像入口那么狭窄,但气根间攀生的藤蔓缠得密不透风,非常明确地指出--只能走这条路,旁路不通。

军师一边走一边观察两边。这里似乎只有气根和藤蔓类植物,树上没有鸟,地面上也没有一般森林里常见的啮齿类动物,安静得出奇。只有藤蔓的叶片间时时会有细微的沙沙声,极轻,如果不特别注意,就听不见。虽然暂时没看到危险的野兽或毒蛇之类,军师心里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走了十几米,密密麻麻的气根仍没看到头,军师忍不住扬声问女人:"你带的这是什么路?”

女人头也不回地回答:"这里就是古道的入口。”

军师忍不住抬头看上面屋顶一般的茂密枝叶,那里只有一片浓绿,初升的阳光被一层层叶片过滤之后,变得有些­阴­森,昨夜积存的雨水不时会滚下来几滴,滴在脖子里一片冰凉:"这里--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深山老林,你想要什么动静?"女人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点回音似的,"进入古道不要喧哗,小心打扰到不该打扰的东西。”

横­肉­哼了一声,举举手里的枪:"老子有枪,怕个毬!”

女人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径自往前走。横­肉­从鼻子里又哼了一声,跟了上去,显然对女人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

军师的脚步不由得放慢。自然,山深林静,这是常识,可是所谓的静,并不是这种死一样的寂静,他看来看去,只在高处的树­干­树叶上看见一些蠕动的小东西,像是些甲虫,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会动的东西了。他又侧耳去听,甚至耸动鼻子用力去闻嗅,然而除了树林中雨后常有的泥土和腐叶的气味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麦也抬头看看上面,他自从服了灵芝露之后耳目之聪明远超常人,军师只看见树­干­高处有些小甲虫似的虫子,他却看见那是一种瓢虫类的虫子,翅膀是极亮的红­色­,满布黑点--不对,那不是黑点,而是一群蚂蚁,正爬在瓢虫的身上撕咬。也就是他仰头看这一会的工夫,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十几只瓢虫被一群蚂蚁分食殆尽,只留下一对对红­色­的鞘翅,被风一吹就飘散不见了。而蚂蚁重新恢复成一队,从树­干­上爬下来,继续向前。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麦觉得这些蚂蚁似乎比他在碑榕树根上看见的那些要大一点,当它们爬过树­干­上一个光斑的时候,黑­色­的甲壳反映着阳光,亮得耀眼。

军师在这里四下张望,前头的哑巴和矮子已经走出了通道,矮子大声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前头没有气根了,好大一片林子!”

军师厉声喝斥:"看好了人!"这时候他们也已经走到通道尽头,虽然还有几步路,却也能看得见前面忽然开阔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树木。这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树木参天,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树­干­上生满各种寄生植物,层层叠叠,起了似的。

军师看见丛林,心里倒松快了一点。他们这些人都在林子里钻过,只要手里有枪,并不害怕,倒是刚才那些形成通道的榕树气根让他觉得反常,心里反而发虚。

女人第三个出了通道,矮子赶紧用枪指着她,让她到一边站好。接着横­肉­和小麦也都从气根通道里挤了出来。这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哑巴突然变了脸­色­,拼命向后面的人打手势。

因为气根通道狭窄,军师和老大被挡在小麦背后,并没看见哑巴的手势。横­肉­倒是看见了,却没看懂,大声吆喝了一句:"哑巴,你又比划什么呢?”

横­肉­吆喝了这一声,却见哑巴猛地­操­起手里的枪,不由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闪,同时拔出自己的枪:"哑巴,你娘的想­干­什么?”

这时候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走出了气根通道,军师乍一看哑巴举枪,也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发现哑巴的枪口是举向上方,立刻扭头往上看。小麦觉得顶在背后的枪口突然一僵,随即军师倒吸一口凉气:"蟒蛇!”

小麦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就在他们刚刚走出来的气根通道上方,榕树的枝­干­之间,盘着一条棕­色­的,足足有水桶粗细的巨蟒!这东西跟榕树的树­干­完全是一个颜­色­,加上树荫下光线黯淡,刚才他们屡次抬头,竟然都没发现。这时候它大概是被矮子和横­肉­先后的叫喊声惊动,正从树杈之间垂下硕大的头颅来。

蟒蛇这东西,当真可称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看着它垂滑下来似乎很慢,实际上只是那么一下,大半个身体就滑下了树。因为现在只有竹竿还没走出通道,这脑袋一垂下来,就到了竹竿头上。竹竿本能地举起枪就是一梭子。他拿的是一杆大口径的钢珠枪,打出来的是大颗粒的钢珠,­射­击面积大,近距离的杀伤威力也很强,可是那些钢珠打在蟒身上,竟然没一颗能打进去的,只在蟒身上留下了些白点,反而把蟒激怒了,粗如水桶的身体再往下一滑,就到了竹竿眼前。竹竿一看不妙,一边频频扣动扳机,一边撒腿就跑。他当然跑不过蟒,幸好老大离他很近,提起枪就来了一梭子。老大拿的是支微冲,火力与钢珠枪不可同日而语,一梭子扫出去,蟒身上就见了血,当下扔下竹竿,冲着老大就来了。这一冲起来可是疾如闪电,还亏老大身手好,就地一个打滚,蟒从头顶过去了,没等它回旋再扑,军师抬手一枪打在蟒头上,这一枪打得准,子弹­射­中蟒的左眼,登时把眼珠打开了花。任何动物在眼珠这个部位都是极其脆弱的,纵然是皮如金铁的巨蟒也不例外,军师用的虽然是手枪,这一枪却是致命的。巨蟒一阵翻腾,庞大的身躯把周围的植物压倒了一片。军师­阴­着脸,竟然不逃反而又朝巨蟒走近了一步,瞄准巨蟒另一只眼又开了一枪,显然是要乘胜追击把这条蟒打个死透。扳机扣动,这一枪是近距离击发,子弹从巨蟒右眼钻入,又迸出一团血花,巨蟒整个身体都抽搐起来,疯狂地甩动尾部,作着垂死挣扎,把血都溅到了军师身上。军师冷笑着后退躲闪,不过他刚退出几步,忽然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随即被拖出几步,然后双腿竟然凭空离了地,头下脚上地往空中升去。

小麦抬头一看,军师脚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了一根藤条,碧绿­色­的,看起来很细,也就手指粗细,韧­性­却极好,把他一百多斤吊在空中丝毫也没有断裂的意思。这时候竹竿也突然大叫起来,大家回头看时,他也升到了空中,不过是头上脚下,腰间和右臂都被那种藤条缠住了。那些藤条正是从门榕上生出来的,因为他离门榕最近,正有更多的枝条向他伸过来。

军师虽然被拖了个头下脚上,却没慌张,猛地把身体弓上去,一手抓住藤条,一手拿手枪顶在藤条上就是一枪,噗地一声闷响,藤条突然大力甩动起来,把他甩了出去,而藤条被子弹打穿的部位却渗出一种红­色­的液体,像鲜血一般,被受伤的藤条甩得到处都是。

老大反应过来,提起微冲对着缠绕竹竿的藤条就是一梭子。但是这种藤条太细,他没打中缠着竹竿的藤条,却打中了门榕。只听枝叶一阵簌簌,突然又更多的藤条从四周垂了下来。

竹竿是被藤条缠住了右臂,钢珠枪用不上,就腾出左手来,拔出一把短刀去砍缠住自己腰间的藤条。但是这种藤条看着细,却极韧,手枪子弹倒能打穿,刀砍了几下,却只砍开了外皮,渗出鲜红的液体来,并没砍断。军师一边后退躲着伸过来的藤条,一边举起手枪瞄准,想打断缠住竹竿的藤条,不过他还没开枪,竹竿突然惨叫起来,拼命地挣扎,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所有的人都被他惊得停下了脚步,因为缠在他右臂上的藤条,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向他的皮­肉­里钻进去。被钻进去的地方渗出了鲜血,血腥味引得更多的藤条在半空中向他伸过去。老大举起微冲猛扫,但细细的藤条在风里晃动几下,子弹绝大部分走了空。这时候缠住竹竿腰间的藤条也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大约是他肚脐的位置立刻被血染红了。竹竿叫得声嘶力竭,却只是引来了更多的藤条。

老大端着枪就想冲过去,被军师一把拉住了:"我们救不了他,快点走!”

老大还在犹豫,远处忽然传来哗啦啦树叶摇动的声音,像风一样靠近,只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几人头顶的门榕茂密枝叶突然分开,又降下一个硕大的蟒头来。随着蟒头垂下来的,还有那些鬼一样的藤条。

竹竿还在凄厉地号叫,那两根钻进他身体里的藤条,居然已经由碧绿渐渐泛红。但是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他了,军师倒退一步,突然大喊:"快跑!"说着举手对着后来的蟒头开了一枪,转头就跑,还不忘揪上女人,用枪比着她,"带路!"横­肉­和矮子跟着他就跑,老大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跟着跑了。一条蟒或者不足为惧,但这些鬼藤却防不胜防。

七个人夺路狂奔,身后不断传来树枝树叶被撞击发出的哗哗声,军师等人就不断地一边跑一边回手扫­射­。这时候没人顾得上看守小麦,可是小麦这时候却不能逃了。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女人要让他在走过门榕之前就想办法逃出去,这条古道,确实比外面的荒山野岭要可怕得多。并且他也明白为什么不能回头了,那些鬼藤已经封住了退路,这时候他只有往前走。然而前面必然是有更大的危险,想要活下去,还得依靠女人。他得逃,但是要带着女人一起逃,否则他即使能逃得脱这些劫匪,也逃不出这条古道。

不知跑了多久,女人脚下一空,踩进一块洼地,身子一晃,倒了,把军师也带得滚在地上。紧跟在后面的横­肉­早跑得脚软,闪避不及,在军师身上一绊,跟矮子双双滚倒,加上后面的老大和小麦,六个人滚成一团,只有断后的哑巴体力实在是好,还能刹得住车,抱着枪回身防备,但半天也没见那蟒追来,侧耳细听,只有风声飕飕吹动,已经没有蟒身擦过树枝那种哗哗的声音,看来是终于摆脱了。

军师跑得够呛。别看他人­阴­,身体素质却是六个同伙里最差的,这时候已经喘得倒不过气来,即便女人不摔倒,他也要倒了。好容易喘过点气来,躺在地上就用枪顶着女人的额头:"你……把我们……带……带到……什么……地……方……”

女人也喘得厉害:"早说过……不要……喧哗……你们……不……听……”

老大恢复得快,反手就给了横­肉­一枪托子:"妈的,都是你小子乱叫唤!”

横­肉­也吓得够呛,不敢回嘴,小声说:"这,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女人喘匀了气,淡淡地说:"云南本来就多蛇虫,古道这里人迹罕至,有蟒蛇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你们刚才乱叫,根本不会惊动它。”

军师­阴­冷地说:"你少胡扯!蟒蛇是不算什么,可是那鬼藤条呢?那是什么东西?”

女人坐起身来,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泥水:"那是吸血藤,­干­旱的时候会­干­缩起来,雨后才伸展开,因为长得太快,需要大量营养,所以捉到任何活物都会吸它的血。你们运气不好,昨天晚上正好下了雨。”

军师喃喃咒骂。他一向多疑,之前会相信女人只是因为他觉得女人不会想把自己的命也送在这古道上,必然还要回去见自己的丈夫,现在只是进入古道的入口就出现了鬼藤这样的东西,他心里已经有些狐疑了,然而这茫茫森林,既然不能原路退回,前面的路就只能依靠女人,否则没有一个人认识路。他们这次是越狱逃出来的,凡穿越原始森林的装备一概没有,如果没有向导,只有死在群山深处的份。所以他骂归骂,最终还是悻悻把枪放了下来:"这里还会有鬼藤吗?”

女人摇头:"吸血藤只生长在榕树上。”

老大不放心地看看四周,果然周围并没有榕树,藤蔓虽然很多,但并没有吸血藤。然而刚才这种鬼藤吸血的恐怖场面实在把人吓得不轻,虽然个个都觉得腿软,可是没人愿意停在这里,都勉强站了起来。军师推了女人一把:"继续走。"又叮嘱其他人,"都把刀掏出来,不要随便开枪,别再惊动了什么东西。”

下面的路已经开阔了,而且经过刚才那么一场,军师觉得不能再排成一线,于是把女人和小麦推在前面,其余五个人在后面扇形排开,他和老大稍稍落后,就这样往前走。

小麦也是喘得厉害。他还背着个包,比拿枪的还累。好在他是跑长跑的出身,这么个狂奔法,也还是支持下来了。他跟女人并肩走着,压低声音说:"这林子里有很多巨蟒?"热带丛林,巨蟒不算什么,但这么大个头的也不多见,如果这林子的蟒全是这个头……小麦觉得自己如果逃脱了这些劫匪,首先就要死在蟒口里。虽然他时日可能已经无多,但现在就死……毕竟他还是不愿意的。

女人眼睛看着前方,轻声地说:"那是守门神龙。"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是一对。”

小麦被她语气里的伤感说得也有点难受,然而转念一想,头皮突然有点发炸--那是一对蟒?那么有一条死了,另一条会善罢甘休吗?会不会刚才他们并没有甩掉它,而是它觉得硬碰硬会吃亏,所以潜伏起来等待偷袭的机会?

小麦越想心里越发冷,忍不住回头四处地看。身边全都是参天大树,树上生树,枝上缠藤,连阳光都难透进来,他眼力再好,也不可能从这一层层的枝叶里找出那条跟树­干­一个颜­色­的蟒蛇来。不过他这么四处张望了一会,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在这些树上,有不少虫子,正都在匆匆在爬行,爬行的方向,跟他们前进的方向完恰好一致。这些虫子有一部分是甲虫,还有些毛虫,甲虫外壳光亮,毛虫颜­色­鲜艳,在树枝上都比较显眼,所以小麦注意到了。并且他还注意到一件事:这些虫子他基本上都不认识,形状千奇百怪,颜­色­各自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个头都很大,比他在外面看见过的虫子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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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虫子,还是虫子]

有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再没遇上什么事,一直不停地行进。

但是在森林里跋涉相当的消耗体力。空气中水分太多,呼吸都有些吃力,加上时近中午,气温上升,又潮又热,浑身都发粘,恨不得脱下衣服来晾晾皮­肉­。

横­肉­块头最大,也就热得最厉害,一边走一边咒骂这潮湿的空气。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他实在受不了,­干­脆把上衣脱下来,两条袖子往腰间一捆,抬手抹了把汗:"哎,这还凉快点!刚才真把我热得发晕,别是中暑了?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恶心……”

他话还没有说完,走在他背后的矮子突然咦了一声,横­肉­紧张地回头,看见矮子拿手指着他,满脸疑惑:"你身上怎么全是紫斑?刚才撞的?”

小麦和女人走在最前面,听见矮子的叫唤,小麦回头看了看,也吓了一跳。横­肉­露出背心外的手臂和胸口上全是一点点的紫­色­斑痕,颗颗有绿豆大小,像是些皮下出血点,分布得很均匀。再仔细看,其实横­肉­脖子和脸上也有一些,只是不多,而且他晒得黑,又糊得头上脸上全是泥水,不注意看不出来。现在他脱了上衣,身上的肤­色­稍浅,就明显了。

军师过来看了一眼,皱皱眉:"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有的?”

横­肉­满脸不解:"不知道啊……"他活动一下,自觉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头有些晕,"没什么事啊,就是有点头晕,太热了。"他一边说,一边又扒下了背心,果然身上从胸到腹连着后背全是这种紫斑,腰上也有。他又把裤脚挽起来看看,两条腿上也满满的都是紫斑。小麦注意到,他鞋上已经­干­净了,原来那些透明扁平的小虫子,现在都不见了。

"头晕?"军师最怕的是女人在他们的食水里下了什么毒,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胳臂,并没有这些紫斑,别人身上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拿手按了按一块紫斑,"疼?”

"有点--"横­肉­的话还没落音,所有的人都看见,被军师按到的那块紫斑,竟然向旁边移动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指。

所有人的脸­色­都唰地变了。横­肉­半张着嘴:"这,这,这--"他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自己举起手,哆嗦着在胳臂上拍了一下。这一下拍下去,被拍到的一片紫斑突然都动起来,横­肉­嗷地叫了一声,举着胳臂惊恐地瞪着眼:"这,这是些什么东西?”

没人能回答他。军师拔出枪来指着女人:"你,你过来,这是什么?”

女人远远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大概是中恙了。”

"什么?"军师没听明白。不过已经不用再问了,横­肉­拍下的那一巴掌似乎惊动了那些紫斑,从他拍的位置开始,紫斑像被石头冲出的涟漪一样,从中间向四周,都开始动起来。横­肉­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惨叫,伸手朝自己胳膊上用力抓去。他的指甲剪得很短,本来并不容易抓破皮肤,可是他的皮肤好像已经变得像纸一张薄,这一下抓下去,竟然掀起了一大块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肉­。于是所有的人都看见,在他的皮下、­肉­上,爬动着一只只绿豆大小的虫子,全身血红,甚至比他的­肉­都红,而他抓开的地方,居然没有多少血渗出来。

横­肉­撕心裂肺地叫起来,一边扯断了腰带,满身乱抓。凡被他抓到的地方,皮肤一大块一大块地被揭下来,里面全爬满了那种虫子。他在撕抓中按死了几只,饱满的虫体内便溅出鲜血来,仿佛他全身的血都已经被那些虫子吸了去。那些虫子被惊动,竟然开始往他的­肉­里钻进去,而皮肤还完整的脖子和脸上,就见紫斑迅速上移,一直往头顶钻去。

军师嘴­唇­煞白,把枪口移向下,面无表情地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横­肉­胸口开了个洞,却没血流出来。横­肉­抽搐了几下,不动了。所有的人一时都惊得甚至想不起要走开,就围成一圈默默地看着他。过了几分钟,横­肉­的太阳|­茓­跳了跳,破开一个口子,流出一点白­色­的东西来,然后,一只鲜红的虫子爬出来,钻进草丛里,然后又是一只,然后再是一只,一只又一只,排成一队,源源不断地爬出来,再钻进草丛。

矮子突然大叫一声,像疯子似的乱跳起来,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检查,甚至连裤子都扒下来,还要往下扯­内­裤。军师青着脸上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才算把他打醒过来,半­祼­着站在那儿发怔。

军师自己心里也害怕,但他还算冷静,先弯下腰去撩起自己裤脚看看,确定腿上没有异样,便扯过旁边的草叶把裤脚扎紧,然后外衣掖进裤子里用腰带扎紧,最后扎住袖口。他一边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一边冷冷地问女人:"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女人一直站得远远地看着,这时候也冷冷地回答:"恙,就是一种虫子。细说了,你们也不懂。”

军师扎好了自己的衣服,横­肉­身上的虫子也不再爬出来,看样子是已经都走了。他走近一点,伸长手臂用匕首挑开横­肉­腿上缠的布条,露出已经浮肿的伤口。只见伤口附近的皮­肉­都肿胀了起来,可是皮肤像鱼网一样,全是细小的孔洞。军师看了看,回身指着小麦:"把你腿上的伤给我看看!”

小麦比他还早一些想明白这些虫子的由来,想到自己腿上的伤口,再想到曾经有些发痒,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不用军师说,他已经在解开绷带了。然而他的伤口却没有任何异样,皮肤是正常的颜­色­,更没有那些细小的孔洞,甚至还有痊愈的趋势。军师­阴­沉着脸看了一会,突然把枪口指向女人:"你在他们两个的伤口上敷的什么草?”

女人事不关己地站着,好像没看见那枪口:"止血草,这里的人都会用。”

军师逼近一步:"那为什么他没事?”

女人淡淡看了横­肉­的尸体一眼:"他身上体味重,体温高,恙没有眼睛,全靠气味和温度来猎食。”

小麦知道她在说谎。女人给他嚼草药的时候,他看见了那种草的模样,跟她给横­肉­敷的草确实长得很像,但根是不同的。给他敷的草根是白­色­,给横­肉­敷的草根则是绿­色­的。当然,因为草根上带着泥土,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那点微小的差别,即使­精­细多疑如军师,也没能明察秋毫。

军师并不完全相信女人的说辞,虽然小麦与横­肉­相比,确实有体味和体温的差别。然而他此时也不能再说什么,打死女人,很明显的,他们都不可能走出去。虽然走过门榕之后只是几个小时就死了两人,然而没死到自己头上,总是觉得还有希望。军师斟酌再三,也只能晃了晃枪口,冷冷地威胁:"你当心点!要是还想回去见你丈夫,就老实带路!否则,我先崩了你!”

女人把目光从横­肉­的尸体上移开,淡淡地说:"我会见到我丈夫的,走。”

小麦后背一阵发凉。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女人把他们带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女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小麦过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对不起。”

小麦的脑子嗡地一声。虽然他知道自己短命,虽然他知道过了门榕一定危险重重,然而他也还抱着点希望,人总是不想死的,哪怕只能多活一时半刻。然而现在女人这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把他推进了深渊,又好像三伏天一桶冰水浇在头上,简直要把他打倒了。

军师叫其他人也把裤脚袖口扎好,转眼看见小麦呆呆站着,毫不客气地用枪口捅了他一下:"快走!发什么呆!再发呆老子崩了你!”

小麦机械地迈开脚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踉踉跄跄地走着,直到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草丛里。他撞到一棵芭蕉模样的植物,那植物被撞得一晃,哗地一声,从叶片里接二三地倾泻下水来,冰凉地浇在他头上。虽然林子里闷热蒸人,这些存在植物叶片里的水却是冰凉的,兜头兜脑地浇下来,小麦突然清醒了。他坐起来,看看自己的手,被不知什么东西擦到,泛出红丝来,好在没有破皮。小麦用手按了按,微微有些刺痛。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头脑极其清醒:虽然命不久矣,可是他也不想死在这里,女人进门榕之间还说过,如果他运气好……那就是说,这里并不是绝对的走不出去!可能希望很小,但,他要努力!他这短短的二十来年的生命里,一直都是在努力的,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他一直在努力,虽然屡受打击,但是,他从未放弃过,现在也一样。如果他注定有失败的一生,那至少,他希望在奋斗中结束。

军师等人被他的突然跌倒吓了一跳,都远远地站着看,只有女人过来把小麦拉起来。她掸掸他衣服上的泥土,低声地说:"小心,这里尽量不要有伤口,如果受伤了,就拔那种草,你认识的。”

小麦点了点头。坐在地上也把裤脚和袖口扎紧了,然后紧紧背包,站起来:"走。”

邵靖在午后一点半左右看见了那两棵高大的门榕,还有树根形成的入口。一场雨后,树根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在阳光下绿得喜人。爬在邵靖手背上的小甲虫蠕动了一下,头上两根短得几乎看不见的触须摆动几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根据这大半天来的经验,邵靖已经知道这不知名的蛊虫要表达的意思是--它的同类就在这树根墙后面。

虽然心急如焚,但邵靖还是没有贸然进去。自从看见了男人吐出来的蛊虫,他就料想到这片森林里必然有着些不能以常理揣度的东西。能用蛊虫续命,这女人必然是个用蛊的高手,但是她没有在车上直接用蛊对付那几个劫匪,想必是因为她所有的蛊虫都拿来给丈夫续命用了。现在她敢孤身带着六个持枪的劫匪,那么这片林子里一定有枪对付不了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会杀人于无形。更何况这是一片热带丛林,本身就生长着无数怪异危险的植物和动物。比如说现在这些藤蔓,它们没有叶子。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藤蔓都有叶片。有些寄生藤,完全靠从寄主身体里吸收养分,不需要自己进行光合作用,自然也就不需要叶片;还有些植物虽然没有叶片,但本身就是绿­色­的,同样能很好地生存,但是这么一大片没有叶子的藤蔓,其中没有任何其它种类的植物,这至少说明,这种藤蔓有排它­性­,而具有排它­性­的植物,要么本身会分泌某种刺激­性­的物质抑制其它植物生长,要么--它是绞杀植物。

邵靖有一点野外生存的经验。他十八岁去参加过为期一年的天师训练营,那里有对年轻天师们的体力、格斗及野外生存的训练,当然不会像军队里那么严格,但也是专门请了退伍军人来指导训练的。没别的,天师其实也是个危险职业,纵然你再会画符施咒,如果你连妖物鬼物的第一下攻击都躲不过的话,恐怕也没什么机会给你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了。自然,天师们不会把这种训练当成主修科目,但邵靖这个死别扭的小孩,当时正好跟别人相反,他花了大量­精­力在这上头,对于画符、风水、布阵这些主修科目,反而是心不在焉,最后他的主科全部低空飞过,成为那一届最让人恨得牙痒的学员。

邵靖还记得,那位退伍特种兵教员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就是:当你在野外看见不熟悉的植物时,第一要务是观察,如果是大片丛生,就要退后,然后观察。由于训练条件的限制,不可能真的让这些年轻天师们空投到各种丛林里去实地训练,所以对于不能去的地方,教官只能总结出一些经验教给他们,以防万一有那么一天,他们能用得上。

这一片藤蔓分布得很广,视野之中,所有的榕树气根上都爬满了,最粗的也不过拇指粗细,松松的缠挂在气根上,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是邵靖仔细地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一件事--所有这些藤蔓,它们的梢头都是微微向上翘起的,就像一条条蛇,正窥伺着猎物,时刻准备着发起攻击。

邵靖觉得后背上微微出了一层冷汗。攀援类植物在梢头上的生长素含量是很高的,所以才能不断地向上攀援,然而这么一大片藤蔓无一例外地都保持着这个梢头向上的姿态,就不能不让人心里发毛。

手上的蛊虫忽然不安地爬动起来,几次扇动翅膀,像是要飞的样子。这种情况在今天上午八点左右有过一次,根据邵靖少得可怜的一点蛊的知识,那是蛊虫发现危险时的反应,然而当时邵靖只是走在丛林里,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所以他判断有危险的是蛊虫的主人,就是那个女人,而小麦和女人既然在一起,那么肯定也遇到了危险,所以他当时急得半死,幸好蛊虫很快安静了下来,他才略略放心。然而这次蛊虫的­骚­动比之上一次更厉害,到底是小麦又遇上了什么事?

邵靖试探着朝气根墙走了几步,随着他的靠近,离他最近的藤蔓的梢头都微微颤动起来,略略抬高了一些。邵靖皱眉,再走几步,已经有藤蔓试着向他伸过来。邵靖捡了根树枝戳了戳那根藤蔓,只是刚刚触碰到,藤蔓就立刻卷起来,缠住了树枝,硬生生从邵靖手里把树枝拖了出去,不过它很快发现那是个无生命的东西,便又放开了,再次对着邵靖伸过来。邵靖站着没动,只是右手伸下去,摸出了随身的匕首,冷静地等着藤蔓攀上他的左臂。这有些冒险,但他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搞清楚这些藤蔓的危险何在,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过这道气根墙,手上的蛊虫还在乱转,几次甚至从他手上飞起来,转一小圈又落了下来,这种躁动让邵靖心里更急。

藤蔓缠上了邵靖的左臂,迅速地缠了两圈,然后梢头轻轻地移动,邵靖觉得,它好像是在寻找什么。这次他近距离地看清了这根藤蔓,这东西只有小指粗细,通体碧绿,然而外皮并不像植物,反而有点牛皮似的坚韧感,梢头上似乎有些细微的突起,在邵靖的手腕上挨挨擦擦,渐渐移向他上臂内侧。

邵靖突然用刀尖挑住藤蔓梢头,猛力向外,同时把手抽了出来。这东西绝对不是藤蔓!刚才那一瞬间,他看见这"藤蔓"梢头上细微的突起突然伸长了些,就要对着他手臂内侧的血管刺进去。而在他挑开梢头的时候,他看见那些细微的突起,很像是某种虫子的口器。这东西不是藤蔓,是一种他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吸血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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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蜘蛛]

邵靖不知道的是,当他手上的蛊虫在躁动不安的时候,也是小麦遇险的时候。

在这之前,虽然先遭遇了守门神龙和吸血藤,然后又发现了恙虫,小麦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尤其是恙虫,根本就是对着横­肉­一个人去的。不过现在,他确实遇到了危险。

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坐在一棵树下休息了十几分钟。军师和老大在低声商量什么,小麦和女人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小麦则正在观察身边的一棵树。这树上有一群蚂蚁,正在跟一群蜘蛛撕咬。蚂蚁的个头有扁豆粒那么大,外壳闪着微红的幽光,这么大的个头,已经足够小麦看见它们头上开合的大颚。而蜘蛛有杏子大小,八只长脚间不停地有白丝喷出来,喷到蚂蚁身上就将它牢牢缠住,然后用口器咬下去……就在军师和老大说话的时间里,七八只蜘蛛已经把几十只蚂蚁全部­干­掉,它们迅速地吸吮着,蚂蚁很快就变成了­干­瘪的空壳,被蛛丝粘挂在树皮上,摇摇晃晃。不过这不算什么,令小麦心惊的是蜘蛛吃尽了蚂蚁,又互相吞噬起来。最后是个头最大的那只蜘蛛取得了胜利,它吃掉了七只同伴就蜷缩在树­干­上不动了,然后,它黑­色­的背壳颜­色­渐渐变浅,变成了灰­色­。小麦正在奇怪,灰­色­的背壳上就裂开一道口子,有东西努力地向外挤。最后一只颜­色­微红的蜘蛛挤了出来,周身湿漉漉的。在它晾­干­水份的过程中,身体明显地膨大,一直变到拳头大小,定型的外壳上生出了一层微红的毛,慢慢地爬走了。

小麦耳朵里已经听不见老大和军师在说什么,他被吓住了。一只蜘蛛,杏子大小的一只蜘蛛,在吞噬了同伴之后,短短的十几分钟,就褪皮变成桃子大小。如果它再吞噬几只同类,再褪一层皮……如果它再褪几次皮甚至十几次皮,它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条古道上又有多少虫子正在吞噬同类,正在褪皮,正在变大?当这些变大的虫子相互遇上时,它们再互相吞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冲动地抓住女人的手,想要问什么:"这些虫子--”

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女人已经明白了,慢慢地说:"这条路上,弱者死,强者生,"她沉默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这条路,用你们汉人的话,叫做'独'。意思就是,一群进去……”

她没有能说完,因为军师和老大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站起来催众人上路了。小麦没有机会再跟女人说话--军师看见他们说话,特意把他和女人隔开了--也就不知道她最后一句想说什么,也没弄明白她说的"毒"是哪个字,又是什么意思。他猜测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植物动物都有毒,然而和那句"一群进去"似乎又搭不上边。他心里有很多疑问,尤其是那只蜘蛛,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至少知道了自己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个时候,他们丢了哑巴。

当时女人和小麦还是走在最前面,矮子已经被恙虫吓破了胆,一定要走在中间,手里还拿一根长树枝,不停地抽打前面的草丛,希图把可能有的虫子赶开。在湿热的密林里扎紧袖口和裤脚,走起来更吃力。人人热得要死,偏偏又出不来汗。加上连番惊吓耗费了大量体力,大约走了一个来小时,大家都气喘吁吁,呼吸声粗重得在自己耳朵里嗡嗡响,就连军师也失去了警惕­性­,所以那声含糊的喊叫只有小麦听见了。小麦也累得不行,他体力虽然不错,但背了个包负担不轻,而且再说不错,也是城市里的人,到这种荒郊野岭里来跋涉,实在没有那个本事,所以他虽然听见了一声喊叫,但足足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人的声音,一回头,哑巴已经不见了。

军师手里紧握着枪,可是不知道该朝哪里开枪。大天白日的,正是午后,虽然头上有树荫,阳光仍旧能照下来,可是哑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们喊了半天,又往回走了一段距离,每棵树后面都找了,仍旧没有。

老大焦躁地拿着枪漫无目标地乱比。哑巴是一直跟着他的,可算是他的死忠,现在就这么凭空消失,他怎么能不急?

军师的­精­神也快要崩溃了,嘶哑着声音说:"我们得赶紧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等天黑之后这林子里不定还有什么出来。”

老大发怒了:"不行!不能把铁子丢了!”

这是小麦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这些人的真名。老大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地走:"得找着他,否则谁也别想走!”

军师脸­色­­阴­沉:"再停一会,大家都得死!”

老大像是有点失去理智了:"我说得找着他!”

军师冷冷地说:"你要找自己找,我们要走了。”

老大突然举起枪对着他:"找不着铁子,谁也不准走!”

军师冷笑起来:"你想死在这,别人可不想呢--”

矮子惊慌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会不停地说:"别,别--"他转来转去,想Сhā到老大和军师中间去劝,又怕他们枪走火,先把他给打死了。正在他打转的时候,他身后不远的树­干­上,突然垂下一匹布来。

那真是很诡异的场景,这样的原始丛林里,突然有一匹布从树­干­上垂了下来,雪白的布,反­射­着阳光润泽均净。其实不能叫布,比较像是上好的丝绸,就那么流水一样垂下来,在矮子的背后,似乎还在微风里飘动。

小麦惊讶地指着那匹"布"叫了出来:"看!”

矮子回过头去,也惊讶地"啊"了一声。不过他也就是出了这么一声,那匹布突然对着他卷了过来,因为矮子本能地闪了一下,布面好像只是在他身上沾了沾,随即就收回去了。可是就这么一下,矮子的身体就被布粘住跟着飞了出去,他惊慌地叫着,本能地用手去推,然而手伸出去,也粘在布上,他越挣扎,粘的面积就越大。这时候小麦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白布,而是一些丝,一些--蜘蛛丝。

现在小麦知道那些蜘蛛会变到多大了,在那棵树上面,矮子头顶,一根足有手指粗细的蛛丝挂着一只货车车**小的蜘蛛,垂降下来。它腹部微微一抬,又喷出一股白丝,迅速地把矮子整个粘住了。蜘蛛有条不紊地降到矮子身上,最前面的两只脚迅速地把蛛丝往矮子身上缠,只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就把矮子缠成了一个白­色­的丝包。那十几秒钟,小麦居然不是害怕,而是想到他在百度上看来的一段话:山蜘蛛大如车轮,垂丝如匹布……

军师和老大实在太过惊讶,以至于直到蜘蛛拖着矮子要再升上树去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举枪就打。微冲一梭子弹扫过去,打断了蜘蛛的两条腿,然而手枪子弹打在它的外壳上,却只打进去一半。

不过这样也足够激怒这只蜘蛛了。它猛地抬起腹部--老大往旁边一滚,喷出来的丝­射­在树­干­上,牢牢地粘住。蜘蛛顺着这丝就滑了下来,张开大号老虎钳一样的双颚,对着老大就咬。

军师举枪再打。这次他瞄准的是蜘蛛那拳头大的复眼,然而他的枪打歪了,一根蛛丝不知从哪里飞来,粘在他手腕上,将他拖得倒退了一步。四周的树上降下来三四只车**小的蜘蛛,血红的复眼盯住了地面上的四个人。

女人突然拉了小麦一把:"跑!”

小麦本能地拔腿,一转身的工夫,他就觉得背后飕地一声,接着啪地一声,他就跑不动了,背包上被蛛丝粘住了。天幸这只是个背包,小麦把背包一甩,甚至不敢回头看背包被哪只蜘蛛拖了去,跟着女人就跑。

这里树很多。跑起来自然很吃力,但是也有好处。因为这些蜘蛛虽然早已经不符合生物常识,但它们­射­出来的丝线总还是符合物理规律的,不会拐弯。小麦和女人在树中间绕来绕去,几次有白­色­的丝线从他们身边险险擦过,喷­射­在几厘米之外的树­干­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偶然有单根的蛛丝飘到他们身上,竟然就像尼龙线一样结实,需要费大力气才扯得断。

女人大口喘着气,断续地说:"快--找有花的地方--这些蜘蛛,怕,怕蜂子--”

小麦根本不知道这密林里哪里才有花,何况,这里的蜂子是普通的蜂子么?不会蛰人么?

女人喘息着说:"阳光好的,地方--花,要,阳光--”

他们向着明亮的地方奔跑,身后的啪啪声不断,似乎那些蜘蛛也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竟然知道堵截,逼着他们转向。三束蛛丝猛地同时从小麦面前­射­过去,在两棵树之间形成三道拦截线,小麦低头抬腿,想从蛛丝中间钻过去,然而这样一耽搁,又一束蛛丝­射­过来啪地缠在他肩上,立刻就把他拖倒了。小麦伸手抓住旁边的一根藤蔓,然而那股大力拖着他向后,手从粗糙的藤蔓上滑过去,磨得生疼,却抓不住。

女人大声地喊:"火!有没有火!”

小麦伸手去裤袋里摸,谢天谢地,他还真摸到了那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他在昆明街头买的。他是不抽烟的,但是看见这个仿ZIPPO的山寨版,他不由地就掏钱买了下来。这玩艺看起来有点像邵靖在海市里换出去的那个,只是做工明显地粗糙很多。幸好外表虽然山寨,里头装的汽油并没山寨,小麦一打,就窜起一团小火苗,往肩上的蛛丝一燎,蛛丝立刻断了,断口处卷曲起来,散发出一种烧灼的气味。

小麦脱下外衣,用打火机点着了,挥舞着奔跑。女人这时候已经被七八束蛛丝困在两棵树之间,一只蜘蛛已经降到她头顶同,做出要再喷­射­蛛丝的样子。小麦冲过去,顺手抄起一根树枝狠狠捅上去。这一捅好像给蜘蛛挠痒,那东西只是本能地往旁边移动了一下而已。不过这也足够小麦烧掉蛛丝,把女人拽出来了。一件薄薄的上衣不经烧,小麦把最后一点火朝着那蜘蛛扔过去,然后拖着女人狂奔。

七八分钟之后,小麦已经觉得两腿像被蛛丝粘住了一样,拖也拖不动,胸口像要爆开来,嗓子火烧火燎,可是那啪啪的蛛丝仍然不断地飞来,像永远都不会枯竭的。现在小麦真的觉得绝望了。有些事可以奋斗,可是有些事,奋斗也是没用的,双方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比如说他和蜘蛛。

女人突然用力拉了小麦一把,两个人腿一软,同时跌倒在草丛里。女人紧紧按住小麦的头,喘着气说:"低头!别大喘气!”

小麦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突然要把他拉倒,不过他还是低下了头,几秒钟之后,他就听见远处有嗡嗡的声音,像是蜜蜂飞动,却比普通蜜蜂拍翅的声音不知大了多少倍。他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眼睛差点脱眶--在他前方,飞来了一群,一群跟小鸟般大的蜜蜂,身上黄黑相间的条纹极其清晰,身后拖着的一根毒刺,足有小指长,十几只就形成了一片,对着蜘蛛冲了过来……

邵靖退到离门榕五十米以外的地方,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刚才,他刺破了手指滴下几滴血在地上,那些貌似藤蔓的虫子立刻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离得最近的几条抢先扑到那几滴血水上,鲜血刹时就被吸­干­了。而邵靖捡起来扔过去的石头,却丝毫没有引起它们的注意。

邵靖把流出来的血盛进两个硬质塑料袋里。他不知道这里面的藤蔓虫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一塑料袋的血能吸引他们多久,但是他知道他得赶紧进去,而要进去,现在他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他挤着伤口,让鲜血装满了两个小塑料袋,紧紧扎起口来,然后撕下衬衣的布条把伤口缠好,再糊上一层烂泥,最后把捡来的榕树叶子捣烂,没头没脑地糊在脸上身上,希望能欺骗一下这些虫子。

塑料袋分别抛出去,砸在左右两边的树根上,袋子很结实,并没有破,只从袋口处渗出一点血来。然而就是这一点血腥味,已经吸引得所有的藤蔓虫都躁动起来,拼命地伸长身子去够那只塑料袋,然后就互相推挤着往里钻。气根通道被让了出来,邵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差不多所有的虫子都被吸引了过去,偶然有几条虫子落在他身上,也被他涂抹的榕树叶汁欺骗了,在它们没有立刻缠上来的时候,已经被邵靖用匕首挑了开去。

在气根通道的尽头,邵靖看见榕树上晃着一个东西,四周的藤蔓虫都缠在那东西上,虫体通红,跟外头那绿­色­的不太一样。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突然发现那悬挂的东西是具尸体,而那些变成红­色­的虫子,只是因为正在从尸体里吸血。

邵靖心里一阵发毛,但是脚下丝毫不停。当他要挤出通道的时候,有几条藤蔓虫终于发现了他,纷纷向他伸过来。其中一条直接就往他手臂上的伤口里钻,被邵靖老实不客气地一手揪住,一手挥起匕首割断了虫身。一种红­色­的液体从虫子的断口处流出来,其余的虫子立刻转移方向扑到同类身上,吸吮流出的液体,邵靖趁机从通道里挤了出来,然后,他就看见了地上的死蟒。

死蟒已经只剩下了一张皮和一副骨架,蟒身上还有没走掉的虫子,滚圆的身体慢慢蠕动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邵靖只看了一眼就往林子深处走了。他知道这里面危机重重,不过他既然已经进来了,而且还要继续往里走,也就没必要多看这些。现在他最要紧的,是要找到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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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蛊道]

蛛丝如同一匹匹白绸,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大网。

小麦虽然被女人按着,还是忍不住要稍稍抬头向上看。只见那些鸟儿大小的巨蜂飞行如同闪电一般,在蛛丝网里来回穿行,一旦蛛丝喷­射­频率稍缓,便是一个俯冲,逼迫着蜘蛛不得不再喷出蛛丝来抵挡。

大约有半小时的僵持,蜘蛛喷­射­丝液的频率明显下降,连圆鼓鼓的腹部也瘪了一些,显然是储存的丝液已将用尽。蜘蛛大约也觉得不妙,掉头想逃。然而它怎有这些来去如电的巨蜂快,立刻就被蜂群包围。小麦简直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车**小的蜘蛛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垂死挣扎中喷出最后一点丝液,将尾刺刺进它身上的第一只巨蜂裹成一团白球,然后在其它巨蜂的蛰刺之下很快不动了。而巨蜂们则小心地拔出尾刺,在空中盘旋一周后,扔下死掉的敌人飞走了。

小麦半天才能喘过气来,小心地翻身坐起来:"这,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女人也坐起来,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这是本地的一种林蜂,是这种山蛛的天敌。不过它们­性­情并不凶猛,不被激怒是不会攻击人的。”

小麦惊得有点语无伦次了:"这么大的蜜蜂!是变异的吗?它们杀了蜘蛛,会再变大吗?”

女人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古道的秘密。没错,那些蜘蛛正是吞噬了同类才能变得如此庞大。不过这些林蜂不会。它们只食蜜和植物汁液,并不参与到古道的炼化中来,所以不会变异。它们是这古道的一部分,与其它毒虫不同的。”

小麦听见炼化这个词,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一阵发毛。这个词听起来不像是形容活物的,好像进入古道的都不再是生命,而只是什么材料。

"可是,它们不会跑出去?如果它们跑出去--"可以想像,其场景不比什么或逊­色­。

女人又笑了笑:"不。古道之所以被称为'独',就是因为无论进入古道的生物有多少,最后只能--”

她还没有说完,小麦忽然听见一声脚步声。因为地上都是草,有什么东西落下来都没有声音,所以直到这脚步声已经到了背后,小麦才听见。他一回头,一个人正从树后走出来,手里的微冲对着他们,又是泥又是草汁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跑得挺快啊!”

这个人是军师。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撕得不成样子,肩上还有一大片被火灼伤的痕迹。腿也伤了一条,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肌­肉­抽动:"臭娘们!你带的好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眼神有些涣散,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一跳一跳,看表情已经有点半疯狂的样子了。

小麦偷偷地环视四周,却找不到能当做武器或盾牌的东西。他看出来了,老大多半是已经葬身在蜘蛛群里,六个劫匪只剩军师一个,他大约也不抱什么走出去的希望,现在是要杀人了!

"你冷静点,这里离出口已经不远了。"小麦信口胡扯,只盼能先拖一拖,让他想出个办法来。

"放屁!"军师大吼一声,枪口又转过来对着小麦,"离边境还远着呢!你当我不知道?臭□!你这是把我们带进来送死的啊!我五个兄弟都死在这鬼地方,你是也不想活着出去了?”

小麦忽然瞥见远处的树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过去。那东西看上去是软的,行动却快而无声,在树枝间滑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军师背后不远处的树上。

女人慢慢站起来,看着军师淡淡地回答:"我丈夫已经死了。”

军师怔了一下,本能地问:"什么?"但他马上明白过来,五官都扭曲了,"臭□!所以你是叫我们来送死的?我先--”

哒哒哒……一梭子弹飞向了半空中,军师被突然扑下来的巨蟒紧紧缠住,扑倒在地上。他胡乱蹬动,乱扣扳机,却只是被缠得更紧。守门神龙中仅存的那一条,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

女人勉强站起来,拉着小麦:"我们快走!”

军师在巨蟒的"拥抱"里费力地扭过头来,眼光怨毒。蟒头已经悬在他头顶,正脱开颌骨,准备张嘴吞噬,他却只是盯着女人。

小麦本能地觉得不好,拉着女人要躲闪:"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军师放弃了挣扎,用勉强还可以活动的一只右手举起微冲,对准了他们--小麦猛地把女人往旁边一拉,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上。然而他已经感觉到女人的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一种温热的东西浸透了他的裤子。

巨蟒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动,来不及吞噬,拖着军师滑入了草丛深处。小麦坐起来,只见女人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想用手按住伤口,可是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指缝间涌出,挡都挡不住。

女人笑了。这个时候,她笑得居然十分安详:"不用费这个力气了,我肯定是要死的了。你赶紧走。守门神龙吞掉了他,说不定还会回来。虽然你身上没有溅过守门神龙的血,但毕竟留下过气味。”

小麦扯下布条绑住她的伤口:"我背你走!这附近有什么最近的住人的地方?你说的那些本地人呢?他们一定有药的?”

女人摇摇头:"附近一百公里之内,不会有任何人住。”

小麦看着布条迅速被血染红,心里一阵难受。女人反而很镇定地拍拍他的手:"不用忙了。其实,本来我也没想活着出去的。我丈夫死了,我就要去见他了,这是好事,不用难过。而且,如果我不死,你就出不去。”

小麦不解地看着她。这是什么逻辑?如果她死了,他不知道路,这才出不去?

女人的脸迅速地苍白下来,勉强倚着旁边的树:"听我说完了,你马上走,血腥气会引来一些毒虫,太危险。你不用埋我,蛊道里的生物,死了最终都是这样的。别,别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和我丈夫身上下了同命蛊,他死了,我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对,是蛊,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其实古道,它根本就是一条蛊道,进入的所有生物,最终都是炼蛊的材料。你知道蛊是怎么炼出来的吗?用一个容器,装上各种毒虫,让它们互相吞噬,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蛊。”

小麦突然间明白了女人之前说的话:"你说的'独',就是说,最后只能剩一个,是吗?可是,这里现在还有这么多虫子……”

女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它们仍旧在相互吞噬,想生存下去,就要吞掉竞争对手。听我的外祖父说,蛊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只有当石室里仅有一个生命的时候,石室才会打开。所以,如果我活着,你和我,绝对不可能都出去。”

小麦不想放弃希望:"总有办法的。石室里一定有机关。”

女人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你不懂。只有­精­通蛊术的人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没见过,不会理解的。"她忽然抬起手,用指甲在自己眉心划了一下。她留着十枚保养良好的粉红­色­指甲,尾指的更长一些,修得尖尖的。现在,她就用尾指的指甲在眉心用力一划,立刻划开了一道伤口。她用两根手指在伤口里夹住了什么,小麦还没来得及惊叫,她已经用力一拽,然后摊开手,手心里爬着一只淡金­色­的甲虫。眉心的伤口渗出血来,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把甲虫送到小麦面前:"这就是我的同命蛊,它是从这蛊道里出去的,所以认得蛊道的出口,你跟着它,就能到达石室。如果有危险,蛊虫也会躁动不安来提醒你。我死了,蛊虫就只剩一天的寿命,所以你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石室。估计一路过去的毒虫不会少,你有这只蛊虫,一般的毒虫不成气候,不敢袭击你,但是那些吞噬过同类的就难说了。总之你要小心。”

小麦茫然地伸出手,甲虫在女人手心里伏着,似乎不愿意离开。女人用另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它,把它弹进了小麦的手心。大量失血已经让女人很虚弱,她靠在树­干­上,微微闭起眼睛:"我小的时候,外祖父教我蛊术,我不爱学……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一窝窝的毒虫打交道呢?可是我现在很后悔,要是当时我再多学一点,能让同命蛊再炼升一级,就可以把我的生命给他……"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渐渐闭上。

小麦摇晃着她:"你别睡啊!"虽然女人说过,他们两个当中只有一个能活着出蛊道,可是他仍然不能就这么把她扔下。

女人微微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笑:"好孩子,我连累你了。你是好人,老天爷在看着呢,一定能出去。"她的眼睛又慢慢合上,"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是真的曾经有一个不懂蛊术的人从蛊道里走了出去……他在石室里发现了一个机关,把所有的毒虫都关在了石室外面,然后石室认为他就是唯一剩下来的蛊王,把他放了出去……你记得,只有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嘴­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是那声音已经低微几不可察。接着她的头慢慢向旁边垂了下去--她死了,小麦到最后,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听见了她丈夫的名字:家成……

小麦对着女人逐渐变冷的身体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他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除了一个打火机之外一无所有。背包被蛛丝粘住的时候被他甩掉了,­干­粮食水都在里面,他记得好像还有背包原主人扔在里面的一把简版瑞士军刀。这东西他得去捡回来。没吃的没水喝,就算蛊虫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石室,他恐怕也坚持不下去。但是女人--小麦左右看了看,找不到可以用来挖坑的东西,只好折了几根树枝盖在她身上--无论如何,也好过暴尸。

把女人的身体轻轻放平,小麦把折来的树枝盖在她身上,忽然发现树­干­上染了她的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孔洞,然后从孔洞里探出一对对触须来。很快,一条条细如丝线的虫子纷纷爬出来,居然全是些小蜈蚣,循着血腥气爬来,都聚在那些­干­涸的血迹上。

小麦一阵毛骨悚然。他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这种小蜈蚣不但是从树­干­里钻出来,还从地里爬出来。就在他身周,已经密密麻麻爬了一层。粗的也只有细铁丝粗,细的细如发丝,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只是它们似乎对小麦有所忌惮,围在他身周,却不爬近。

小麦手上的甲虫不耐烦地爬了一圈,扑扑翅膀。立刻,那一片蜈蚣像潮水似地齐齐后退了几步。小麦猛然想起女人说的话,看来这只甲虫虽然不起眼,却是比较高级的蛊虫,至少这些小蜈蚣是惧怕的。但是只要他一离开,这些蜈蚣没了忌讳……

小麦不敢再想。如果有能力,他真想把女人的尸体背出去。可是他没那么大的本事,只好最后看了一眼那树枝搭起的小小坟墓,转身走了。

要回到那些蜘蛛的地盘上去,小麦实在觉得有几分恐怖,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就没有其它途径取得给养。好在一路跟着残留的蛛丝摸回去,蛊虫一直比较安静,显示着并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等回到出事的地方,小麦才发现,那些车**小的蜘蛛都走了,草地上留着两只被子弹打得稀烂的死蜘蛛,旁边有大量白­色­蛛丝。还有一件衣服,小麦认得是老大的。

看了一会,小麦拣起一根树枝戳了戳那些蛛丝,立刻被粘住了。他用力拉扯,蛛丝被拉长,却坚韧不断。小麦琢磨了一下,把老大的衣服撕成细布条,走到两根树枝间。那里有一束蛛丝,两端粘在两棵树上,悬空挂着。小麦用布条小心地包住蛛丝,再搓一搓,居然搓成了一根绳子。他用力拉了拉,这只有筷子一半粗细的蛛丝绳,竟然比弹力绳还有韧­性­。布条在蛛丝上搓揉过之后已经没法再撕下来,不过蛛丝表面粘满了棉布纤维,粘­性­也不再那么大了。

小麦把这根可能是稀世之宝的蛛丝绳放进背包--背包在不远处被他找到了,除了表面上被蛛丝粘住的部分有点撕坏,还是能用的。至于撕开的口子--小麦弄了点蛛丝抹上,比502粘得还牢呢。背包里还有一大包牛­肉­­干­和一小包压缩饼­干­,另有三瓶矿泉水。因为怕走到后头粮食缺乏,劫匪们一直不敢动用这些储备,现在倒是正好给小麦用。那把简版的瑞士军刀也找出来了,小麦直接把它挂在腰带上,以便要用的时候能立刻拿出来。

一切装备好,小麦站直了身子,紧紧背包准备出发。忽然之间,他觉得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脖子后面的头发一刹那竖了起来,小麦飕地把军刀从腰带上扯下来握在手里,猛地往旁边蹿出去两步才回头。一回头,他顿时一阵恶心,差点­干­呕出来:背后碰他的那个"人"是矮子,只是他现在被包裹在一个白­色­的丝茧里,头下脚上地被一根蛛丝从树上吊下来。丝茧已经多处残破,露出了他的脸--如果,那还能叫做脸的话--皮肤皱缩成一团,好像水分全被吸­干­了,可是那痛苦恐怖到极点的表情仍然凝固在脸上。他的身体也缩水了将近一半,所以才那么轻飘飘的被一根细丝挂在空中。

小麦不敢再看,转过身,他像后头有狗追着似的跑了,一直跑到喘不过气来才停下。现在他已经知道矮子是怎么失踪的,必然是撞在了蛛丝布上,然后被裹了起来,被吊上树所以他们找不到,最后……被吸­干­。蜘蛛捉到猎物并不立刻杀死,只是注入一种毒液让猎物不能动弹,然后慢慢吸­干­。小麦不知道这里的蜘蛛是不是还保留着这种习­性­,他也不敢去想,因为只要想想,他就要弯下腰吐。可是他现在不能吐,他要留着体力,走出去。女人把蛊虫都给了他,他一定要走出去,不能让她失望。而且,他不想死,他想出去,想愉快地过完剩下的时间,他还想……看看邵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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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变异]

森林看不到头。

一棵棵的参天大树紧紧挤在一起,上面附生着蛇一般紧缠的藤蔓,树根处时而可见颜­色­各异的蘑菇,最下面则是草,因为难以见到阳光,都生得苍白细弱,有些开出浅­色­的小花,但是很快就凋谢了。似乎植物之间也遵循着蛊道的规律,在相互吞噬。

地上堆着厚厚一层腐叶,小麦走得很小心。长年累月的腐叶形成的的土细而软,容易出现沼泽,他已经陷进去了两次,靠着那蛛丝绳子才把自己拉出来。而那些腐叶较薄的地方,则很容易踩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来,小麦知道那是什么--都是被吞噬的虫子留下的残渣。有时候是一只透明的翅膀,有时候是副巨大的口器,更多的当然是各种形状的虫足,还有蛇蜕和残蛹,他不敢多看,只有尽量不去注意。

女人给的那只蛊虫在他头顶盘旋,不停地向前飞一段又飞回来,指引着方向。多亏这只蛊虫,小麦一路走来都没遇上什么活的虫子,偶尔附近草丛里有唰啦唰啦的声音,可以看见一条蛇或蜥蜴飞快地爬开,这肯定是蛊的功劳了。

小麦尽量不去动用食物。女人说蛊虫能活二十四小时,让他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石室,那说明走到石室至少也要这个时间。而且等从石室里出去,外面又是什么地方,要走多远才有人烟,这也是个未知数。所以他现在尽量不动背包里的食物和水,一路看见虫咬的蘑菇就采下来一些。蘑菇生吃没味道,但多少还有点水份,勉强能充饥。不过走到天黑的时候,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天一黑下来,蛊虫身上就泛起一种淡金­色­的光,像颗小星星似的。小麦一停下来,它就飞到小麦头发上,好像知道他需要休息了。然而小麦不知道该在哪里休息。点火?会不会把虫子引来?爬到树上?那更不安全,这林子里的危险东西可不是那些不会爬树的野兽。他正站在那里踌躇,前方的林间微微泛起些蓝光来,淡淡的,然而在黑夜里却看得很清楚。小麦看蛊虫没有什么反应,就往前走了几步。

前方的树木稀疏了一些,留出一片不大的空地,从腐叶堆里升起一团团淡蓝­色­的光晕,小麦眯起眼看了一会才发现,那是一群群细小的飞虫,身上带着磷光,聚在一起就像一团蓝­色­的光球。它们大片大片地升起来,把林间都照亮了。白天里­阴­森的藤蔓树木,在蓝光下竟然变得如同人间仙境。小麦虽然身处险地,也被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这两步走出去,他脚下忽然觉得一软,两只脚都陷到了脚踝,原来这里又是一片沼泽,那些美丽的发光虫正是从沼泽里飞出来的。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小麦倒也不怎么害怕,他正准备解下腰里的蛛丝绳子自救,空地对面忽然传来喀啦一声,在静夜里特别的清晰,那是打开枪支保险的声音。小麦一抬头,看见树后面伸出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然后,一个,一个东西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如果不是那支枪,小麦根本认不出来那是谁--那个人,是军师。

军师现在的模样已经根本不像个人,除了还是直立行走以外。他的头发没了,上衣也没了,脸上身上大片的皮肤已经不见,鼻子没了眼皮没了嘴­唇­没了,全部是发红的­肉­和黑洞,小麦估计那是被蟒蛇的消化液烧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奇迹般地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站着!小麦记得他被守门神龙拖走的时候肋骨至少已经被挤断了几根,可是他现在还站着,虽然身体有些弯--这足以证明他的肋骨绝对断了--行动之间却绝对没有骨折的迟滞和困难!这未免太……太过匪夷所思了!

军师看见小麦认出了他,呵呵地笑起来。小麦不知道那算不算笑,因为没有了鼻子,军师发出的声音比较像是在喉咙里呼噜噜地吐气,他说起话来也含糊不清,而且尾音还带点哨子似的尖锐呼气声:"又见面了。”

小麦站着不敢动。不是因为那枪口--军师虽然拿枪对着他,然而那枪筒都已经有点弯了,小麦很怀疑到底还能不能正常­射­击--而是军师的样子让他从心里觉得恐怖,那是对着一个"非人类"的恐怖。军师正在慢慢走到空地上,那些带着磷光的飞虫并不怕人,就在他身周飞舞,所以那淡蓝的光就笼罩在军师身边,让小麦看清楚了他:军师头上脸上那发红的地方不像是露出来的­肉­,倒像是覆盖了一层发红的皮,那皮看起来感觉很厚,就像--小麦也形容不好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就不像人皮,倒像是什么爬行动物的皮。

军师拿枪比着小麦,慢慢地从头移到脚,又从脚移到头,好像猫玩耗子似的,过了一会儿,本来是嘴­唇­的那个地方皮肤一掀,露出来两排白惨惨的牙,吓得小麦生生打了个哆嗦:"你走得挺快啊!”

小麦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篇什么文章,说如果你被劫持或被威胁,应该尽量跟劫匪交谈,因为有些劫匪是心理压抑导致狂躁犯罪,长时间的沉默可能加剧这种狂躁云云……小麦觉得这有点道理,尤其是军师,他觉得军师现在绝对属于内心狂躁变态的那种,所以他也想说几句话来缓解一下气氛。可是他刚刚咳了一声,军师就突然把枪口一抬对准了他,手上猛地扣动了扳机。咔嗒一声--小麦的神经绷到了极处,明知道不可能躲过子弹,还是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因为脚还陷在沼泽里,他往后这么一仰,就一ρi股坐到了地上。可是扳机只是那么响了一下,并没有子弹­射­出来,弹仓是空的……

军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像把小麦吓着了是个极其好笑的事。只是他那样子实在没法说是笑,只看见脸上一道裂缝,缝里是两排白惨惨的牙,然后从裂缝里发出一种嘘嘘好像哨子似的动静,令人不寒而栗。他一边笑一边随手又把枪举起来对着小麦,嘴里发出"啪啪"的模拟开枪声,像是玩得很开心。这么自得其乐地玩了半天,他才收起了笑容,随手把枪扔到了一面,两只眼睛里露出凶光来:"那臭□呢?”

小麦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往沼泽里陷。这会儿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既然枪已经没用了,为什么不把军师引过来?他有绳子,军师可没有,现在他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一条破裤子了。只要陷到沼泽里,看他有什么办法爬出去!

小麦心里有了底,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定了定神,回答说:"她在那边生火,我想过来找点吃的。”

军师听见"吃",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幽幽的蓝光里,小麦发现他的舌头竟然又细又长,颜­色­还是紫黑的,根本不像人的舌头,一伸出来几乎能舔到下巴上。军师倒是毫无觉察的样子,咝咝地吐着气:"好东西倒是都在你背包里啊。”

小麦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军师这种咝咝的声音,那真不是人说话的时候能带出来的,倒像是--倒像是爬行类动物,尤其是蛇发出来的声音。联想到他那条长到下巴的舌头,小麦猛然联想起女人曾经说过的话:这条蛊道上,所有的生物都在吞噬同类,都是炼蛊的材料。那么军师现在这样子,会不会也是变异了呢?他是怎么从守门神龙那里逃出来的?难道也是--吞噬?他吞掉了巨蟒?这实在太坑爹了啊!可是他那紫黑­色­的长舌头,又像极了爬行动物。

军师并不知道小麦心里在想些什么,慢慢向他走了过来:"你把吃的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小麦又觉得奇怪了。背包就在他身上,那么大的背包,就算现在是夜里,有这些磷光虫的照耀,军师也应该能看见啊,为什么还要问?莫非他以为食物不在背包里?

"在她那儿。"小麦随手往自己身后指了一下。他一边慢慢地站起来,一边紧张地盯着军师的脚,突然做出一个要跑的动作。军师果然上了当,猛地加快了脚步:"想跑?”

就是这么几步,军师已经到了林间空地正中央,其实他只走了两步就已经踩进了沼泽,可是因为他冲得太急,等到发现的时候,泥已经陷到了膝盖,把他陷在了空地正中。

小麦长长松了口气。现在他和军师之间有大约三十米的距离,两个人都是陷到膝盖,但是他有绳子,而且在沼泽的边缘,离旁边的树很近。

军师活动了一下,拔出一只脚来,但随即另一只脚就陷得更深,他这样往前又走了两步,泥已经升到了大腿中间。而小麦已经解下蛛丝绳子,挂住了旁边的一棵树,吃力地把自己往上拔,眼看着要脱困了。

军师喉咙里咝咝的声音忽然响亮起来,就像蛇类吐信似的,那紫黑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小麦手里拉着蛛丝绳子,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军师趴了下去,四肢伸开趴在了沼泽上。小麦这时候才惊悚地发现,军师伸开的五指之间竟然连着一层薄薄的皮膜,就像是壁虎的四肢一样。他这样往沼泽上一趴,立刻分散了压力,整个身体不再下陷了。然后他慢慢地摆动身体,就像条蛇一样,逐渐把陷在泥里的两条腿拔了出来。

小麦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军师这一搅,从沼泽里飞出更多的磷光虫来,把空地照着更亮。现在小麦能分辨出来,在他头上脸上那发红的皮上,其实还生满了细细的蛇一样的鳞片。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也许,可以叫做蛇人蛊……

小麦拉着蛛丝绳的手停了下来。按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赶紧把自己拉出沼泽逃命去,可是他脑子里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是他走到了最后,进入了石室,杀死了跟他竞争的那些虫子,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军师这样,变异成|人不人,虫不虫的东西?

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小麦立刻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该想这个,但是军师已经把身体完全从泥里拔了出来。紧接着,他就用四肢着地,在沼泽的泥面上跑了起来。

小麦记得动物世界里曾经有一集演的是绿鬣蜥。那种绿­色­的小壁虎似的东西,可以在水面上奔跑。五趾间的皮膜能分散压力,让它们不至于陷下去。它们跑起来的时候姿势怪异,左右摇摆成S形,四肢往外撇,靠尾巴来控制方向。现在军师的动作简直跟那些蜥蜴一模一样,只是他没有尾巴。刚才他从泥里拔出腿来的时候,那条破裤子被泥粘下去了,所以他现在是光着ρi股在泥面上快速爬行。这件事要是放到平时来说,小麦大概会笑死了,可是现在他不但笑不出来,还吓得要命。军师的动作极其灵活,他刚站到硬地上,军师就扑到了他身上。小麦庆幸的是他虽然已经变成了爬行动物,但还没来得及长出毒牙。不过他也不敢被军师咬到,赶紧用力顶住军师下颌不让他咬下来。

两个人在沼泽边上滚打起来。小麦发现军师已经不会像人一样去掐对手的脖子了,他手上除了长出蹼膜之外,指端的指甲也好像退化了,想用指甲抓也不行。他就是紧紧箍住小麦,两条腿也死缠在小麦身上,以一种极其……极其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把小麦往死里缠,完全像是蛇缠人一样,同时张嘴来咬小麦。并且他的身体变得很软,肌­肉­却极坚实,被他死死箍住,那滋味跟被蛇缠上也差不多,勒得小麦喘不过气来。小麦打架本来没有这种亡命之徒来得在行,加上军师现在又变异得力气奇大,一时之间完全占了上风。

小麦一手叉住他下巴不让他咬人,一手在地上乱抓。军师两条腿全缠在他腰上,压住了腰带上挂的军刀,抽不出来。他终于摸到一截树枝,拿起来就对着军师的眼捅了过去。第一下竟然没捅进去!他这才发现军师虽然已经没有了眼皮,眼珠上却盖了一层透明的膜,还很坚韧,一根破树枝居然捅不破。不过虽然捅不破,疼还是疼的,军师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手也松开了,小麦趁机挣出上半身来,把军师压到下头,拼命地把他的头往泥里按。军师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扑腾起来,小麦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死按着不撒手。要是普通人,脸被按在泥里几分钟就窒息了,可是小麦死死按了五分钟,军师还在扑腾。小麦实在是按不住了,稍微一松,军师猛一翻身,反而把他甩了出去。

军师翻过身,并不站起来,还是四肢着地趴着,对着小麦咧开嘴。小麦惊悚地发现,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嘴里确实有两颗牙变长了。虽然不像蛇那样又长又弯还带钩,但小麦刚才对着他那一嘴牙折腾了半天,看得实在太清楚,所以现在一眼就看出来,军师的两颗犬齿的确是比刚才伸长了,现在已经卓然群"牙",照这种速度,再有个把小时,他就真会长出两颗跟蛇一样的毒牙了。

军师自己似乎也发现了这种变化,紫黑­色­的舌头伸出来,在那两颗牙上舔了舔。他的舌头好像也开始分岔,总之一切都向着爬行类动物在变化。现在他头上脸上那发红的地方已经逐渐变成灰褐­色­,细小的鳞片开始明显,整个人都像只大型蜥蜴了,除了没有尾巴。不过他的尾椎骨末端似乎凸起了一点,难道这是尾巴的先兆?

小麦心惊胆战地想坐起来。他已经把军刀从腰间拽下来打开了刀刃,但刚才被甩出来的时候他后背撞在树上,正好那地方有一块树瘤突起,撞得他脊椎骨都疼,现在觉得胸口发甜,很可能撞出内伤来了。他试着抬了抬胳臂,不知扯到了哪里,肋下一阵抽痛。小麦有些绝望,难道他真的走不到石室了?

军师发出咝咝的声音,昂起了头,这是蛇类发起攻击的先兆。小麦握紧了刀--就算死,也得把军师这个怪物­干­掉!大不了同归于尽,绝对不能让他出去害人。

军师又用那种奇怪的姿势爬动起来,四肢在地上扒拉了几下,他就冲到了小麦面前,张开的嘴里露出两颗长牙。小麦死死盯着,准备只要军师冲过来,就把刀直接捅进他喉咙里去,就不信戳不死他!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军师的身体突然弹起来,又摔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血从光秃秃的头侧涌出来,染红了草丛。小麦惊讶地转头看去,空地那边又走出一个人来,满头满身的泥和草汁,脏得不像个样,但那张脸小麦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邵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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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一起]

磷光虫盘旋飞舞,这是它们的集体婚礼。

这些有点类似蜉蝣的虫子,在夜­色­中□,然后产下细小得简直看不见的卵,坠入沼泽的烂泥里,等到明年,会从里面飞出更多的虫子,那是它们的下一代。它们并肩飞行,细长的身体钩在一起,成双成对。翅膀上颤动的蓝­色­幽光更加明亮,这是它们的婚礼,虽然短暂,却美丽如同童话。

小麦在这婚礼的蓝光里呆呆地坐着,看着邵靖从树林的­阴­暗处走出来。他脸上身上脏得像从泥塘子里刚爬出来的,还有树枝刮出的细长伤口,简直像个野人,但是在蓝­色­磷光的照耀下,小麦觉得他英俊不凡,想必童话里的王子也无出其右。他看着邵靖走出来,看着邵靖走到自己身前,看着邵靖伸出手把自己拉起来,然后--他听见邵靖恶狠狠地对着他大吼了一声:"你乱跑什么!”

邵靖经常对着小麦咆哮,小麦从来没有还过嘴。可是这次,邵靖刚刚吼完,就听见小麦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了回来:"你跑来­干­什么!”

邵靖居然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小麦的表情比他还要气急败坏,一时间他居然觉得自己跑来真的好像是办了件错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一些:"你--我看了新闻,立刻就赶过来了……”

小麦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乍一见邵靖,狂喜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然而这潮水随即退去,他想起了女人说的话:这条蛊道,只能有一个人出去……现在邵靖来了,两个人,怎么办?

邵靖不自觉地用手抹了一下脸:"你,你怎么了?"小麦看着他的目光复杂,既像喜悦,又像悲伤,他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我来找你也错了?”

小麦忽然笑了出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邵靖来了,来找他了,在这危机重重的蛊道里,有个人为了你来冒险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至于只能出去一个人--去他一边的!他有人爱,这不是天一亮就消失的露水姻缘,这一刻就算是死,他也满意了。他忽然张开双臂搂住了邵靖的脖子,平生头一次主动地吻了上去,堵住了邵靖所有的咆哮。

磷光虫在他们周围飞舞,已经□完的成虫的生命开始迅速逝去,但是直到死亡,它们仍旧成双成对地钩在一起,像雨一样簌簌下落,在地面上积成一片,仍旧发着淡蓝­色­的光。婚礼变成了葬礼,然而即使到死,它们也没有分开。

邵靖死死箍着小麦,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去。小麦挣扎了一下,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比方:"你比军师劲还大。”

邵靖怀疑地放松一点:"军师是谁?你以前的男朋友?"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只是他自己没觉察到而已。

小麦用下巴指了指一边那不人不蛇的尸体:"他。”

邵靖看了一眼,突然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忍不住又咆哮出声:"你没事跑云南来­干­什么!”

"你吼什么,当心把什么怪物引来。”

邵靖立刻收声,用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军师:"这是个什么东西?蜥蜴人?”

小麦扒到他肩膀上:"不知道,我觉得,算是个蛇人蛊。”

"蛇人蛊?"邵靖的眉头拧成一团,"这见鬼的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到处都是古怪的虫子!”

"那个女人说,这是条蛊道。"小麦不想再看军师的尸体。尸体已经冷硬,身上那层皮转为深灰­色­,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四脚蛇而不是人了,"咱们走,边走边说。”

夜还是那么黑,小麦和邵靖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暂时的栖身处,挤在一起开始述说各自的遭遇。邵靖说得很简单,这二十四个小时在他就是不停地赶路赶路再赶路。他看见了横­肉­的残骸,找到了哑巴的尸体,最后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小麦。有蛊虫的指引,他只是途中碰到了几只半大的蝎子。

小麦却知道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半大的蝎子?多大的蝎子算半大?碰到了几只?好,就算是半大的好了,他们比邵靖早走了大约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的路,他是怎么赶上来的?

邵靖随便摸了摸脸上的伤:"树枝刮的,没事。那些蝎子也就是盘子大小,主要是战术尾刺比较难对付,不过我有枪,也没什么。倒是你,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么?万一有内伤就糟了。”

小麦到现在还觉得嘴里一阵阵腥甜味,他知道必然是受了伤。但他摇了摇头:"没事。"现在重要的是邵靖没伤,他是更可能走出去的那个。

邵靖把他搂紧了一点:"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像是个炼蛊的坛子,一堆虫子在里面相互吞噬。盘子大的蝎子……这是到了侏罗纪了?”

小麦白他一眼,当然在黑暗中邵靖看不见这个白眼:"废话!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女人说,这是条蛊道。”

"女人?那个带你们来走蛊道的女人?”

"是--"小麦轻轻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张开手,淡金­色­的小甲虫从他手心上飞起来,在黑暗的树洞里泛起微光。

邵靖也张开手,男人给他的甲虫也飞起来,跟小麦的甲虫高高兴兴地凑在一起,不停地盘旋:"这个大概是同生蛊,天­性­就会相互寻找,否则我还真找不到你。”

小麦记得女人说过这个蛊的名字:"好像叫什么……我忘记了……当时她要死了,我光觉得难过去了,她说了什么我都没仔细听。不过她好像说这对蛊不够高级,要是高级的话她就不用回到这个地方来了还是怎么回事的,我也没听明白……”

"哦。"邵靖也没怎么明白,而且他实在太累了,眼皮一个劲地往下沉。小麦也一样,两个人靠在一起,一人一把枪握在手里,用背包堵着树洞口,慢慢迷糊过去了。

小麦做了个梦,梦见他和邵靖站在一个石室里,石室的四壁都是蜂窝一样的孔洞,从那些孔里不停地爬出各种虫子来,怎么杀也杀不光。他眼睁睁地看着邵靖被一群蜈蚣围住,消失在成堆的虫子里。一回头,一只巨大的蜘蛛从石壁顶上吊下来,喷出一股白­色­的蛛丝裹住了他,把他吊起来,在空中轻轻摇晃……

小麦猛地睁开眼睛,一头冷汗。邵靖已经起来了,轻轻地摇晃着他:"好像有动静。”

月亮很好,从树叶缝隙里照下来,勉强能看见地上的东西的轮廓,好像有些狗一样的东西在树林间穿行。小麦他们呆的这个树洞离地面有一米左右的高度,那些狗一样的东西似乎没有发现他们,正依次从他们树下经过。这个时候小麦看清了,那是些狗一样大小的蝎子,背上翘起的是带着倒钩的尾刺。

小麦打了个冷战。邵靖一声不吭地把他往身后拉了拉,握紧了枪。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候如果被发现了,那真是无路可逃。

蝎队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只体型较小的蝎子似乎想离开队伍,可是立刻被他身后的蝎子扬起尾刺刺中,立刻一群蝎子都扑到它身上,片刻之后当它们重新排成一队前进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根带着倒钩的尾刺。

蝎队终于消失在林间,天­色­也渐渐地透出了鱼肚白。小麦和邵靖确定了周围不再有虫子出现,才慢慢地滑下树来。地上那根尾刺简直有起货铁钩那么大,上面还连着一根毒腺。邵靖琢磨了一会,把尾刺捡了起来,用他们喝完水的一个塑料瓶装起来,毒腺Сhā在瓶子里,倒钩正好嵌在瓶口上。他用塑料瓶盖扣在倒钩顶端,尖锐得像锥子一样的尾刺差点刺穿瓶盖。小麦看着他把这个瓶装尾刺用藤蔓捆在背包后面,忍不住问:"你­干­什么?”

"跟你的蛛丝绳子一样--"邵靖背起包,把蛛丝绳缠到小麦腰上,"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着,不过小心点,千万别碰上。”

"那些蝎子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

"可能--"邵靖沉吟了一下,"就是去你说的那个石室,它们也想出去。”

小麦不寒而栗。这样的一群蝎子,他们要怎么对付?

"我们不要先想着对付,要跟在它们后面。”

"跟着它们?"小麦惊讶,"咱们应该躲着?”

"不。"邵靖拉着他上路,"蛊道的规律我已经明白了。就像养蛊一样,各种毒虫放进一个容器,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蛊,那时候才能打开容器把它取出来。这蛊道上的虫子,想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就得把自己变成最后那只'蛊',所以必然要吞噬掉其它虫子。所以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一群,而是一只。我们要等着,等到它们相互吞噬掉之后,我们再找机会。”

小麦心里难受了一下。邵靖推断出了蛊道的规律,却没想到他们也是这蛊道里的一种"虫子"。不过他现在还顾不上伤感,邵靖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

"等到最后那一只--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邵靖笑笑:"想离开蛊道的虫子必然不止一只,也不止这一类,我们硬拼是拼不过它们的,只能渔翁得利。走,见机行事,咱们怎么说脑子也比它们大,不信还斗不过这些虫子!”

两个人赶路就是好。太阳升起来了,树林里还是那么闷热,小麦却觉得浑身轻松。蛊虫引着他们的方向果然是那些蝎子走的方向,路上不断发现蝎子蜕下的空皮,足以证明邵靖的分析是对的。大约走了两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树林消失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断崖,左右望不到头,对面则是云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崖边的地面上有极深的虫足扒搔的痕迹,两边的树都长得东倒西歪,树­干­上伤痕无数。邵靖看了一眼:"它们爬到下面去了。”

小麦愣了。怎么也没想到,石室居然是在山崖下面。

"我们怎么下去?”

"不知道蛛丝绳子能拉多长,也不知道这里有多深。"邵靖低头看了一会,把背包解下来,"我下去看看。”

小麦一把拽住他:"不行!谁知道下面有什么!”

邵靖把他腰上的蛛丝绳解下来:"不下去看,咱们永远也出不去。没事,我想那个石室一定是有人到过的,要不然怎么那个女人会知道呢?既然有人出去过,就说明这个地方人还是能到的。”

"可是那些蝎子可能正在下面!”

"不会。看这痕迹,它们应该已经早过去了。"邵靖把蛛丝绳一头绑在自己腰里,一头在旁边的树上缠了一圈,再交给小麦,"我下去看看,放心,一发现不对我就开枪,你把我拉上来就行。"他把另一只枪给小麦,"上面有什么不对你也开枪,我立刻上来。”

小麦看着邵靖滑下悬崖,消失在云雾里。这里的云雾也有些怪异,崖上日光晴朗,崖下十几米就是雾气弥漫,这会不会是瘴气一类的东西呢?还有,那些蝎子会不会还在山崖上呢?他正胡思乱想着,蛛丝绳颤动加剧,邵靖爬了上来:"不行,太深了,绳子还差得太远。”

小麦刚要说话,邵靖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收拾东西,拉着他爬到最近的树上,用树叶挡住身体。不一会儿,只见远处一条颜­色­鲜艳的带子移动了过来,直到近前,他们才看清楚,那是一队蛇,一队翻滚在一起,一边相互吞噬一边向前移动的蛇。到了崖前的空地上,它们纠缠在一起,展开了殊死搏斗。这些蛇细的也有手臂粗,粗的虽然比不上守门神龙,直径也是惊人的,并且这些蛇头部都是尖锐的三角形,显然都是毒蛇。它们相互吞噬着,一条蛇吞下一条同类,立刻就蜷缩起身体开始蜕皮。然而这样的蛇往往还没有从旧皮里钻出来,就被另一条蛇再吞掉。蛇尾甩动中抽打到两边的树上,小麦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树长得东倒西歪,树­干­上还满是伤痕。毒液喷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小圆点。

不过到底还是有蛇成功地蜕了皮,这样的蛇从旧皮里钻出来的时候比原来已经大了一圈,表皮的粘液刚刚变­干­,就掉头去吞噬另一条同类。几百条蛇,最后只剩下十来条,盘在一地的蛇蜕中间,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邵靖忽然轻轻捅了捅小麦:"你说,为什么那些蝎子没有留下蜕下的皮?”

小麦看得惊心动魄,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愣了一下:"嗯?”

邵靖目光闪动:"那些蝎子应该跟这些蛇一样,也是在这里相互吞噬蜕皮变异……可是,它们蜕下来的皮呢?”

小麦怔了一会:"不会被它们……吞了?”

"不会。"邵靖肯定地说,"你记得咱们一路过来看见过的那些蜕下来的皮?显然它们并没有把皮也吃下去的习惯。”

小麦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难道它们把这些皮都带到山崖底下去了?”

邵靖点了点头:"也许。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它们带下去的。"他话还没说完,那十几条蛇像是达成了协议,收起了攻击的姿势,一条条头尾相接,爬下崖去了。

邵靖拉着小麦跳下树:"捡粗点的蛇蜕套到身上。”

"­干­什么?"小麦一阵恶心,但是邵靖已经开始套了:"快点,说不定,这是唯一能下去的机会。”

小麦还是捡了一条蛇蜕套到了身上,同时邵靖把背包塞进另一段蛇蜕,用蛛丝绳子捆在身上。他们刚刚弄好,山崖下面就传来沙沙的声音,邵靖拉着小麦滚到树后观察。只见一群足有小孩胳膊长短的蚂蚁爬了上来,开始抬起那些蛇蜕往山崖下运。邵靖低声说:"就是这些东西了。这些蜕下来的皮大概就是它们的食物。让它们把我们运下去。”

小麦紧张之极:"胡闹啊!万一爬到半路我们摔下去呢?万一它们根本不到底就把我们吃了呢?万一……”

"试试。除了这样,我们根本不可能下去。”

邵靖一句话,把小麦所有的担忧都顶了回去。是的,这是冒险的事,可是不冒险,他们就只有在这里等死。

蚂蚁捡完了空地上的蛇蜕,大约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蛇蜕气味,又向树后爬过来。邵靖用蛛丝绳把两人联在一起,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咱们总在一块。”

小麦的心一下子定了。他放松身体,感觉到那些蚂蚁把他们抬起来,无数的大颚咬住那坚韧无比的蛇蜕,将他们牢牢固定在蚁队上方,然后,向山崖下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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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蚁巢历险]

蚁队爬下悬崖,扑面而来是浓浓的白雾。

小麦有几秒钟的时间害怕这雾里有毒,但是马上,他就只顾着担心自己会不会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白雾遮蔽着视线,蚂蚁们用大颚紧钳着蛇蜕,在悬崖上如履平地。可是它们钳住了蛇蜕,却没有钳住蛇蜕里的人,于是小麦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坠,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蛇蜕。万幸这种蛇蜕比之一般蛇蜕不知要坚韧多少倍,跟化纤麻袋差不多,居然一直都没有破裂。

向下坠的感觉渐渐减轻,直到能感觉到身下蚂蚁们的移动,小麦才敢睁开眼睛,手心湿漉漉地冒了一层汗,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太久,已经有些僵硬了。不过他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到了平地,而是进了一个山洞,或者说,是进了一条通道。通道狭窄,小麦躺在蚂蚁背上,不时地就能感到有东西碰着他的鼻子和额头。他不敢动,只能慢慢地侧过头,让鼻子少受点苦。

通道狭窄,蚂蚁们排成长队前行,小麦看不见邵靖所在的蛇蜕,不由得有点着急。现在他已经猜到,这通道就应该是蚂蚁洞了,只是不知道蚂蚁们把这一批食物要送到哪里去,是储存起来,还是直接吃掉?如果是后者的话……

小麦还没想完,整个身体突然悬了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差点叫了出来,不过几秒钟之后,他就重重坠落下来,接着不断有东西掉在他身上,最后那一下有点重,好在身下不知垫了什么东西,不平坦但很有弹­性­,并没摔疼。

四周很静,小麦透过蛇蜕半透明的皮观察一下四周,似乎那些蚂蚁已经不在了。他正犹豫要不要爬出去,忽然眼前一黑,身体被拽了起来,邵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可以出来了。”

渐渐­干­燥的蛇蜕在收紧,要钻出来还真不容易。邵靖用小刀割开几个口子,让小麦把头和四肢钻出来,剩下的蛇蜕仍旧裹在身上:"这东西结实,权当穿个皮甲,总有好处。”

小麦打量四周。这里像是个大坑,里面堆满了各种昆虫的残骸,四周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微腥的气味,像是半腐烂的东西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坑很深,坑口上面似乎有很多通道的出入口。

"应该是蚂蚁储备粮食的地方。"邵靖把背包翻出来背好:"走,咱们爬上去。”

"蚁窝都建得像迷宫一样,我们怎么出去?”

邵靖蹲□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先爬上去:"我记住路了,一共七个右转弯,三个下坡,一个上坡。”

小麦不无钦佩:"你可真能想得到。不过……"爬上坑他才发现,四周有十几个洞口,哪一个是他们进来的?

邵靖把背包扔上来,自己助跑几步也爬出坑来:"我做了记号。”

小麦立刻发现其中一个洞口有一道很深的划痕,与其它洞口虫足留下的痕迹不太一样:"看见了。不过我记得通道很窄,万一遇到回来的蚂蚁……”

邵靖也没把握:"只有按原路出去,否则我们可能就迷路了,万一碰上兵蚁就麻烦大了。”

小麦点点头,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不过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没等他们行动,原来那个通道口里就传出沙沙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小麦和邵靖对看一眼,都没了办法,只好先躲进旁边的一个洞里。果然片刻之后就有一队蚂蚁从那个洞里爬出来,将一堆什么东西扔进了坑里,然后转身再沿原路出去。

邵靖不禁皱眉。照这种频率,不等他们走出蚁窝,就会碰上另一群工蚁了。不过麻烦还没完呢,另一个洞口又爬出一队蚂蚁来,嘴里咬着什么东西,竟然朝着小麦和邵靖藏身的这个洞口爬过来。

"靠!"邵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拽起小麦往洞里退。不知道这队蚂蚁是­干­什么的,难道也是运送食物的工蚁?那为什么不把食物扔进坑里去?

蚂蚁们在挖出的通道里走得又稳又快,小麦和邵靖可没有这个本事。身后的沙沙声跟追魂似的,两人得拼命爬才能不被赶上,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想前路有些什么。爬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人都在不透风的蚁洞里闷得满头大汗,前面豁然开朗,但是一种浓烈的气味也扑面而来。爬在前头的小麦一抬头就傻眼了,前面是一个大的土洞,里头——里头是一堆,一堆怪物……环节形的身体,有些身上还带着半个卵壳,不停地扭动……

"是幼蚁,这里是蚁巢里的保育室。"邵靖从他身后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反而松了口气,"赶紧,把幼蚁身上没­干­的液体往身上抹。”

小麦一阵恶心。幼蚁没什么,可是这么大的幼蚁……要是已经变成了蚂蚁的模样还好些,偏偏现在,它们是蛆的形态……该死的,蚂蚁为什么偏偏要是完全变态呢?

邵靖其实也有心理障碍,谁看了这么大的一堆……也受不了啊。所以他也只能把一只幼蚁身上的卵壳拽下来,把里头的粘液往自己和小麦身上抹。他们还没抹完,那队蚂蚁就进来了,这会小麦才看清楚它们嘴里咬的像是些蘑菇碎片,一爬进来,就嘴对嘴地去喂幼蚁。

邵靖拽了小麦一把:"往后走。这是些保育蚁,我可不想它们等会来给咱们喂饭。”

小麦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天幸这些保育蚁的数量不够多,等它们喂完大约一半的幼蚁,食物已经告罄,于是保育蚁们又转身爬出去,显然是再去搬食物了。

"走。"邵靖终于舒口气,"有了这身气味,咱们至少不会被当成敌人或者食物了。"为防万一,他还随手又装了两个拳头大小的未孵化蚁卵,准备等身上的粘液­干­了再敲开用。

然而不幸的是,他们迷路了……这次被保育蚁逼出来的行动,邵靖可来不及做记号,于是他们按记忆中爬了半天之后,发现前方不是那个食物坑,而是另一间房间,里头堆着些发酵的草叶之类的东西,上面长满了白­色­的菌丝。这是蚂蚁种蘑菇的地方……

有许多工蚁在那里用大颚切碎拖回来的草和树叶,然后把它们堆在一起。小麦和邵靖一进去就惊动了一只工蚁,它挥动触角,靠近过来。

"它想­干­吗?”

"镇定。"邵靖趴着不动,"我们身上有蚁卵的气味,它应该不会攻击。”

工蚁确实没有攻击,它用触角碰了邵靖和小麦几次之后,就转过身去又切树叶去了。邵靖略微有点得意:"怎么样?它把我们当成乱跑的幼蚁了。不过我们得小心别碰上保育蚁,否则还会被送回那间保育室去。”

小麦发愁:"就算它们不攻击咱们,老这样也不是事啊……"蚁洞虽然四通八达,而且对蚂蚁们来说算是极其宏大,可是最高的地方也只能容他们勉强坐起来,要想通过通道,就要用爬的。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爬出去啊?而且就算能出去,蛊虫只有二十四小时的寿命,他们还能及时找到石室吗?

"蛊虫呢?"小麦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一直忘记了蛊虫。

"这里。"邵靖小心地把衣领敞开一点,小麦看见两只蛊虫挤在一起,停在他胸口上。那里有一道伤疤,是海市的时候被蛟爪抓伤的,刚刚结了痂,因为剧烈的运动又有些扯开了,渗出点血来。

"怎么样?"小麦想撕块布条给他缠上。因为横­肉­的死,他对在蛊道里见血的危险­性­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对了,你手上的伤呢?"邵靖跟他讲了进入蛊道的方法之后,他就在树林里找了几棵女人给他用过的草嚼碎敷上,但是那种草他也只是看见过那么一次,到底找得对不对,他还是心里有点打鼓。

邵靖摇摇手,把衣领扣上:"没事。你身上套着蛇蜕,不好弄,出去再包也一样。而且有这对蛊虫在,估计那什么'恙虫'也不敢靠近。”

他说得有道理,小麦也只有服从。两人又爬了一会儿,虽然没碰上保育蚁,但也仍旧没找到原来那个食物坑,反而觉得通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

"怎么回事?"小麦四处地看。他不知道蚁巢里的光线是哪儿来的,据他看过的少得可怜的一点昆虫知识,巢里应该是有采光口的?

邵靖知道得不比他多:"这时候应该还没天黑……"但是蚁巢的光线确实是迅速变暗下来,而且各个通道里的虫足擦地声都更响了一些,好像有更多的蚂蚁在走动。

"我看不对劲。不管怎么说,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么黑不隆咚的,也找不到出口。”

小麦当然没意见。黑暗之中的穿行更有些恐怖,四面都是沙沙声,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迎面跟一队蚂蚁碰上?更不知道他们身上的气味究竟还管不管用……

蚁|­茓­里所谓的藏身之处只能是个洞,在通道的拐弯处,邵靖拿刀子把它挖得深了一些,两个人塞进去挤成一团,把背包挡在前面。虽然说其实挡不住什么,但心理上总觉得安全一点。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睡着,小麦小声说:"你说这些蚂蚁会不会也是变异的蛊虫?”

"不会……"邵靖轻轻蹭着他的脸,嘴­唇­在他耳朵后面轻轻摩擦,"蛊虫必须是彼此吞噬,这些蚂蚁并不攻击活物。”

"哦,对了。"小麦想起女人说的话,"她跟我说进了蛊道活的东西都不能吃,只能吃虫子咬过的蘑菇,原来是这个道理。不管吃什么,都算是在吞噬……”

蚁巢里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那些沙沙声也消失了,变得一片寂静。小麦有点心慌:"我们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当然能。"邵靖仍旧专注于他的耳朵。两个人在树林里摸爬滚打了几天,又在蚁巢里钻来钻去,真是脏得没个人样了,总共还能亲得下去的地方,只有耳朵后面那一小块皮肤。他也不是想­干­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亲一亲,心里就安定得多,"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可以找一只工蚁跟定了,它总要出去的。”

其实这办法不错,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是如此,当然具体实施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那就很难说了。小麦想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黑暗和宁静是催眠剂,他们又这么累,几乎是同时的,两人都睡着了。

他们是被嘈杂声吵醒的。很热闹,蚁巢完全能用热闹来形容,到处都是蚂蚁爬行的声音。

"怎么回事?"小麦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蚁巢已经明亮了,跟他们昨天进来的时候差不多。

"嘘——"邵靖先拿出那两个卵敲破了,把汁液涂在两人身上,然后才挪开背包,两人小心地爬出去看。

蚁巢非同一般的热闹。昨天蚁巢黑暗的头一段时间里他们乱爬一气,不知怎么的爬到一条宽阔的通道旁边了。现在这条通道上挤满了蚂蚁,一些体形巨大,一些又比普通工蚁小,相同的是它们背上都长着四片透明的翅膀。

"啊!"邵靖立刻明白了,"昨天一定下雨了,今天是蚂蚁的婚飞。”

蚂蚁婚飞,小麦是知道点的。蚂蚁的雌雄□是在空中进行的,到时候雌蚁和雄蚁都要飞出巢外,这一般在雨后的上午进行。

"我们跟它们出去!"小麦和邵靖异口同声。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等等!"邵靖忙着把蛛丝绳子扯下来,费力地想拆开。

"­干­什么?”

"编网。"蚂蚁会从蚁巢高处起飞,雌蚁这么大,能网住两三只大概就能把咱们带着安全落地了。

时间很紧。蚂蚁的婚飞是有严格条件的,错过了就要再等几年之久。小麦和邵靖连牙都用上了,总算把蛛丝绳子拆成几十股,编了一张很拙劣的网。然后他们爬出通道,挤进了婚飞的队伍当中。

雌蚁的体形比普通工蚁大几倍,所以它们需要的出口也就特别大。数百只雌蚁与更多的雄蚁都要通过这条路出去,可想而知有多混乱。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小麦和邵靖才能混了进去。

老实说跟这些差不多有自己半身长的巨大蚂蚁挤在一起感觉很不好。有蚂蚁觉得不对劲,婚飞的现场怎么会出现幼蚁?但是时间已经到了,所有的生殖蚁都在往外挤,没人顾得上来抓这两只乱跑的幼蚁,于是小麦和邵靖混在队伍里,爬到了出口。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雌蚁们分成几批上升,然后雄蚁们追逐。极其浪漫的空中婚礼,但是小麦和邵靖无心欣赏。他们两个用几股蛛丝绑在一起,然后在几只雌蚁起飞的时候,突然把网张开罩了上去。

总共罩住三只雌蚁。与其说是罩住,不如说是利用蛛丝的粘­性­粘住的。三只雌蚁拍动翅膀,但是被身上的重量坠得直往下掉。蚁巢里的工蚁这时候发现了不对,但是它们没有翅膀不能追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麦和邵靖把不断拍打翅膀的雌蚁当成了降落伞,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向下落去……

蛛丝网在半空中脱落了,小麦和邵靖突然下坠,雌蚁则终于挣扎出来飞走了。

一连串树枝折断的声音,小麦和邵靖掉在浓密的树冠上。幸好他们下坠的地方离树冠也就是七八米高,所以一路压断了树枝之后,两个人总算止住了往下滚的力量。

"怎么样?"邵靖头晕眼花地拽住一根树枝,试探着用脚去找个着力点。

小麦比他还糟,是卡在了树杈上,暂时动弹不得:"还行,总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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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石室]

一条烟囱那么粗的蜈蚣,是个什么概念?反正小麦没这概念,也来不及去想,伸手就去拔腰上的手枪。

然而他是被卡在树杈里,蜈蚣离邵靖又太近,没等他把枪拿出来,蜈蚣口器张合,已经扑了过来。

邵靖双手吊在树枝上,腰上用力,半空中提起双腿对着蜈蚣一蹬,险而又险地正蹬在蜈蚣的第一对脚上,整个人借着这一蹬之力翻上了树枝。这一下蹬得真是惊险万分,小麦看得气都不敢喘。这时候邵靖翻身上去,他也把枪抽了出来,于是举手朝着蜈蚣就是一枪。

砰地一枪,没打中头,只打在蜈蚣昂起的躯­干­上。小麦本来以为这么大的蜈蚣,外壳必然也是变态地坚韧,想不到一枪下去,蜈蚣身上立刻崩开一个洞,流出黄绿­色­的□来。蜈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头上的大颚疯狂地张合着,扭动身体,却不上来攻击。小麦和邵靖这才发现,它的身后拖着一长条灰白­色­的东西,只是隐藏在树叶里,他们又慌里慌张的,一时没有发现——原来这东西正在褪皮,刚刚钻出来的上半身新皮仍未硬化,这才能一枪崩开。

可是这一枪打下去,算是把蜈蚣彻底刺激了。本来这东西还有最后最后三对足没有褪完皮,大约还得要十几分钟,现在这么剧烈的扭动,两对足一下子脱了出来,最后一对足则折断在旧皮里,蜈蚣突然就冲了出来,张开第一对连着毒液的腭肢,对着小麦咬了下来。

小麦身体被夹在树杈里,不假思索地举枪就打。砰砰砰连声,蜈蚣身上开了两三个洞,但是那巨大的腭肢已经到了眼前。邵靖猛地双手拽住蜈蚣的尾部,从树枝上就往下一跳,百十来斤的份量加着下坠的劲儿,把蜈蚣狠狠扯了一下,虽然几十条腿一个劲地乱扒,扒着那树皮都一道道的,但还是被邵靖扯着摔到了地上。

邵靖一落地就放开了蜈蚣的尾部,直扑蜈蚣头,张手先把那已经团成一团的蛛丝网罩了下去。蜈蚣不知是什么东西,张开腭肢就咬,结果又粘又韧的糊了满头,连腭肢都张不开了。邵靖趁机拔出匕首就往蜈蚣头上的触角砍过去。蜈蚣乱滚乱挣,几十条腿疯狂地扒,幸好邵靖身上套着蛇蜕,这些步足末端虽然坚硬锋利,但也没抓破蛇蜕,只是留下了几十道发白的抓痕。不过没被蛇蜕保护住的胳臂和小腿就被抓出了几道血痕,邵靖丝毫不理,一刀刀只管砍那两根触角,费了五六分钟,总算把两根触角全部砍断了。

蜈蚣在白天几乎就是瞎子,完全靠触角收集周围的信息。邵靖剁断了它的触角,就等于把它变成了聋子和瞎子,威胁大大减少。邵靖不是不想直接把这东西­干­掉,但他们子弹已经不多,要节约着用,而这么大一条蜈蚣,要打死的话不知要浪费几颗子弹。这种昆虫的神经不像高等动物,破坏中枢神经马上就死。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你把它脑壳凿开,它也得扒拉一阵才能完蛋呢。他还不知道刚才小麦有没有被伤着,急着去看,所以砍掉了触角,就一个打滚从蜈蚣身上滚了下来。

蜈蚣盲目地乱冲。头上的腭肢被蛛丝缠得死死的,挣也挣不开,又找不到敌人在哪里,倒是扒得旁边的树上满是抓痕。邵靖不再理睬这东西,转身去看小麦。小麦已经从树杈里挣扎了出来,正顺着一根藤蔓慢慢滑下地来。邵靖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上前一看,小麦肩膀上的蛇蜕破了个洞,并不大,可是那一块的衣服已经湿了。蜈蚣的腭肢毕竟是最重要的攻击武器,与其它步足不能相提并论。这对腭肢像钳子一样,不但有力,而且尖锐无比,如果不是有蛇蜕保护,小麦可能已经被咬穿了。邵靖虽然及时把蜈蚣拽开,但蛇蜕已经被腭肢扎透。

邵靖用匕首沿着那破洞划开,撕开那块衣裳,他心里就是一沉。小麦肩膀上有个像锥子扎的小洞,里头流出的血是紫黑­色­的,还散发着点臭味。邵靖不假思索地用匕首割开一道口子,凑上去就吸。吸进嘴里的血居然辣舌头,可见这蜈蚣有多毒。

小麦觉得伤口处先是一阵麻木,然后开始疼了,像火烧一样。他差不多感觉不到邵靖吸吮的动作,只是觉得一阵阵的头晕恶心,站也站不住,很想吐,又吐不出什么来。

邵靖一直吸到流出来的血变成淡红­色­才罢休,自己的舌头也麻木得没什么感觉了。然而他看小麦两眼无神的表情,就知道毒素已经进了血液,虽然他应该已经吸出了大部分,而且蜈蚣毒一般不会有生病危险,然而这种变异的巨大蜈蚣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本来应该扎住伤口上方阻止毒素上行,可是小麦伤在肩膀上,扎都没法扎。邵靖四下寻找蒲公英,但在这热带森林里,到哪儿去找蒲公英呢?

小麦倚着树坐着。两人都对几十米外还在乱扑腾的蜈蚣视而不见了。头一阵阵地晕,小麦不敢动,好像一动就要吐出来,半天他才慢慢地说:"你走,我估计不行了。”

邵靖粗暴地打断他:"胡说八道什么!不就螫了一下么?你是不是个男人!这就受不了了?"说着就站起来,"我背你走!"他舌头肿得老大,说话都含含糊糊的。

小麦不吭声,过了一会才说:"其实你带着我也没用。”

邵靖蹲□来把他往背上驮,看他不配合,更火了:"你磨蹭什么!”

小麦被他粗暴地拉到背上,觉得身上一阵阵火烧似的发热,想搂住邵靖的脖子都没力气:"我身上没劲……”

邵靖的声音温柔了一点:"被咬了当然这样,没听说过成年人会被条蜈蚣咬死的,你撑一会,撑过去了就好。”

小麦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知道邵靖只是安慰他而已。普通蜈蚣当然咬不死成年人,这可是变异大蜈蚣,咬死人不奇怪,咬不死才奇怪呢。他当然不想死,可是……即使他现在不死,进了石室,也只能活着出去一个人。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什么事都没有,邵靖肯定不会一个人走,现在他死了,邵靖就能出去了,也不错。

邵靖不知道小麦在想些什么,感觉他用手臂勉强搂住自己脖子,心里就安定了一点,把人往上送送,绕开那条发疯的蜈蚣,往前走去。

这里的树林比较稀疏,邵靖背着小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会儿,前方的视野就开阔起来。邵靖抬头看了一眼,立刻颠了颠小麦:"快看!”

小麦这会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勉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下也愣了。前方是一块笔立的黑­色­山壁,山壁上开凿着无数的孔|­茓­,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跟蜂窝似的。而在洞|­茓­之间的空处,又画着无数的毒虫图案,蝎子、蜈蚣、蜘蛛、蟾蜍……还有些邵靖都认不出来。这都是用石头在山崖上刻出来的,远看不怎么清楚,走近了看,就会发现到处都是,而且刻得很生动。这山壁上的黑­色­石头很特殊,泛着一种微光,看得久了,就好像这些画出来的毒虫都是头尾乱动,马上就会从山壁上爬下来似的。

"这肯定就是石室!"邵靖拉开衣领想看看胸前那对蛊虫,果然一拉开衣领,两只蛊虫立刻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欢快地盘旋,很有想要飞进去的意思。

"看来就是了。"小麦头沉沉的,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可是从哪个洞口进去啊?”

"蛊虫进哪个,咱们就跟着进哪个。"邵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马上往前走,"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像头有点晕,皮肤下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刺痒感,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小麦以为邵靖是问他中的毒。虽然身上一阵阵发热又发冷,但他不愿意邵靖担心:"没什么,挺好的。”

邵靖背着他往前走。其实他已经感觉到小麦的体温在升高,但是在这个地方,没别的办法,只有靠小麦自己熬过去。走了几步,他就觉得脚底下像是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还颇有弹­性­,像一段橡胶管似的。他用脚尖踢了一下,从草丛里挑出一段暗灰­色­的东西,带着点褐­色­花纹。

"什么东西?"小麦喃喃地问,他有点看不清楚了。

"没事。"邵靖把那东西重新又踢回草丛里去。他认出来了,那是一段壁虎的尾巴,只是大得可怕。

黑­色­山壁就在眼前了。两只蛊虫往最大的一个洞|­茓­里飞去,邵靖背着小麦跟在后面。还没等走到洞|­茓­口,邵靖就觉得有种力量在拉扯他手里的枪和腰带上的匕首。一下他就明白了这山壁是什么:"磁石!"难怪他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如此巨大的磁场,人虽然没有昆虫和动物敏感,也会有反应的。

小麦惊讶地抬起头。这么一大块黑­色­壁立的山崖,竟然全部都是磁石?

"这地方的昆虫都会变异,不知道是不是跟磁场有关系。”

刚刚走到洞|­茓­口,邵靖手里的枪就握不住了,他手一松,枪飞了出去,当一声牢牢吸附在石壁上。接着小麦腰带上别的枪也飞了出去,而邵靖的匕首也在竭力拉扯着皮带,希望离开。

"这些都不能用了,怎么办?"小麦把脸靠在邵靖肩上,担忧地问。

"没办法。现在也只能扔了,否则到了里头可能还妨碍行动。"邵靖考虑要不要把皮带也扔掉,因为皮带扣也是金属的。最后还是决定先系着,"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砍两根棍子。”

砍棍子很快,但是棍子的杀伤力有限。

"没武器了……"小麦想不出来一会儿要是遇上什么变异的毒虫,他们能用什么去战斗,"棍子能对付得了那些毒虫?”

邵靖从背包里拿出样东西来:"还有这个。"那是他在悬崖上面捡的蝎子尾刺,现在还真是派上用场了。还有一小段蛛丝绳,是当时用来把尾刺绑在背包旁边的。后来背包里的东西吃掉了一些,他就把尾刺装进了背包,绳子也一起装了起来,没有都浪费在那条蜈蚣头上。现在他用蛛丝绳把尾刺牢牢绑在短一点的木棍前端,勉强算一件兵器。

小麦苦笑着看着这件"兵器"。他们已经走进了洞|­茓­里。通道粗糙,而且看上去里面渐渐狭窄,估计走不了多远邵靖就不能背着他了:"你还是把我放下来。”

邵靖连听都不听:"别说废话!走到哪儿我也带着你。”

"我是说我自己走。你看,通道没那么高,你再背着我,我要撞头了。”

邵靖不放心:"你能自己走?”

小麦觉得头晕乎乎的,身上也像火烧一样,但不知是不是烧过了头反而就不觉得了,他现在倒觉得身上比刚才有力气,走一走应该还行:"没事,我觉得还能走。”

邵靖把人放下来,还有点不放心。不过小麦走了几步,觉得虽然脚下像踩了团棉花,但确实还能走。而且这里的通道迅速在变窄,真要是背着,几十米之后就没法走了。

两人沿着通道前行,蛊虫在前面飞舞着,身上泛出淡淡的荧光,像在指路。通道里十分安静,但不经意间就会听见一些咝咝的声音,可是注意去听的时候就又没有了。通道越走越窄,到最后小麦和邵靖只能低着头前行。而且越来越黑,如果没有两只蛊虫身上的荧光引路,他们就要失去方向了。

又往前十几米,走在前头的邵靖觉得脚下踩了些发脆的东西。他弯下腰凑近地面看了看,发现那是些昆虫的残骸,具体什么昆虫已经认不出来了,因为都是散落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很多种昆虫的混合。

"什么东西?"小麦疑惑地问。

邵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隐瞒危险不是好主意:"很多虫子的残骸,好像……”

"它们在这里相互吞噬过?”

"对。"邵靖向黑暗里望一望,"通道越来越窄,估计大量虫子一起进去是不可能了,所以就在这里解决一下。前头可能……”

"会有危险的虫子。"小麦手里拿着根棍子,补充了邵靖没说出来的话。

"对。"邵靖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下,"不过不管前边有什么,咱们都一块。”

小麦点了点头。这时候说出女人的话已经没用了,一块走,说不定战斗力还强一点。

脚下松脆,两人都走得很不舒服,所以下意识地就有点避免去注意脚下的路。这是个错误,因为等他们突然发现前方有了亮光而通道急转向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邵靖脚下一滑,通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入口处的粗糙变成光滑,在这里更是滑得像打磨过的,他站都站不稳就跌了下去。小麦在后面伸手一捞,倒是捞住了邵靖的腰带,但是他更站不稳,两个人挤成一团,骨碌碌连滚带滑地冲了下去。

落地之处垫着一层厚厚的东西,两人倒是一点没摔疼,只是从通道上掉下来的时候擦破了几处。不过小麦一掉在这层东西上就觉得不大对劲,因为落下来的感觉很像当初在蚁巢里被扔进了那个食物坑。这会儿已经有了亮光,头顶上的山壁有几条裂缝,光线从那里­射­下来,让他们勉强能看清身下的东西——那也是无数的虫蜕蛇蜕,日积月累,垫了厚厚一层,只是这里非常­干­燥,并没有腐烂的气味。

邵靖爬起来拽小麦:"摔到没有?”

小麦摇头:"没有。这是什么地方?”

邵靖环顾四周:"很奇怪,这像是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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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进化]

隆起来的那东西,是一个正在膨胀的蛹,对,是一个蛹,但是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其大无比的蛹。

不过如果只是大一些的话,小麦和邵靖早已经看麻木了,这蛊道走到最后,哪有个不大的东西呢?可是这个蛹不只是个头大,还有奇怪的形状和颜­色­,并且,它是正在裂开的,而裂缝里,正有个东西在慢慢地拱出来,就像是石壁上雕刻的怪物正爬出来。这东西看起来像一只蜘蛛,但是腹部细长,后面还有一条蝎子样的尾巴,身上毛茸茸的,生有一节节环形的花纹,乍一看倒像只蜈蚣,然而最可怕的是这东西的头部——那是一颗人头,并且小麦认识那张脸,那是老大的脸。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女人不让他吃有生命的东西,因为在这条蛊道里,你吞噬的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最后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这种异变,任何生物都无法拒绝。

邵靖在那东西完全钻出来之前先行动了。他直接就把那根蝎子的尾刺对着人头戳过去。但是那人头突然张开嘴——它的嘴竟然能咧到耳根,并且嘴里长了两排细碎而尖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尾刺顶端,同时第一对镰刀一样的足举起来,准备给邵靖来两下。

小麦抡着棍子冲上去,也对准那张脸捅过去。毕竟是人的嘴,就算长得再奇怪,也长不出两张嘴来,怪物只能把准备用来对付邵靖的一对足分出来抵挡小麦。这东西还没完全从蛹里钻出来,只有两对足伸出壳外,一对用来支撑身体,另一对用来杀戮。小麦手里的棍子被它轻轻那么一挡,立刻留下了被锯子锯过一样的痕迹,虎口被震得发麻,差点把棍子扔了。不过他这么一搅和,人头分心,没有咬紧尾刺,被邵靖抽出武器对着怪物的眼睛又戳了过去。

怪物发出一种像是摩擦金属的嘎吱声,刺得人耳膜都难受,蛹的尾部突然裂开,一条灰白­色­的尾巴伸了出来,尖端不是一根钩刺,而是一对钳子,半空中弯下来紧紧钳住了邵靖的武器,全力一甩,把邵靖也甩了起来,差点撞到石壁上。不过邵靖在半空中用腿盘在那根尾巴上,紧紧地贴着,一直滑到怪物的背部,一脚就跺在那颗人脑袋上。

也许是刚刚从蛹里蜕变出来的缘故,怪物周身都还没有硬化,那颗脑袋被邵靖一跺,顿时被跺得变了形,发出痛苦的号叫,把第一对足弯上来乱砍。邵靖跺了一脚就知道要立刻转移阵地,不等那对足砍过来就从裂缝里钻进了蛹中。这一下那怪物有点不知所措了。要知道还未钻出旧皮的虫子身上的新皮都是柔软皱缩的,这样才能在钻出旧皮之后伸展长大,之后慢慢硬化。现在虫子钻出来的部分尚未完全硬化,蛹里头的那部分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完全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如果邵靖手里有把匕首什么的,就可以从容地在里头搞解剖了。

小麦眼看着邵靖消失在蛹里,而那怪物开始更疯狂地想往外钻,整个蛹都震颤着,像要胀碎开来一样,立刻趁机钻到怪物身体下面,用棍子尖去捅怪物的胸部。怪物猛烈地挣扎着,突然之间,坚硬的蛹整个炸裂了开来,小麦被一块炸飞的蛹壳直推出七八步远,然后他就看见,怪物突然分成了几个部分!

一只怪物,突然变成了三只怪物。头和前两对足是一部分,胸带着两对足是一部分,腹部拖着尾巴成为第三部分,并且这三部分都是活着的。

小麦惊得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这三部分确实都在动,第一部分对他冲过来,第二部分转过去堵截从蛹里跳出来的邵靖,第三部分则扬起尾巴末端的那对钳子,对着邵靖钳下来。

小麦本能地把刚才那块蛹的碎片举起来挡了一下,带着头的第一对足砍在蛹片上,把蛹片砍成了四块,但小麦已经趁机从它下面钻了过去,滚到它背后,趁它还没转身的时候用棍子从后头狠狠扎了进去。他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刚刚分离出来的部分还是柔­嫩­的,棍尖扎了进去,像扎进一个水囊。

"小心!"邵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小麦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后背,整个人都顶在棍子上。棍子带尖的那一头被这巨大的力量一撞,彻底Сhā进了第一部分虫躯里,但另一头也顶在小麦心口上,顶得小麦嗓子一甜,一股腥热的东西从喉咙里冲上来,吐在自己胸前。

被棍子几乎捅穿的虫躯嘶叫着转过来,小麦死死抓住棍子,让自己拖在它后面。转了这一下他才看见,刚才撞他的是中间那段虫躯,坚硬的胸甲跟铁板似的,冲过来的力道好比一辆车。而邵靖正死死拖在这段虫躯后面,只是再怎么拽,他也拽不住这东西。

长着头的那一段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叫声,那高高翘起的尾端就循着声音把钳子伸下来钳小麦。幸亏这一段不长眼睛,而小麦又是拖在长头的那一段后面,所以几下都没有钳中。但是小麦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渐渐要支持不住了。

忽然间火光闪了一下,是邵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点燃了,挥舞着对有头的一段冲过来。再怎么长一张人脸,毕竟现在也是只虫子,见了火,还是要惧怕。不停地往后退,一边嘶叫着指挥尾部来钳邵靖。邵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拿着火把一直等到那钳子已经到了背后,才忽然一弯腰,向着第一段身子下头钻过去。

小麦看出了邵靖的意思,拼命地推着木棍不让第一段身体再后退,结果不长眼睛的钳子由于头的恐惧钳得太狠,刹不住车,正好钳上了第一段身体。只听清晰的咔嚓一声,第一段身体的左边一半被钳碎了,顿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差点把邵靖压扁。

邵靖从虫躯下头爬出来,把小麦抱住:"你怎么样?”

小麦无力地放开了木棍,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胸口剧痛,几乎不敢呼吸。他确实觉得自己大概是真要死在这里了,但是还好,这样一来,邵靖就能出去了?

栽倒在地的虫躯发出垂死的嘶叫,中间那段虫躯盲目地在它旁边乱转,似乎想再接起来,可是因为Сhā了一段棍子,它没法凑上去。于是它退回去跟尾巴接在一起,小麦和邵靖眼睁睁地看着两段虫躯靠在一起,接触处蠕动起来,像是一大窝蚂蚁一样,最后当它们靠在一起的时候,那蠕动的地方渐渐结成一体,把两段虫躯连了起来。

小麦看得一时连害怕都忘记了:"这是——这怎么——"胸口疼得厉害,他说了几个字就想咳嗽,只好停下。

邵靖把他扶到最边上坐下:"这不是一只虫子,这是一群蛊。”

"……不明白……"小麦说了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咳出血来。

邵靖沉默地看着他。他看见那段虫躯撞上小麦,现在他心里很明白,先是中毒,又是内伤,如果他们不能很快出去,小麦肯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今天好像就是4月17号,小麦的25岁生日,难道他的寿命就只有这么一点?他忽然放开小麦,转身去对付那两段结合在一起的虫躯。除了这样,他没别的办法发泄胸口堵住的那种感觉。

小麦靠着石壁坐着,看着邵靖点燃了地上的虫蜕向那两段虫躯扔过去。甲壳质是比较容易燃烧的,几乎是沾火就着。脑袋还栽在地上没法挣扎起来,两段没有头的躯体只能盲目地乱跑乱躲,同时挥动着步足和尾刺乱砍乱钳。然而这些都阻止不了邵靖,他用蝎子的尾刺刺中了虫躯的腹部,毒液注入虫躯,那两段东西开始痛苦地痉挛,试图再分化成两段。但是邵靖把坑里所有的虫蜕都集中起来,几乎把那两段东西埋了起来,然后点火。黑烟直冒,蛋白质燃烧的气味充满了整个石室,火光照亮了邵靖杀气腾腾的脸。

火燃烧着,虫躯很快化为了灰烬。邵靖提着蝎子的尾刺走回到还脸朝下趴着的虫头那里,毫不犹豫地把尾刺扎了进去。脑袋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唤,但是邵靖不停手地扎,蝎尾刺折断了,他用棍子继续,直到把那段虫躯扎烂了才住手,飞起一脚把脑袋踹进了火堆里。最后一声嘶叫被火焰的哔扑声淹没,邵靖沉默地看了一会,扔掉棍子走回小麦身边。

小麦用衣服捂着鼻子:"这味真难闻……"幸亏头顶上的山体有几道裂缝,不然会呛死人的。

邵靖抱着他,低声说:"我忘了,光想着烧了最­干­净,不然我怕这些东西还会缓过来。”

小麦觉得坐在地上很不舒服。开始的时候有虫蜕垫着,现在虫蜕都被邵靖收集去烧掉了,他忽然觉得ρi股底下硌得厉害,伸手摸了摸,发现有一道很长的裂缝:"这里有个缝。”

邵靖低头看看,发现地上不止一道缝隙,而是由中心的一个圆和四周的放­射­状裂缝组成一个太阳般的形象,并且这个太阳中心的圆不是跟旁边的石壁一样质地,倒像是某种金属,看起来好像是"盆子"底下的一个补丁。

"这会不会就是石室的出口?"邵靖一下来了­精­神,趴在地上开始研究。只是无论他怎么按怎么撬,那金属板就是一动不动。邵靖又站起身在石壁上研究,但是石壁光滑无比,而且完全是一体的,没有任何机关。他又去研究那些浮雕,甚至试着用蛛丝绳子去拽,然而事实证明那只是浮雕而已,也并不是机关。

小麦看着他到处折腾,终于忍不住说:"你别弄了,出不去的。”

邵靖并不气馁:"一定有办法,否则怎么会有人知道石室的存在?”

小麦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其实这个机关是能打开的。”

"你知道怎么打开?”

小麦慢慢点了点头。邵靖诧异了:"你知道?那还看着我折腾?快说!怎么打开?”

小麦苦笑了一下:"这个石室,其实就是炼蛊的地方,你知道的,炼蛊是把好多毒虫放到一个容器里,直到死剩最后一个才算成功,所以……”

不用他多说,邵靖已经明白了:"你听谁说的?”

"那个女人说的。”

"胡说!"邵靖言简意赅,"她进来过?”

"还用她进来吗?看这一路上这些虫子——"小麦苦笑一下,"我们不用否认了。当时她就跟我说过,这条路上,只能有一个生命出去。”

邵靖眉头一皱:"胡说!炼蛊是人为的,这里哪有人在?谁会知道现在这坑里是几个生命?别听她胡说,她自己也没进来过,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小麦看着他继续忙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会他觉得身上开始发冷,显然是又烧起来了。邵靖虽然还不放弃,可是他自己已经觉得支持不住了。

邵靖折腾了半天仍旧没找到打开机关的办法,回头一看小麦已经蜷在地面上,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小麦身上滚烫,却一阵阵地觉得冷,低声说:"你别忙活了,我支撑不了多久了,等我死了,机关自然会打开……”

邵靖打断他的话:"别胡说!"可是这话说得有点没底气,石室的机关能不能打开不说,可是小麦确实支持不了很久了……

光线暗淡下来,石室外面传来隐隐的雷声,有雨水从上面滴下来,外面下雨了。不过邵靖已经无心去关注这些,小麦的体温迅速地上升,一阵阵地发抖。他们的衣服几乎等于是没有了,邵靖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可是他抱得紧一点,小麦就咳嗽得厉害,显然肺也伤到了。

邵靖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绝望。这种感觉,只有上一世沈墨白自剜双眼死去的时候他才曾经体会过,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小麦昏昏沉沉地躺在邵靖怀里。邵靖的衣服是已经烧了,他的衣服则破得跟没有一个样,两人肌肤紧贴,彼此传递着体温。小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忍受着外冷内热的煎熬,另一个却在享受着有爱人在身边相拥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说:"等机关开了,你记得把我也带出去啊,这个地方太讨厌了,我不想跟些虫子在一块啊……”

邵靖没立即说话,直到小麦昏睡过去,他才慢慢地说:"你出不去,我也不会出去的,不管怎么说,我都跟你在一块儿。”

夜更深。邵靖抱着小麦蜷缩在一块雨水滴不到的地方,都闭上了眼睛。因为山壁的阻隔,他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暴雨倾盆,闪电在天空中不断地划过,击打在树上便引起熊熊火焰,击打在山壁上的,会将那一小片山壁熔化,形成一块黑­色­的晶体。

小麦在高烧之中,邵靖也是筋疲力尽,谁也没看见,有两个小小的亮点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在石室里盘旋。闪电不停地击打着山壁,这一大块磁石里的磁场在发生微妙的改变。人感觉不到,昆虫却非常喜欢。但是,还缺点什么。两个亮点降低下来,那里有两个发热的物体,还有一种特别的气味,这种气味,它们以前是熟悉的,那是鲜血的气息,人的血。

邵靖和小麦紧贴在一起。激烈的战斗之中他胸口的伤疤又扯开了一次,现在也没人管了,还在微微地渗血。小麦的脸就贴在他胸口上,昏睡之中还不时地咳嗽,有血从­唇­角流下来,跟邵靖的血混在一起。两个亮点就落在那血渍上,静止不动了。

电闪雷鸣。小麦和邵靖仍旧在昏睡中。邵靖隐约觉得皮肤下面那种刺痒的感觉加重了,头也有点疼,但极度的疲劳让他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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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端午节]

"……小人鱼这时穿着丝绸,戴着金饰,拖着新娘的披纱……"邵靖僵直地坐着,用平铺直叙毫无起伏的语气念着。

小麦偷偷转过头去笑。邵靖这不叫讲故事,这叫催眠曲嘛。

邵靖看见小麦在笑,恼火地把书往床上一摔:"不念了!你这就是变着法的折腾我!”

小麦好笑地转过头来拍拍他的叔叔不会玩,咱们玩别的好不好?”

赵宝宝看起来有点失望,把草和花都塞回小兜兜里:"那咱们玩什么?”

小麦想了想:"咱们画画好不好?叔叔家里有小水笔。"那是他从前画图用的。

"好呀。"赵宝宝又高兴起来。小麦刚要抱他,他忽然仰起头往上看看,"爸爸叫我。”

"爸爸叫你?"小麦根本没听见动静,"你听见爸爸叫你了?”

"嗯,爸爸叫我呢!"赵宝宝很肯定地说,撒开小腿就跑,"叔叔再见。”

"哎,小心点别摔着!"小麦怕他跑太快摔倒,正要赶上去,身后有人叫他:"小麦?你怎么跑下来了?”

小麦吐吐舌头,转过身:"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好嘛,被逮个正着!

邵靖­阴­着脸过来,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早什么早!天都黑了,你跑下来­干­什么?不知道骨头受伤的人不能着凉?”

小麦叫苦:"我知道了,我错了,这就上去。”

"你还不耐烦了!”

小麦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其实刚才是抱邻居的小孩下来玩玩——”

"抱?"邵靖又逮着一个错误,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

小麦暗叫不妙,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你再不回来我要做饭了。”

邵靖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你敢!我说了带外卖回来。鱼片粥,就你说的做得很好的那家店,还热着,赶紧回家喝。”

小麦靠着他往上走:"周琦怎么样了?”

邵靖皱着眉:"还好,正在休息。这事有点蹊跷,周琦怎么也算是有点道行的,居然连那人的模样也记不起来,必定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中了迷心术,更不用说还被人把魂魄引了出去。这人不简单,也不知他把穷奇弄去,究竟想­干­什么!”

小麦觉得有点严重了:"那人把穷奇弄走,是不是为了害人?”

"这是必然的,不过穷奇已被困在玉里,除非把玉打碎,否则穷奇放不出来。可是如果把玉打碎了,穷奇这种上古恶兽,只怕能控制得住的人并不多。周琦已经上报特事科去调查了。”

小麦觉得这事自己Сhā不上话,不吭声了。邵靖掏出钥匙开门,把粥放到桌上:"趁热喝,归籽儿还让我给你带了几个粽子,这种是甜的,这种是咸的,你吃哪种?”

"都行。"小麦这才想起来,"今天端午啊!难怪我看有几家邻居家门上都Сhā着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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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父亲]

既然做过了床上运动,邵靖也就没有理由不让小麦下床运动了,于是小麦重获自由,得到了去西点店的权力。

不过邵靖给了他严格的规定,早上九点之前不许上班,下午四点之前必须下班,一天工作不得超过六小时,更不得用力搬东西或者加班。

西点店这几个月全靠归籽儿和叶丁撑着,叶丁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对小麦非常感激,真是卖力在­干­,所以虽然缺了一个人,却丝毫没影响西点店的生意。常来的客人都知道小老板生了场病,所以小麦到了店里,不时有人关心地跟他打招呼,搞得他手忙嘴也忙,还真有点应接不暇了。

好容易上午那一拨儿忙过去,小麦歇下口气,刚走过去倒了杯水,忽然发现店外边有个男人一直在往店里看,但是一发现小麦在看他,立刻转身上了一辆宝马,关上车门开走了。因为戴着墨镜,小麦没看清男人长什么模样,只看见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手工­精­细的西装,估计价钱也不低。

归籽儿凑过来:"看什么呢?哦,那个神经病又来了?”

"神经病?”

"就是那个开宝马车的男人嘛!"归籽儿撇撇嘴,"你不知道,他来好长时间了,大概你去丽江没几天他就跑来了,天天来往店里看,头几天还进来买点东西说说话,后来连进来都不进来了,就是每天来看看,看个十分钟八分钟的就开车跑了,最近一天还来两三次呢。有一次我出去问他天天来想­干­什么,结果他开车就跑了,你说,是不是有病?”

小麦也奇怪。要说是小偷,他这个西点店有什么可偷的?而且开着宝马穿着名牌西装,来偷一家小点心店?那真是有病了。

归籽儿忽发奇想:"麦子,不会是你的爱慕者?”

噗!小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瞎说什么!"那男人虽然保养得不错,但至少得有五十了,可以当他爸爸了好。

归籽儿坏兮兮地笑:"­性­别不是问题,年龄也不是问题呀。”

小麦吓唬她:"你这句话敢不敢说给邵靖听?”

果然邵靖是管用的,归籽儿立刻溜回去­干­活了,还不忘指一下墙上的钟:"中午了,你应该吃饭去了。”

按点吃饭,这是邵靖的另一条规定,并且让归籽儿监督执行,连吃饭地点都指定了,就是点心店对门的小饭馆,因为那一家卫生靠得住,味道也不错。

小麦听话地出门去买饭,从小饭馆一出来,他就看见刚才那辆宝马又绕回来了,停在另一边街口上。虽然那男人没露面,可是小麦觉得他肯定就在车上看着这边呢。这可真有点奇怪了。小麦犹豫一下,打算走过去问问,不过他走了十几米,宝马车大概是发现了他的意图,一倒车,又开走了。

"神经病啊……"小麦终于也只能用这四个字做了结束,转头回西点店了。这真是太神经了,躲躲藏藏的,他以为他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啊?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四点钟了。邵靖因为这几天要帮着周琦处理那块玉,所以不能天天来接,不过小麦挺自觉的,为了不被邵靖吼,每天都准时下班。

小区里挺安静,大部分人这时候还没到家,小麦刚走到门口,新搬来的那个男人匆匆下来了,手里拎着个包,看起来像要出远门的样子,看见小麦就笑着点了点头,小麦也笑笑:"出门?”

"出差。"男人看起来很急,打个招呼就急匆匆往大门走。小麦一转头,看见赵宝宝也跑了下来,手里还捏着他那把宝贝草,看见小麦,咧开小嘴一笑。小麦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你跑什么呀?”

赵宝宝伸手朝前一指:"爸爸。”

小麦愣了一下:"你跟爸爸一块出差?”

赵宝宝点点头,冲他挥挥小手,摇摇摆摆地追到男人身边,跟他并排走。小麦有点诧异:带着孩子出差?自打这男人搬过来,就没看见他家里有女人,要不是离婚了,就是老婆在外地,不过带个孩子出差,也实在太奇怪了,难道连亲戚也没有?再说了,出差那个东跑西颠的,孩子受得了吗?去谈生意什么的,带着孩子也不像样?还有,他走那么快,孩子跟着都很吃力,不抱孩子也就罢了,走也不走慢点,像个当爸爸的样吗?

小麦正在这里愤愤,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不回家发什么呆呢?"一回头,邵靖拎着一捆大葱站在他后面,外衣上还蹭了点泥,相当的有违和感。

小麦伸手把他衣服上的泥弹掉:"怎么买个葱也买一身泥?而且我说买葱,你也不用买一捆回来啊?咱们就是用葱花爆个锅,你买这么多,什么时候吃得完?”

邵靖这两辈子都没­干­过买菜的事,而且从不做饭,自然不知道葱花这东西的消耗量是怎么个情况,所以小麦告诉他家里没葱了,他就直接从市场上提了一捆回来。当然要说这也没什么,葱这东西还是比较耐放的,一般也不太容易放坏,但是小麦这么一说,邵大少就觉得很没有面子,要换了从前大概就把葱直接扔了,现在这臭脾气总算磨平了一点,只是狠狠哼了一声,没有做出过激举动。

小麦一说完话,就意识到捅了马蜂窝,赶紧拉平一下邵大少爷的衣角,堆起笑容把话岔开:"我今天在店门口遇见一个奇怪的人。”

邵靖拉着脸不回答。小麦伸手去接那捆葱,一边陪着笑说:"我拿?”

邵靖把手一缩:"你拿什么!走!"一边说,一边空出一只手搂着小麦的腰,"什么奇怪的人?。”

小麦知道这是准备讲和了,赶紧把今天在店外面看见的那个奇怪男人的事说了一遍:"……你说他开着宝马穿着名牌衣服,肯定不是小偷了,­干­什么偷偷摸摸的老盯着店里?”

邵靖眉头皱了起来:"有多大岁数了?”

"保养得挺好的,不过,总有五十岁了……因为戴着墨镜,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也看不清楚。”

邵靖眉头深锁,过了一会忽然说:"你爸多大岁数的时候有的你?”

小麦莫名其妙:"你怎么问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妈就没怎么提过他,大概总是二十来岁,他们那辈人,结婚都挺早的。”

邵靖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小麦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拿钥匙开了门,终于忍不住问:"你想到什么了?”

邵靖嗯了一声,拎着葱进厨房。小麦追进去:"你到底想到什么了?别什么事都藏着掖着行不行?”

邵靖其实还没想清楚,被他问急了,不太耐烦地说:"等我弄明白了自然就告诉你了。”

小麦不高兴了:"你怎么什么事都自己琢磨,就不能跟我说说吗?要么你其实不相信我,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说是?”

这帽子扣得不小,邵靖赶紧辩白:"怎么可能——”

小麦沉默一会,轻声说:"邵靖,即便你是打算等我死了再去找钟乐岑,我也希望咱们在一块的时候能坦诚相见。我觉得,不管时间长短,这才是个过日子的模样。”

小麦一提自己的寿命,邵靖脸­色­立刻变了:"我没打算再去找——你也不会——我保证,一定能找到办法给你续命!"他心里紧张,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刚才的跋扈劲飞到九霄云外,看那模样,就差来个指天誓日了。

小麦没说话,低头用脚尖在地板上划来划去。走了一趟蛊道,他知道邵靖对他是丝毫也不掺假的关心,只要他活着,邵靖就肯定在他身边,但是等他死了呢?小麦以前觉得,邵靖已经做得够好了,等他死了之后邵靖应该去找钟乐岑,因为那毕竟是他十年的心愿。可是从蛊道出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变了,大约人总是贪心的,得寸就想进尺,他现在不愿意只在邵靖心里是个过客,他想至少在活着的时候,要跟邵靖像真正的爱人一样生活,他希望大家都能把心拿出来。

邵靖有点慌神了。要说他活了两辈子,学是学了不少东西,但有一件事是怎么也不开窍,就是说好听话儿。现在他越想解释就越找不到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他不是不信任小麦,而是不愿意让小麦总是想起他的父亲,总是想起他只有很短的寿命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邵靖涨得满脸通红,小麦抬头看了他一眼,噗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笑,邵靖才放心了,恼羞成怒地一把搂住他:"笑什么笑!欠收拾了!”

小麦噗噗地笑,挑衅地昂起头:"怎么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还有理了?”

邵靖打横把他抱起来:"行,我先告诉你我刚才想什么,然后——收拾你丫的!”

小麦搂着他脖子,被一路抱到沙发上坐下,心里却轻松了很多。邵靖抱着他,想了一会才轻声说:"我怀疑那个人,是你爸。”

小麦一下睁开眼:"怎么可能?”

邵靖微微冷笑了一下:"怎么不可能?我始终怀疑,当初你的寿就是被你爸弄丢了,然后他怕负责任,就扔下老婆和老娘跑了。”

小麦眉毛拧起来:"你胡说!我爸怎么会是那样的人!而且­奶­­奶­都说他死了的。”

邵靖嗤笑:"那你记不记得,­奶­­奶­总是夸你妈妈,说她是个有担当的女人?还总让你学你妈妈。我听着那意思——没有不担当事的人,怎么比得出来有担当的?估计在­奶­­奶­心里,有那么个儿子还不如他死了。而且­奶­­奶­死的那天屋里有人,又拿走了玄铁乌金刀,那十有**就是你爸。”

小麦说不出话来了。邵靖分析得很有道理,外人哪知道玄铁乌金刀的重要­性­呢?但是要说自己的寿就是自己父亲弄丢的,那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邵靖想的倒是另一件事:"明天我也跟你去店里看看,务必把那个人拦下来。如果那真是你爸,我至少可以问出来你的寿是怎么丢的。”

邵靖这脾气,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开车送小麦去店里,果然大概十点半左右,小麦发现那男人又来了。小麦推门出去,他立刻又上车就跑。这次邵靖直接开车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邵靖把车一提,硬挤过去,扭过车头别住了那辆车,然后下车走到了宝马车前面:"出来!”

男人有点紧张:"你,你们要­干­什么?”

邵靖不耐烦地在车门上踹了一脚:"下车!”

男人脸上表情紧张,摸出手机好像要打电话,邵靖重重一脚又踹在车门上,把车门踹得凹进去一块:"下车!警察就是过来,也得好几分钟,你信不信?”

男人迟疑了一下,终于放下手机,把车窗摇下来一点,强做镇定:"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邵靖仔细端详他,忽然叫了一声:"石纪平!”

男人猛然动了一下:"你怎么——"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麦愣在那儿,这,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他父亲?他真的还活着?他也端详男人的模样,可是墨镜遮住了眉眼,他对父亲的印象又只限于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也认不出来。

邵靖冷笑着:"怎么?见了亲生儿子要跑?”

男人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慢慢地把墨镜摘了下来,小声叫了一声:"春弟。”

这下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男人摘下墨镜立刻就能看出来,眉眼跟小麦很像,不过比小麦好看,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保养得好,看起来仍旧十分清俊的样子。小麦嘴­唇­动了动,一个"爸"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叫不出来。

石纪平眼神有点闪烁,又叫了一声:"春弟?"勉强挤出笑容来,"你,连爸爸也不认识了?”

小麦终于能说出话来:"爸?你,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妈妈一直都……”

石纪平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显然对于小麦提到妈妈的事并不关心。邵靖冷眼看着,拉了小麦一把:"先上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这里比较偏僻,但过了这一会,已经有车驶过来,不满地按喇叭了。

小麦被动地跟着他上车,看后视镜里石纪平也开车跟了上来,茫然地说:"他真是我爸?”

邵靖皱着眉,过了一会才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一会的谈话,你不一定爱听。”

小麦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什么意思?”

邵靖沉吟一下:"你爸那态度,对你妈好像并不关心,甚至也不关心你。”

"他不关心我来找我­干­什么?”

邵靖冷笑一声:"他要真关心你,会天天在店外边看着你不进门?如果我今天不去堵他,他恐怕还不会跟你相认呢。再说了,要真关心你,为什么早不来找你?他能找得到­奶­­奶­,就肯定能找得到你,为什么他只拿玄铁乌金刀,却不来找你呢?”

他说得句句都对,小麦渐渐觉得有点发冷:"那,那你说会是怎么回事?”

邵靖现在也不能完全拿定主意,过了一会才说:"我现在说不准,但他并不是为了关心你才回来看你的,这点,你得先做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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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换寿]

"爸,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妈妈一直都以为你出事了……你既然没事,为什么都不回来呢?"小麦越问,心里就越沉。

刚才他是乍一见父亲心里有点乱了,只知道吃惊,还带着高兴,连分析能力都没了,现在一路回到家,脑子清醒了一点,就开始想到很多事。比如说,既然父亲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妈妈和­奶­­奶­?还有,­奶­­奶­去世的时候他为什么也不出现?还是说,他出现了,就是他拿走了玄铁乌金刀?

石纪平尴尬地笑了一声,舔舔嘴­唇­,有点紧张的样子:"那个,春弟啊……爸爸,爸爸也有些苦衷的,啊?当时那个,那个,因为,因为爸爸办错了件事,你­奶­­奶­以为爸爸把你,把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小麦点点头:"还不错的。”

石纪平挠了挠头,偷偷看了邵靖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小麦身上:"这位,是你朋友?"他有点紧张,因为邵靖看他的时候目光很不善,简直跟刀子一样,上上下下地刮,似乎要把他刮净了­肉­看看骨头。

小麦点点头:"爸,你到底为什么不回来?"石纪平是在敷衍他,他看得出来。就算有苦衷,现在人都回来了,这苦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是——他说不出来。

"我……这……"石纪平吭吭吃吃了一阵,忽然问,"春弟,你满二十五了吗?”

小麦愣了一下。他在蛊道里的时候过的二十五岁生日,后来伤痕累累地从石室里逃出来,中着毒发高烧快烧死了,邵靖从山里把他背出来送进医院,没日没夜地守着他,过了一个多礼拜才脱离危险回到滨海来,根本就忘了自己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了。回来之后又是周琦受伤,禁锢着穷奇的玉被抢走,以至于邵靖也忘记了给他过生日的事。

"我……上个月就过了生日了。”

石纪平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过了二十五了?真是太好了!”

这话说得就奇怪了,邵靖眉头一皱:"石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石纪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摇摇手:"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是说春弟都这么大了,太好了。”

这样的掩饰可没法把邵靖糊弄过去,他眉毛微微立了起来:"石先生,我希望你说实话!"这要不是小麦的爸爸,他早就拎着领子把人揪起来了。

石纪平觉得这年轻人太锋利,在邵靖的目光逼视之下居然后背上有点冒汗,­干­笑着说:"我这说的就是实话啊。春弟,你这朋友真奇怪……那什么,要不然咱们爷儿俩单独说说话?”

邵靖哼了一声:"这恐怕不行。”

石纪平也有点恼火了:"我跟我儿子说话,怎么就不行了?”

邵靖毫不避讳地一伸手搂住小麦:"石先生二十年没见过小麦了?要是真想儿子,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呢?”

石纪平不悦地说:"我刚才说了,我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石先生可以说,既然是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石纪平恼火地站起来:"春弟,你这是什么朋友,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小麦刚想打个圆场,邵靖已经呼地站了起来。他比石纪元高半个头,离得又近,微微低头俯视石纪元,神情凌厉逼人:"我有没有礼貌一会再谈,石先生还是先把那苦衷说出来?是因为你搞丢了小麦的寿数觉得内疚吗?”

石纪平一震:"你——"他虽然没说"你怎么知道",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能说明问题了。邵靖逼视着他:"小麦的寿数是怎么回事?他手上的掌纹怎么会平白就消失了?”

石纪平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也,当时我也——这事是个意外,我也没想清楚……”

小麦轻轻拽了邵靖一下:"你别这么说话,他是我爸爸。”

邵靖对"爸爸"这种生物的印象一向不是太好,但是小麦既然说话了,他也不好再这么气势逼人,哼了一声坐下来:"石先生,我是想要给小麦找到续命的方法,如果你能详细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我就更容易找到解决的办法。”

石纪平听得有点发愣,情不自禁地说:"可是春弟过了二十五应该就没事了啊。”

邵靖目光一厉:"怎么?谁说他过了二十五就没事了?”

石纪平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这下想咽回去也不可能了,邵靖差点又要站起来:"是谁说的?你怎么知道他过了二十五就没事?”

石纪平闭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小麦按住要暴走的邵靖,轻声说:"爸爸,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过了二十五就没事了?是不是说,我本来可能活不到二十五?”

石纪平拼命地抓着头发,把打了发蜡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半天才嘟哝说:"其实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当时那人说了,只要你戴着那个链子过了二十五——"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春弟,爸爸给你的那个手链呢?”

"丢了。”

"丢了?"石纪平怔了一下,"怎么丢了?不是摘不下来的吗?”

这话又漏了。小麦吸了口气:"爸,你怎么知道我摘不下来那个手链?"确实,那个手链一直都是紧贴在手腕上,不松不紧,就是摘不下来。小麦小时候研究过很多次,就是找不到接口在哪里。

石纪平眼睛不敢看他,低声嘟哝:"都是那人告诉我的。他说你命里有个坎,就在二十五岁上,戴着他那个链子过了二十五,就有转机。”

小麦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都不知道该问什么。倒是邵靖冷静:"那个人是谁?他是怎么看出小麦二十五岁上有个坎的?”

石纪平多少有点怕他:"我也不认识他,他是从春弟的——春弟的手相上看出来的。”

邵靖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不认识的人你怎么会让他给小麦看手相?不认识的人你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话?不认识的人,又怎么会给小麦做无极链?你知道做那种链子要消耗制作人的灵力吗?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那样的链子吗?”

石纪平被他连珠炮一样的话问得答不上来,支支吾吾,脸都涨红了。邵靖看他仍然不说实话,往后靠了一下:"既然石先生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和麦子这几天就要出门,石先生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我们给安排酒店?”

小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说要出门了?不过石纪平明显有点着急了:"你们要去哪里?”

邵靖悠闲地往后仰仰头:"当然是去给小麦找续命的办法。”

"去多久?”

"这办法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我打算先去江西,再去陕西,如果还不行,就去苏杭一带……怎么着,也得半年左右。”

石纪平身体往前一倾,脸上表情急切,嘴­唇­动了两下,硬把话又咽了回去。邵靖冷眼看着他,发觉他的手在不停地捏紧又放开,显然心情十分急迫。邵靖装做没看见,轻轻推了小麦一下:"去收拾一下东西啊,不然明天走来得及吗?”

小麦站起身来,石纪平终于急了:"春弟,你等等!”

小麦站住脚看着他。他现在心里很失望:石纪平明明是知道他的寿怎么丢的,却不肯说出来。虽然他说小麦过了二十五就没事了,但如果真的是没事了,他又为什么不能说呢?

石纪平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还是说:"春弟,那个,你小时候,­奶­­奶­有没有,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小麦已经隐约想到他要问什么了。

"那个……"石纪平嘴里支吾着,伸手去拉小麦的手,"让爸爸看看你——”

小麦把手抽了回去:"你要看什么呢?看看我手里有没有小刀划的痕迹?”

石纪平像被雷打了似的呆住了,半天才说:"你,你知道?”

"­奶­­奶­那把小刀,是吗?"小麦低头看着地,不想去看石纪平,"你把那小刀拿走了,是吗?”

石纪平呆了半天,总算挤出点笑容来:"春弟,你,你的寿丢了,确实是爸爸的错,但是,但是爸爸那时候也是没办法……再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

邵靖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他好了?”

石纪平清了清嗓子:"你大概不知道,那小刀可是好东西,爸爸小时候就用那个划过——"他还没说完,小麦已经把手张开伸到了他眼前,石纪平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这,这怎么没有?”

小麦看着他不说话。石纪平脸上终于露出点惊慌关切的表情:"这怎么会没有呢?­奶­­奶­没给你划吗?不可能的,她肯定会划的!”

小麦把手抽回去:"­奶­­奶­划过,可是后来又没有了。”

石纪平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你,可是你已经过了二十五了……”

"石先生,你为什么总是抓着二十五不放?难道说小麦原本的寿数就只到二十五吗?"邵靖听他左一个二十五,右一个二十五,不禁起了疑心。

石纪平支吾:"是那个人看的嘛,他说春弟二十五岁上有个坎。”

他解释得很合理,但邵靖就是觉得不对劲:"还是刚才的问题,石先生在什么地方碰上那个人的?为什么会想到让他给小麦看手相?还有,为什么小麦出生的时候寿命线很长,在石先生失踪之后他的掌纹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石纪平想不到邵靖什么都知道,脸­色­变了,答不上来。邵靖看他这个吞吞吐吐的样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呼地站起来一把拎起石纪平的衣领:"说!否则我不管你是谁,打得你满地找牙!”

石纪平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小白脸,外头好看里头空,现在年纪大了,更挡不住邵靖一揪,双手用力去掰邵靖的手,可是哪里掰得动?邵靖一直把他拖到窗户边上去,一手打开窗就把他上半身推了出去:"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小麦拼命拽邵靖:"你别这样——”

邵靖不为所动,手上用力把石纪平往外一推,石纪平觉得双脚都离了地,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叫起来:"我说,我说!"这个距离他能很清楚地看见邵靖狠戾的眼神,丝毫都不怀疑这年轻人会直接把自己扔下去。他这些年过的日子让他很识货,邵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不怎么抢眼,可是从质地到手工都是很高级的,说明家里颇有点底子,否则说话也不会这么嚣张,极可能是个富二代,说不定还是官二代。这种人往往做事都很那个,真有可能不管杀人偿命直接把自己扔出去的,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邵靖把石纪平稍微往回拉了拉,让他双脚着地,也让下的人看不见,沉声说:"说。”

石纪平惊魂稍定:"你,你让我说什么?”

"小麦的寿为什么会丢了?”

石纪平眼珠子乱转,邵靖冷笑:"你要是说谎——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

石纪平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哭丧着脸:"你,你先让我下来行不行?”

邵靖松开了手,但往门边走了一步,明白地表示石纪平不要想跑。石纪平左右看了看,往旁边的柜子上靠了靠,手死死抓着柜子边,带着哭腔说:"春弟啊,爸爸对不起你。你那个,那个——当时你妈妈她死倔的,非要背上那一ρi股债,爸爸本来想弄点钱带着你去过好日子的……”

小麦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正视:"爸,你——”

邵靖就比他直接多了:"你把小麦的寿数卖给别人了!”

石纪平眼看邵靖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像被枪打着的兔子似的,拼命往柜子后面躲:"我,我也是没办法,那么大一笔债,要还到哪年哪月去……再说,那姓钟的说了,麦子本来二十五岁上就有个坎,戴上他做的链子,过了二十五岁就有转机……”

小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把自己的寿命卖了,半天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邵靖拳头攥得格格响,又往前走了一步,石纪平立刻紧紧抓住柜子,整个人恨不得贴在柜子上,生怕邵靖把他再拎到窗口去:"我家里有把小刀,是能拿来续命的,我妈会用。我想即便把春弟的寿卖了,用那个也能续上,所以……我就用过的,真有用!我不知道怎么到了春弟这就会没用了……”

邵靖勉强压住自己的火气:"你把当时的事详细说一遍,漏了一个字,我就把你扔下去。”

小麦手脚冰冷。邵靖搂着他,轻轻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冷冷地盯着石纪平:"说!”

石纪平哭丧着脸,终于结结巴巴地讲了起来:"……我抱着春弟出去玩,那个人在树底下歇脚,就逗着春弟玩。然后他一下子看见春弟的手,就跟我说,说,说想……想买瑃弟的寿……”

邵靖打断他:"不管是什么人,恐怕都不会贸然对刚见面的人说买你儿子的寿,你在撒谎!”

石纪平又一次被他戳穿了,再不敢乱讲:"我,是有人告诉我的,说有个人想买个孩子……”

小麦的心又沉了一下。石纪平这明明是有预谋的要把他卖了。石纪平偷眼看看他的表情,结巴着说:"本来,本来我以为那人没孩子……我们家当时那样,我觉得不如把春弟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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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爱你]

"钟——"石纪平拼命回想。

当年他心里想的只是拿到那六十万,欣喜之中又带着些心虚和慌张,哪里认真去看过那个跟自家儿子换寿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其实他当年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的寿命是可以买得去的,对自己母亲所说的那些神鬼之事也全然不信,就连家里那把据说是可以延寿的小刀,他也嗤之以鼻,以为那都不过是母亲迷信的说法罢了。也正因如此,他拿了钱悄悄离开的时候,只是觉得不给儿子留一点好像有点过分,然而一想到留了钱也是让老婆拿去还工人的债务,那点最后的歉疚也就消失了。

"好像是个乐字……那字写得挺草的,我真没看清楚。”

邵靖放开了手,整个人好像都僵了,半晌才挣扎着说:"是怎么换的?是那个人把自己的寿命换给了小麦吗?”

石纪平回忆了半天才说:"我记不清了,当时那人说好像是把那个孩子剩下的寿给春弟,把春弟剩下的寿给他。好像那个孩子是三十岁的寿数,当时已经十岁了,那换来的正好就是二十年。”

邵靖不说话了,像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眼神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石纪平看他松了手,就转向小麦,哀求地说:"春弟,爸那时候做得是不对,你原谅爸好不好?现在爸给你补偿,你要多少钱?”

小麦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木然地摇了摇头。石纪平有点慌了,伸手想抓住小麦的衣袖:"春弟,爸爸就是想知道,这个小刀是怎么用的?­奶­­奶­给你用过的,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邵靖突然一把揪住石纪平的衣服,一字一句地说:"滚出去!”

石纪平这会也有点急了。他第三个孩子马上就满十岁了,再不想办法,这个孩子也要死。他今年五十一了,大儿子从来没得过他的抚养,想必是也没法亲近的,这个孩子要是再死了,他想再生一个也难。自打他拿了那六十万就自己去做生意,前些年做得还不错,这几年金融危机,他的公司状况就很不好,加上他娶的现任年轻妻子只会花不管赚,公司资金链要断了,她还天天的买首饰买衣服。所以他现在外表光鲜,其实内里已经要完蛋了,再没个儿子,将来万一公司崩了,谁来养他的老?所以他非得把小刀的用法弄到手不可。一想到将来无人养老的悲惨境地,他就忽然有勇气了:"你是什么人?我跟我儿子说话,你Сhā什么嘴?这房子是你的?让我滚出去,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小麦忽然说:"爸——”

他叫这一声爸,邵靖的眉毛直接就竖起来了。小麦朝他摇摇手让他冷静一点,继续说:"爸,我现在叫你一声爸,是因为在血缘上我们是父子,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我不好跟你计较。可是你对妈妈和­奶­­奶­做的事,我不可能原谅你。现在我告诉你,那把刀怎么用,我不知道,而且我现在——虽然过了二十五岁,但那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小刀的原因。"他把手举到石纪平眼前,"看见了吗?我的寿命线还是那么短,就跟你把我卖给别人那时候一样。­奶­­奶­曾经用那把刀给我刻过,但是后来没起作用。所以我只能活到二十六,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帮不了你,也不想再看见你。你要是觉得歉疚,想办法去求­奶­­奶­和妈妈的原谅。”

深夜,窗外无星无月。

小麦枕着邵靖的手臂,看着那漆黑的夜空发呆。多少年他没有父亲,小时候看见别人有父亲,总是十分羡慕,现在父亲终于出现在眼前,他却觉得不如没有。

邵靖稍微动了动,小麦知道他也没睡着。石纪平最后是被他扔出去的,如果不是小麦拦了一下,邵靖可能把石纪平打骨折了。小麦自己倒是出奇的冷静,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居然不怎么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呢?石纪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小麦就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了。哪有父亲把自己亲生儿子的寿命卖掉的?如果不是陌生人,又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呢?小麦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石纪平,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绝对不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邵靖又微微动了一下,小麦侧侧头:"胳臂麻了?”

"不是。"邵靖的声音有点喑哑,"你也没睡?”

"睡不着。"小麦伸展一□体,老这么躺着不动其实也挺累的。

邵靖没说话。可是小麦能感觉到他转过头来在看着他,他转转头,果然看见邵靖的眼睛,深黑晶亮,映着窗外一点点路灯的光,看不见底。

"你怎么了?"这种眼神有点奇怪,小麦说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邵靖看了他一会,忽然收紧手臂抱住他:"对不起,我,我没法去帮你把寿要回来。”

小麦怔了一下:"把寿要回来?”

"是。"邵靖把头埋在小麦颈间,"我,我没法去对钟乐岑开口。”

小麦觉得有点可笑:"你当然不能去跟人家要。当年是我爸把我的寿卖给人家了,你现在去说什么?说卖了二十年然后反悔了,想要回来?有这么卖东西的吗?说卖就卖,说反悔就反悔,好事都让你占了?”

"是我的错。"邵靖似乎并没听小麦在说什么,仍旧沙哑着声音说。

小麦更奇怪了:"有你什么错?就因为你不能帮我把寿要回来?”

邵靖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低声说:"是我上辈子做的孽。是我害得墨白只能活到三十岁。如果不是这样,钟家不会找人借寿,你也就不会——”

小麦有点怔忡:是这么样算的吗?还要追溯到上辈子去?用得着吗?这辈子就是这辈子,总去想上辈子的事,有意义吗?还不如过好眼前呢。

"没有这么算的?”

邵靖用力地摇头:"是我种下的因……"这苦果却结在你身上。

小麦僵了一下,他感觉到颈窝里有漫开的湿热,邵靖,流泪了?他想看看,可是邵靖把他抱得那么紧,他只能推他:"你怎么了?这不关你的事啊……”

邵靖摇头。他的头发很硬,扎在小麦颈窝里几乎有种疼痛的感觉。小麦觉得有点不对劲,用力把他的头扳起来:"你——”

窗外的路灯把微弱的光线送进来,照亮了邵靖的半张脸,一道血线从他­唇­角挂下来——他把嘴­唇­咬破了。小麦手忙脚乱地拉起枕巾去擦:"你怎么,怎么那么——那么想不开啊……”

邵靖仍旧紧咬着嘴­唇­并不放开。小麦去捏他下巴,触手处硬得跟石头似的,死也捏不开。小麦停了手,看了邵靖几秒钟,侧头亲了上去。

邵靖的嘴­唇­上有鲜血的咸苦味,小麦轻轻舔舔他温热的­唇­,一点一点的,把那比蚌壳闭得还紧的两片­唇­撬开。邵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搂紧了小麦。似乎想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边亲吻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钟家能给自己的儿子借寿,一定,也能给别人……我,去找他们,把我的寿分你一半……”

小麦想说这太荒唐了,可是邵靖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撕扯着小麦的睡衣,像野兽一样啃咬小麦胸前,有几下甚至咬疼了他。小麦抚摸着他硬得扎手的头发,心里只觉得邵靖可怜。他几乎能感觉到邵靖心里的痛苦——前世的孽,要今世来偿还,能偿还得了也就罢了,至少良心是轻松的,可是现在的债是他完全还不了的,这个十字架,他是要背一辈子,一直背到死的。

邵靖毫无章法地亲吻,一边伸手去抽床头柜的抽屉,用力过猛,哗啦一声抽屉掉了出来,里头的零碎东西掉了一地。邵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便捞了一管润肤露挤出来就抹。小麦感觉他的手指急切地探进身体里,那种强烈的*如同洪水一般叫嚣着要冲出来,只是找不到突破口。沉重的歉疚感像水闸一样,硬是死死封住了他的身体。他颓然地在小麦身上压了片刻,翻身要下床。

"哎,"小麦双手搂住他,"你­干­吗?我让你下床了吗?”

邵靖看着他微微撅嘴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热:"可是——”

小麦翻身把他压到床上,轻轻吻他的眼睛:"闭上眼。”

邵靖老实地闭上了眼,感觉小麦的呼吸轻轻吹在他耳边:"老是你耍横,这次也轮着我了?”

邵靖有些诧异地睁眼,立刻被小麦用手捂住了:"怎么了,你不愿意?”

邵靖愣了一会,手卡在小麦腰上,肌­肉­绷得死紧。小麦也不着急,一边轻轻在他耳朵边上吹气,一边抚摸他的胸膛。过了半天,邵靖慢慢放开了手,小麦看他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他扯过邵靖的领带把他眼睛蒙起来,低头从他的嘴­唇­开始,沿着脖颈慢慢往下亲。邵靖躺得像根铅笔一样直,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小麦不太满意地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你装死吗?”

邵靖动了一下,沙哑地说:"别提这个字。”

小麦轻轻吮吸他胸前,含糊地说:"不提就不死了?”

邵靖猛地攥紧了拳,小麦伸手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我还没哭呢,你先闹什么脾气啊?”

邵靖没说话,小麦看见领带上漫开了两小块深­色­的痕迹。他移上去舔舔邵靖的耳垂,低声说:"还有一年呢,你不想让我过得高高兴兴的?”

邵靖猛地抬手搂住他:"我想!可是——”

小麦伸手到他腿间,轻轻握住:"你就这样让我高兴啊?”

邵靖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小麦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但那个音里的痛苦他却能够体会。

"我们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是不是?"小麦滑下去,张嘴含住了邵靖,舌尖轻轻打着转,含糊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不过好眼前?”

邵靖的喘息声粗重起来。他把手指Сhā进小麦的头发里,紧紧地抓着,揪得小麦头皮都疼,可是小麦嘴里含的东西还是软的。邵靖慢慢松开手,拉着小麦的肩膀试图把他拉起来:"……不用了……”

小麦固执地按下他的手,依旧用舌尖轻轻地逗弄。邵靖腹部的肌­肉­都因为快感而绷紧了,可是最应该硬起来的地方却还是半软的。邵靖再次摸索着抓住小麦的肩膀,声音沙哑:"不用了,你进来就行了。”

小麦无奈地抬起头,爬到他身上:"你真让我上啊?”

邵靖不吭声。小麦亲亲他的嘴­唇­:"我逗你玩呢。”

邵靖伸手抱着他,仍然沉默。小麦趴在他身上,感觉他身上是一层薄汗,年轻的肌肤像有吸力一样,把两个人胶合在一起。很奇怪的,小麦没有害怕的感觉。前一阵子,当他以为自己是沈墨白的时候,虽然还有六年的时间,他仍然觉得害怕。虽然他嘴上说哭也一天笑也一天,可是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于死亡的恐惧会从内心深处冒出来,让他难以成眠。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仿佛觉得邵靖一定不会让他死,连他自己都奇怪,哪来的信心呢?

邵靖摸索着把被单拉上来盖住小麦,手在他身上一寸寸地摸,像摸什么宝贝一样,低声地说:"我不会让你死,至少,不会让你一个人……”

小麦亲亲他的耳垂:"我知道。可是——"他把手又伸下去,轻轻拨弄邵靖腿间,"你这样,将来到了黄泉路上咱们也过不好?到时候我要遇上了更好的,可就把你甩了啊。”

邵靖笑不出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小麦手指的每个动作带来的快感,可是沉重的负罪感紧紧压迫着,他始终不能有所反应。小麦头枕在他胸前,用指腹轻轻摩擦前端:"明天咱们不去上班了?那就有很多时间了。”

邵靖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行。”

小麦用头蹭蹭他:"你知不知道,咱们第一次的时候你把我弄疼了。”

邵靖略微有些茫然:"是吗?你,当时怎么不说?”

小麦轻声笑:"你猴急猴急的,我怎么说?"他放开手里的东西,搂住邵靖的脖子,"哎,你还记不记得了?你以前——没跟人做过是不是?不对啊,你至少上辈子做过?”

邵靖有点急:"我——"可是他还真没法反驳,虽然这辈子没做过,但上辈子,他还真的做过。

小麦用手指在他喉结上描绘,低声说:"你看,沈墨白这辈子过得很好,他有了爱人,他应该——已经原谅你了。”

邵靖痛苦地抱紧他:"可是你——”

小麦把他眼上蒙的领带解下来,认真地看着他:"我也很好,这不是有你了吗?你可以把自己赔给我,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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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为了你]

邵靖是说­干­就­干­的人,何况小麦的寿命只剩下一年,确实也容不得再拖,所以第二天一早,邵靖起身就开始收拾行装。

小麦始终是不太放心。老实说,他还真怕邵靖跑去找钟乐岑。想想看,自己的爸爸没出息把儿子卖了,现在再回去要反悔,这脸还要不要了呢?

"你不会去找那位钟,钟乐岑?”

邵靖的手停了一下:"我没这个脸去找他,不过我确实准备去终南山钟家走一趟。”

小麦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去钟家­干­吗?"难道是去找钟家的长辈要寿?这,这好像就更不要脸了?

"虽然钟家很多年都没人再做过这种续命链,但可能还有人会做,只是不愿意伤损自己,所以不肯说会做。我想去问问。”

小麦觉得不太靠谱:"那人家肯定还是不愿意做啊。"谁会为了一个不认不识的人去伤损自己啊。

邵靖头也不抬:"所谓伤损,只是看得到的东西值不值。如果我出的代价够大,应该就有办法。”

"你想出什么代价?"小麦警惕,"难道想折你的寿?我告诉你,不行啊!”

邵靖回头搂着他亲了一下:"这你别管了。”

小麦急了:"什么叫我别管了?”

邵靖拎起箱子:"那么你觉得我应该看着你死,然后一个人就靠着回忆过日子?”

小麦被他说得心里一阵伤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邵靖一手搂着他走到门口:"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要是给你续了命,我却早早完蛋了——我还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呢。”

小麦眼圈微微红了。他还记得他妈妈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的就是这句话。他恶狠狠地说:"我就想把你一个人扔下!”

邵靖也不生气:"我顶多去十天就回来,你不要太累了,别忘了你身体还没全好呢,要不然我就带你一块去了。总之不要在店里­干­得太累,听见没有?”

小麦老实点头,想想不放心,还是再加一句:"你别跟人打架啊!"邵靖看起来西装革履像个公子哥儿,其实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这一点,就算不知道他前世的事,小麦也看得出来。

邵靖不悦地在他ρi股上拍了一下:"知道了。你以为我只会闯祸?”

小麦在心里悄悄嘀咕:没看出来你还会­干­什么。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否则大少要发飚的。再说大少这些日子——小麦看看邵靖发黑的眼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明显瘦削的脸颊:"不行就早点回来,啊?”

邵靖抓住他的手,眼中浮起一点笑意:"知道了。”

邵靖一走,小麦忽然觉得无聊了。屋子好像忽然变得特别空旷,窗户里吹进来的风都是冷飕飕的。要不要这么搞笑啊!小麦心里埋怨着自己,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地转了两圈,决定现在就去店里。虽然才八点半,但是邵靖已经走了,不找点事做做,他会憋死。

归籽儿总是天一亮就已经出现在店里,看见小麦进来,她先抬头看墙上的钟,故意拉长了声音:"八点五十八,不到九点哦——我要告诉张少去。”

小麦虽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好笑:"你敢!”

归籽儿撇撇嘴:"麦子你现在越来越像张少了,凶悍啊!”

小麦笑着拿手对她比划了一下,转身去换工作服。归籽儿一边往展示间里摆原料一边说:"叶丁今天请假了,他家里人来看他,可能明天也来不了。昨天晚上他才知道的,让我今天帮他说一声。”

叶丁这一请假,小麦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晚上九点多。等到明天的食材都准备好,工具都清洗­干­净之后,他才发现已经离着邵靖的规定时间超出不知多少了。归籽儿当然还是出门就不见了,小麦却只好走去坐车。偏偏今天这个车来得也不顺利,等他回到小区,已经十点多了。

小区里的路灯有几盏坏了,路上特别的黑。小麦刚走到自己住的单元前面,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叫唤,眼角瞥见一个黑影从上而下,砰一声摔在花圃里,把他吓了一大跳。

花圃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掉下来个什么东西,小麦忍不住抬头往上看——难道是有人扔垃圾?可是那东西好大一团,哪有那么大的垃圾?再说这个小区住的人好像还真没有素质这么差的。

小麦心里嘀咕,抬头一看却愣了一下。六的窗口上,有个孩子的脸很快地晃了一下。虽然路灯坏了,但因为有对面的灯光映着,四以上还是比较亮的,小麦很清楚地看见那确实是个孩子的脸,但是眉眼就看不太清楚,应该是赵宝宝。

男人出差回来了?小麦心里想着,忽然听见花圃里有人呻吟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麦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刚才从高处掉下来的竟然是个人?小麦拨开花圃四周的冬青看了一眼,果然,地上躺的真是个人,而且——小麦借着点微光发现旁边还掉了个发亮的东西——一把弹簧刀啊!这人是入室抢劫的!

小麦倒退一步,摸出手机忙不迭打110,又跑到小区门口去把保安叫了来。两个保安拿手电照了一下,都吓了一跳。那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腰上还绑了半截绳子,看来是想从顶用绳子坠下去入室盗窃的。不过这会他已经摔得半死,身下一滩血,看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保安抬头张望:"他这是想偷哪一家?"话没说完,他"咦"了一声,"六那家不是出差了吗?这小子准是想偷六的!看来是踩了点专门来的。”

"可是我刚才看见那家的孩子在窗台上——”

保安奇怪地说:"没见回来啊?你看见他家孩子?他家还有个孩子?”

"当然了,得有五六岁了,叫赵宝宝,长得挺可爱的一男孩。”

"哦——这我还真没注意呢。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看见。估计这小子运气不好,踩了几天点以为家里没人,偏偏人家回来了,大概心一慌摔下来了。”

这会工夫警察也到了,两个警察把人抬上车往医院送,留下一个看看小麦:"你是看见他从上面摔下来的?”

小麦点点头:"开始我还以为是有人扔垃圾,后来他出了声我才知道是小偷。”

警察皱眉往六看了看:"那家人你认识吗?”

"刚搬来不久,打过招呼。”

"那麻烦你带我上去看看。是他们家里人把小偷推下来的?”

小麦赶紧说:"这我可没看见啊,不能乱说。小偷从顶用绳子往下缒,我觉得是撬窗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里有人,心里一慌自己掉下来的。”

两个保安也连连点头。毕竟虽然是小偷,如果你有意把他推下来摔死了也要负责的。警察没再说什么,跟着小麦上了六。

防盗门紧关着,小麦敲了敲:"赵先生?”

里面没动静。小麦提高点声音:"赵先生?”

仍旧没人回答。小麦忽然想到,难道是只有赵宝宝一个人在家:"赵宝宝?我是五的叔叔。你在家吗?在家就开开门。”

仍旧毫无动静。小麦紧张了:"会不会是孩子被小偷——”

警察摇了摇门:"你看见他家孩子在?”

"我抬头的时候看见孩子的脸在窗台上闪了一下。”

警察抄起手机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保安带着个人从下上来,几下就把防盗门打开了。警察抓着警棍打开门,但是屋里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动静。警察把每间屋子都看过了,狐疑地转头问小麦:"你看见屋里有个孩子?”

小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明明看见一张孩子的脸在窗台上一晃的。

"我再找找。"小麦也顾不得这是在别人家了,到处搜了一通,连大衣橱都打开来看,可是哪有什么人在?

"我,我真看见有个孩子的脸——”

"哎,在这儿呢!"保安站在卧室窗边上,用手撩着窗帘喊了一声,小麦跑过去一看,那窗帘应该是特别订做的,小碎花底子上印了一张孩子的脸,正是赵宝宝。保安忍着笑:"你看见的是这个?别说,跟真人一样,估计那小偷也是撬窗的时候一眼看见以为是真人,吓得掉下去了。”

小麦被保安说得脸有点发红。好在警察还厚道,并没跟着笑,只是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精­神紧张的时候遇到点什么异动都可能被吓着,所以说小偷也是很心虚的,有时候大吼一声就能把他们吓跑了。”

既然六没人,那么小偷很明显是因为撬窗的时候突然看见窗帘上的人脸图案,受惊摔下去的,警察也没什么好说的,重新把门锁上,留了个手机号码给小麦,说等主人回来之后给他们打个电话,免得以为家里遭了贼或者怀疑小麦私入民宅,然后就开车走了。

这一番折腾就十二点了,小麦也累了,草草洗漱之后倒头就睡。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不对劲啊,当时他在窗户上看见的那张脸一晃就没了,如果真是窗帘上印着的照片,怎么会动呢?不过他实在太累了,虽然脑子里这么转了一下,但抵挡不住周公召唤,还是立刻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小麦起得晚了,他刚把早饭收拾出来,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邵靖的号码:"在哪儿呢?”

"在家里。”

"家里?不是在店里?你把电视打开让我听听声音。”

小麦好笑:"真的在家里,开什么电视,吃完饭我就去店里了。”

邵靖没再坚持:"昨天晚上几点回的家?”

小麦有点心虚:"那什么——稍微晚了点儿,五点半的时候还没……”

邵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倦:"你怎么不听话!”

小麦赶紧保证:"我今天一定按时四点下班,保证!你怎么了?我听你声音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开了一夜车,有点累。”

这下轮到小麦担心了:"你可不能疲劳驾驶,小心出事!”

"不会,我现在已经到了。”

"你到终南山了?这么快?”

"嗯——"邵靖停顿了一会,好像跟人说了几句话,"我得上山了,你自己注意点,不准下班太晚,我回去要问归籽儿的。挂了。”

放下电话,小麦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挺傻的,但没办法,虽然就说这么几句,而邵靖又是一贯的欠抽,但心情就是好,想不高兴都不行。

愉快地在西点店忙到下午四点,小麦正打算按时下班,一辆切诺基从街道那头开过来停在门前,下来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推门而入。小麦一瞧,认识,这不是邵靖的那个堂弟,好像叫张靖全的吗?

张靖全在店门口一站,虽然隔着镜片,小麦也觉得他的目光在店里打了个转。这会店里没什么客人,叶丁在原料间准备六点钟以后那批点心的材料,归籽儿刚从展示间出来,看小麦在清点收银台,就过去招呼:"先生您好,要点什么?”

小麦暗叫不妙,果然张靖全眉头一皱,摘下墨镜,看归籽儿的目光小刀子似的:"草木之妖?白日现形,胆子不小啊!”

归籽儿也是点儿背,刚从展示间出来,昏头昏脑的看见客人也没多想就上去了,加上张靖全戴着墨镜,她也没看出来此人与邵靖有五六分相似,等张靖全把墨镜一摘又来了这么一句,可把归籽儿吓惨了,嗷一声往后一跳,顾不得叶丁还在店里,手往口袋里一摸,掏出来一件东西就叫:"我有安全证!”

小麦一看更坏了。归籽儿一急之下掏出来的不是安全证,而是邵靖给她的一块小木牌。那小木牌比安全证稍小一圈,也是薄薄的,看起来只像个­精­致的钥匙链,其实上面有张家的令符。果然张靖全一看这东西脸­色­更­阴­了:"他还不是妖监会的人,以为这令符就等于安全证了?”

小麦把手上的零钱往抽屉里一扔,赶紧拦到中间:"张靖全先生是吗?籽儿是有安全证的,只是拿错了。籽儿,把安全证拿出来。”

归籽儿这会也发现自己抓错了,赶紧换上安全证。张靖全扫了一眼:"原来你就是归籽儿。你递到天师协会的申诉书已经批复了,当天有特别事务科的人在执行任务,误伤了你,特别事务科会给你补偿。具体赔付多少,过几天会有正式文件送达。”

小麦都快忘了归籽儿还申诉过被天雷误劈的事,归籽儿自己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啊,谢谢——”

张靖全又盯了那令符一眼,才转向小麦,冷冷地说:"麦先生,到我车上来,我们谈谈。”

切诺基很宽敞,张靖全砰地关上车门,冷冷地说:"麦先生,你的店里人妖混杂,不简单啊。”

小麦笑笑:"籽儿虽然是桂花­精­,但是她不害人,那我觉得跟人也没什么区别。”

张靖全冷笑了一下:"没什么区别?能拿到我们张家的令符,这就有区别了。”

小麦想了想:"邵靖给她这个符,是为了让她天黑之后也能安全出入,籽儿也没拿它做过别的。如果张先生家里觉得这样不合适,我让籽儿以后不要用就是了。”

张靖全显然也并不打算在归籽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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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鬼宝宝]

打完电话,小麦也没心思再工作了,叮嘱了归籽儿几句,就离开店里回家去了。

六月底,天气已经热起来,小区里很安静,连遛狗的都没出来。小麦还没走上五,就听见六上吵吵闹闹,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叫着什么。他再往上走两步,发现赵宝宝靠在他的门口,低着小脑袋不知想什么。小麦很高兴:"宝宝,回来了?”

赵宝宝抬起头来,小麦一看:"怎么了?嘴撅得都能挂小油瓶了,出什么事了?”

赵宝宝仍旧穿着小麦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手里居然还捏着把草,看了小麦一眼,又低下头去揪着手里的草:"妈妈来了,跟爸爸吵架。”

"啊?"小麦很诧异,转念一想,上那男人八成是离过婚的,还是孩子可怜,大人吵架,也不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小麦不免又想到自己的那个爹,心里有点难受,弯腰把赵宝宝抱起来,摸出钥匙开门,"宝宝到叔叔家玩好不好?等妈妈走了再回家?”

赵宝宝把小脸埋在他肩上,不吭声。小麦觉得心都绞起来了,抱着他不舍得松手,进了屋赶紧去找吃的东西:"宝宝吃巧克力吗?吃小点心吗?吃水果好吗?”

赵宝宝一概摇头,抓着那把草,一根根地揪。小麦没了办法,坐下来跟他说话:"宝宝这个草是哪里来的呀?"他发现这其实还是上次他看见的那几种,不过仍旧是新鲜的,真不知道从哪儿掐来的。

赵宝宝低着小脑袋:"爸爸给的……”

小麦看他愁得小眉头都皱在一起,忍不住又揉揉他的头发:"妈妈和爸爸总吵架吗?”

赵宝宝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小麦:"妈妈总跟爸爸吵。”

砰一声,上很适时地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小麦看赵宝宝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心疼得了不得:"宝宝不怕啊,要不然叔叔去你家看看?”

赵宝宝重重点头:"叔叔让他们不要吵了。”

小麦心想这父母吵架给孩子带来多大伤害啊,站起身:"宝宝在屋里吃点心,叔叔上去看看。"他往外走,赵宝宝也揪着他的衣角跟出来,小麦摸摸他头,"你在屋里等叔叔。”

赵宝宝摇头:"叔叔屋里有东西。”

小麦莫名其妙:"有什么东西?”

赵宝宝揪着他衣角不放,直到出了门才放开:"我在这里等。”

小麦拿这孩子没办法,只好说:"那你不要跑啊,叔叔上去看看就回来。”

上的防盗门关着,但里面的木门没关严,小麦听见一个女人尖声在吵:"……你还有理了,你还有理了?行,你有理,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你能还给我吗?”

小麦犹豫着真要敲门了怎么说,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看来是夫妻两个争孩子,这种人外人真不好说话。女人在里面尖着嗓子叫了一气,小麦听见男人低声说:"那你也不能——这是你的身体,这样你身体就完了。”

女人哼了一声:"这不用你管,你给我钱就是了!”

"小兰,你真的不能这样,那东西也是毒品,会死人的!”

女人恨恨地说:"不用你管!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说完一串高跟鞋声就往门口过来了,小麦赶紧躲开,突然被大力推开的防盗门撞在墙上,磕掉了一块墙皮。女人看也没看小麦一眼,昂然而去。小麦看她脸­色­发暗,眼圈也是青的,虽然抹了粉,仍旧遮不住那糟糕的皮肤状况。男人跟着跑出来,冷不防看见小麦,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你——”

小麦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对着看了几秒钟,女人的高跟鞋声已经消失了,男人勉强笑了一下:"有什么事吗?进屋坐坐?”

"啊,不是,"小麦一下子想起小偷光顾的事,"前几天有小偷爬到你们家窗台上。”

男人也吓了一跳:"小偷?”

"对,不过撬窗的时候他自己掉下去了。但是我当时以为宝宝在屋里,所以警察把门打开了,进来搜了一遍。那个,警察留了个电话,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这个电话。”

男人瞪着眼睛,好像没听明白:"宝宝?”

小麦抓抓头:"是啊,我还以为宝宝自己在家,所以……后来才知道我看错了,是窗帘上印的图案。那个,刚才那位是你的——太太?”

男人显然还是很茫然,点了点头:"是啊,不过我们已经离婚了。”

小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们——吵得太厉害了,吓着孩子了。”

"啊?"男人又露出茫然的表情,"孩子?我们,吓着你的孩子了?”

小麦差点被他噎着,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没孩子,我是说你的孩子,宝宝,赵宝宝。”

男人的眼睛突然瞪大,瞪着小麦像见了鬼似的:"你怎么知道宝宝?”

小麦实在跟他­鸡­同鸭讲的说不下去了:"宝宝现在就在我屋里呢,被你们吵架吓着了,不敢回家。”

这句话说完,小麦只觉得男人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宝宝——在你——屋里——"他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话里都带着倒气的声音。

小麦简直被他弄得没头没脑了:"是啊,宝宝在我屋里,你——赵先生,你这是——”

男人咽了口唾液,喉结上下动了动,很艰难地说:"你,你弄错了?那个,是别人家的孩子?”

"怎么可能?前几天你出差还带着呢,怎么会是别人家的。”

男人直接往后缩了一下,退回了门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小麦:"这位,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可能你应该去医院——我是说,我的孩子,两年前就死了。"一说完话,他就忙不迭地关上了门。

小麦愣在门口,半天才找回脑子,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觉得浑身肌­肉­好像都是僵的,他木然转身,发现赵宝宝站在他身后,小胖脸上很是严肃,默默地看着他。小麦张了张嘴,勉强找回了舌头:"宝宝?你——”

赵宝宝看了他一会,低下头,走过他身边,直接钻进门里去了。小麦愣愣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直接消失在铁门里,整个人都呆了。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有­阴­阳眼能视鬼,可是跟邵靖在一起之后他真的还没见过几个鬼,常常忘记自己有这个能力,所以从来也没想到赵宝宝竟然——他拖着脚步慢慢往下走,这会才一件件地想起来:赵宝宝看着胖嘟嘟的,抱在手里却出乎意料的轻;他手里总是拿着把花草,那花草也总是新鲜的;还有他那件衣服,什么时候看见都是那么一身……原来,是个小鬼。那么那天自己在窗户里看见的那张脸,是窗帘上印的照片吗?还是确实就是赵宝宝呢?

小麦抱着这个念头过了两天。这两天里,他偶然和六的男人遇上,彼此都有点尴尬。男人大概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他也不敢跟男人说他的儿子的鬼魂就在他身边。直到第三天,小麦从店里一回来,就听见上又在吵了。他开了自己家门,想想还是不放心,往上走了几步,果然发现赵宝宝背靠栏杆坐在地上,小胖脸上呆呆的,看着自己家门。小麦看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说:"宝宝?”

赵宝宝回过头来看看他,又低下头去。小麦听见屋里女人又在吵着要钱,叹了口气:"宝宝,到叔叔屋里坐?”

赵宝宝转过头来看着他,小声说:"你让我去吗?”

小麦笑一下:"为什么不让呢?走,到叔叔家里去等,别坐在这儿。"虽然他也知道鬼大概不怕风吹,但是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总觉得不忍心。

赵宝宝呆了一会,终于站起来,跟着小麦走下梯,到了门口他却不进去:"里面有东西。”

小麦很奇怪:"有什么东西?”

"热热的,不敢进去。"赵宝宝说得糊里糊涂的,小麦也听不明白,但赵宝宝看样子是真的不敢进去,小麦也不好勉强,"那叔叔陪着你——"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上砰的一声,接着女人哭喊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小麦吓了一跳,赶紧嘱咐赵宝宝:"你在这里等一下,叔叔上去看看啊。"他三步两步跑上去,只听女人在里面哭叫:"赵家义,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接着是男人的声音:"张细兰,你再这样,会吸毒吸死的!我不能给你钱让你去吸毒!你现在去戒毒所,我拿钱给你戒毒可以,吸毒不行!你听见没有?你不去是?我打电话,我给警察打电话!谁卖给你毒品的,把他们全抓起来!”

屋里乱成一团,门猛然打开,女人跌跌撞撞跑出来,高跟鞋掉了一只,一瘸一拐就往下跑,男人一身酒气地追出来:"小兰你听我的,你听我的,别跑!"他在门槛上一绊,仆倒在地,女人已经跑下不见了。

小麦过去把男人扶起来,男人大概喝了不少酒,眼圈都是通红的,也不看眼前是谁,一把抓住了小麦的手腕:"你帮我去把她追回来,叫她去戒毒啊!”

小麦到哪儿去追人啊?他吃力地把男人架起来往屋里送:"赵先生,你先醒醒酒,会有办法的。”

男人攥着他手腕不放:"都怪我,我没看好孩子,要不然她也不会变成这样……"他喝得多了,浑身都跟没骨头一样靠在小麦身上,只剩下嘴反而比平日好使了,絮絮叨叨,"我要是不让宝宝一个人呆着就好了,就好了……可我哪知道啊?就我进研究所那一会工夫,我让宝宝在门口的草地上玩,还掐了花给他。我想着就半个小时就出来,研究所里不让带孩子进去,就半小时啊,出来宝宝就不见了……那个杀千刀的东西,绑了宝宝问我要钱。钱我可以给啊,我去借,去卖房子都行啊!你拿了钱,把孩子还我啊!可是那个混蛋,他,他撕票了,撕票了……"他突然放开小麦,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小兰怨我,要不是我把孩子放在外头,就不会出事!她心里难受,才去吸毒,这样下去,她也会死的……”

小麦听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想了半天才说:"你别这样,这,这也不是你的错,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呢?”

男人号啕大哭,哭得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嘴里还叫着宝宝的名字。小麦看他酒劲上涌,已经昏昏沉沉了,起身去找条薄毛巾被来给他搭。上次他跟着警察进来的时候只是找人,还没注意别的,这次才发现,屋子里的东西不光是男人的,还有很多孩子的东西,显然是赵宝宝生前用过的。如果只看这屋子的摆设,任谁都会以为这里还有个孩子在生活。等他拿了毛巾被从卧室里出来,看见赵宝宝站沙发边上看着男人,伸出小手想去摸男人的脸,可是手碰上男人的脸,就像空气一样穿过去了。小麦看得心里难受死了,把毛巾被搭在男人身上,转身去了厨房。

单身男人的厨房乱七八糟,小麦开了火,做了一碗面条,又调了点醋,才过来把男人摇醒。男人眼睛红肿,沉默地喝完了面汤才抬起头来苦笑:"谢谢你了。”

小麦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宝宝,宝宝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男人有些失神:"宝宝……他能看见吗?他要是能看见,能回来吗?”

小麦想说其实赵宝宝就在旁边,可是想想这种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信的,只好说:"你这样,要是孩子知道有多难受。”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你说得对。还有小兰的事,我不能这样,我得,我怎么也得帮她戒了毒。我得去报警,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

这种事就是人家自己的事了,小麦不能再Сhā嘴,于是告辞了出来,临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赵宝宝还站在屋角里,用眼睛看着自己的爸爸。小麦心里一酸,悄悄关了门下,走到自己家一开门,听见浴室里水声响,不由一愣:"邵靖?”

浴室门一下打开,邵靖顶着满头泡沫光­祼­着出来:"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拿?”

"去了上——哎,你,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邵靖身上□,水珠和沐浴液的泡沫顺着蜂蜜­色­的皮肤往下慢慢流淌,小麦忍不住脸上一红,刚才的心酸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赶紧把他推回去,"我以为你还要晚几天才回来,中午吃饭了没有?”

邵靖缩回去三下两下冲­干­净,随手抽条毛巾擦擦就出来:"吃了个面包。”

"怎么就吃个面包?"小麦赶紧往厨房跑,"我下个面条给你吃,冰箱里还有点蛋糕,你先垫垫,我马上就好。”

邵靖跟着走进厨房:"你刚才去哪了?”

小麦叹了口气:"去了上,唉。”

邵靖诧异:"怎么还叹气?”

小麦一边快手快脚打­鸡­蛋切葱花,一边把赵宝宝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邵靖眉头一皱:"上养小鬼?”

"应该不算?他爸爸也不知道他在啊。"小麦把面条盛出锅,又夹些自己腌的咸菜,再切点火腿肠什么的一起端上桌,"你看能不能帮帮他?”

邵靖皱眉:"怎么帮?我倒是可以超度这个小鬼。还有,你得知道自己有­阴­阳眼,你能看见的,不一定就是人。这么没警惕­性­,下次遇上的是恶鬼你怎么办?”

小麦低头受教:"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过,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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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人情]

小麦助人心切,第二天一早就跑上去敲六的门了。

男人开门出来,身上衣服揉得跟­干­咸菜一样,眼睛里满是红丝,疲惫地按着太阳|­茓­,看见是小麦,略微愣了一下,一边往里让一边有些尴尬:"昨天喝多了,那个——”

小麦摇摇手,把一罐粥放到桌上:"趁热喝,我知道醉酒起来都会很难受,喝点粥对胃好。”

男人更不好意思了:"这,这算怎么回事啊,这么麻烦你……”

小麦四下看看,发现赵宝宝缩在角落里,就对他笑笑。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小麦:"怎么了?”

"哦——"小麦斟酌了一下开场白,"昨天,听赵先生说,你们是因为孩子出事才离婚的是?”

男人的眼神一下黯淡下去,用勺子舀着粥,没了食欲:"是,都是我的错……”

小麦看一眼角落里的赵宝宝,试探着问:"那,你想再看看你的孩子吗?”

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小麦之前的"怪异"言论,表情不由得就有几分古怪:"这——你,这位先生你贵姓?”

"免贵姓麦,叫我小麦就行。”

"啊,哦,那个,麦先生,您,您别开我玩笑行吗?你看,我这个人,开什么玩笑都可以,只有孩子……”

小麦打断他:"赵先生,我真不是开玩笑。你的孩子,宝宝,就在这屋子里,你想再看看他吗?”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中,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小麦:"麦先生,这种事可不能……”

小麦知道这种事你根本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解释得清楚的:"赵先生,你就说想不想再看看孩子?”

男人半信半疑:"这当然想,可是……”

小麦一拍腿:"那就行!你等一下啊,我马上叫个人上来。”

邵靖早就在屋里等着了,小麦一个电话拨过去,他就上了。男人看见又来一个,惊疑不定:"这位是——”

小麦拉着邵靖:"这位是——是我朋友,他能让你看见宝宝。”

男人嘴­唇­动了两下,想表示怀疑又不太好意思:"这位先生贵姓?”

"邵。"邵靖简单地回答,对赵宝宝招了招手,"过来。”

赵宝宝从屋角里逡巡出来,他显然是有点怕邵靖,不像见了小麦那么亲热,走到离邵靖五六步远的地方就不往前走了。男人睁大眼睛看看邵靖,又看看眼前空荡荡的屋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邵靖并不在意,看看男人:"孩子就在你眼前。”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地问:"哪里?”

邵靖随手摸出一张符,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脑门上一凉,邵靖已经把符纸拍到他额头上了。男人被吓了一跳,刚伸手想去揭,邵靖翻手压住他的手,言简意赅:"看!”

男人被他们这一通折腾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任谁被两个陌生人往脑门上突然贴了张画红字的黄纸,心里也要不痛快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觉得额头上这张黄纸冷得像冰一样,而且那股冷气顺着眉心往脑子里钻,很快就波及全身,整个人都好像被浸在冷水里一样。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可是这个时候,他就看见,在他眼前五六步的地方,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小影子。

"宝宝——"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用力揉了揉,"宝宝?”

赵宝宝手里还牢牢攥着那把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声叫:"爸爸——”

男人在极度的兴奋中扑了过去,可是他伸出的手穿过了宝宝的身体,像穿过一团烟雾,差点收不住脚仆倒在地上。他顾不得什么,站稳了身体就看小麦和邵靖:"麦先生,这是,这是——”

小麦也拿不准邵靖用的是什么方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实实在在地抱到赵宝宝,男人却碰不到:"赵先生,这,这是宝宝,他一直都跟着你,没走开。”

男人一把抓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我碰不到他?”

邵靖把他的手拉开:"你的孩子已经死了,现在他是个魂魄,你当然碰不到。”

男人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又伸出手,小心地对着赵宝宝伸过去:"宝宝?宝宝你看得见爸爸吗?”

赵宝宝眼圈红了:"看得见。”

"哎,哎……"男人已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麦看着这父子两个小心翼翼地相互伸着手,想摸又摸不到对方的样子,眼眶一阵酸涨。邵靖低头点了支烟,默默抽了半截,把烟捻熄:"行了吗?”

男人一怔:"什么?”

邵靖站起身:"该送他上路了。”

男人惊讶:"送,送谁?"他虽然没听懂邵靖在说什么,但这个"上路"听起来就不像好词儿。

邵靖指了一下赵宝宝:"他。你放心,我会好好超度他,到了­阴­间也不会有事,到时候投胎转世,来生也平安喜乐。”

男人一听就急了:"什么?你,你要带宝宝走?”

邵靖不耐烦地说:"我带他走什么?我是送他去­阴­间。”

男人激动地站起来,把孩子挡在身后:"不行!他是我儿子,我不让他走!”

邵靖皱眉:"他已经死了,就应该去投胎,要不然你想怎么样?”

男人更大声地说:"当然是在我身边!他是我儿子,当然要留在我身边!”

邵靖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是个鬼!人鬼杂处,算怎么回事!”

男人眼珠子都红了:"我管他怎么回事!反正是我儿子,就得在我身边!”

邵靖脸­色­一沉,小麦赶紧拉着他:"你别激动,我看,我看要不然就别,别送宝宝走了——”

邵靖一甩手:"你怎么也稀里糊涂的!人鬼殊途,长期留个鬼魂在身边,你以为是好事?”

小麦也有点急:"你别吆喝行不行?那是他儿子呀!”

邵靖发怒:"儿子也不行!”

小麦也有点火了:"你怎么就不近人情了!走走走,咱们回家去说。”

邵靖被他死拉活拽扯回了家,­阴­着个脸不吭声。小麦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你看,赵先生和宝宝那么亲,你,你硬要拆散了,这,这太不近人情了?”

邵靖呼地站起来:"我不近人情?赵宝宝本来就死了,我要不给他贴这张符,他能看见他儿子?那跟送他去超度有两样吗?”

小麦噎了一下,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我也知道你说得对,但是他现在已经看见了,再送孩子走,这确实也太……”

邵靖有些恼火:"这事本来就不该照你说的办!­阴­阳眼不能随便开,人鬼本来就是两条路,既然死了,就不该再挂念!”

小麦被他这话刺激着了,火也往上蹿:"你这说的是人话嘛!死了就不该挂念着?谁家里死了人不要想啊?你,你——"他激动之下有点口不择言,"你有本事,别挂念着沈墨白挂念到这辈子!”

邵靖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其实他本来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人既然死了,就该去转世投胎,太过思念反而会影响鬼魂的转世,妨碍他们去走应该走的路。无奈张大少平生就没有讲过这么长的话,更没有耐心去一句句的解释,要是换了别人,他直接就超度了,连解释都懒得给一句,也就是对着小麦,他才想多说几句,然而说得又不在点子上,完全表错了意。他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味,正想再补两句,就听小麦把沈墨白拿出来说事了。确实邵靖现在已经不再想要去找沈墨白的转世了,可是这并不等于就可以在他面前随便提起来,所以小麦这么一说就是触了逆鳞,如果换了是别人,他早就翻脸了,现在虽然勉强忍耐,那脸却比锅底还难看。

小麦说完了就自知失言,愣了几秒钟,清了清嗓子,又不知说什么好。邵靖站了一会,烦躁地摸出支烟点上,几步走到窗口抽了起来。小麦舔了舔嘴­唇­,终于站起来走过去,小声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邵靖站着不动,只是大口抽着烟。小麦伸手去拿他的烟,邵靖手一沉闪了过去。小麦并不罢休,又把手伸上去,这次直接对着烟头就攥,吓了邵靖一跳,赶紧把手拿远点:"你­干­什么?”

小麦伸着手:"你别这么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说错话了,我道歉,你别这样。”

邵靖没说话,不过把手放低了些,让小麦把烟拿走了。小麦把烟拿在手里慢慢转着:"我刚才是急了,不应该那么说话的。不过,不过我是想,赵先生对宝宝的死一直都是心存内疚的,现在他能看见宝宝,那肯定是不想再让宝宝离开了。”

邵靖沉声说:"他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谁都不想自己的亲人死,可是死了就是死了,你留着他,他就不能去轮回转世,你以为这是好事么?”

小麦犹豫地说:"可是,我看宝宝,宝宝恐怕也不想去转世……”

邵靖有些烦躁地说:"人鬼混杂,这本来就不行!赵宝宝本来就已经在人间耽搁了两年,已经错过了投胎的时机,我要想超度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再拖下去,就只能当孤魂野鬼。”

小麦想到在网上看到的东西:"可是有些人养小鬼,这是怎么回事呢?”

邵靖一怔,一时倒无法反驳。小麦看见了一线光明,思维就活跃起来:"你看,他们是父子,宝宝虽然是鬼,也不会害自己父亲啊。再说养小鬼的话,父子有血缘关系,不是更——”

邵靖摇了摇头:"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再说养小鬼是损­阴­德的,总之这事……不合适。”

小麦听他的语气已经有些松动了,赶紧说:"要么我们再问问赵先生和宝宝的意思?我想天理无过于人情,怎么也不能,不能没有人情味了啊……”

邵靖沉着脸:"人情,人情也不是这么说的。搞不好,将来都是要后悔的。行,你去问问上。”

"当然不能带走!"男人还没等小麦说完,就急了,"我不会后悔,这是我儿子呀!麦先生,你是个好人,你帮帮我,看我怎么能把宝宝带在身边?”

邵靖冷冷地听着,半天问了一句:"你想好了,不后悔?别忘了,这孩子你即使带在身边,也只是看得见,摸不着。”

男人立刻说:"不后悔!看得见就行!”

邵靖花了一晚上的工夫在网上到处收集材料,这时候扔给他一段木头:"这是柳木,你自己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刻在上头,以后这东西只要不离身,孩子就总跟着你。刻的时候蘸上你自己的指尖血,你就能一直看见孩子。”

男人伸手来接,邵靖捏着木头没立刻放手:"你再考虑一下,不要将来后悔。孩子既然过世了,就应该去投胎……”

男人用力拉扯木头:"不用,宝宝愿意跟着我,对不对?"他回头去看站在身边的赵宝宝,赵宝宝用力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邵靖看得心里一软,叹口气松开了手,站起身来:"按说这种方法是不行的,你既然要养,就要秘密。这孩子毕竟是鬼魂,白天不能出去,不能晒到阳光,否则对他不好。”

男人点头如捣蒜:"谢谢你,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赵宝宝转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忽然跑过来抱住小麦的腿:"谢谢叔叔。”

小麦弯下腰摸摸他的头:"好好跟着爸爸。”

男人看得愣住了,忽然问:"麦先生,为什么你能摸到宝宝,我却不能?”

小麦一怔,看向邵靖。邵靖微咳了一声:"他不一样,他是天生的­阴­阳眼,你不能跟他比。"说完拉起小麦,"走。”

小麦跟他也呆了这么久了,对他的情绪也多少能摸到一些规律,就觉得邵靖这只是敷衍,出了门就忍不住问:"你能摸到宝宝吗?”

邵靖停顿了一下:"用符的话能。”

"那我为什么不用符也能碰到宝宝?”

邵靖脸­色­微微变了变:"你特殊,天生的­阴­阳眼。”

小麦追问:"你不也是天生的­阴­阳眼吗?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邵靖皱眉:"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人和人还不一样呢。”

小麦觉得他没说实话,可是再问,邵靖也不肯说了。这人闭紧了嘴的时候比个蚌壳还紧,任你怎么问也甭想问出来,小麦也只好暂时不问。但他心里始终存着疑惑,夜里睡得就很不踏实。大概到了凌晨一两点钟,他在迷糊中觉得床微微一动,邵靖起来了。

小麦闭着眼睛没动,感觉邵靖好像向他这边侧过身来看了一会,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在床头柜上摸了个东西,就悄悄出了卧室,反手又把门带上了。小麦立刻撑起身,在床头柜上也摸了一把,确定邵靖拿走的是他的手机。

客厅里没人,门却虚掩着。小麦更怀疑了,邵靖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居然半夜三更的还要出门去?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跟,就听见走廊里有声音,正是邵靖在说话,并且声音有些急迫:"良子?”

小麦觉得自己不该偷听邵靖的电话,可是就在他想退回屋里的时候,他听见邵靖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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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谈判]

那天晚上,小麦没有听到东方良的回答,然而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东方良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的小店里。

这时候店里没什么客人,邵靖正坐着发呆,看见东方良怔了一下:"良子,你怎么来了?”

东方良表情严肃,只是随便对店里几人点了点头,就径直坐到邵靖对面:"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帝都开会,今天早晨直接就过来了。”

邵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接过叶丁送来的茶,给东方良倒了一杯:"开什么会?”

东方良的脸沉了下来:"大少,我看你真是过糊涂了,再过两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邵靖皱眉想了想:"什么日子?"他这些天一直想的都是如何给小麦续命,别的还真不上心。

东方良带了点怒意:"日全食!这次帝都的会议就是谈这个!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张家去开会的是靖全你知道吗?”

邵靖哦了一声,无所谓地说:"我忘记了。”

东方良气得脸都白了:"你忘记了?你现在心里还能记得什么?就记得把你的寿分一半给——”

邵靖突然抬眼盯了他一眼:"良子!”

东方良怒气冲冲地咽下了后半句话,过了几秒钟说:"我要跟他谈谈。”

邵靖眉头一皱,压低声音:"你不准去!”

东方良也压低了声音,冷冷地说:"我是你的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傻事!这次日食你要是不做事,以后张家估计就是靖全的了。”

邵靖不耐烦地说:"那就给他。现在要不要这个家主也没意义了。”

东方良被他气得心火直蹿:"你这是什么话?你还有点出息吗?怪不得你爷爷反对你们,就你这样子,谁看着不上火?”

邵靖把手往下一压:"你小声点!”

东方良反而亮开了嗓门:"为什么小声点?他见不得人吗?”

邵靖呼一下站起来:"良子!你要是我朋友就别这么说话?”

小麦站在柜台后面布置点心,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楚,招手叫叶丁过来继续这个工作,就一直走了过去,先按按邵靖肩头:"别这么大声,坐下。”

邵靖坐了下去,小麦又看看东方良:"东方先生,我店里还有不知情的人,您有什么事,到我们家去谈可以吗?”

东方良盯着他:"你知道大少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什么了吗?”

邵靖低吼:"良子!”

小麦示意他别急,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他想把他的寿分给我。”

邵靖一怔:"你怎么——”

小麦瞪他一眼:"你下次再偷偷摸摸半夜到走廊上打电话,我就把你锁门外头。”

东方良没心情听他们打情骂俏,冷冷地说:"原来你知道。”

小麦点头:"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不会去给他打听这个办法的,对?”

东方良冷笑:"我当然不会。”

"那很好。他以后再提这样的要求,你无视就行了。"小麦转向邵靖,"这事我还没顾得上跟你说,我不同意,你如果再想这么­干­,我就走得远远的。就算张家再有本事,中国这么大,我藏一年不成问题。”

邵靖心里五味杂陈:"小麦!"小麦的寿命总共剩下也不足一年了,要是他藏起来一年,那就是说,他会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以后永远,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小麦很坚决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允许你再­干­这样的事,听见没有!”

邵靖沉默半天,直等到小麦要急了,才点了点头。

小麦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就是吓唬邵靖一下,心里还真怕这家伙横劲上来,三不管的去哪找了个奇怪法子把自己的寿分给他,毕竟他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紧盯着邵靖不是?

东方良冷眼看着不说话,小麦转向他:"那东方先生,咱们来谈谈这个日食的事?为什么日食你们要开会?”

邵靖闷声说:"日食是阳中­阴­,尤其是全食,在食甚的一刹那­阴­气极盛,可能导致鬼门开,妖鬼为害。今年这次是本世纪最大一次全食,想必更厉害。”

东方良冷笑了一声:"原来你还记得。我当你都忘了呢。”

小麦想了想:"那邵靖应该做点什么?”

东方良没好气地说:"各家都有自己的任务。这次在帝都的会议主要是各家成年不久还没经过这种事的子弟们聚会,各人都分了一小片负责区域。原则上还是就近,既然年龄到了,就该做点事,也看看各人的能力。其中个别能力已知比较突出的有特殊任务。去参加会议的这些人,差不多就都是各家下一任家主的人选了,也算提前见个面大家熟悉一下。张家去的是张靖全。”

小麦哦了一声:"张靖全上次跟我说过,如果我还跟邵靖在一起,张家就会另选家主。”

东方良冷笑:"这已经是要另选了。”

小麦想了想:"邵靖,你想做这个家主吗?”

邵靖头也不抬:"不稀罕。以前想做是因为有些东西不当家主换不来,现在当也没用,无所谓了。”

小麦明白他说的"有些东西"就是指无极链之类能给他续命的东西,心里一阵暖洋洋的,在桌子底下伸过去拉住了邵靖的手,两人十指相握,都不舍得放开了。

东方良却被这话气得不轻:"你可真有出息!”

小麦不太高兴地打断他:"东方先生,我不觉得争当家主就是有出息,不想当家主就是没出息。只要邵靖自己觉得好,有没有出息外人还是不要评判的好。”

东方良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是外人?”

小麦并不让步:"我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你更应该理解他才对。”

东方良一拍桌子:"他姓张!张钟左费东方,既然是五大家的子弟,就有他的责任。”

小麦很自然地点头:"这我知道呀。我听周琦说邵靖天赋很高,当然不能浪费,该尽的责任他要尽的,可并不是说一定要当家主才算尽责。而且邵靖现在都在努力学习那些法术,他也没浪费时间呀。”

东方良啼笑皆非,觉得一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毫不受力,自己还憋了一肚子火气。再说张大少努力学习法术,这也真是闻所未闻的事,又不好意思直接表示怀疑,只好忍耐着问:"那你说怎么尽责?”

"打个电话给张靖全,问问他有什么我们能做的。”

东方良睁大了眼,一时间顾不上挑剔他说的那个"我们":"问靖全?"谁不知道张家大少心高气傲,而张家兄弟又一向不合,要他去跟张靖全讨任务,那简直……

小麦看着邵靖:"我觉得你应该这么做的。”

邵靖一脸的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东方良眼珠子都想掉出来,半天才说:"就算打了,靖全说不定也不会给什么任务。”

小麦不以为然:"可那就是张靖全的错了。再说他不给任务也没什么,我想滨海这里一定也需要人手,邵靖就在这里做点事,不需要别人同意?”

东方良无言以对,半天终于笑了起来:"行,我算知道你怎么能拿得住大少了。就你这韧劲,谁也拗不过你。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带任务来的。”

小麦心想这东方良也太狡猾了,敢情说了这么半天都是来气人的。东方良对邵靖投来的眼刀视而不见,继续说:"滨海去年刚刚成立了一个特事小组,但是今年出了事,现在没有人分管。我过来,就是跟你一起负责滨海的。”

邵靖回忆了一下:"特事小组?我记得辰辰去年好像去什么新小组做指导人了?”

东方良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小组,但是今年出了事,辰辰——"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辰辰的眼睛没了。”

小麦震惊:"眼睛没了?怎么会没了?"难道被人挖——他简直都不敢想像。

邵靖比他更惊讶:"­阴­眼没了?怎么回事!”

东方良沉着脸:"现在具体事情还不清楚,只知道辰辰的眼睛是被三昧火烧没的。滨海这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谁都不知道。还有——钟家老大,就是钟乐岑,失踪了。”

邵靖猛地动了一下,想站起来,半途又坐了下去:"跟日食有关?”

东方良摇头:"这事钟家人好像知道点什么,但没透出消息来。你知道钟家的黄泉井这种日子要特别封印保护,所以他们一时大概也顾不上。现在滨海这边的特事小组已经到终南山去了,这边就空了。”

邵靖坐了一会,慢慢地说:"我知道了。”

东方良摸出一张地图,指着某个地方:"听辰辰说,这里——应该是个墓地的地方——曾经出现过一道空间裂缝,这次日食,我们最要小心的就是这个地方。而且当初裂缝里很可能跑出来了鬼魂,辰辰当时在滨海市搜索了半个月,消灭掉了一部分,但不敢保证没有漏网的。”

邵靖皱眉:"空间裂缝?这样的大事没上报?早就应该轰动了才是。”

东方良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左家道书丢了,这空间裂缝据说就是左家道书里的术法,所以这事基本上被封锁了,大家只知道左家出了事,但没人知道这空间裂缝的事。我还是有辰辰做内线才知道一点。”

邵靖眉头皱得更紧:"如果这样,我们重点必须放在这道裂缝上。其他地方,只有用符咒。”

东方良点点头:"我带了一些符咒来,是会议上发的。加上周琦,应该差不多够了。”

邵靖断然说:"不能叫周琦。他本来是灵媒,最近还受过伤,日食对他影响太大,太危险了。”

东方良皱皱眉:"但是那样我们只有两个人,恐怕不够……”

小麦静听了一会,问:"我能帮点什么忙吗?”

邵靖立刻反对:"不行!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

小麦表示反对:"我帮你们贴贴符咒也不行吗?”

东方良笑起来:"这倒可以。大少你也用不着那么紧张?”

邵靖沉着个脸没出声,小麦也不着急,东方良都说可以,那这活没什么危险­性­,邵靖就算现在不表态,回家他也有办法让邵靖同意的,嘿嘿。

东方良找周琦去了,邵靖开车载小麦回家,车才开到一半,他就有点顶不住小麦的攻势了:"贴符咒本身是没什么危险,但是日食的时候­阴­气那么重,你——”

"我明白。"小麦拍拍他,"不过我可以在日食之前贴?再说了,真要是日食的时候那么危险,我藏在哪里会更安全些?”

邵靖沉默。本来他觉得小麦跟在他身边才最安全,但他是要去守空间裂缝的,说不定到时候那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呢。小麦的寿数已经快到了,本身就是阳衰­阴­盛,加上日食的阳中­阴­,万一遇上鬼,要被附身极其容易,恐怕比周琦这个灵媒的灵魂出窍还容易得多。真要说安全的话,最好是画个符阵把小麦放在中间——但是他现在,还不会画这种符阵……

小麦看着他,过了一会轻声说:"我想帮你做点事。我想让你家里人知道,你不是跟我在一块之后就变得'没出息'了,虽然我可能……但我其实还是希望你家里人能认可我们的。”

邵靖沉默地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过了一会说:"那你带上那面镜子。”

小麦用力点点头:"我一定小心!”

邵靖拉着他的手开了几分钟车,又说:"回去给赵宝宝弄张符,免得他被日食的­阴­气化了去。”

小麦略微有点忐忑地问:"宝宝他——你说人鬼相处,会害了他爸爸吗?”

邵靖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人鬼杂处,固然有­阴­阳相侵的坏处,但是我教他的办法是可以避免的,而且他们又是血亲,这不是大问题。问题是人鬼毕竟殊途,一时可能因为舍不得在一起,但时间久了——非我族类,谁知道会怎样?”

小麦愣了一会,喃喃地说:"自己的儿子,而且我看赵先生那么后悔那么痛苦,应该不会……”

邵靖安慰地拍拍他:"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你什么事。”

小麦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等他们回到小区上去找赵宝宝的时候,发现房门大开,有个陌生女人在里面收拾东西。小麦诧异:"你是——这家的人呢?”

女人反问他:"你是谁啊?”

"我是下的邻居。赵先生不在?”

"哦,是邻居啊……"女人立刻露出了笑容,"赵畅是我表弟,他调工作了,调到他们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公司去工作,不住在滨海了。”

小麦惊讶:"昨天还在呢?”

女人笑着说:"是啊,就是今天早上接到的调令,中午就走了。这不,房子家具都来不及处理了,全委托给我了。哦对了,您是姓麦?住哪一层啊?”

小麦点头:"是的。我住501”

"那就对了。他还留了个信封,说要是501有位姓麦的先生来找就交给他,我去给您拿。”

信封里有张纸条:麦先生,我不知怎么感谢你,你让我找到了补偿宝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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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黑诊所]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小麦对于"贴符咒"这项伟大的任务就由兴奋期待转为目瞪口呆再转为内牛满面——这,这,这不根本就是个贴小广告的么?

鬼鬼崇崇地停下车,鬼鬼崇崇地走到电线杆或者墙壁前面,四顾无人,于是迅速掏出一张纸片,啪地一贴,随即蹿上车溜之大吉。

小麦看着手里的"符咒",其实就是一张不­干­胶贴,跟那些治花柳病或者办假证或者招公关的城市牛皮藓根本没啥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人家上头的字人能看得懂,他贴的这个——大概只有鬼能看懂……

"这个真是符咒?"小麦终于忍不住,向周琦发问。

周琦懒洋洋地把着方向盘,闻言噗一声笑了出来:"真是的。你没看出来上面的符都是手绘的吗?”

小麦拿出两张来比一比,那些横七竖八的线条他根本看不懂,不过把两张符咒叠在一起对着太阳看看,确实是有差异的,应该不是大批量复印产物。

周琦好笑:"符咒只有手绘才有效,哪能复印呢?”

"这么多,要画多久?"小麦手里一叠,车上还装了一口袋。

"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符咒,平常各大家的年轻人的功课就是这些,日积月累,要多少有多少。那一袋就是比较复杂的,是各家长辈闲暇时间画下来备用的。还有些专门针对这次日食的,那就要提前准备起来。要不然你以为做天师的,平常都在­干­什么?画符咒也是重要的功课,一个月谁不画个上百张?当然画出来的能不能用就看个人能力了。”

"哦——"小麦看着手里的符咒,虽然看不懂,可是仔细看上去,那些朱砂­色­的线条好像在流动一样,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在腿上模仿着划起来。周琦一眼看见,笑着说:"你要是有兴趣,回头让大少教教你。上次你扶乩的时候良子都说你跟一般人不一样,说不定这符咒你还真能画出来。”

"邵靖早就说教我,一直都没行动。"小麦暗暗地想周琦大概是不知道邵靖想给自己分寿的事,否则恐怕也就没这么亲热了。

周琦不怀好意地笑:"那恐怕是大少自己也没学会几个符咒,嘿嘿……”

小麦也忍不住想笑:"要我告诉邵靖吗?”

周琦哀号:"不带打小报告的啊!"他把车一转,在小巷里刹住,"前边有个医院。”

小麦伸头看看,一个神马保健诊所,看着就不太像正规的:"这,这是医院吗?"东方良说贴符咒的几个重点区域里就有医院,可是这个,也叫医院?

周琦严肃起来:"这种黑诊所的­阴­气其实相当重,因为什么都不正规,这里头手术失误送掉的人命比大医院的比例还要多,而且大部分是冤魂,当然要重点照顾。”

小麦了然地点头,溜下车往诊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呢,他真就看见了一片黑气,就在大厅里,搞得大门的玻璃都是发灰的,好像没擦­干­净一样。小麦正想走近再看看,就被一个男人拉住了:"嗨,小兄弟,过来看病?”

小麦还没回答,这人已经凑上来,一脸的猥琐:"是不是那个——啊哈哈,年轻人嘛,总是熬不住,我知道我知道。”

小麦眨眨眼,心想我还不知道呢,你到底知道个啥?男人继续滔滔不绝:"我前年也得了这个病,那不是出差时间长,老婆不在身边嘛……后来也不敢让人知道啊,就买点药吃,越吃越坏。最后没办法了,有朋友介绍到这边来,吃他们的中药,三个月就好了!这家有中医世家的人坐镇,专治这些病……”

得,小麦明白了,这是个医托,肯定的。得病,你才得病,你全家都得病!

医托先生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识破,或者即使知道不可能也要做最后的努力,又向小麦贴近一点:"我一看你就是还没结婚,只要治好了谁也不知道。我带你去见见那神医?”

一般来说这年头被称做神医的绝大部分都是骗子,就好像被称做专家的大部分都是砖家。不过小麦倒是没反对,跟着就进去了。之前东方良就说,像医院这种地方,最好能把符咒贴到里面去。但是大医院卫生搞得比较严格,小麦没法在人家雪白的墙上贴这玩艺,只能趁着清洁工不注意的时候往塑料椅子下面悄悄贴几张。至于那些贵族医院,一进去就有热情的前台小姐迎上来,实行人盯人策略,小麦也就只能落荒而逃,在医院外面贴几张符了事。

这个诊所可就没那么­干­净了,小麦一进门就看见墙角上那发黄的水渍,一股子消毒水味发散不出去直呛鼻子。大厅里的灯虽然亮着,却显得­阴­沉沉,跟外头明媚的阳光和碧蓝的天空很不协调。一般人可能会以为是采光的问题,但小麦却看见地上和墙壁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黑气,使得那墙壁再粉刷也不觉得­干­净。这小诊所到底­干­什么了?难道是公开杀人?小麦在大医院都没看见这么多黑气。难道就像周琦说的,这家诊所医术太差,出医疗手术死的人多,所以冤气也多?那也不对劲啊。现在这年头,医院治死个人是极大的医疗事故,就算不是正规医院,治死了人也会被报道,然后就是关门大吉,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一直开下去啊?

医托先生完全不知道小麦在想什么,拉着他想往上走:"走走,那神医在上坐诊。”

小麦­干­咳一声,拉回自己的胳膊:"我怎么觉得这地方——不太像正规医院啊?”

医托的脸立刻沉了:"兄弟,这怎么不是正规医院了?你别看着地方小就觉得不正规,这里头坐诊的大夫,那都是从别的医院挖过来的。再说了,大医院有啊,那看个病得花多少钱?其实治起来也差不多……”

小麦听他口若悬河,正琢磨着怎么能摆脱他去找个地方贴符咒,忽然从二梯上下来个人,两人打个照面,都愣了一下。

"麦子?”

"隋峻?”

医托没想到拉来的这人居然还在医院里有熟人,一愣神的工夫,小麦已经被人拉走了。

"麦子,你怎么上这儿来了?"隋峻拉着小麦往走廊另一头走,担心地上下看他,"你,你病了?”

小麦笑笑:"没有。刚才在外头被那个人硬拉进来的。”

隋峻不放心:"真的?我跟你说,千万别听他们的,有病得去正规医院治,不然在这个地方可能白花钱还耽误了病。”

小麦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隋峻脸上一红,把他拉进一个狭小的办公室:"那什么,我,我在这儿上班,当会计。”

"在这?"小麦有些惊讶。隋峻跟他是同级但不同系,学金融的,不过两个人都在校田径队,宿舍又在隔壁,所以比一般同系的还亲热点。

隋峻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这,这地方钱给得多点,而且时间上有空闲,一般请假都随便请。你知道,我妈——”

小麦了然。隋峻学习成绩极好,但家里情况很差,父亲早死了,母亲一身的病,­精­神上还有点问题,离不了人。隋峻高考的时候成绩本来可以到外地去上重点,但因为母亲不能远离人,家里经济情况也不允许,所以还是在本地上了个一般的大学。

"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那样,不过近两年可能心情好点,不经常犯病了,要不然我出来工作也难。”

"你真不容易。"小麦由衷地说。当初他和隋峻算是同病相怜,可是他至少没有家庭拖累,隋峻就不同了。

隋峻笑笑:"习惯了,自己的妈,没啥。对了,听说你们班要搞同学聚会?”

小麦一愣:"是吗?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一直就没跟你们同学联系?对了,听说你不是跟你们班那个魏什么的一起开公司了吗?现在怎么样?”

小麦苦笑了一下:"没有,魏炎回家了。我现在开个小点心店糊口。”

"那也是小老板啊!不过你学广告的,怎么去开点心店了?”

"也是凑巧,有个朋友手艺好,就是自己­干­不来,我们算合伙。”

"哦哦,"隋峻羡慕地说,"给自己­干­多好,哪像我——这个破医院,明年我一定得换工作。”

"待遇不是还不错吗?”

"唉——"隋峻一声长叹,"待遇是不错,可是再呆下去我也难受。你不知道,这就是一黑诊所,你知道来的最多的是什么人吗?打胎的。”

"打胎?"小麦终于明白这医院里萦绕的黑气是怎么来的了。

"是啊!"隋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些还是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呢。我就觉得,咱们国家这个­性­教育实在是——你不知道,有些怀孕了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好几个来打胎的时候都五六个月了,你说能打吗?哭着喊着非打不可,又没钱上正规医院,出人命的都有!”

小麦听得直皱眉:"这也太——”

"太不可思议是不是?"隋峻哼了一声,"现在这不负责任的人太多了。离开父母出来打工,又没上过几天学,什么也不懂就敢上床,弄出孩子来了根本养不起,要打掉;男朋友不负责跑了,要打掉;也有些倒是学生呢,一样啥都不懂,出了事怕父母知道,也来打掉……总之就是打掉打掉,我跟你说,有些都快可以生下来了,那真是……”

小麦听得后背上一阵阵发凉,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些已经成形或尚未成形的魂魄不甘不愿地飘出来,然后用或怨恨或迷惑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

隋峻叹了口气:"所以我想明年一定得换个工作,老在这地方呆着,我都觉得能看见那些小鬼。”

"真的,那还是换个工作……”

"哎,已经有点眉目了,一定下来我就辞职。对了,我那天看见你们班好像在网上弄了个群,你没加进去?”

"我还真不知道,群号是多少?”

"我也忘了,等我上网给你找找。不过这台破电脑,开机真是慢得个死!”

电脑还没打开,小麦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周琦的号码:"哦,有朋友催我了,我得走了。”

"那行,你把Q号告诉我,我回头给你发过去。”

周琦坐在车上等了半天才见小麦出来,松了口气:"你再不出来我要进去找你了。”

"遇见一个朋友,说了几句话。不过因为是他送我出来的,我没机会贴符咒,只在大门外头贴了几张。那里头­阴­气确实重,我怕这样不够。”

周琦闭起眼睛感觉了片刻:"里头大部分都是婴灵,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在外头多贴几张也就差不多了。最多到了时候多注意一下就行。”

小麦点点头,下车又在诊所墙角里贴了几张符咒才回来。周琦一脚油门,又往前头去了。

两人折腾了一天,也幸亏滨海市不大,总算把指定的地方都贴了符咒,然后累得软趴趴的各自回了家。小麦几乎是爬着上了五,勉强摸出钥匙开了门,又爬着进了家门,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浴室里传出水声,几分钟后邵靖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回来了?”

小麦勉强抬抬眼皮:"你早回来了?”

"也就十来分钟。"邵靖随手拿毛巾给他抹了抹脸上汗,"厨房有绿豆汤,我去给你盛一碗。你饿不饿?我现在叫外卖,你去洗个澡?”

小麦死活不想动,哼哼:"吃完饭再洗……”

邵靖笑笑,从厨房里端出碗绿豆汤来:"累了?”

小麦接过绿豆汤大口地喝,断断续续地说:"主要不是身上累,是心累啊……什么贴符咒,根本就是个贴小广告的啊!还要偷偷摸摸的,差点被城管逮住。”

邵靖从小到大也没­干­过这种事,自然不知道:"是吗?”

"是啊——"小麦怀疑,"你们今天在百龄园怎么­干­的?难道你们能光明正大地贴?”

邵靖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怎么可能!人家让吗?”

邵靖无所谓地说:"我们说是上面来检查工作的。”

小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

小麦噎住了,然后恨恨喝汤。邵靖看他那样,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他汗湿的头发:"活都­干­完了,明天你就呆在家里别出去,听见没有?把镜子带在身上,我再在家里贴几张符。”

"行。"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了,小麦也不坚持那些自己­干­不了的事,"你的事都办好了?”

"嗯。明天我和良子一起去盯着,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真要是鬼门开了,会怎么样?”

"一般来说,七月半的时候鬼门才开,那时候大小鬼出来都是有秩序的,为的回来收香火纸钱,天亮了就会回去。这没什么,能放出来的就不是恶鬼。但是日食的时候鬼门开就是两回事,与其说是鬼门开,不如说是­阴­阳暂通,就好像监狱的墙上开了个洞,什么样的犯人都会往外跑。”

"明白了。那你们两个人,顶得住吗?”

邵靖丝毫不以为意:"没什么可怕的。”

小麦歪着头看他,邵靖的侧脸线条清晰硬朗,带着骨子里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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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诊所事件]

本世纪最大一次日全食,从早晨起小区里就有人抢占顶了。

小麦趴在窗口看着那些人煞有介事地还架起了大望远镜,心里真有点羡慕。

邵靖一早就跟东方良和周琦出去了,临走前严令他就呆在屋子里,所以再怎么想出去看看,小麦也得老老实实的。

幸好人类发明了电脑。小麦上网搜索到某个直播日食的网页,打算就在网上看看。忽然间屏幕右下角的QQ跳出了系统消息,小麦点开来一看,是隋峻要求加他好友。小麦一点下同意,隋峻就发过来一个群号:"这就是你们班的群号,还是前一阵子在路上碰上你们班长,告诉我的。我说,你是不是毕业之后都没跟你们班同学联系啊?"小麦的班长是校队跑短跑的,经常在一块场地上训练,和隋峻也熟。

小麦回了一句:毕业之后不大顺,忙得要命,就没顾得上联系。

其实当然不是这个原因。本来上学的时候,因为­性­向跟一般人不同,小麦在同学里就没有几个特别亲热的,后来跟魏炎好上,怕人看出来,就更要躲着,毕业之后只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两个一起开公司,再后来魏炎走了,小麦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跟同学联系。

隋峻发过来一个坏笑的表情:忙什么忙得要命?忙找女朋友?

小麦苦笑。女朋友这种生物,这辈子他是没有缘份了。男朋友倒有一个,可惜不能带出去给人看。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小麦有点怕耽搁隋峻上班:"你在上班?聊天不要紧?”

隋峻:没人管我。今天有个女的来打胎,好像大出血,正抢救呢。

小麦:大出血?会死人的!

隋峻:废话!要不然全诊所的人都在忙?要我说就得赶紧送正规医院,真出了人命了不得!

小麦:那快送啊!

隋峻:我说了管用吗?人家属都没说送呢,我一会计,管个屁的闲事!

小麦:她家属怎么不说送啊?

隋峻:你傻啊!农村进城来打工的,送正规医院交得起手术费吗?

小麦没话说了。确实,正规医院的收费别说是农村进城来打工的,就算是城市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交得起。

隋峻感叹:现在这年头,真是看不起病啊!这种黑诊所之所以屡禁不止,跟医院收费高很有关系?我刚才看见家属来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是不敢往大医院转,唉,这年头,难啊……

小麦正要回答,窗外的阳光暗了下来,小区里有人兴奋地叫起来:"日食了日食了!”

小麦给隋峻发过去:今天日全食,你不找个地方看看?

隋峻:还日全食呢,我这个地方是全诊所最黑暗的地方,不日食都见不着啥阳光,估计日食了我就跟黑夜差不多了,哈哈。

小麦一想上次去他办公室,果然是大白天的也要开着日光灯,窗外是条三米宽的夹道,那边就是一道墙,墙那边还有几棵树,树枝直伸过了墙,夏季里茂密的树叶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只看见一片浓绿,见不着阳光。

隋峻又发过来:别说,这一日食,这屋子好像还挺冷的。前几天就热得要死,一点风都吹不进来,这会小风飕飕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麦:哈哈,正好凉快凉快。

隋峻:切!你小子在哪儿呢?是不是在你的店里吹着空调舒服呢?看兄弟这边遭罪也不说拉一把,送个空调过来,还在那儿说风凉话,可恨啊可恼!上菜刀!

小麦对着电脑屏幕笑起来。隋峻在大学里的时候就爱"贫",现在毕业没两年,大约是生活压力太重,人也沉稳了很多,这会儿聊了一阵,渐渐显出"本­色­"来了。

窗外更暗了,小麦隐约听见外面在喊:"快要食甚了!”

隋峻发过来一个裹着被子发抖的小猫:奇了怪了,窗我都关上了,怎么冷风还往里灌?我这屋子现在像冬天一样了。我找个温度计看看——

小麦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隋峻,你到屋子外头去看看,也那么冷?

隋峻:我擦!十五度!搞毛搞?七月末啊,十五度?我这屋子平常都得有三十度以上!擦!还在往下降啊!

小麦越想越觉得不对:不对,你出去看看,别在屋子里。

对话框忽然跳动了几下,接着黑了。小麦心里一紧,摸出手机打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电话里沙沙的全是杂音,隋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麦子?我电脑忽然黑屏了,怎么觉得刚才好像地震似的,电脑都跳了一下。”

"你快点出去,别呆在屋子里。"不管怎样,屋子里气温急剧下降绝对是不正常的,邵靖曾经教过他,如果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妥当的办法是先离开不正常的地方,再想办法。

隋峻的声章隔了大约一分钟,又响了起来:"门怎么打不开了!”

电话里传来咔嗒咔嗒拧门把手的声音,隋峻的声音有点变了:"麦子,门打不开!好像有人在外头把门锁了!”

"屋子里的温度怎么样?”

"……还在下降,十度了!"隋峻的牙似乎开始打架,"怎么会——我这屋只有个风扇,没有空调啊!”

"踹门!或者把窗玻璃砸碎了,总之先出去再说!”

很快就响起重物撞击的声音,隋峻似乎抡起什么东西在砸门,砸了几下又大声喊:"谁在外头?谁在外头!我被锁了!快开门啊!”

"食甚了,食甚了!"小区里传来兴奋的喊叫,小麦在电话里却听见隋峻惊恐的声音:"麦子,门砸不开!玻璃也砸不碎!怎么办!温度降到八度了!”

小麦匆忙地说:"你等一下,我先给别人打个电话,他应该知道怎么办!"他挂断了隋峻的电话,匆匆拨给邵靖。熟悉的铃声响起来,也夹杂着沙沙的噪声,但是半天都没有人接。小麦急得要死,挂断又拨了一遍,却只听见模糊的:您拨的电话现在不在服务区……

"我靠!"小麦再拨周琦的号码,结果完全一样,都是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小麦掉头再去拨隋峻的,这次却打不通了,而且连沙沙的噪声都没有,根本就是完全的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小麦坐不住了。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邵靖曾经说过日食是阳中­阴­,­阴­气太盛可能打开鬼门的话他却记得很清楚。而且隋峻所在的那个诊所,那天他进去就看见一片片的黑气,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日食使这些黑气发生了变化呢?

小麦拿出邵靖留下的一迭符。邵靖走的时候在屋子各处都贴了符,又告诉小麦,如果觉得不对劲,就把这些符往门缝窗缝上贴,小麦虽然看不懂上头画的是什么,但推想来应该也是能把­阴­气阻拦住的东西。给邵靖发了一条短信说明自己遇上了什么事去了什么地方,小麦摸摸兜里的那面轩辕镜,又拿上了家里的水果刀和扳手,最后还拿了个简易手电跟一盒火柴,这才出门打车直奔诊所。

诊所跟前几天没什么两样,连那个医托都还在附近的电线杆子底下晃荡。可是在小麦看来,整个诊所都被一团黑气包围着。他记得那天来的时候,黑气只在大厅里,只是让人觉得好像玻璃没擦­干­净,但是现在,他甚至连诊所的玻璃大门都快看不清楚了。

猛然间诊所里有人推开门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地震,地震了!”

小麦很确定根本没有地震。诊所外面的马路上,人走车行,没有任何人感觉到地震,可是跑出来的那个人惊慌失措,也并不像做假。而且在他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在往外跑,甚至有两个护士也跟着跑出来,嘴里都在喊地震,搞得马路上的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们。

小麦看跑出来的人里没有隋峻就急了,拉住一个护士:"隋峻会计在哪?”

那护士惊魂未定:"隋会计?不,不知道,没看见啊!”

小麦心里一沉,拿出手机又给邵靖打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再给隋峻打,也仍然是死一样的寂静。这会跑出来的人已经多少镇定了一点,有人莫名其妙地左右看看:"没地震啊,怎么刚才在里有人喊地震,谁喊的?”

有一个跑出来的女孩哆嗦着说:"我……我刚才坐在椅子上,明明就觉得震了,差点把我摔地上,怎么不是地震?”

小麦看那女孩一眼,穿得很是清凉,小腹微微有些凸起,估计也是来打胎的。她半弯着腰,不停地用手揉着脚踝,嘴里嘟哝:"当时还好像觉得有人抓着我脚似的,那手冷冰冰的,吓死我了,还以为鬼爬出来了。”

最先发现不是地震的男人没好气地说:"你真是见鬼了!好端端的喊什么地震,我老婆都快生了,要是跑出事来我跟你没完!”

女孩把长发一甩,双手叉腰:"关我什么事!你老婆这么娇贵别来这种地方呀!我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怎么不是地震?再说了,我喊我的,你不信你跑什么?”

男人瞪着眼就要跟她吵起来。旁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大概是他老婆,连忙拉着他,小声说了句什么。她声音低,别人都没听见,小麦却听见了,她说的是:我也觉得震了。

男人皱眉,也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弄错了?”

女人摇头:"我真觉得震了,当时觉得肚子里的孩子都震到了似的,吓死我了,还当孩子出什么事——”

既然是自己老婆都说觉得震了,男人当然只能闭嘴,一转眼看见老婆手腕:"你在哪蹭的灰?”

女人抬手看看自己浑圆的胳臂,果然手腕上有几道黑的,随手抹了抹没抹下去:"没注意,回去洗洗。”

小麦紧紧盯着她的手腕,又看看刚才那个女孩的脚踝,两个人在关节处都有几道黑印,乍一看像在哪里蹭上的灰,但仔细看上去,却能发现那应该是个手印,只是手掌的印子很轻,只有几根手指印清楚。

一群人正在这里争论,诊所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连玻璃都震得哗哗的,女孩一下子叫起来:"看,我说什么来着?震了!”

小麦不再犹豫,拔腿就往里冲。旁边的人一把没拽住他,跺着脚喊:"兄弟,你­干­什么去!这说不定要塌呀!”

小麦理都没理。现在他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绝对不是要塌,但是——恐怕比要塌也好不了多少。

冲进大门里,眼前立刻是一片­阴­暗,四周像是弥漫着一层黑雾,比小麦那天来看见的厚重多了,可视距离不超过五米。小麦拧开手电筒,本来白亮的光线照出去却有点发绿,能见度也并没得到改善。小麦按着上次进来的记忆往隋峻的办公室走去,越往里走,黑­色­的雾气就越浓重,并且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雾气好像还在流动。四周有奇怪的声音,乍一听像是孩子的哭声,仔细听就只剩下风声,再走两步,不经意间就觉得那哭声又响起来了。小麦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攥着扳手,顺着墙边慢慢地走。没走几步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这条走廊上有四五个办公室,大约每隔四五米就应该有一个门,但是他现在走了有五分钟,却没摸到一个门,始终都是平滑的墙。

小麦想了想,背靠着墙站住,把手电咬在嘴里照着,腾出手来摸出了轩辕镜。镜子一摸出来,小麦就看见那青铜的镜面明亮异常,在这昏暗的走廊里居然自己发出光来。小麦把镜面向外一照,照出的光所到之处,黑雾就向后缩去,同时那哭声突然尖锐起来,扎得人耳膜都疼。

小麦借着黑雾后退的工夫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原来他已经走到隋峻的办公室门口了。门紧闭着,可是小麦分明听见门把手在咔嗒咔嗒地响,虽然有气无力,却是真的在响。小麦顿时松了口气,抡起扳手就在门上来了一下:"隋峻?”

"……麦子?是你吗?"隋峻的声音微弱,但还听得清。

"是我!你再顶一会,我这就砸开门!"小麦抡起扳手一顿狂砸,那薄薄的板门这会简直像铁皮的一样牢固,但那大扳手实在给力,眼看着门上终于裂了缝,一股冷气直冲出来,像大夏天的开了冰箱门一样。

隋峻的声音清晰了起来:"麦麦子?麦子是你你在外头?”

小麦狠狠对着门板又来了一下,哗地一声,门板碎了一大块。好像这东西一旦敲开一条缝,再砸就很容易了。

隋峻从破洞里爬了出来。他身上头发上居然全结了一层霜,牙齿不停地打战:"麦,麦子,要要不是你,兄弟今天就,就,就完了……”

小麦伸手把他拉起来,触手冰冷,那个破开的洞还在往外散着冷气,也亏得隋峻身体好,要是差一点的,现在可能已经冻僵了:"怎么样?能走吗?”

隋峻活动着腿,舌头灵便了些:"能。真,真见鬼了,差点冻死,这,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我们先出去!"小麦一转身就愣了,背后已经不是走廊,而是一个大得看不见边的水池,那水是血红的,似乎还冒着热气。血池里有许多双手在往外伸,仔细一看,都是婴儿的小手,胖胖的到处乱抓,看了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隋峻倒吸了一口气。他刚刚在能冻死人的房间里挣扎了半天,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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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鬼门开]

既然血池走不通,那只好先往后边走走看了。

不过小麦始终心存疑惑,走了两步心里不踏实,又把轩辕镜掏了出来,对着前面照了一下。然而这一照啥也没照出来,轩辕镜的镜面黯淡无光,像被什么遮住了似的,跟刚才在诊所走廊里真是有天壤之别。

小麦看没照出什么来,稍微放了点心,两人就向着那牌坊走过去。那牌坊看着不远,但走了好一会仍旧没到。而且他们没走几步四周就起了雾,也并不多么浓厚,但萦绕不去。奇怪的是近处有雾,远处反而没有,并不影响小麦看见那确实是座牌坊,顶上还雕着些像蟠蛇一样的花纹,牌坊下面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也许离得太远,面目模糊。小麦一把抓住隋峻:"不对!"那牌坊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荒野里,四面没有任何建筑,可是那些人进进出出都非要打牌坊底下过,以至于牌坊下挤成一团,而周围空旷的偌大地方却没有一个人去走,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小麦这么一说,隋峻也不敢走了,两个人站在那里,刚才走路没觉得,现在一停下来就感觉到周围有一阵阵的微风,时起时息,轻到只能在发梢上感觉到,却不动衣襟。小麦忍不住又掏出轩辕镜来照,镜面依旧是一片黑黯,什么也映不出来,但是小麦拿出镜子来的时候,就感觉周围的风急了一些。这感觉,这感觉——就像有许多人在身边匆匆走过,有些人走得慢,擦肩而过的气流仅仅有发梢感觉到,有些人跑得快,就带起一阵风……

很多人……

小麦忽然觉得颈后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很多人?轩辕镜的镜面黯淡无光,难道是因为投­射­了太多的鬼魂?并不是照不出,正相反,是照出的太多了。在他们周围,轩辕镜所能照到的地方,全部都是鬼魂。这条路看起来空荡荡的,其实牌坊下面那条路一样,是拥挤不堪的,只是牌坊下面的人看得见,而这条路上的人看不见……问题是,无论他们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还是人么?

小麦四处张望,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他的眼睛不好用了,看不见身边的鬼。但他敢肯定,绝对不能往那牌坊走,只有回到血池才有办法。对了,刚才为什么不用轩辕镜照照血池呢?隋峻一被拽住他就有点慌神了,竟没想到是可以用轩辕镜去照的,真是糊涂!

"咱们往回走。”

"往回走?"隋峻虽然觉得前面不对劲,可是也不敢往回走。被那双诡异的小手差点拽到血水里去可真把他吓着了,"这,往回走不又是到那个血池子了?”

"不是,我有个别的办法。"小麦拉着隋峻转身,但是走了几步就觉得迎面吹过来一阵阵疾风,吹得人直想往后倒退。

"哪来的风——"隋峻被风呛住了,倒退一步。小麦赶紧拉住他。现在他可以确定这条路不是条好路——有来无回,这他在云南蛊道就领教过了。

风吹得更急,两人弓着腰埋着头往前走,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好像随时都能被吹回去。小麦暗暗摸出轩辕镜往两边照,果然照到的地方风就小一点。然而他们走了半天,感觉已经走了很远,却仍没看见那个血池。

"咱们迷路了?"隋峻也觉得不对,"怎么这风越来越冷了?我,我觉得有点头晕,好像走了几百里路似的……”

小麦也觉得不对,走了这一会,脚下越来越沉,走起来越来越费劲,一脚踩下去,就好像陷在沙子里似的,很难拔出脚来。他低头看看脚下,因为雾气缭绕的缘故,看不清楚脚下的地面是什么样子。小麦随手用轩辕镜往下一照,差点叫出声来,他们脚下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无数只手来,细弱苍白,比人手小很多,乱纷纷地在揪他们的裤脚,难怪会越走越累。轩辕镜这一照下去,那些手顿时挥动着惊慌起来,放开了他们的裤脚往地下缩。隋峻也看见了,惊呼一起双脚乱跳,恨不得把两只脚都扛到肩上去。小麦一把拉着他:"快跑!”

轩辕镜照着脚下,两人拔腿就跑,然而他们这一跑,迎面吹过来的风立刻又猛了些,空气中的阻力加大。小麦忽然有个荒谬的想法,是不是周围这些雾气就是那个牌坊下面的的挨挨挤挤的人群?他们现在其实是在拥挤的人群里逆向奔跑,所以才这么吃力?想到这里,小麦摸出身上带的符咒就扔出去几张。

这几张符咒一扔出去,小麦就觉得吹来的风乱了起来,但阻力却小了,两人趁机大跑了一阵,远远的果然看见了一点红光,好像就是血池,扑面就是一阵热气。

"怎么好像比刚才热了?"隋峻抹着头上的汗,"而且我觉得头晕——这什么味?”

"好像——"小麦也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这好像是烧东西的味道——胶皮,还是什么?”

"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小麦刚觉得耳熟,眼前就是一亮,刺眼的红光夹着热浪扑面而来,他们又站在了诊所的走廊里,眼前是熊熊的火焰,夹着烧塑料座椅的糊味和烟气,呛得两人当即咳嗽起来。

"弯下腰!快跑出来!"熟悉的声音吼醒了小麦,邵靖在走廊的另一头,正往这边冲,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

幸好走廊里没有什么太多的杂物,虽然起了火,通路还没有被完全封住,小麦和隋峻弯下腰,用衣襟捂着口鼻跑了出来。外面的大厅还没有起火,门外已经开来救火车,消防员正往里进,有人发现了这几个在往外跑的人,马上喊叫他们快点出去。

小麦的手腕被邵靖紧紧攥着,捏得生疼,心里暗叫不妙。果然刚一出了诊所大门,邵靖就大吼:"你跑进去­干­什么!”

小麦看邵靖头发已经被燎焦了一小片,脸上也横一道竖一道全是烟灰,不由得有点担心:"你烧到了没有?”

邵靖守的空间裂缝在食甚的时候果然开始散出­阴­气,他和东方良忙着修补,周琦在一边监视是否有逃出的鬼魂,直到日食完全结束他们才收到小麦的电话信号和短信,立刻奔着诊所就过来了。进了诊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可是整个诊所都被­阴­气笼罩,连周琦那种感应能力一时都找不到小麦在哪里。不过邵靖转了一圈就直奔走廊那头去了,他有明确的感觉——小麦就在那里!

过去之后是一片火,一个办公室的门被砸破了,旁边扔着个扳手,邵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自家的扳手,还有手电。然而办公室内部一目了然,空的,没人,只有一股­阴­寒之气从里面散发出来,即使前有大火,也挡不住这股寒气。

"你不用管我!不是让你呆在家里?你跑出来­干­什么?"邵靖恼怒之极。从那个破办公室里透出来的寒气竟然是直通冥界的,想不到鬼门居然开在这个地方!他不敢想像,要是小麦没能从鬼门里出来,会怎么样?

小麦没管他吼什么,在他全身上下乱摸了一遍,发现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我,我给你们打电话都打不通,所以……”

邵靖怒道:"那你就自己跑出来!"被小麦这么全身上下一通乱摸,他有气也发不出来了,虽然仍旧声­色­俱厉,声音却小了些。

小麦听他声调降低,就知道火气消了点,于是低眉顺眼:"我怕来不及,就带上你给的符和轩辕镜先跑来了。我在诊所外头又打了电话,还是打不通。你没受伤?”

邵靖手机上有来电记录,知道小麦说的是真的。其实他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一半是气小麦乱跑,一半也是气自己当时没接到电话。现在小麦这么温顺的回话,他反而没什么好吼的了,一肚子气都咽了回去,没好气地说:"我受什么伤!当时在修补空间裂缝,电话没信号。你下次不准再不听话了!知道你们刚才走到哪里去了?”

小麦可怜巴巴地摇头:"不知道,光看见前面有个牌坊。我看那牌坊底下很多人挤来挤去,可是旁边那么空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就觉得不对劲,没敢往那个地方走。”

邵靖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算你还有点脑子,那恐怕就是鬼门关!你们走到饿鬼道上去了!”

小麦虽然想得到那不是个好地方,却不知道居然是鬼门关,现在才有点后怕了:"鬼门关?那牌坊就是鬼门关?那,我们还看见一个血池,里头有好多小手,像婴儿的手一样,那是什么地方?”

邵靖眉头一皱:"血池?估计跟这诊所里的婴鬼太多有关。”

东方良远远地站着,看着邵靖从怒吼降到没好气,再从没好气降到讨论,完全忘了当初闯红灯冲来诊所的时候咆哮着要把小麦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的誓言,眼神复杂。刚才,周琦因为是灵媒,不能随便踏进这种­阴­气太重的地方,所以只有他跟着邵靖进了诊所。邵靖在走廊尽头找不到小麦急得发疯,感觉到那股­阴­气之后,突然就结个了手印出来。东方良虽然继承东方家衣钵,以扶乩卜算见长,但他学得很杂,对符咒道术也十分­精­到,虽则自己本身次限,很多符咒都不能用,但他差不多个个都知道,被称为这一代年轻天师里的活字典。邵靖一结出那手印,他看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用来强通­阴­阳的。强通­阴­阳,就是硬生生在人界与冥界之前打开一条通道,目前他们这一代的年轻天师里能用出来的还没有几个。邵靖虽然说是天生的身兼佛道两家之长,但他学习一贯不用心,灭鬼容易,但强通­阴­阳这种事,并不仅仅是说你灵力强就行的。邵靖之前从来没有用过,现在突然间用了出来,东方良都吃了一惊。而且他还真成功了,那一下子眼前鬼道大开,无数鬼魂在地面上挣扎呼叫,竟然是打开了饿鬼道!就连他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料不到邵靖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功力!即使说邵靖之前只是不肯学,那么现在,是什么让他肯学了呢?而且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学到这种程度了……

诊所的火足足用了几个小时才扑灭,好在没有烧到旁边的房子。邵靖开车先把吓得不轻的隋峻送回了家,然后才带着几人回了家。听新闻上的说法,警方认为是诊所年久失修,电线老化才引起的火灾,并且认定这家诊所属于无照经营,不合法,予以取缔什么什么的。

邵靖看了一眼就把频道换了:"屁!无照经营!这诊所开几年了,现在才知道无照经营,工商­干­什么去了?”

小麦累得要死,在饿鬼道上走了一趟好像翻了三座大山,只想躺下来:"现在还不都这样。诊所啊,食品黑作坊啊,多的是。我听隋峻说,这家诊所来的好多都是做人工流产的,所以婴鬼才那么多?你说我看见的血池,会不会就是这些流掉的小孩的魂魄?”

邵靖摸摸他的头:"你有点发烧,洗个澡去睡,我叫外卖送饭过来再叫你。你说的有道理,血池本来就是生育之地,那些婴鬼可能就是被流掉的胎儿魂魄。难怪鬼门会开到那里,无数的婴鬼怨气十足,开鬼门也不奇怪。”

小麦确实累得不行了,但是东方良和周琦都在,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去睡:"不然我做饭?”

邵靖硬把他推进浴室:"不行,你洗了澡去睡,我叫外卖。我们还有点事讨论,鬼门开的事,要写个报告递上去,麻烦着呢,你别管了,去睡。你这会发烧应该就是在鬼门里呆的时间太长,­阴­气侵袭,得好好休息。”

小麦也觉得头有点晕,不再坚持,跟周琦和东方良打个招呼就进浴室去了。等他洗出来,正听见东方良在说:"大少,你强开鬼道这个事,不准备上报?”

邵靖淡淡地说:"这要报什么,回头我跟爷爷说一声就行了。”

周琦笑着说:"那老爷子得高兴坏了。他天天盼着你好好学,你总不肯。现在能做到这份上,我估计家主还得是你的。”

邵靖并不在意:"靖全也未必做不到。”

东方良笑了笑:"就算他能做到,你只要不比他差,这家主就是你的。”

邵靖皱了皱眉:"家主不家主的,别再提了,先说这鬼门的事。我们当时都不在,到底有没有鬼魂逃出来,现在都不能肯定,你在报告里要说清楚,看看上边想怎么做。”

小麦听他们讨论的话自己Сhā不进嘴去,就擦着头发往卧室走,要关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当时诊所起火之前先震了一次,诊所里的人以为是地震就往外跑。”

"地震?"东方良眉头一皱,"那应该就是鬼门开了。不过,按说鬼门开一般人是感觉不到震动的。”

"一般人……"小麦回忆了一会,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不,不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当时我听见三个人说话,其中那个男人就没有感觉到。先喊地震的是个女孩,应该也是去做流产的;另一个感觉到震动的是个孕­妇­,就是那个男人的老婆。对了!我当时看见那个女孩的脚踝上和孕­妇­的胳臂上都有黑印子,看起来很像手印!”

"手印?"邵靖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东方良才慢慢地说,"这事不对劲了。照你这么说,感觉到震动的应该都是孕­妇­……不行,得找到当时在诊所里的那些孕­妇­调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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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谋杀]

"麦子,你那天那几个朋友,是什么人啊?"隋峻在鬼门里走了这一趟回来,大病了一场。

小麦隔天就好了,他却还得病秧秧地躺在床上。

"他们……他们是天师。"小麦悄悄把一张符贴在隋峻床头后面,这是邵靖给他的,叫他贴在隋峻房间里,可以祛除部分­阴­气,让他恢复得更快些。

"真有天师?我是说,咱们那天看见的,真是鬼?"隋峻眼睛瞪得滚圆。活了二十多年突然发现鬼这东西原来真的存在,任谁也难以相信。

"确实是有的。我以前也不信,后来也是碰到了些事,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隋峻躺着想了半天,咂了咂嘴:"别说,就我们那诊所,要说没鬼倒奇怪了……”

小麦想起那一池的婴儿小手,忍不住也叹了口气。隋峻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说:"本来这工作也不想­干­了,就是这个月的工资泡汤了,真倒楣……”

"你钱不够用?我先借你点?还有,虽然诊所给取缔了,工资还得发给你们?”

"我现在钱还够用。不过昨天有个同事来看我,说诊所一关门,老板早不见了。听说这个老板有后台的。”

"有后台?什么后台?”

"具体什么后台他也不知道,但是你想,无照经营这么多年,那天还出了医疗事故死了你,硬是没怎么处理,就关了诊所算完,能没后台吗?”

"那天死人了?”

"对啊,就是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来打胎大出血的那女的,死了。本来就危险,火一烧起来再一乱,人就没救回来。”

"那,那怎么处理的?”

"谁知道怎么处理的。大概给了家属钱,把这事私了了?不过他们有人说……”

"说什么?”

"咳,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有人说这女的好像跟一个什么什么有钱人的儿子好上了,有了孩子之后就让那男的娶她。那男的不娶——你想嘛,人家家里有钱,要娶也得找个差不多的,那女的就想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做DNA鉴定。男的不让,所以有人说,这女的是被强行带来打胎的,跟着的家属可能都是不情愿的。”

小麦震惊:"真的假的?”

"那谁知道呢。现在传什么都有鼻子有眼的,谁知道能不能信?不过我看了新闻,新闻里可是一点都没提死人的事,那恐怕这事多少还是有点蹊跷?”

小麦心想这事得回去跟邵靖说说。真要是被强迫打胎又死了人,那怨气不会小,说不定鬼门开在这里,跟这事就有关系呢。

"那,当天做手术的医生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诊所做流产的就那么几个医生,不是郑医生就是李医生,没别人。”

"他们住址电话有吗?”

"电话有,住址不太清楚。麦子,你,你要这个­干­什么?这事你可别乱Сhā手,要是诊所这老板真有后台,你可能惹上麻烦的。现在这年头,咱们小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事,我不去查。”

隋峻的病其实都是被鬼门开时的­阴­气冲了,症状跟重感冒差不多,发烧咳嗽,跟小麦说了几句话就有点迷糊,小麦也就没再坐下去,说声好好休息就出来了。一出门,他就给邵靖打电话说了这事。邵靖和东方良周琦三人这几天都在满城找事发当天在诊所里等着打胎的那些女人,但是收获甚微。那基本上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连医保都没有,很难查到。小麦说的这事倒算是一大线索,邵靖立刻飞车来接,按着电话号码就开始打电话。然而两个电话打过去,郑医生是没有人接,李医生倒接了,一听他们问这事,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这事难不住周琦,立刻就给电信里的朋友打电话查这两个号码的住址,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到了李医生家门口。

李医生住的是普通小区,进出都没人问,到了门口东方良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才有个男人把门拉开一条缝:"谁?”

"您是李良臣医生?"东方良笑容可掬,"是含明诊所的医生是吗?”

男人立刻就想关门:"我现在不­干­了。”

邵靖眼疾手快地把住门:"现在不­干­,诊所被烧的当天你还在­干­?”

"你们想­干­什么?"男人没有邵靖力气大,眼看着门被拽开,四个陌生男人直接就进了门,急得直叫,"我要报警了,你们怎么乱闯别人家!”

周琦嘿嘿一笑:"报警好啊,顺便还能说说你们强行给病人做流产手术的事呗?”

李良臣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别胡说,不是我做的!”

周琦本来就是诈他一下,果然一诈就中,真有这么回事,当即笑了一声:"不是你?不是你是谁?你们诊所就你这么一个技术大拿,这么重要的手术,你不做谁做?”

李良臣的脸­色­更难看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麦看看邵靖三人。这三人都算是世家子弟了,邵靖冷峻,东方良斯文,周琦则是痞兮兮的,但都有那么股劲儿,身上的衣服明眼人一看更是非富即贵,换了他是李良臣,也非得被唬住不可。

周琦嘿嘿笑了一声,摸出支烟点上,抽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草菅人命这事,最后结果怎么样,得看你背后的靠山硬不硬。”

李良臣盯着他手里那支烟上的外文标志,心里更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周琦悠然地说:"我们是什么人,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麻烦更大。”

李良臣勉强镇定:"别唬我了,那姑娘就是一个普通人,她能有什么靠山?”

周琦对付这种人那是太知道怎么办了,吐了个烟圈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谁管她怎么回事,只要是她死了就行,我们就要这个证据。”

李良臣脸­色­更加难看,那表情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周琦对旁边三人使了个眼­色­:"行了,看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了,咱们可以走了。”

邵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李良臣再也维持不住冷静,赶紧一把抓住周琦:"等等!那手术不是我做的啊!”

周琦漫不经心地把手抽出来:"我们不管谁做的手术。”

他越说不管,李良臣越害怕,拉得更紧:"真不是我做的手术!我在这诊所里也­干­了两三年了,但是那来的都是自愿的,我从来没强迫给人做过这种手术,那太缺德了,我也不能­干­啊!”

周琦仍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东方良适时开了口:"不是你做的,那是谁?”

李良臣犹豫了一下:"是小郑,郑文桥,他做的。”

"他知道这手术是怎么回事吗?”

李良臣叹着气:"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来得晚,才半年,这里头的事知道得也少。其实,其实真知道这事的是诊所里的麻醉师胡通。我估计,那姑娘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肯定已经麻醉了,小郑很有可能只知道做手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麻醉这个事,有时候用量多一点就……我是稍微知道一点,所以找个借口给推了。正好那天有个女的来流产,大出血,我就去做那个手术了。”

小麦一愣:"怎么?不是大出血的那个孕­妇­死了?”

李良臣赶紧摇头:"当然不是!我怎么也有好几年的经验了,流产大出血,有些虽然吓人,但手术并不复杂,处理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他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味来,"怎么,你们以为是那个大出血的产­妇­?你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邵靖冷冷地说:"现在知道了。怎么,难道你还打算把这事一直瞒下去?”

李良臣被诈得连底儿都掉了,脸上­阴­晴不定,拿不准要不要发火。邵靖抢在他前头说:"这事是瞒不过多久的,你现在说了,算是提供线索,要是事后警察上门再说,那就有包庇的嫌疑了,你打算选哪样?”

邵靖脸一板起来,天生就有种压人的威严,李良臣实在估不准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话说到这份上想咽回去也没办法了,好在这手术毕竟不是他做的,想来想去觉得就算事捅出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大罪,于是还是说了:"我也只是听说的,没证据啊……”

邵靖微一点头:"你,我们既不录音也不打算让你去作证,等我们出了这门,你大可以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大概是他说话听起来就比较可信,李良臣到底还是和盘托出了:"这事我也是进了诊所一年才知道的。这诊所的老板是不是真有后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到这来打胎的女人里有好多都是——怎么,都是拿了分手费来打胎的。一般这种手术,都是胡通安排的。别看他就一麻醉师,其实在这诊所里,他可能比老板知道的事还多呢。我怀疑他才是这里头真正管事的。不过这次,这个姑娘不一样啊,她不肯打胎,说是一定要生下来验DNA。”

"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做多了肯定有人会知道。诊所里头的医生其实只有­妇­产科我和小郑,还有小郑之前的那个老李,我们是有真本事的,都是从大医院聘过来的,其余的……那才真都是些游医,无照经营!老李走……我怀疑也是不愿意­干­这个事才离开的,我嘴紧,所以就一直­干­下来了。其实我也想来着,既然这些姑娘也是为的钱,自愿把孩子拿掉,那我给她们做手术跟在别的医院里做流产手术也没什么两样。可是这次这个不一样,人家不愿意啊!”

"我开始以为就是打个胎,直到火给扑灭了才知道那姑娘死了。对外就说是那个大出血的孕­妇­死了,还说是因为突然起火,耽搁了治疗。当然新闻上最后把这个事也压下来了,这倒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看来那后台还真是够硬的。”

东方良开口问:"那么你觉得那姑娘是麻醉过量死的?”

李良臣犹豫了一下:"这我可不敢乱说。”

东方良点点头。如果真是麻醉死的,那就是谋杀了,李良臣确实担不起这个责任。不过他们不是警察,并不要什么证据,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

"那你知道当天来打胎的病人还有多少吗?”

李良臣皱起眉:"大约还有两三个,很多都是住在附近的外来务工人员。也有不打胎来孕检的,有些民工夫­妇­确实没钱,大医院去不了,只能到我们这种诊所来。不过我都是仔细给他们检查的,从来没马虎过。”

东方良点头:"不错,你还有职业道德。那么郑医生和胡通的住址你知道吗?”

"小郑的我知道,胡通就不知道具体情况了,大概是住在明霞路那边。你们,你们可没告诉他是我说的啊。”

"放心,我们今天根本就没来过。”

出了李良臣的家,小麦才能开口:"他们真会把那姑娘弄死了?”

邵靖冷笑:"很有可能!”

"这是蓄意杀人呀!”

"危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杀人算什么?何况他们以为天衣无缝了。估计连这场火也不是什么电线老化,可能是故意纵火。”

"这也太缺德了!”

邵靖微微眯起眼睛:"他们­干­这种事未必是第一天了。不过他们可能想不到日食的时候鬼门会开,所以再往下事情的发展很有可能就不在他们掌握中了。”

"那我们现在……”

"先去找那个姓郑的。”

郑文桥家很好找,开门出来的是个老太太:"你们找文桥?你们是——”

"我们有事要向郑医生调查。”

老太太被邵靖的冷脸吓住了,一边让他们进来,一边颤巍巍地问:"文桥,文桥犯什么错了?”

小麦赶紧安慰她:"您别担心,郑医生不一定有错,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下。”

老太太这才放了点心:"文桥在屋里呢,这几天他身体一直不好,总发烧……文桥啊,有,有人来找你。”

一个年轻人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看着邵靖等人:"你们是——"他脸­色­苍白,眼睛四周有浓重的青黑­色­,显然是几天都没休息好,神情里还带着遮掩不住的惊慌,跟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

东方良哄着老太太出去了,邵靖关上卧室的门,张口就问:"起火当天的流产手术是你做的?”

一句话,郑文桥脸­色­就大变了:"你们,你们——我也不知道会那样啊!”

邵靖逼视着他:"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郑文桥呆坐了一会,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怎么不会?我好几天都没睡觉,一闭上眼就看见那姑娘直着眼盯着我……我当时真不知道啊,就以为是个流产手术。这种手术我常做,都是自愿的……谁知道这次……”

"她是怎么死的?”

"麻醉剂使用过量……"郑文桥揪着自己的头发,"但是这种事,谁也没证据,顶多是个医疗事故。再说当时起火了,谁都不能证明她是怎么死的。”

小麦同情地看着他:"他们让你说假话是吗?”

郑文桥指了指床头柜:"给了十万块钱算封口费。我还有­奶­­奶­要养呢,除了拿钱走人,什么也不敢说。”

"是胡通给你的?”

"对。手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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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鬼胎]

很走运,郑文桥说的那个酒原来属于金碧辉煌,就是以前叶丁呆的那个地方。

就连胡通,他也认识。

"……他专门给金碧里新来的人拉生意,还有服务生们。他说那些公子哥有的就是贪新鲜,坐惯了台的他们不喜欢,最好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能卖上价。”

小麦不由得皱眉:"这人是拉皮条的啊!”

叶丁点头:"就是的。我听他们说,他跟省里市里不少官员家的孩子都有关系,背地里大家都叫他'官倒'。”

小麦听得直摇头。邵靖厌恶地哼了一声:"你既然认识他,今天帮我们去认一下。”

叶丁一向怕他,赶紧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太踏实:"那个,你们找他­干­什么?他认识的人不少,没人敢得罪他。”

邵靖冷笑了一声:"放心,不用你得罪他,你只要帮我们把他指出来就行了。”

酒在金碧辉煌对面,看门头并不十分起眼,七点多了两扇大门还关着。但进去了就发现装修得珠光宝气,中间的大厅里放着轻音乐,一对对男女坐在屏风分隔开的小雅间里,隔桌对望,看起来倒像是矜持守礼的模样,可是二传来的重金属音乐关都关不住,还不时夹杂着亢奋的尖叫,不用看都知道上头在群魔乱舞。

门童看见叶丁,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立刻就换上了职业的微笑把几人迎进门,然后捉个空向叶丁挤了挤眼。叶丁脸上红了红,放慢脚步小声问他:"胡官倒来了没有?”

门童也小声说:"在二包间呢,又跟勇少在一块。怎么了?你找他­干­吗?”

叶丁今天要扮演的就是被人包养的少爷,他虽然在金碧辉煌­干­过,但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当服务生,今天叫他来装这个角­色­,简直脚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尴尬地红着脸:"那什么,那个——”

门童倒是老资格了,不点都透:"哦,那几个是你金主?三个带两个,还少个人?”

叶丁­干­笑了一声,门童笑起来:"我让领班去给你叫,赶紧跟你金主过去,这几个一看就很有钱,你小子算捞着了。那一个是哪来的?眼生。”

叶丁咳了一声:"那个——那个是人家自己带的。”

"噢——"门童做恍然大悟状,"也不怎么漂亮啊,咱们这边比他漂亮的有的是。”

叶丁满头黑线,心想你真是大胆了,要是被那位爷听见你嫌人家的人不漂亮,不揍得你满地找牙?他怕惹火上身,赶紧说了一句"别胡说,当心被听见",就追着邵靖几人过来了。

小麦耳朵好,虽然走出去了几步仍然把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忍不住一眼眼地去看那三个"金主",心里有点愤愤:凭什么人家一看就觉得他是被包养的啊?邵靖不用说了,虽然穿得随便,可身上那股又冷又桀骜的劲儿,他不是金主谁是金主?可是周琦那家伙穿一件粉红衬衫,白­色­真丝长裤,衬衫扣子敞到第三颗,耳朵上带着闪亮的钻石耳夹,嘴角上还叼根细长的烟,怎么看怎么一副­骚­包相,怎么就没人把他当成少爷呢。还有东方良,宝蓝­色­衬衫灰长裤,衬得脸越发白得一丝瑕疵都没有,难道就不像被包养的?凭什么就他像啊?这年头,真是人都不长眼了!

周琦耳朵也尖,叶丁和门童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再看小麦那酸溜溜的眼神,登时起了坏心眼,嘿嘿一笑,伸手搭住小麦肩膀:"麦子,你看咱们两个像一对不?”

小麦还没说话呢,邵靖已经一眼扫过来,周琦赶紧缩手:"算了算了,还是不捅这个马蜂窝了。叶子,过来!”

叶丁老老实实过去演他的角­色­,邵靖没理周琦闹妖,伸手把小麦带到身边:"别乱跑。”

小麦很无奈:"我哪有乱跑……”

周琦嘿嘿笑,老实不客气先捡了张大桌子坐下。东方良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跟着坐下:"你想挨靖存一拳是?”

周琦笑得狡猾:"放心,有麦子在,我挨不了揍。"说完,换得小麦一个白眼,看得东方良直摇头。

一这边陪客人的主要是漂亮小姑娘,虽然年轻,可个个眼神都好得很,一看就知道这三位是不要姑娘的,来的不是自己的买卖,也就没人上来碰壁。领班听了门童转述叶丁的话,看看这三位,忍不住嘀咕:"现在这年头是怎么了?生意都让你们男人做完了。金碧那边,这几个月最红的都是那些双Сhā卡,男人不找女人,都找起男人来了,这生意没法做了。”

门童笑着说:"别发牢­骚­了,这几个一看就是新客,笼络住了没准还会带客人来,到时候肯定有你们的生意做。再说你也赚得不少了。”

领班白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拿起对讲机,叫上的人去找胡通。谁知道过了二十分钟还没人下来,领班倒诧异了:"官倒今天是怎么了,放着钱不赚了?往常一说有生意,他跑得比谁都快,今天这是怎么了?”

门童嘿嘿一笑:"没准财大气粗,不希罕买卖了。今天他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比前一阵子胖得多,肚子都出来了。乍一进门我光看见肚子差点没认出来。估计勇少没少照顾他,说不定要高升了,不­干­这拉皮条的事了。”

领班哼了一声:"他不希罕买卖,别得罪咱们的客人。”

两人这边说着话,梯上脚步声响,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带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匆匆下,迎面碰上的服务生赶紧鞠躬:"勇少。”

小麦看这个勇少长得倒也人五人六的,一身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可是眼圈发青,显然是夜夜笙歌惯了的模样。不过这会这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脚下都有些磕绊。后面一个中年男人一直追着:"勇少,勇少你不能不管我啊!”

叶丁瞠目结舌:"官倒怎么胖成这样了?这肚子,跟怀上了似的……”

小麦一瞧,原来后面这个就是胡通。叶丁说得一点没错,他肚子真是不小。尤其是他本来是个细长条,看脸­干­瘦­干­瘦的,身子中间突然出来这么一个肚子,实在看着有点诡异,果然像是怀孕四五个月的模样。

那个勇少听他一叫,走得更快了,好像在避瘟神一样,推门就出去了。两个保镖在门口停了一下,其中一个回身抓住胡通的肩膀,像提小­鸡­一样晃了晃:"听好了,别再来缠着勇少,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胡通看模样像要跪下去,带着哭腔:"勇少,你不能不管我啊!这就是那天之后出的事,没准就有关系呢?我可全都是为你办事,你——"他话没说完,提着他的保镖突然把他往前一拉,另一只手Сhā在口袋里往前一顶,用一个**的东西顶在他肚子上:"你想说什么?”

胡通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扯着哭腔说:"可是勇少,你得帮我啊!你要不帮我,我找谁去啊!这事,这事它真见鬼了!你要不帮我,我死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勇少早跑没影了,保镖不耐烦听他嚎,随手一推,也出去了。胡通给推了个踉跄,后背撞在旁边的柱子上,他也顾不得,赶紧跟了出去:"勇少,勇少——”

门口汽车发动机喷出一声大响,邵靖他们赶出去,只看见一辆保时捷跟逃命似地窜了,把尾气全喷在胡通脸上。胡通踉跄地追了几步,脚下绊了一下,噗通跪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邵靖几人等了一会,他反而渐渐滑了下去,在马路边上蜷成一团,低声呻吟起来。

"他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小麦看胡通缩成一团,不由得有点担心,"我看他也没怎么摔着啊?不会刚才跪那一下把骨头磕坏了?”

邵靖眯着眼看了片刻,摇摇头:"不对,他捂的是肚子!”

胡通勉强挣扎着坐起来,抬头就看见几个年轻人站在他面前,冷不丁的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是——”

邵靖低头看看他:"你是胡通?”

胡通觉得肚子里那阵抓心挠肝的疼劲过去了,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站起来:"我是胡通,你们有什么事?”

"你是春阳诊所的麻醉师?”

胡通有点警惕:"对,怎么了?”

"7月11号春阳诊所有个流产手术,是你麻醉的?”

胡通脸­色­稍微有点变了:"我们诊所每天得做好几个流产手术,我麻醉的多了,谁知道你说哪个!"说着,就想绕过他们走开。

邵靖伸手一拦:"等等,我说的哪个,你会不知道?”

胡通拔高嗓门:"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赶紧让开啊,不然我报警了!”

周琦在一边噗哧一笑:"报警?报警好啊!报了警,正好查查那天那个病人是怎么死的。”

胡通脸­色­发青,眼珠子左右转动:"你说什么呢?什么病人?”

周琦不紧不慢:"就是你负责麻醉的那个病人啊,叫什么名字来着?姚小桃,好像是这个名字没错?”

胡通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伸了伸脖子:"啊对,是那天有那么个病人,不过那天电线老化起火,她,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大出血,又吸入大量烟尘……”

邵靖懒得再跟他兜圈子,一针见血:"是死于麻醉过量?”

胡通猛地倒退了一步,­色­厉内荏:"你可别胡说八道!你这是诬陷!有证据吗?没证据我可以去告你们!"他刚喊了几声,忽然肚子里又绞痛起来,把他后面的话全绞了回去,抱着肚子弯下了腰。

小麦一把抓住邵靖:"他,他肚子好像在动!”

正是晚上,虽然有附近的灯光照着,仍然太暗,加上胡通穿了件宽松的上衣,所以小麦也只是隐约地看见了一点。可是他这么一说,胡通立刻一抖,更加弯下腰把肚子护着,嘴里还说:"胡说八道!我肚子怎么会——哎哟!”

这真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邵靖一把扣住胡通肩膀,硬把他提了起来。这一提,胡通肚子的轮廓立刻显了出来,然后,在旁边路灯的灯光映照下,几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胡通的肚子动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蹬了一脚似的。

叶丁倒退一步,脱口而出:"肚子,他肚子里有东西!”

胡通满头冷汗,拼命挣扎着想从邵靖手里挣出来,一边神经质地喊:"胡说八道,我肚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邵靖松开了他,表情有些古怪,没说话。周琦嗤了一声:"没东西?嗯,没东西好啊。咱们走。”

周琦一转身,胡通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别,你们别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你们救救我!你们能帮我吗?"他语无伦次,一只手捧着肚子,脸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流,看起来跟半疯颠了似的。周琦厌恶地把手一甩:"你不是说没东西吗?”

"有,有——"胡通看样子很想跪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们救救我啊!”

周琦看一眼邵靖:"大少,你说怎么办?大少?”

邵靖似乎刚刚醒过神来,冷冷看了胡通一眼:"找个地方说。”

胡通赶紧说:"我,我家就在附近。要不然,我们进酒去坐坐?”

邵靖厌恶地说:"进什么酒,去你家!带路!”

胡通这次赶紧在前头带路。他家真离得不远,就是两条街。小区很安静,也挺高档,一百多平的房子,装修得十分讲究。胡通殷勤地忙着去沏茶:"几位喝茶还是咖啡?”

邵靖不耐烦地一摆手:"你肚子是不疼了?没工夫跟你说废话,坐下!你这肚子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通哭丧着脸:"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有四五天了,肚子就一天天的大,开始我没在意,这几天就涨到这样。昨天,昨天突然动起来了……"他用惊恐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肚子,好像里面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

东方良皱了皱眉:"昨天动起来了?"他用疑惑的目光看一眼邵靖,"大少,就算是有什么东西附上了,为什么昨天才动?”

邵靖冷笑了一下:"你再想想,肚子从哪天开始大的?”

胡通拼命地想,半天,迟疑地说:"好像,好像是——”

邵靖眼神冷厉:"其实你早知道答案了?就是从你们诊所出事那天开始的,是?”

胡通脸上一下子连点人颜­色­都没有了。他确实早就知道了。就从姚小桃死的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去茶喝鱼片粥,闻到那腥香的气息,居然就在人家茶里吐了。到了昨天,就是第五天,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他忽然醒了,就觉得有人踢了他一脚,睁开眼床边自然没有人,他打开灯起来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半个人影,直到他以为大概是自己做梦想再回去睡的时候,又有人在他肚子上踢了一脚。这次他发现了,那个踢他一脚的"人",就在他肚子里。

周琦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少,他肚子到底怎么回事?被姚小桃附身了?我倒是觉得他身上有点­阴­气森森的,不过,附身有附在肚子里的?”

周琦说一个字,胡通就哆嗦一下,听到姚小桃附身那句话,更抖成了一团。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姚小桃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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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移祸]

"现在怎么办?"小麦终于忍不住问。

车里一片沉默。他们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胡通听见鬼胎十天出世的话,直接吓晕了,邵靖他们也没客气,直接把他扔在屋子里就走人了。对这人,他们实在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来施舍,同情他,谁同情死去的姚小桃,还有那个未长成就被毁灭的胎儿呢?

叶丁愤愤地说:"要我说不管他,他这是活该!”

周琦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胡通当然是罪有应得,可是鬼胎怎么办?你知道胡通会生出来个什么东西?按说未出世的胎儿魂魄还不全,可是这个还承继了母亲的怨气,加上当时情况也特殊,居然就能寄生——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呀,回家睡觉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别乱说。”

叶丁忙不迭地点头。这事也真把他吓得够呛,一想起来胡通那个会动的肚子,他后背还一阵阵地发麻,的确需要赶紧回家去睡一觉,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最好。

邵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小麦看了他一眼,问周琦和东方良:"这个,这个鬼胎要是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周琦抓抓头:"这——这鬼胎还真没人见过,谁知道能生出个什么来?”

邵靖突然说:"会生出一个孩子,只是看起来三分像人,三分像鬼。”

周琦瞠目结舌:"大少你见过?”

邵靖又不说话了。东方良虽然不知道他前世的事,也看出点不对来,暗地里朝周琦使了个眼­色­不让他再问,岔开话题:"靖存,我前两天把诊所的事报上去了,特事科说派人来协助我们,估计再有几天就到了。”

邵靖勉强点了点头,显然是没心思说话。周琦识趣地接了一句:"派的什么人来啊?”

"有可能是钟家四爷。”

周琦愣了一下:"钟家四爷?他不是一向行踪不定的,怎么会听特事科的?”

东方良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啊?反正他能来总是好事,你管特事科是怎么请动他的呢!”

小麦忍不住问:"钟家四爷是谁?”

周琦解释:"他叫钟恤,是钟家同辈里最叛逆的一个,当初是被家里撵出去的,后来也一直在外头。钟家对外都不怎么提这个人,不过他在捉鬼上特别有一套。钟家本来就是以驱鬼见长,他——得算是个鬼才,咳,捉鬼的鬼才,走野路子的。本来他是不听任何组织调遣的,这次特事科居然能请动他,得算一桩稀罕事了。不过我怀疑,他肯来,恐怕是跟钟家那位大少失踪有关。”

小麦差点把这事忘了:"对了,那,钟,钟乐岑,他找到了没有?”

"不知道——"周琦一摊手,"钟家到现在都没消息,再说日食这事大家都忙得一团乱,也没来得及去打听。”

小麦忍不住又看了邵靖一眼,他觉得邵靖肯定已经打电话去钟家问过了。邵靖看出他的意思,沉默片刻,还是说了一句:"钟家没给我消息。”

周琦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句"大少你打过电话了"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悄悄拿眼角溜了小麦一眼,看小麦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才说:"说不定人还没找到……不过倒是听说钟家看守的黄泉井有异动,所以钟家人一直都没出来。”

东方良又使个眼­色­让周琦别再说下去:"我看要么我们就先等一下钟四爷,毕竟他见多识广,可能知道怎么对付鬼胎。”

邵靖开着车,冷冷Сhā了一句:"只能等五天。”

东方良算了算:"五天足够了。这是大事,钟四爷来得再慢,也不会拖过两三天。那咱们现在都回去好好休息,别到要出力的时候就没力可出了。”

东方良跟着周琦去了他的房子,邵靖就开着车回了家。直到进了门,小麦才说:"你别太担心,钟乐岑要是出了事,钟家肯定不会只派一个人过来?”

邵靖看他一眼:"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小麦没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他出了事,你关心是应该的。不过,那个鬼胎,到底是什么样子?”

邵靖叹了口气:"别问了,你不会想看见的。”

"那怎么对付?你当时——嗯,是怎么把它——”

"我也不知道。"邵靖苦笑,"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是提剑就刺下去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的血……血里有菩提珠的佛力,应该是佛力把鬼胎化去了才对。普通的剑——应该是没什么效果。”

"可是——"小麦不由得有些怜悯,"这个孩子也挺无辜的……”

邵靖沉默片刻,缓缓吁了口气:"是,孩子是最无辜的,当年……”

小麦轻轻拍拍他的手:"算了,别想以前的事了,你累好几天了,赶紧休息。”

邵靖往卧室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了,小麦不解:"怎么了?”

邵靖一言不发,只是站着不动,扭头看他。小麦莫名其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猛然明白过来,走过去抱住他:"走,睡觉去。"真是没办法啊,这种孩子脾气,啥时候能改哟。

钟恤最后也没能来。第三天上午十点半,东方良接到特事科一个电话,说钟恤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很严重的事要处理,不能过来了。至于是什么严重的事,特事科那边没有说,只说现在跟钟恤已经不方便联系。

这时候大家都在西点店里呢。周琦忍不住就说:"什么严重的事?不会是他们根本请不动钟四爷,拿这个来搪塞咱们?”

东方良摇摇头:"不会。这种事他们不敢开玩笑。再说了,就是特事科的人搪塞,钟四爷也不会这么不分轻重。这次日全食看来影响实在太大,出事的肯定不止咱们这一处,要不然人手会这么缺?”

小麦想的是另一回事:"那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鬼胎怎么办?"要知道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生下来了,虽然算是早产,但也能活了,万一鬼胎也来个早产……

邵靖站起来:"去找胡通。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等着鬼胎生下来,肯定要另想办法。这几天他没来找咱们,多半是另外找人去了。万一惊动了鬼胎,有可能提前出世。”

关于这鬼胎,东方良和周琦都没见过,自然只能听邵靖的,四人开车直奔胡通家里,却扑了个空。小麦诧异:"跑到哪里去了?他挺着个大肚子还敢乱跑?”

邵靖冷笑:"多半是出去找救命稻草了。他现在这样,肯定快吓死了,估计也不会坐以待毙?”

"那我们去哪儿找他?万一那鬼胎……”

邵靖沉吟了一下:"这样,良子你在这里等着,他要是回来就把人扣下。咱们出去找,先去金碧辉煌看看。”

金碧辉煌没人,门童还认识他们,说胡通这几天一直没来。这回答也在邵靖意料之中:"还是回他家,在那堵肯定能把人堵到。”

然而这次邵靖说的不对了,他们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胡通也没回来。小麦从郑文桥那里问到了胡通的手机号,拨打过去却是已关机。这下四个人都有点急了,周琦眉头皱得死紧,大半夜的到处找关系查胡通的下落:"这混蛋跑到哪去了?不会是死了?”

邵靖紧闭着嘴没说话。说实在的他也有点担心,前世鬼子提前出世的惨烈景象还在眼前,万一胡通病急乱投医,惊动鬼子提前出世,那他很可能已经死在什么地方了。

滨海虽然不大,但找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周琦虽然关系网拉得大,也不可能马上把人刨出来,大家还得回家睡觉,等消息。自然,这一夜谁都没睡好,第二天,四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又见面了。

"有消息吗?”

"有一个。"周琦来得最晚,强打着­精­神,"一个交警队的哥们儿,今天早上给我一消息,说昨天下午四点左右,有辆车出了滨海市,上了烟青公路。这车遮挡车牌号,而且急匆匆的还闯了个红灯,交警队已经记下来给他开罚单了。从车牌号来看,就是胡通的车。”

"他跑了?出了滨海市?"小麦震惊,"谁带他跑的?”

"从摄像头拍下的照片上看,他是自己开的车。”

"他自己开车?"小麦简直没法相信,"他挺了个大肚子,难道交警都不奇怪?公路收费的人也没觉得怪?一个男人怀孕啊!”

周琦点点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这哥们看了录像,说没有什么异样。”

邵靖皱眉:"录像能看清楚?”

小麦白他一眼:"录像看不清楚,公路收费站总能看清楚?他挺那么大一个肚子,收费站的人不把他当怪物?”

四人面面相觑,半天,小麦试探着说:"会不会,他把鬼胎已经生下来了?”

邵靖叹口气:"绝对不可能。胡通是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怀孕,所以根本就没有胎儿,更不可能用正常的方式'生'下来。鬼胎的出世方式……是撕开肚子钻出来。”

小麦稍微想像了一下,脸唰一下就白了。东方良和周琦也忍不住的一阵阵恶心。小麦强咽了口唾沫:"那,那胡通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把鬼胎除掉了?”

"他自己绝对没这本事。咱们得打听打听,他这几天遇见什么人了。”

"这哪是一下子就能打听出来的啊?那鬼胎——”

"如果他没事了,那鬼胎应该也就不成问题了?”

小麦瞪着眼:"你问我们啊?我们都没见过啊。这事还得问你。”

邵靖也瞪着眼:"我哪知道胡通是怎么办的?”

四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还是邵靖拍板:"不行,再去他家一趟。进屋翻翻,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小麦疑惑:"怎么进去?门锁着呢。”

邵靖不以为意:"不是有周琦么?那种防盗门的锁,用不了一分钟。”

"你,你这是私闯民宅?”

邵靖还他一个白眼:"你准备去告发我?”

小麦看看东方良和周琦,人两位根本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小麦实在怀疑他们是不是这种事­干­得多了,难道天师还兼带溜门撬锁?万一要是邻居报警呢?

实际上小麦到了胡通家之后才发现自己多虑了。胡通家的门开着,防盗门歪歪斜斜,半扇都掉了下来,门口有几个青年,一身的流里流气,有几个手里还抓着铁锤和扳手,显然是用这玩艺把防盗门弄开的。旁边的邻居算是倒了楣,住胡通对门的那家被这帮小混混叫开了门,不得不出来答话:"……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平常大家也不熟,就是上下班出门碰见点个头,他去哪儿怎么会告诉我们呢。”

"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真不知道……昨天早晨倒听见门响,然后我们也上班去了,他后来有没有回来过,我们也不知道。”

"那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人到他家来过?”

邻居叫苦不迭:"这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们都是上班的,早晨七点就走了,晚上七点才回来,天天累得半死,谁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呢?”

为首的青年烦躁地用扳手在墙上捅了一下:"你们再想想,有没有在他家见过什么人?就是这几天的事!”

邻居实在无法可想,眼看这群人一身的痞子气,肯定不是好东西,良民惹不起,转眼一看,恰好看见邵靖四人站在梯上,一下子记起来:"啊对了,他们,他们前几天来过嘛。”

这下子一群小混混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邵靖四人身上,为首的打个眼­色­,几人提着铁锤扳手就围了上来:"哥们,前几天来找过胡通?”

邵靖不动声­色­地把小麦往后拉了一下:"你们找胡通什么事?”

"嘿!"一个小混混把扳手往肩膀上一架,"还问起我们来了?问你们呢,知道胡通跑哪去了?”

邵靖淡淡地说:"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们还来­干­什么?”

邵靖说话天然的带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几个小混混立刻都觉得不舒服了,为首的那个棱着眼:"你丫会说话不?不会说话老子教教你?”

邵靖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是谁的老子?"本来他站得低,几个小混混站在高处的台阶上,然而他这抬眼一扫却咄咄逼人,为首的混混忍不住就想往后退,退了半步觉得没面子,登时恼羞成怒:"你丫别给脸不要脸!老子揍你一顿你就知道是谁的老子——”

他话还没说完,邵靖一拳已经打在他脸上,打得他嗷一声仰倒过去,把身后的混混也砸得一ρi股墩在台阶上,邵靖才掸了掸袖子:"不会说话,回家学了再出来。”

几个混混嗷一声炸了锅,提着家伙就上。可惜这是梯上,地方狭窄,容不下他们一拥而上的围殴。邵靖一闪身,扭住第一个的手腕往后一推,后面那个一记扳手就险些落在自己同伙的脑袋上。

周琦拉着小麦和东方良退到下面的平台上:"让大少放开手脚。”

小麦有些紧张,转头也想去找件家伙,被周琦拉住了:"用不着。对付这种小流氓,大少轻松。”

果然没有十分钟,几个小混混全部躺在台阶上只有乱哼哼的份了。邵靖下手不轻,有两个胳膊直接被他卸了下来,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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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拘魂]

"我,我真的不知道勇少找这个胡通­干­什么……"高军,就是被邵靖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小混混头儿,愁眉苦脸地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其实我们就是跑腿­干­杂活的,平常根本也见不到勇少,所以我真不知道。

邵靖双手抱胸:"那唐勇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啊!"高军一看邵靖抬腿要踹,赶紧抱头大叫,"我听说勇少在海游路那边有处别墅,可能就是在那儿。不过我也不确定,而且我真不知道具体是哪处别墅。”

小麦轻轻扯了扯邵靖:"看来他真不知道。”

邵靖眉头一皱,在高军ρi股上踹了一脚:"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高军拔腿就跑了,周琦皱着眉:"怎么办?已经第八天了。”

"去海游路。"邵靖转身要上车,东方良在他背后说:"去了能怎么样?海游路那么多房子,难道你一间间去敲?”

邵靖有些烦躁:"一间间去敲也要找出来!”

小麦小声说:"咱们找一下李良臣怎么样?”

周琦没反应过来:"找李良臣­干­什么?”

东方良却立刻明白了:"让李良臣去找唐勇?”

小麦点头:"我想唐勇这么急着找胡通,李良臣跟胡通是同事,如果李良臣说有胡通的消息,那——”

邵靖拉着他就上车:"那还不快走!”

等四人赶到李良臣家里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小麦这个主意有多好——李良臣已经不见了。他妻子正在收拾房间,看见四个陌生人,十分警惕:"你们找良臣­干­什么?”

小麦露出笑容:"我是李大夫在春阳诊所的同事,这不诊所不能­干­了,大家都想再找个活。我倒是找了个地方,有家新诊所要开,可是我……我技术上跟李大夫不能比——我想问问,李大夫现在工作的事定下来了没有?要是没定下来,有没有意思去看看?”

小麦话说到一半,李良臣妻子的表情就缓和了,听到最后更露出了笑容:"好啊,那敢情好。不过良臣不在,刚刚出去了。”

"那李大夫去哪了?这诊所报酬不错,想进的人也不少。我,我那个技术……还得早一点去……”

李良臣的妻子自以为听明白了小麦的意思——这明摆着就是想借李良臣一块进新诊所——不过李良臣自打春阳诊所关门之后确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进正规医院,说实在的春阳诊所这样的黑诊所的履历不好拿出来,要去别的私人诊所,报酬又没有原来在春阳高,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没定下来。一个大老爷们,一直不出去工作,她也觉得不痛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丈夫一直情绪都挺低落,­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似的,惹得她天天念叨,念叨多了,夫妻两个就吵架。现在有个以前的同事找上门来,她也巴不得能把丈夫拽出去找个工作。

"他刚刚跟人出去了,说去海游路见个朋友,应该中午就回来。”

小麦看了邵靖一眼:"您知道是海游路多少号吗?我去找李大夫?”

"那我可不知道具体什么地方。不过上次我们坐车经过那个地方,我记得那别墅的顶都是金的,跟旁边的房子都不一样。”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小麦连再见都顾不上说,四人狂奔下,开车直奔海游路。笔直的马路上,隔着一条街就看见了李良臣妻子说的那座别墅。说不上是什么风格,别墅有一个圆宝顶,天已经晚了,快落山的夕阳投下最后一束光线,照着那涂金的宝顶闪闪发光,可是屋檐下却是浓重的黑影。小麦远远地看见:"那边!可是那个­阴­影,好像比旁边的房子都重似的。”

"没错。"邵靖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那是­阴­气,看来鬼胎要出世了。”

"你说他把李良臣弄去­干­什么?总不会真当自己是怀孕了?”

邵靖­阴­着脸:"我怕他是想让李良臣给他把鬼胎拿出来。”

周琦­干­笑了一声:"那可真好,剖腹产啊。”

这笑话实在是冷,冷到小麦都打了个寒战。邵靖紧闭着嘴,狂打方向盘,汽车直接甩尾漂移,吓得对面开过来的车紧急拐弯,司机伸出头来破口大骂。不过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还口,邵靖把车狂飚到那座金顶别墅门口,险些就直撞上铁门,嘎吱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令人牙酸,可是大门里却毫无动静,连出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邵靖按了两声喇叭,没有反应。小麦眯起眼睛往里看。这个位置明明没有任何遮挡阳光的高层建筑,可是别墅却像修建在山谷里似的,太阳尚未落下,就被­阴­影完全笼罩住了。从铁门外看进去,别墅的彩­色­玻璃大门完全在­阴­影之中,门似乎是半开着的,可是小麦这么好的视力,这几十米开外,竟然就看不清楚。

"别墅里没人?"周琦皱眉,"我们闯进去?”

"闯进去!"邵靖推开车门就下车,"这里头人可能不多,但这么个按喇叭法都没有人出来,肯定不对!小麦你别进去!周琦也在外头等着。”

小麦刚想抗议,突然一声惊叫从别墅房间里传了出来,叫声尖锐,简直听不出是人还是野兽,叫到一半,突然消音。邵靖脸­色­一变:"不好!”

这时候也顾不上说谁进去谁不进去了。这种铁门本来也不是防盗的,上头全是­精­致的镂花,爬起来也不难,邵靖第一个翻过铁门,小麦紧跟在后跳下来。论到翻墙越户,东方良就落了最后,人还没翻过来,衬衣已经被剐开了,跨坐在铁门上头进退两难。这时候又是一声惨叫,邵靖略一迟疑,一把拉起小麦:"良子和周琦,你们小心着,不要分开行动!我们先进去了。”

越是靠近别墅大门,­阴­影就越浓重,四周的景物都变得模模糊糊的。刻花的彩­色­玻璃门半掩着,可是伸手去拉却拽不动,好像门轴锈死在门框里了似的。邵靖一手拉着小麦,一手掏出张符往门上一贴:"开!"随即小麦再一拽,门吱地一声轻响,敞开了。

里面是一片黑暗,邵靖又摸出张符,轻轻一晃,燃起一小团火光。可是这团火光只能照亮两人身周三米方圆,再远了仍然看不清楚。地上铺着长毛绒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半点声音都没有,越发显得寂静得吓人。而且因为地毯太软,总觉得没有脚踏实地,明明是平平的地板,却让人有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黑?"小麦不由得往邵靖身边靠了靠,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轩辕镜,"我拿镜子照照好吗?”

"先等等。"邵靖小心地把符火举过头顶,四面照了一周,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轩辕镜是好东西,可是贸然拿出来,万一惊动了什么反而不好。你把镜子拿在手里,我说照你再拿出来。刚才我听声音像是从二传出来的,我们先找梯上去。”

"这客厅太大了。"小麦觉得他们已经走出有几十步了,可是仍然看不到墙,甚至也没碰到任何家具,"怎么连家具都没有?"小麦疑惑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猛然发现脚下踩的已经不是别墅里的长毛绒地毯,而是真正的草地。

"邵靖你看!我们不在别墅里了!”

邵靖微一弯腰,符火忽然一晃,灭了。火焰熄灭,四周反而像亮了一点,两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早不是别墅了。四周是一片荒野,雾气蒙蒙。小麦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这地方我好像来过似的……”

"……是鬼道。”

"鬼道!"小麦惊了,"咱们明明是在别墅里——"后半句话他自己咽回去了,当时他在诊所里,还不是在走廊上走着走着就到了鬼门关?

"鬼胎在别墅里开了­阴­路。"邵靖把小麦抓得更紧,"果然在日食时吸收的­阴­气足够,小小一个鬼胎,竟然能开­阴­路。”

"那咱们——”

"别怕,有我呢。先看看这鬼胎想­干­什么?”

"怎么看?"小麦左看右看,除了浓雾什么也没有。而且这雾好像比上次他看见的还要浓,上次他还看见了鬼门关,这次啥也看不见了。

邵靖沉吟了一下:"把轩辕镜拿出来。”

轩辕镜的镜面上泛着金­色­的微光。小麦把它一拿出来,四周的雾气就动荡起来,耳边立刻传来了飕飕的小风声。邵靖把着他的手把镜面斜过来:"这里是魂魄走的路,轩辕镜阳气太重,会灼伤魂魄,要斜着照。”

四周并没有阳光,可是轩辕镜轻轻一斜,却好像映着阳光似的,立刻­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线。立刻,小麦眼前的浓雾淡去,原来在他们四周,有很多人在匆匆前行。看不清楚面目,每个人的脚好像都没踩到地上,像是在飘浮着前进。

"哪个是唐勇?”

邵靖摇头:"不知道。”

小麦向前面张望,忽然之间,他在人群里看见一个男人。所有的人都在走,只有他在奔跑。和周围的人一样,男人的轮廓是模糊的,可是在脖子上却清楚地趴着个婴儿,小小的一团,还光着小ρi股,像只小青蛙似的趴在男人脖子后面。小麦不由自主地往侧面走了几步,发现那孩子的手抱在那男人脸上,双手正好遮住男人的眼睛,于是男人脚步踉跄着,盲目地伸着手向前奔跑,像要躲避什么,又像在追逐什么。

"看见什么了?”

"我——我觉得我看见唐勇了。”

"在哪里?”

"那边,他,他背上有个孩子。”

男人奔跑着,很快超过了身边的人,消失在雾气中。邵靖和小麦目送着他消失,四周的雾气忽然一合,把前方的景物完全遮住。背后突然一声大响,稀里哗啦的好像玻璃破碎跌了一地,小麦一回头,眼前一亮,他们又站在了别墅的客厅里,周琦和东方良站在门外,周琦手里抓着汽车上的扳手,那刻花玻璃门已经被他砸了个粉碎。外头的夕阳照进来,整个大厅都沐浴在金­色­的光线之中。

"你们——"小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把人家的门砸了?”

"你们有没有事?"周琦一脸的气急败坏,"我们晚来一步,这门就死活打不开了,我回去拿了扳手来砸了几十下都没砸动。”

小麦指着地上:"你这不是砸开了吗?"还砸了个粉碎呢。

"刚才是突然笼着这房子的­阴­影都散了,我没来得及收手,才把这玻璃砸碎了。”

邵靖点了点头:"知道了,­阴­路关了。”

"­阴­路?"东方良脸­色­微微一变,"你们刚才进了­阴­路?”

邵靖简单地点头:"上看看,我估计,唐勇应该是已经死了。”

二的地上铺着绛红­色­地毯,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门外躺着两个保镖打扮的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邵靖弯腰想试试两人的脉搏,突然僵住了:"看——”

在两个保镖身边,有一串脚印,红­色­的,印在深红的地毯上很不起眼。如果邵靖没有弯下腰去,可能也不会注意。这脚印似乎还有些湿,邵靖伸手按了一下,指尖上沾了点红­色­——是血,将要­干­涸的血。这是一串血脚印,仔细看看,脚印是从门前开始,向梯方向去的。脚印之间的距离很大,像是留下脚印的人在奔跑。然而脚印又是歪歪扭扭的,好像奔跑的人并没有准确的方向。

周琦跟着脚印走回到梯口,往下看了一会肯定地说:"下头没有脚印。"一铺的是白­色­地毯,如果有血脚印会非常明显。

小麦看了邵靖一眼,邵靖缓缓说:"没有就对了。"说完,他手上一用力,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立刻,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小麦往里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房间正中的一张大床上,一个男人赤着身子躺着,小腹上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床单,又在床下积了一滩。墙角里蜷缩着一个人,手里还抓着一把手术刀,死抱着自己发抖。

"李良臣。"邵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没错,墙角那个人就是李良臣。他听见邵靖的声音就抬起头来,可是看了一眼他就大叫一声,转身想往旁边的沙发底下钻。沙发底下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人,他头进去了身体还在外头,一边钻一边叫,叫得声嘶力竭。

"他疯了。"东方良观察了片刻,下了结论,"到底他看见了什么?”

"鬼胎出世。"邵靖言简意赅,"我们可以回去了。后头就是警察的事了。”

"回去?"周琦惊讶,"那鬼胎——不管了?”

邵靖拉着小麦往外走:"用不着我们管什么了,鬼胎并不想害什么人,他只是来找唐勇的。带走了唐勇,他也就完成心愿了。”

东方良忽然指着地面上的血脚印:"这是——唐勇的?”

小麦想起那个被捂住眼睛盲目奔跑的男人,想起那个笑嘻嘻的小婴儿,只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冷,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坟墓一样的别墅。

周琦抓抓头:"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还以为这个鬼胎会闹一闹……”

邵靖冷冷地说:"别大意,这事并没完。日食的时候那诊所里可不只是一个,这个能寄生,那些就不能附身?咱们还有得忙呢。”

小麦忍不住说:"还有啊,胡通是怎么把这个鬼婴移到唐勇身上的?我看他没这个本事,要不然也不会一听鬼胎十天出世就吓晕了,他肯定是找到了人帮忙,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是什么人?我觉得这些也要弄清楚才行啊。”

周琦嘿嘿一笑:"麦子,行啊,你考虑得够周全的。胡通那边我已经托了人去找了,有消息会通知我。倒是诊所这边怎么办?一个个去找?”

邵靖毫不犹豫:"对,就算一个个去找,也要把人都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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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交待]

"班长?哦,我是麦乔……是啊好久没见了……嗯嗯,我前两天遇见了隋峻,听说了……哪能呢,这不是一直忙着找工作,糊口是最紧迫的要求啊,哈哈……后天聚会?当然当然,哪能不去呢。

哦,魏炎……没有,他早就回家去了,是啊,公司没开成啊……聚会哪能不掏钱呢?再穷也穷不到这一顿上……韩亮全包?啊对了,这家伙有钱嘛……对对对吃大户,哈哈,那我当然高兴了……凤凤生态酒店,我知道,崂山区那个对?我准时到……女朋友?这个真没有,带不过去……行行,一定到,好,到时候再见。”

放下电话,小麦叹了口气,抬头却见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后,一转头,周琦已经快贴到他脸上来了:"麦子,接谁的电话呢?怎么又是吃大户又是叹气的。”

小麦笑了一下:"没什么。同学聚会,有个同学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把聚会费用全包了。”

周琦笑嘻嘻:"这不是好事嘛,还叹什么气?”

小麦苦笑了一下:"我不是为这个叹气。"班长说了,魏炎也要来。在外人眼里,他俩是好朋友,一年多没见,理当更亲热才是。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唉!

"老情人要来?"周琦忽然眨眨眼,坏笑起来,"你那同学姓魏的,是?”

小麦警惕:"你怎么知道?”

周琦嘿嘿笑:"我咋会不知道捏?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捏?”

"捏你个头!"小麦怒目而视,"你调查我?”

周琦赶紧举手投降:"不是我呀不是我!是大少叫我查一下你以前的男朋友,咳,他吃醋了嘛。”

小麦还是有点不高兴:"那你们就能调查我?”

周琦收起笑:"大少不是想挖你什么**,他是觉得那小子对不起你,正琢磨着怎么整整他呢。”

"整什么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忘还怕忘不掉呢,他倒好,还要翻出来再折腾折腾。”

话虽然是这么说,小麦心里还是挺受用的。周琦观察着他的脸­色­,笑嘻嘻问:"我说麦子,你到底有啥办法,就把大少吃得这么死死的?”

小麦脸上微微发热:"别扯了。邵靖其实也并不难说话,你们以前就是对他太——太纵容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不会再听别人的。”

周琦摸摸鼻子:"他可是一出生就被张家老爷子选定为下一任家主的人。”

"家主怎么了?"小麦不以为然,"家主也得讲理啊。其实邵靖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你只要摆出道理来说服他,他还是会听的。”

周琦嘿嘿笑:"难就难在说服他啊。麦子你有什么诀窍,教教我们呗。”

小麦踹他一脚:"别瞎扯了!对了,你们不是在外头找人吗?到底找到了没有?”

周琦敛去了笑容:"找到了那对夫妻。”

小麦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那,他们出事了?”

"其实还好。夫妻两人都没事,只是胎儿——胎儿的魂魄被抽掉了。”

小麦惊叫起来:"抽掉了?这叫'还好'?抽掉了魂魄,胎儿就死了?”

周琦苦笑一下:"是的。抽离了魂魄,就是死胎。不过,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种情况相当于流产,他们还可以再怀孕。最坏的情况不是死胎,而是胎儿活着,但你已经不知道里头的魂魄是谁的……”

小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不说话了。他知道周琦说得对,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那对夫­妇­当然会伤心,但他们以后还可以再生。只是……

"魂魄为什么会抽掉?被什么抽掉了?就因为当时开了鬼门?”

周琦摇了摇头:"不。鬼门开是放鬼,而不是把阳间的游魂抽走。所以我们还在找你说的那个女孩,看看她是什么情况。总之这件事很不对劲。”

"会是那个鬼胎做的吗?"小麦说完了,自己又想推翻,"应该也不会?那个鬼胎好像就只是想杀唐勇而已。”

周琦冷笑了一下:"说到唐勇,我们倒查出一件事来。就在胡通离开滨海的当天上午,唐勇收到了一件东西,是个白瓷孩儿枕。”

"孩儿枕?”

"就是做成小孩子模样的枕头。当然现在早就没人用瓷枕了,这东西现在一般都当做工艺品来摆着。”

"是胡通送的?那个孩儿枕,会不会就是用这个把鬼胎转给了唐勇?”

"很有可能。不过这事我们只是听唐勇家的佣人说的,具体那孩儿枕是什么样子,我们也没见着。听佣人说最后被唐勇摔了,估计跟鬼胎的事脱不了­干­系。也许唐勇意识到鬼胎就是被孩儿枕带来的所以才摔了。”

"胡通要是有那个本事把鬼胎转给唐勇,那天晚上怎么会被吓成那样?一听鬼胎十天出世,差点就吓死。”

"所以必然是有人教他的办法。但是究竟是谁教他的我们现在还查不到。而且胡通这一离开滨海,行踪也很难掌握,只有等找到他再说。”

"也是。可是那个女孩也不好找,滨海这么多人,到哪里去找啊!”

"不是已经找到那对夫妻了吗?那早晚也能找到她的。哎,先别说这个了。今天顶着大太阳找了一上午,快热死了,来了你也不给点清凉饮料喝喝。”

"有冰冻鲜橙汁,我给你拿去。”

"哎——"周琦跟屁虫似地跟着他,"那同学会,你真要去啊?”

小麦笑起来:"那为什么不去?难道因为魏炎要来,我就连其他同学也不敢见了?”

周琦摸摸鼻子:"万一大少知道……”

"我当然要告诉他的。他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一块去啊。”

周琦大惊:"你要带他一块去?”

小麦笑了一下,低头去倒橙汁:"怎么了?你觉得不行?”

周琦半天没说出话来。张家表面上对邵靖现在的事不闻不问,其实早就通过周琦的爷爷把话传过来了,让周琦一定要盯着邵靖的动向。以前邵靖不用功学道术也就罢了,毕竟他有天赋在那里,而且张家总觉得他不肯学是因为母亲的缘故,那么总有一天关系和缓,或者邵靖认识到自己作为张家子孙的责任的时候,那一切都不成其为问题了。可是现在已经不是道术的问题了。邵靖如今的道术进步简直是一日千里,短短半年的时间,比之前张家强制的二十年学习都管用,这到底是为啥?答案很明白,是为了给一个男孩找到续命的办法。而这个男孩是什么人呢?据说,是邵靖认定的爱人。

周琦还记得自己的爷爷听见自己说张家大少找了个男孩的时候,老爷子那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不,就是见鬼都没那么扭曲:"靖存那孩子?怎么可能?他怎么那么糊涂啊!”

糊涂?老实说,一开始的时候周琦也是这么想的。邵靖作为张家长房长孙,又是天赋非凡,只要他稍微用点心去学习,将来张家就是他的,要什么没有?可是他呢,先是一成年就支持母亲再嫁,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然后一直的不愿意学道术,到处去找个什么人;最后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据说是他的爱人,而且,居然是个男的。张家这样的家族,千百年来都没人敢打破的规矩,他一破就是两个,这还得了?要说媳­妇­改嫁,虽然有点丢脸,但毕竟媳­妇­是外人,而且改嫁得悄没声息,没人当面提起也就罢了;然而邵靖是长房长孙,居然看上个男人,那将来传宗接代怎么办?有外人问起怎么说?所以张家老爷子还没发话的时候,周琦的爷爷已经提着他的耳朵叫他去劝邵靖了。可是邵靖是听人劝的人么?从小到大他听过谁啊?周琦耳朵都差点被爷爷揪下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然后硬着头皮登门拜访。

老实说,周琦第一次看见小麦的时候心里还暗暗奇怪过——邵靖到底看上他啥了?周琦交游广阔,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GAY他也没少见,还不乏长得俊俏的。可是小麦呢?说漂亮,谈不上,顶天了也就是一清秀;说有才华,也说不上,就是一普通小职员。一句话,就是那种扔到人堆里也不怎么显眼的。从哪方面看,他跟邵靖都不搭对,可是邵靖偏偏就被他吃得死死的,甚至为了他,主动去学道术,主动去履行张家子孙的责任,连对朋友的态度也变了。周琦从小跟他玩到大,邵靖从来没亏待过他,可是也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客气话,那天居然破天荒来了一句"谢谢",惊得周琦都快不会走路了。这些变化,全都拜小麦所赐。

周琦不是瞎子。跟小麦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这个男孩不错。要是把邵靖换成别的朋友,他肯定举双手赞成,说不定还会帮着他们出谋划策怎么对付家里人。可是这是邵靖啊!他的名字应该叫张靖存。他是龙虎山张家的长房长孙,是一出生就身带佛家六字真言的人,是张家老爷子内定的张家下任家主。他身上的负担实在太重了,再多加上小麦这个负担,会压垮人的。周琦心里明白得很——张家现在不动声­色­,主要是因为小麦的寿数只剩下半年多了,张家不想因为一个活不了多久的男孩子跟邵靖撕破脸,他们想无声无息地等这件事过去。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不强制邵靖回家的缘故,因为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人人都知道,张家长房长孙看上了一个男人。但是上次,邵靖为了小麦直接杀到钟家,差点就给钟家老爷子下跪了,这事就已经闹大了。多亏那是钟家,多亏钟家的长房长孙无巧不巧的也是个GAY,所以这事到最后还是勉强压了下去。可是如果小麦真的要公开带着邵靖亮相,那那那——万一被熟人知道,这事还怎么瞒得下去?

小麦倒了杯橙汁,看周琦半天也不伸手来接,只管挠头,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你怕邵靖出柜,被他家里人知道要糟糕?”

周琦心想他家里人早知道了,那是怕被别人知道。可是这话他真不能说。如果他说了,小麦不会做什么,可是邵靖那个脾气,那是肯定非去不可的。所以周琦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换了一句:"咳,大少那个脾气,他怕什么呀,我倒是觉得,你不怕你同学知道?”

小麦一笑:"以前怕,现在,没什么好怕了。”

周琦心里暗暗叫苦,可是想起小麦的寿数,又觉得难受,忍不住叹了口气。小麦看看他,伸手拍拍他脑袋:"逗你玩的,我不会带邵靖去。你,还有东方良,你们两个其实就是来跟着邵靖看着他的?怕他万一玩过头了,闹出点什么事来。”

周琦叫屈:"麦子,你要这么说可真冤枉死我了。没错,我们周家跟张家的关系不一般,张家老爷子说什么,我们绝对不能不听。可是这半年多了,我是真拿你当朋友,就算没大少这层关系,我也觉得你这朋友要交。你要是觉得我们只为了看着大少,那,那我真难受了啊!”

小麦微微笑着:"行,我知道了。”

周琦不放心,捧着橙汁跟在他后头:"你知道什么了?”

小麦抬手,像拍小狗一样又拍拍他脑袋:"放心,不该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周琦哭丧着脸:"麦子,我真是拿你当朋友的啊。”

小麦笑笑:"我知道,你是好人。”

周琦觉得这好人卡发得真是心惊­肉­跳,而且万一被邵靖知道,恐怕他发的就不会是好人卡了。他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小麦后头走了半圈,小麦忽然停下脚步:"对了,我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你只管说。”

小麦沉吟了一下:"等我死了,我怕邵靖他——他又会像以前一样。”

周琦听见这个"死"字,不由得心里又抽一下:"麦子,你可别说这个话!”

"说不说的,不还是会发生吗?”

"大少还在想办法啊,我和良子也在想办法啊。”

"嗯——那就说'万一','万一'我死了,你,嗯,你要跟邵靖的爷爷和叔叔们说,别逼他,让他去做他喜欢做的事。我觉得他以前过得并不开心。”

周琦哭丧着脸没有说话。没错,邵靖以前是过得不怎么开心,可是那时候他至少总有个希望在,这要是小麦死了,连希望都没了,他还会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小麦看看周琦的脸­色­,笑了笑:"别这样啊,我只是说'万一',至少我现在还没放弃希望呢。邵靖朋友不多,他这个人,这个脾气是很吃亏的,不容易交到朋友。你,还有东方良,你们是他最好的朋友,将来,就靠你们了。”

"麦子,你怎么好像——"交待后事一样。

"像交待后事?"小麦抬头看着窗外瓦蓝的天空,"没,这么好的天气,谁会想要交待后事呢。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行。当然,你要是能把我说的话转告一下邵靖的爷爷那就更好了。”

周琦难受死了:"麦子,我求求你别说这个了,我心里难受。”

小麦笑起来:"你看你。你们不是跟鬼打交道的么?还怕谈人死?难道人死了不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行行行,我们不说这个了。哎,还说唐勇这事,你说的那个孩儿枕,我就从来没看见过,估计现在也不多见,咱们不能从这上头着手查查吗?”

周琦叹口气:"大少也想到了,他们两个这会在外头就查这个瓷枕呢。只可惜见不到那瓷枕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有唐家佣人口头描述了一下,不知能不能查到。现在就是人手太少,我们已经跟本地派出所联系了,让他们去找你说的那个女孩,然后我们来查瓷枕,就这样,还是觉得缺人手呢。”

"那我也去帮忙呗。别的不行,去找找有没有再卖这个瓷枕的地方,我还是可以的?”

"你可别!"周琦赶紧拦,"能教胡通转嫁鬼胎,不论他是什么人,都不会是省油的灯。我是八字轻,你是——呃——没什么抵抗力,你看这事大少连我都不让做,那更不会让你做了。你不知道,上次你在那诊所里来那么一出,大少都快疯了,所以我的麦少爷,您就好好呆着,行不?你要是再来那么一次,大少没准会扒了我的皮。”

小麦笑了笑:"行,那我知道了。上次也是不得已,我不会再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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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同学会]

同学会这事,向来是热闹非凡。

小麦一进酒店包房,就被先来的同学们淹没了,男生啪啪地拍他肩膀后背,女生嘻嘻哈哈地笑,简直能把包房掀了顶。就算原本在学校里不怎么亲近的同学,到这会也格外的亲热起来。

小麦好容易从热情的人群里脱身出来,觉得后背已经被拍得发麻了。班长高兴地一手扯着他:"哎,魏炎在那边呢,刚才就问你来不来。我说魏炎,你怎么这会又不过来了?”

小麦心里微微沉了一下,转眼看过去,果然是魏炎站在窗户边上,看见小麦的目光转过去,笑了一下走过来:"麦子……”

班长兴奋过了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抬手把两个人肩膀都搂住:"你们两个在学校的时候就好,这半年多没见,还不好好说说话?哎,你们两个坐这边,坐在一块好说话。”

小麦不能说自己跟魏炎早就没话可说了,只好被班长按到靠窗户的座位上。班长转身招呼别人去了,小麦觉得魏炎一直在盯着他看,颇觉有些不自在,正想找别人去说话,魏炎已经往他这边倾了倾身:"麦子……你,你还好?”

小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挺好的。”

魏炎舔了舔嘴­唇­,有些结巴:"我,我那个——那手表,是,是我爸妈逼着我寄给你的,其实我,我真不是想……”

小麦摇摇手打断他:"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啊?爸妈逼的?也许是实情。可是这个时候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吗?做了就是做了,还说什么呢?别看邵靖脾气坏,可是他做事从来不给自己找理由。

想起邵靖,小麦忽然有点后悔来参加这个同学会了,有时间他其实应该多呆在邵靖身边的。要不然一会找个理由先走好了?

魏炎看出了小麦的冷淡,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又挤出一句:"我听隋峻说,你自己开了一家点心店?挺好的。”

小麦仍旧点点头,不接他的话。他自问还没有那么宽宏大量,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跟魏炎把酒言欢。也许有人分手之后还会是朋友,可是那不包括用魏炎那种方式放弃。他正琢磨呆会找个什么借口先溜,班长忽然从门口进来,放大了嗓门:"来来来,大家见见这次聚会的总策划,咱们的大财神,韩亮!”

小麦转头看过去,愣了一下。韩亮在小学初中高中各留过一年级,所以上大学的时候比同班同学大两三岁,今年得有二十七了。两年不见,大约是也不活动,吃喝应酬又多,居然已经有了小小的啤酒肚。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小麦吃惊的是韩亮的脸­色­,二十来岁的青年年,脸­色­却晦暗得厉害,简直像罩了层黑气一样,乍一看跟四十岁的人似的。

韩亮往前站了一步,屋里的人都鼓起掌来。当然这掌声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或者还有别的含意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但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几个比较会来事的同学就把韩亮拉了过去说话,当然话题主要是围绕着韩亮家的房地产生意,也就是变相地夸夸他有钱。

小麦没凑过去。他在大学里跟韩亮关系也就是一般,觉得没必要这个时候上去凑热闹。韩亮说了几句话,转头一下看见他们,笑着招招手:"麦子,魏炎!你们两个别跟大学里似的老躲在一边说悄悄话,过来过来。”

人家都点到名了,小麦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不动,就笑笑坐了过去。韩亮很熟络地拍拍他和魏炎的肩膀:"我说你们两个,感情还是这么好,真叫人羡慕。以前在大学里不知道,现在出了社会了,才知道还是同学能真心跟你好,不图你什么。”

这一句话引起不少人的共鸣,纷纷点头。小麦却觉得有点怪异。当然韩亮这句话没错,可是他跟小麦和魏炎的关系很一般,现在对着他们两个这么有感而发,小麦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而且他坐在韩亮旁边,能更近地观察他的脸­色­,越发觉得他脸­色­晦暗得出奇,尤其在灯光下,特别像笼了一层黑气。小麦思索了一下,试探着说:"韩亮你脸­色­不太好呢,开公司太辛苦了?挣钱要紧,身体更要紧啊。”

这话说完,小麦觉得韩亮好像略微愣了一下,随即抹抹脸笑了一声:"是啊,一点破生意,到处都得应酬。咳,我是老了,比不上你们青春年少的……”

一句话笑倒了一片人,班长边笑边拍韩亮的肩膀:"什么老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再说了,你养尊处优的,哪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的。估计再过几年,你比我们还显得年轻呢。”

韩亮笑起来:"不愧是班长,就是会做思想工作。来来来,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饿了?服务员,上菜。”

漂亮话不是人人会说,可是人人都会吃,一道道菜流水一样送上来,觥筹交错之间气氛自然就融洽了起来。菜很好,可是小麦觉得坐在魏炎旁边,真是食之无味。魏炎似乎是内疚了,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可是他越是小心,小麦越觉得烦,加上同学们不停地说他们两个以前关系多么多么好,小麦简直如坐针毡,巴不得这聚会赶紧结束。

酒过三巡,小麦就想溜了,他正想去跟班长说一声,门忽然开了,酒店的领班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先微微鞠了个躬:"打扰一下各位,我们酒店今天有个活动,由经理抽出一个出生时间,凡是符合这个时间的客人,我们有一份礼物送上。请问哪位客人是1986年7月3日中午出生的?”

一时间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小麦这一班学生大部分是87年的生日,86年的没几个,班长站起来吆喝:"哎哎,有谁符合的吗?”

小麦没说话。其实领班一说完他就想到了,他们这些同学里还真有个符合的条件的,就是魏炎。

班长大约记得这班上有几个人是86年的,但都是哪一天生日他可实在记不清楚,就挨个问:"哎哎,你们这几个86年的,有没符合条件的?”

韩亮忽然笑着说:"我怎么记得魏炎好像是7月份的生日?哎,是不是7月3号的?要是的话咱们也赢个礼品来点喜气嘛。”

魏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抓了抓头发笑了:"我都忘了——我家总是过­阴­历生日,我都忘了阳历生日是哪天了。我是86年7月3号的生日,中午十一点左右生的。”

领班礼貌地微笑:"那真是恭喜您了,恰好符合,这是我们酒店送您的一份小礼物,请您收好。另外您这边房间加送两个果盘,祝各位今晚用餐愉快。”

魏炎接过领班递来的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旁边几个同学嘻嘻哈哈凑上来:"来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领班笑着说:"各位小心,这份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但比较容易碎。”

一个同学开玩笑:"别是送了个玻璃碗什么的。”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小麦的注意力却完全被房间外头走过去的一个女服务员吸引住了,虽然穿着酒店的制服,但小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姑娘就是那天他在诊所碰见的那个!邵靖他们找了十几天,一直都没找到她,原来她在这边酒店工作。

魏炎在拆礼物,小麦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听见背后的同学们在惊呼:"玉啊!翡翠!这么绿啊!真的假的……”

玉?酒店送礼物会送块玉?小麦脑子里也不由得闪了一下,不过这会他已经没时间回去看那礼品,那姑娘已经走到走廊拐角,他赶紧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就是大堂,人声鼎沸,那姑娘根本没注意到小麦在身后,径直走到点菜区,跟另一个女服务员站在一起。小麦假装看菜走过去,只听那个服务员说:"你­干­吗去了?又吃东西了?小心领班看见。”

女孩揉了揉胃部:"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又饿了,顶不住了,去吃了两个面包。”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喊饿?我看你吃饭吃得不少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没一会就饿了。每顿饭我都吃很多,比以前吃得多多了,还是很快就饿。”

"我说,是不是因为你——那个?是不是没打掉?我听我妈说过,她怀我的时候就特能吃。”

"估计是没打掉。"女孩一脸的烦躁,"什么破药,吃了肚子疼了一阵,我还当打下来了。根本屁用也没有!”

"吃药本来就不一定能打下来。我看你还是去做手术,乱吃药,万一出事怎么办?我听说过有吃药打胎,大出血的。”

"你以为我不想去啊?大医院做个人流有多贵啊,我钱还留着寄给我爸妈呢。上次伊伊不是给介绍了个诊所?我去的那天倒霉透了,正赶上诊所起火,不知道什么东西炸了,我觉得地都震了,当时还以为地震呢。后来看报纸说那诊所电线老化什么什么的,吓死我了。结果那诊所也完了,我现在还没找到便宜地方呢。”

"那让你男朋友出一点啊。你别光图便宜,我妈说女人打掉孩子跟生孩子一样,都有危险的,你这样乱吃药,万一出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让他出钱,他哪里有钱,家里比我家还穷呢。哎,怎么说了几句话我又觉得饿了?”

"心理作用?哪有饿得这么快的,你刚吃的东西到胃里了没有啊?”

"是啊,所以说奇怪嘛。不骗你,真的饿了。大概面包不顶事,不行,我去后头问问有没有火烧煎饼什么的,那个顶饿。”

"那你快点回来啊,一会领班来看见了,我又要挨骂了。”

"放心,我马上就回来,帮我顶一会。”

小麦跟着那女孩往后走了几步,一面摸出手机来给邵靖发了个短信:"我找到诊所里那个女孩啦,在崂山这边。”

邵靖立刻把电话打过来:"有没有什么怪异现象?”

小麦悄悄从侧面打量女孩:"没看出什么怪异来。”

"我们马上过去,你别靠她太近。”

"好——"小麦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在后头喊了一声,"叶顺顺!"声音挺严厉,女孩一下站住了。小麦回头一瞧,原来是刚才在他们房间送礼品的那个男领班,皱眉正往这边走:"你又去哪?今天晚上你脱岗几次了?­干­什么去了!”

领班一边训斥一边往这里走,就在他穿过大堂的时候,忽然之间他头顶的吊灯闪动两下,哗啦一声链条断裂,整个水晶吊灯坠落下来,小麦眼睁睁地看着那吊灯扫过领班的头,把他打倒在地。

大堂里一片惊呼。领班倒在地上,鲜血直流,附近几桌客人都吓得大叫起来,大堂里一下就乱了。有好心的客人掏出手机拨打120和110,也有些趁机悄悄不结帐就溜了。几个女服务员过来看领班的伤,胆子小的已经吓哭了。

120来得很快,万幸吊灯只是一根吊链断裂,另一根还起到了点作用,灯体没有整个砸在领班头上,领班半边脸都血­肉­模糊,但好歹没有被砸死。120把他抬上车开走了,110就开始调查事故原因。小麦被人群挤在一边,一群同学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只顾得上盯住那个叫"叶顺顺"的女孩——她们一群服务员都站在一起,警察正在问话。

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小麦一回头,看见邵靖怒冲冲的:"怎么回事?”

"吊灯掉下来,砸了一个人。”

"你伤到没有?"邵靖一听就急了,拖过小麦来上下检查,要不是在大马路上,可能就把他扒光了看了。

小麦把他手拉下去:"我没事,我当时离得很远呢。你看,那边第三个就是诊所里那个女孩,我听被砸倒的领班叫她'叶顺顺'。”

邵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似乎没什么事,身上也没什么鬼气。”

小麦想起听到的谈话:"她好像还没把孩子打掉。”

邵靖皱起了眉:"这倒有些麻烦,光看是看不出来胎儿的魂魄有没有被换掉。”

"要不然我们找他谈谈?”

邵靖沉吟一下:"好,那咱们就等一会。对了,你那些同学呢?”

"不知道。我光顾着盯这个女孩了,他们大概都走了?"小麦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看看,"哦,有未接电话,大概是班长打的,刚才乱糟糟的我也没听见。"他把未接来电调出来一看,不吭声了。因为这号码不是班长的,是魏炎的。

邵靖挑起一边眉毛:"怎么不回电话?”

小麦瞅他一眼,深觉这话里带着点意味深长,于是把手机又塞回裤兜里:"不用回了。”

邵靖哼了一声:"不是两年没见了么?人家大概没看见你什么时候走的,正担心你的安全,你怎么好不回电话?”

小麦挠挠头,觉得还是坦白从宽了的好:"嘿嘿,不是班长,是魏炎。”

"哦,是你那个胃炎啊。胃炎应该去医院才对,给你打什么电话。”

小麦惊讶:"你居然——"也会说冷笑话?

邵靖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把脸转向一边:"回,人家关心你,不回多不好。”

小麦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好打量了一番,直打量得邵靖恼羞成怒:"看什么!”

小麦噗一声笑出来,看看没人注意,搂住他脖子:"不回!他爱关心谁关心谁去,反正我不回电话。”

邵靖脸­色­和缓了一点,没说话,但伸手搂住小麦的腰,把他往­阴­影里带了带。两人靠在一块看着警察勘查现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服务员里有好几个都累得蹲了下去。叶顺顺站在门边上,开始还挺安静,后来就开始左右地看,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小麦看见一个厨师从口袋里掏了个什么东西给她,看起来像块三明治,她立刻就填进了嘴里。

"她又吃!"小麦不知道女人怀孕是不是都这么能吃,但叶顺顺根本还没显怀,那孩子才能几个月,这么能吃正常吗?

邵靖在这一点上并不比他知道得多:"……大概,大概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可能,就是比较容易饿……”

"警察还没问完啊?”

"差点砸死人,肯定要问仔细一点。”

"我觉得那个领班就是很倒霉,吊灯突然就掉下来了,幸亏只断了一根链子,要是两根都断,他可能当场就被砸死了。”

两人说着话,警察那边终于问完了,一群服务员都散了,叶顺顺第一个拔腿就跑进酒店,刚才和她一起点菜的女服务员在后边喊:"你­干­吗呀?不回宿舍吗?”

叶顺顺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了一句:"饿死了,我先去找点吃的。”

小麦和邵靖面面相觑——又吃?这会,就算他们对孕­妇­没啥常识,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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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寄生]

叶顺顺在酒店厨房里啃了三个糖火烧外加两个水煎包一盘凉饺子,才觉得肚子里实在了,那种抓心挠肝的饥饿终于被压了下去。

喝了杯水,她下定决心这个周末得去把孩子打掉。贵一点也得去,这太能吃了!幸亏她是在酒店工作,怎么也能捞点不花钱的东西吃吃,要是在别的地方,光吃都能把她吃穷了。就是不说钱的事,这样一个小时就饿得要命,也影响工作啊。要不是今天领班倒霉被吊灯砸了,她少说也得挨一顿骂,说不定还要扣奖金。

一边想,叶顺顺一边出了酒店。她跟同事合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每人十个平方,能放床,还能放个衣柜,这已经算是住得很阔气了。不过她刚走了几步,一辆车就拐到她眼前,车门拉开,下来两个男人:"叶小姐?”

叶顺顺愣了一下。她在酒店工作,每天迎来送往的不知见了多少人,但眼前这个男人轮廓分明,眉间带点不耐烦的神情,却英俊得厉害。叶顺顺心里猛地砰砰跳了两下,赶紧深呼吸了一下才能说话:"我是,先生你有什么事?”

邵靖上下打量她,觉得这女孩确实有点不对劲。她远看身上没鬼气,可是靠近了看,就觉得身上­阴­气有点重,但是这种­阴­气,又跟一般所说的鬼附身或者印堂发黑不太一样,他还真就从来没见过。

叶顺顺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呢?”

小麦看邵靖半天不说话,只好清清嗓子:"叶小姐,七月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去过春阳诊所?”

叶顺顺一愣:"你是­干­什么的?"难道上诊所打胎也有人查?

她这么说就等于是承认了,小麦看看四周:"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叶顺顺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谈的?"虽然是帅哥,可这年头坏人多,她也得小心点。

邵靖已经确认叶顺顺确实是不对劲,只恨今天没带上周琦。周琦在滨海是有公司的,虽然他专职是灵媒,生意只是个兼职,但一个月里多少也得抽出几天时间去应酬一下。东方良则是连日忙得太过累着了,他身体本来先天不足,跟他妹妹东方辰一样­阴­气都重,加上日食过后滨海­阴­气比从前都重,两边加在一起,损耗得就厉害,邵靖叫他去歇着了。于是现在,他越看越认定叶顺顺有问题,但就是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叶顺顺看邵靖半天不说话,心里越发害怕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帅哥帅则帅矣,身上那股劲儿却是煞人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别是打劫的?她伸手进口袋里捏住手机,­色­厉内荏:"你们想­干­什么?这边酒店刚出了事,警察还没走呢。”

邵靖微微皱眉:"我们不想把你怎么样,就是想问问你那天在春阳诊所的事。”

叶顺顺警惕地盯着他:"你,你们问这个­干­什么?我去看病也犯法?”

小麦眼看有点说僵,­干­咳一声Сhā话:"叶小姐,你大概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要查你什么,只是——我想问一下,你那天从诊所回来之后,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顺顺愣了一下:"我?我哪有什么不对劲?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小麦觉得这话也很难说,难道直接说我们是捉鬼的?恐怕叶顺顺非但不会相信,还会把他们当神经病或者骗子:"我们的职业有点特殊,不过叶小姐,你确定自己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清楚,但有些情况如果隐瞒了可能对你自己不利。”

叶顺顺被他说得半信半疑。她确实觉得自己这几天的食欲有点反常,可是两个陌生男人神神道道的话她又本能地不想去相信,想了一会才硬着头皮说:"你别胡说八道的,这些鬼话骗谁啊!你当我三岁小孩呢,报纸上写的那些骗子就是你们这种人!”

邵靖不耐烦了:"你说谁是骗子!春阳诊所起火那天,是不是你觉得地震?”

叶顺顺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邵靖沉着脸:"当时同样感觉到地震的还有另外一个孕­妇­,除此之外,并没人觉得地震,对吗?”

叶顺顺有点反应过来:"你,你当时在诊所?不,不对,你不可能……"这么扎眼的人,如果当时在场她一定能看见。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感觉到了地震?”

"为,为什么?"叶顺顺脑子不太够用了。

"因为你们都是孕­妇­。”

"这,这有什么关系?"没听说过孕­妇­对地震感觉特别敏锐的啊。

"你知道那个孕­妇­现在怎么样了吗?”

叶顺顺有点慌了:"怎,怎么样了?”

邵靖却停下不说了,上下打量叶顺顺,直看得她背后汗毛倒竖,才突然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叶顺顺已经被他说得毛骨悚然,本能地回答:"我没什么感觉——"后半句话咽在喉咙里,因为她忽然觉得,她又饿了。

"那个,那个孕­妇­她怎么了?"叶顺顺现在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两个人并不是骗子了。

小麦叹了口气:"她的孩子死了。”

叶顺顺愣了一下,松了口气:"那正好,我本来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呀。”

邵靖脸­色­一沉:"你知道她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叶顺顺觉得既然这两个人只提孩子死了,那孕­妇­本人应该是没事的?要是这样她就不在乎了,反正这个孩子也是要打掉的。

邵靖立刻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女人,还真是麻烦。小麦却忽然发现点不对劲的地方:"你不热吗?"叶顺顺穿着酒店的制服:长袖衬衫,下面是短裙。裙子没有什么,可是八月初的滨海正是潮湿闷热的时候,离开酒店的服务生都换了短袖,只有叶顺顺还穿着制服,并且额头上没有半点汗。酒店里有空调,这马路上可没有啊。

"我?"叶顺顺一愣,"我不热啊。"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仍穿着制服,被小麦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不觉也有点奇怪,"今天晚上凉快——"她话没说完就咽回去了,因为邵靖和小麦额头上都是一层薄汗,附近走过的行人也是袒胸露背的,显然天气不是不热。

邵靖紧盯着她:"你身上­阴­气太重,所以才不觉得热。”

叶顺顺紧张起来:"­阴­气?怎么,什么­阴­气?”

邵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腹部。叶顺顺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是孩子——”

邵靖沉吟了一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正常的胎儿绝对不会带来这样的­阴­气。

叶顺顺紧张地把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但当然的,她感觉不到什么:"你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想­干­什么啊!”

小麦咳嗽了一声:"我刚才说了,我们是处理一些特殊事情的人。你——你的孩子,跟那天诊所突然起火震动有关系,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一下这件事。”

叶顺顺毫不信任地看着他们:"那,那照你们这么说,是这个,这个孩子有什么问题?”

"对。"小麦看她脸­色­发白,怕吓着了她,好心地点头解释,"你不要害怕,你本人应该没什么事。”

叶顺顺呼出一口大气:"那就行了,这个孩子我反正是要打掉的。"说完,拔腿就跑。她不想再跟这两个男人打交道了,这种神神道道的事,听得她后背发凉,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你——"小麦没想到叶顺顺会抛下这么句话就跑,"你怎么能——这是你的孩子!”

邵靖直接上前一步挡住叶顺顺:"等等,你不能走!”

"你们想­干­什么!"叶顺顺拔高点嗓门,"我打110了!”

邵靖眼神一冷,叶顺顺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你,你别乱来,警察还没走远呢!”

小麦一把拉住邵靖:"你别——"虽然他觉得邵靖应该不会打女人,可是他能感觉到,邵靖真的要发怒了,"对了,有办法了!”

"什么?"邵靖勉强忍耐着。其实从一开始,他对叶顺顺就没有好感。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既然制造出一个孩子来,就应该对这个孩子负责。因为胎儿还没有出生,就毫不在乎地打掉,这种女人根本不配做母亲!

小麦伸手进口袋:"用轩辕镜照照!"轩辕镜能照出鬼魅,那么叶顺顺身上如果有鬼,一定能照出来。他简直后悔自己怎么刚才就没想到,白白跟叶顺顺浪费了那么多口舌。说实在的,他确实还缺少点自觉,虽然轩辕镜一直带在身上,但总想不起来用。

其实邵靖也缺少这种自觉。从前,那不用说了,他基本上没把自己当成个天师;现在么,他又太执着于去学道术,完全忘记了可以使用法器,尤其是那个法器还不在他身上:"对,照一下。”

"你,你们­干­什么?"叶顺顺看小麦拿出个什么东西对着她,灯光下似乎一亮,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不过她躲也没用了,轩辕镜只是轻轻一闪,就罩定了她,光亮的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一个身影,不过是透明的,几乎能看见皮­肉­之下的心脏搏动。这还是小麦第一次拿轩辕镜来照活人,竟然出现X光的效应,不是不让他惊悚的,但是这时候他压根来不及为内脏之类的小儿科惊悚,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是叶顺顺的腹部:"邵靖你快看!”

用不着他喊,邵靖也看见了。镜子里叶顺顺那透明的腹部有一团东西。当然,因为叶顺顺怀孕,所以那东西理所应当是一个胎儿。但是——叶顺顺现在怀孕顶多也就是三四个月,按理说胎儿根本还就是小小的未分化的一团,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占据了叶顺顺整个腹腔!

"这,这是孩子,还是——瘤子?"这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一团,更像个肿瘤啊!

"什么瘤子?"叶顺顺这次关心了,这可是她自己的身体,难道是她长了肿瘤?

没人理她。邵靖眯眼看了一会,眼­色­冷沉:"不是瘤子,你再仔细看看,会动!”

小麦一阵后背发凉,把眼睛凑得更近。果然,那团黑­色­的东西确实会动,而且是那种伸手踢脚的动。可是那肯定不是个胎儿,至少不是人类的胎儿,因为人的胎儿不会有那么多手和那么多脚!那东西看起来倒像是个连体婴,而且至少是七八个婴儿的连体。

"不对!"小麦眯起眼睛用力地看,到底是喝过了灵芝露的眼睛,终于被他看出点门道来,"这好像不止是一个胎儿!对!这是,这是好几个胎儿挤在一起!”

"不是胎儿,而是魂魄。这是好几个婴鬼,一起借住在一个胎儿身体里。”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叶顺顺听得半懂不懂,可是听到婴鬼,又听到借住在一个胎儿身体里,顿时觉得不妙——这地方还有第二个人肚子里有胎儿吗?

邵靖略带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走么?”

叶顺顺这时候哪还敢走?

"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我肚子里的这个——这个是怪物吗?”

邵靖看看她白得像纸的脸,勉强发了善心:"还不算。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们那天在诊所你遇见了什么,否则——"他把轩辕镜轻轻向着叶顺顺的方向倾斜了一下,让她能看见镜面上的人影。

这次不用他再说第二遍了,叶顺顺立刻就把那天她去诊所做的和看见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讲了出来,可惜的是,她的讲述并没多大用处。

"听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啊,除了,那天只有两个孕­妇­感觉到地震……"小麦听叶顺顺讲到无可再讲之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邵靖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可是,为什么一个的胎儿被抽去了魂魄,另一个却被大量婴鬼寄生?"所以叶顺顺才饿得这么快。别的孕­妇­只要养一个胎儿,她却要养着七八个,需要的营养自然也比别人多七八倍。

小麦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她的手印是在腿上,而那个孕­妇­的印迹留在手腕上……"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不同之处。

邵靖沉吟:"一个在腿上,一个在手上……一个被寄生,一个被抽离……”

小麦突然打了个冷战:"你,你觉不觉得,在腿上,表示那些婴鬼在攀着她的腿往上爬……”

叶顺顺本能地弯下腰去摸自己的腿,当然她什么也摸不到,但是一种被毛虫爬过的感觉却在每一寸皮肤上生起……

邵靖随即反应了过来:"而在手上,表示婴儿的魂魄被抽离时想抓住她的手!”

"你说,是那个鬼胎做的吗?”

"不可能!"邵靖断然回答,"那个鬼胎应该只是想把唐勇带到它母亲身边。这样看来,诊所的震动,­阴­路的出现,都有其它的原因!”

"那要怎么才能查出来,诊所都封了!"小麦看一眼脸­色­惨白不停在跺脚的叶顺顺,"还有,这些婴鬼怎么办?”

邵靖微一皱眉:"婴鬼可以超度,也可以净化。”

小麦有点犹豫:"那个,你能吗?"邵靖好像,除了魂飞魄散……

邵靖额头上青筋一跳:"能!”

小麦有点怀疑:"真的?”

邵靖眯起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怀,疑?"难得他这段时间那么发愤地苦学,连大日如来金轮咒他都能用用,一个超度和净化,小麦居然还怀疑!

"不是——"小麦觉得好像又触了逆鳞,"我是觉得这些婴鬼也挺可怜的,万一没弄好——"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邵靖脸­色­更沉。小麦见势不妙,讨好地拉拉他的衣袖:"当然,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

说实在的,这话有点睁眼说瞎话的味道,但邵靖在某些时候其实也相当好哄,脸­色­微微和缓,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超度不难,但得先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小麦自言自语:"要是这些婴鬼能说话就好了。”

邵靖忽然笑了:"你说到点子上了。”

小麦惊讶:"难道真能说话?”

邵靖用手指轻轻弹弹轩辕镜的镜面:"婴鬼没法直接对话,可是——你以为灵媒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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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神秘人]

"这里头是八条魂魄。

"周琦对着镜面凝视半晌,难得严肃了一回的脸上又露出吊儿郎当的笑,"我说大少,你可真行!我有好几年没­干­过请鬼上身的事了,你这一家伙就给我整回来八个!”

邵靖皱眉:"不行?不行就算了,我再想办法,别勉强。”

周琦活动一下十指:"还行。虽然八个,但都是婴鬼,怨气也没那么大,还顶得住。”

小麦想起邵靖说的请鬼上身可能挤走原来的灵魂,不觉担忧:"一个一个请不行吗?”

周琦噗哧一笑:"哪儿能那么听话,还排队吗?一块上,没事。”

邵靖没吭声,只是掏出一叠符纸,以客厅里摆好的桌椅为圆心贴了一圈:"放心,就是有什么事,我也能把你拽回来。”

周琦弯腰看上上的符纸,又惊又喜:"大少,你能画拘魂符了?”

邵靖­干­咳了一声:"……拘还不行……不过把魂魄困住足够。"他目光刀子似地往站在一边的叶顺顺身上一掠,"都给我安分点!谁要是心怀不轨——"他甩甩手,指间一张符纸一燃,咔地一声竟然打起一道小闪电。小麦还没来得及惊佩,旁边的沙发巾上就多了个烧穿的洞。那是新买的,还没铺几天呢!小麦忍不住小小­肉­疼了一下,悄悄把钦佩的表情换了个白眼。

邵靖也没想到随手一挥居然把沙发巾烧了,有点尴尬地扭过头对叶顺顺一指:"到圈子里去!”

叶顺顺已经被邵靖亮出的这一手惊得晕晕乎乎,连肚子饿都不敢说,老老实实走进圈子里,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周琦看着沙发上的破洞嘿嘿一笑:"得,五雷符都拿出来了,那我还怕什么。”

符圈中央的桌子上铺满了白纸,放了一支2B铅笔。周琦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把铅笔拿起来握在手里,收起脸上的嘻笑,轻轻念了几句什么,闭上了眼。

小麦紧张地看着,片刻之后,他发现从叶顺顺的腹部飘起几缕淡灰­色­的雾气,颜­色­浅得几乎看不清,但是伸展开来就觉得像个婴儿的模样,有手有脚的,一个接一个向周琦飘过去,从他头顶融了进去。

等到黑影全部进入身体,周琦睁开了眼睛。可小麦觉得他现在倒比较像睡着了——除了是睁着眼,表情完全像是在熟睡。邵靖缓缓地问:"你们为什么寄生到叶顺顺身上?"声音低得像怕惊醒了周琦。

周琦握着笔的手在纸上动起来,小麦伸长脖子,看见那是一个"逃"字。邵靖眉头一皱:"逃什么?"按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身体里也不能长期容纳一个以上的魂魄。所以如果有婴鬼想借叶顺顺的肚子回阳,也不可能一下挤进去八个!就是这些魂魄本身也要打架,不会这么和平共处,因为如果大家共存,叶顺顺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生下来。

邵靖这么一问,周琦的身体忽然颤动起来,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同时双手都动起来,像有好几个人在左右拉扯一样,笔尖毫无意义地乱划起来。邵靖沉声说:"不要争,慢慢回答!只要你们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会保你们平安。”

周琦渐渐安静下来,右手握笔在纸上沙沙画起来,过了一会,他停下笔,纸上出现一个由无数漩涡状线条组成的图案,乍一看像个黑洞。那些线条组合得十分巧妙,看久了就觉得这个黑洞在旋转,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邵靖眉头皱得更紧:"是­阴­路开吗?"周琦立刻在纸上用力画了几个大大的叉,力气之大把纸都划破了,可见否认得十分坚决急切。

邵靖想了想:"其它的魂魄呢?都被这个黑洞吞了?"周琦马上写了个大大的"是"。

小麦和邵靖对看一眼。这已经很明白了,当天有个黑洞在吞噬吸收诊所里这些婴鬼,所以那个孕­妇­的胎儿才被抽去了魂魄;而这八个婴鬼逃进了叶顺顺体内,大概因为叶顺顺第一个感觉到震动先跑了出来,这几个婴鬼才得以幸存。

邵靖略一思忖:"你们看见这个黑洞是如何出现了么?”

周琦思索了一会,又握笔画起来。这次他画了一张又一张,整整画了八张才停下。小麦伸头看,见那纸上画的都是人,似乎就是诊所里的情形。周琦的速写功力居然十足,寥寥数笔,画得却惟妙惟肖,只是仅凭这几张画也看不出什么来,因为每张画上都有至少三四个人,而且大部分是背面和侧面,并不能看出这些人和黑洞有什么联系。

邵靖扫了几眼,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但婴鬼呆在周琦身上时间已经不短,再拖下去周琦的损伤就太大,他也只能暂时先把这些画放在一边:"你们还有什么线索能提供?”

周琦坐着没动。邵靖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在阳间拖延的时间也太久了,我送你们上路。”

周琦脸上顿时现出惊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邵靖淡淡地说:"放心,我说送你们,就能做到。"他说着就踏进符圈里,伸手按在周琦头顶,嘴­唇­微动,低声念着什么。

小麦睁大了眼睛,他隐约看见邵靖手上浮起些金­色­的柔光,再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居然是些金­色­的字符,只是实在太过细小,看不清楚是什么字。那些字符在他手上流动,周琦头顶又慢慢浮起灰­色­的婴鬼魂魄,然而一浮起来就被金光所包围,由灰而白,最后消失在光圈中。直到最后一个魂魄消失,周琦身体一震,慢慢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疲惫:"都走了?”

邵靖收回手:"送走了。”

周琦活动一□体,微微有些惊讶:"大少,你,用佛力了?真的超度了?”

邵靖有些不悦:"什么叫真的超度了?”

周琦嘿嘿一笑:"那不是,那不是怕你失手嘛……”

"噗——"小麦虽然还在琢磨那黑洞的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下邵靖的脸更黑了,没好气地瞪了叶顺顺一眼:"你可以走了。”

叶顺顺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坐在那里,然后看着桌子前面那个男人像梦游一样连写带画,另外一个就对着他不停地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好像她看见那个男人手上会发出淡淡的金光,最后就结束了……唯一的感觉——唔,好像这房间忽然热了起来,她很想把身上这件长袖制服脱下来。

"还不走?"邵靖眉头一皱,眼神发寒。说实话他对叶顺顺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女人有不生育的权利,但没有随便怀上再打胎的权利,这不止是对生命的尊重,甚至对自己都不尊重。

小麦稍微有点怜悯之心:"已经凌晨两点了,不安全……"当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叶顺顺,但这个时候让个女人自己回崂山区……公交车都没了。

邵靖皱眉:"难道还让她睡在家里?”

"反正也快天亮了,让她在——让她在厨房呆一会?"小麦本来想说书房的,但看见邵靖不悦的目光,硬生生把话改了口。

叶顺顺愣愣地站起来,小麦安慰她:"你身上的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以后你就没事了。”

邵靖哼了一声:"未必。这次解决了,难保下次。”

小麦叹了口气:"你如果不想要孩子呢,就小心不要怀上,如果怀上了,就不要轻易抛弃。总之——你好自为之。这椅子你搬到厨房去,等天亮就可以走了。”

把叶顺顺打发到厨房,三人才拿起桌子上的画看。周琦翻了一会:"这就是我画的?”

"嗯。"小麦很佩服地看着他,"看不出来你还会画画。”

周琦笑了笑:"这是高级灵媒必备技能。”

小麦想了想:"难道不是你请上身的魂魄会画就行吗?”

周琦笑起来:"当然也有这样的,但你要知道,别人会不如自己会,更何况如果请上身的魂魄不会画呢?我会画,就能把它们看见或者想表达的东西更好地表现出来。"他拿起画端详了一会,轻轻叹口气,"我不喜欢画画,但我画了二十年。”

"你很了不起。"小麦郑重地说,"邵靖应该向你学习。”

周琦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凝固在了脸上:"麦子你是不是想害我?”

邵靖很不悦地皱了皱眉,但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把纸扔回桌上:"这上头人太多了,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周琦悄悄抹了把汗:"这——这应该都是那些婴鬼看见的诊所当天的出入人群,但它们未必能看出什么来。”

小麦并不觉得自己讲错了话,在肯担责任这一条上,邵靖从前做的是不能让人满意。当然他知道邵靖是为什么,也知道邵靖这样做,其实是对他前生犯下的错误在负责,但他只顾了前生,就未免忽视了今世,尤其作为一个世家的子弟,既然你享受了世家的资源,自然也就要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过邵靖这人就是这样,就算他明知道自己错了,你也只能让他自己去改,绝对不能当面说出来的。好在小麦也不发愁,他现在已经摸清了邵靖的脾气——他要生气呢,你不要在气头上去辩解什么,让他在那里­干­生气就好,过一段时间你再去顺顺毛,一切就OK啦!所以小麦现在只是闷头去看那些画,看了十几分钟之后,终于被他看出了点端倪:"你们看这个人!”

画纸上,两个排队交费的病人身后,露出一个人的半张脸,周琦在这个人的线条上稍微加深了一些,使得他在这张纸上略微显眼了一点。

周琦拿过纸仔细看了一会:"似乎是要突出这个人——”

小麦扯过另一张纸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在这张纸上画的是一个男人挽着个孕­妇­,在他们身侧有半个人影,只是个侧脸。

周琦仔细端详比较了半天:"有点像,这骨骼线条,应该是同一个人。麦子,你好眼力!”

"不是不是——"小麦囧囧地摇手,"我是看这个——"这两张画里的人衬衫领子的角上都有一个黑点。不圆,倒像是有棱有角的样子,所以小麦觉得这应该不是随手点上的。按画里人的比例来说,这黑点应该有杏核大小,所以,也不太像是衣服上的污渍。

"我觉得这东西,倒像个徽章之类的。”

周琦把两张纸放在一起仔细比较了一会,邵靖在剩下的纸里又翻了一会:"至少有六张画上有这个黑点。”

这就意味着至少有六张纸上都出现了这个人,而且每张画上的黑点都是出棱出角的,可见绝对不是乱画的。周琦把剩下的两张纸又仔细端详了一会,肯定地说:"八张纸上都有,只是这两张衣领没有露出来。”

小麦困惑地看着剩下的两张纸:"这张纸上根本看不见头——”

周琦笑了笑:"你知道画人像先要懂得骨骼么?肌­肉­的分布,人的姿势,都首先取决于骨骼的位置和形态,如果不懂内部的骨骼,你就画不出合理的外形来。这张纸上虽然只是个身体,但——应该就是这个人!”

邵靖眼睛微微一眯:"你能把这个人的脸还原么?”

周琦把八张纸全部摆在一起,看了一会点点头:"大概可以。”

周琦在画,小麦就进厨房去弄了点夜宵,因为叶顺顺就傻坐在厨房里打盹,所以不好意思不分她一份。等他端出来,周琦已经画了一大半,但那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属于放进人群就不大能找到的那种。

邵靖站在窗边上沉思,小麦把他那份夜宵端过去:"还生气呢?"不会是还为刚才那句话怀恨?

邵靖怔了一下,随即拉长了脸。小麦把三明治递到他嘴边:"别生气了,你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了嘛。”

邵靖更不愉快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因为小麦实在也没说错什么。小麦眼看他表情很憋屈,赶紧把三明治再递近一点:"忙了一夜了,你不饿吗?这里头的火腿是我前天去买的,你不是喜欢法式火腿吗?尝尝好不好吃?”

邵靖脸­色­和缓了些,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还行。”

小麦松口气,顺手把三明治又塞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我看周琦画的那个人长得那么普通,不好找啊。”

邵靖看看那块被咬了两口的三明治,脸­色­又好看了一点,低头再咬一口:"你说的对。能把诊所里的魂魄全部吸走,这人不简单,至少我认识的人当中,也没有多少能做到的。”

小麦琢磨着:"你说他领子上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觉得周琦画起来有棱有角的,那会是什么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比划,想像着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才能画出个有棱角的黑点来,"会是太阳的图案吗?四周是­射­线表示阳光……”

邵靖仰头思索了一会:"不像,倒像是些尖角……”

小麦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图案是要带着尖角的:"不会是铁蒺藜,哈哈。"自己都觉得笑得很­干­。

邵靖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腰:"这事你别掺和了。这人很难对付,你不是这一行的,不要乱Сhā手。”

"你不是说过要教我道术的嘛。”

邵靖沉默了一下:"你……你其实不适合学道术。”

"为什么?"小麦不大服气,"我记得上次扶乩,好像东方良还夸我来着?”

"那不一样。东方良也只会卜筮,凡是攻击­性­的道术他都没学过。如果你想学卜筮,我倒可以跟他商量商量。”

小麦发蔫了:"为什么啊?”

"你的灵力全都在眼睛里,别的——没有。”

小麦彻底被打击了,原本还想学着画个符什么的呢……

"嘟嘟——"手机忽然响起来,小麦诧异:"谁这么晚打电话?"一听铃声就知道是陌生人,半夜三更打电话,­骚­扰吗?

"喂,哪位?”

"你是麦乔吗?”

"我是,你是——”

"我是交警大队。魏炎是你的朋友吗?”

"魏炎?魏炎怎么了?”

"他出了车祸,我们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你的电话,所以才联系你。”

"车祸!他现在怎么样了?”

"撞到了头,现在在401医院。你能过来吗?或者你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吗?”

"我,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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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晴明桔梗]

小麦跑进医院急诊室,里头坐着个警察,看见他点点头:"你是麦乔吗?”

"对,我是。

魏炎他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撞到头,有轻度脑震荡,小腿骨裂,需要住院。”

邵靖不悦地说:"为什么你们要打电话通知我们?”

警察看他一眼:"我们只是拨了他手机电话簿上的第一个名字。”

邵靖更不高兴了:"你们应该先联系他父母!”

警察也不高兴:"他电话簿里没有标着父母的号码,我们怎么联系!”

小麦赶紧拦下邵靖:"我知道了,他父母都在外地,现在联系上也没有用的。那个,他在哪个病房?”

警察随手一指:"到头那间。我们帮他垫了一千块钱,还有些费用没交。”

小麦立刻掏钱:"谢谢你们了。其它的费用我来处理就行。”

警察收钱走了,邵靖脸拉得老长:"他怎么会把你的号码放第一个?为什么手机里连父母的号码也不放?”

小麦避重就轻:"他不是没放他爸妈的电话号码,只是名字没标成爸爸妈妈。现在报纸上不是都提醒不要在电话簿里写爸妈或者家庭吗?万一被骗子看见就方便实施骗术了,所以他肯定是标上了他爸妈的真实姓名。走走,我们去看看他,还有药费要交啊。”

邵靖站着不动:"他为什么把你的号码放第一个?”

小麦苦恼地搓搓脸:"这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我倒霉。”

小麦这句话让邵靖脸­色­好看了很多,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声调已经变了:"你去看看他,我去交钱。”

小麦四顾无人,踮起脚在邵靖脸上亲了一下:"你最好了。”

邵靖霎时间龙心大悦,满意地哼了一声,拿出钱包去前台结算了。小麦走到走廊尽头的病房,就见魏炎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瞪着眼看天花板。看见小麦进来,他苦笑一下:"麦子,没想到你还肯来……”

小麦谨慎地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你怎么样?怎么会出车祸呢?”

"我也不知道……我打了辆车回宾馆,半路上也不知道压着了什么,直接就翻路边沟里去了。"魏炎到现在还都在糊涂,"正好旁边在修路挖了沟……"真是倒霉透了。

小麦安慰他:"警察说你就是轻度脑震荡,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魏炎轻轻摸着头:"我觉得头晕恶心。”

"脑震荡是这样的。"小麦看看魏炎的脸,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脸­色­有点发乌,当然,也可能是受伤之后脸­色­不好,"你好好休息,要不要我告诉你爸妈?”

魏炎摇摇手:"别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

"怎么了?”

"他们——要离婚。”

"为什么?"小麦问完又后悔了。可惜魏炎不给他后悔的时间,拉着他的衣服就开始诉说。小麦听着他说他妈妈怎么怎么更年期,他爸又怎么怎么为了升不了职生气,然后两个人吵成一团就要离婚,BLABLA一堆,听得小麦头晕脑涨,只担心邵靖交完了费等得着急会闯进来把魏炎揍一顿。好容易逮到魏炎喘气的声音,小麦赶紧打断他:"你这个伤不能讲太多话,不然头晕会更厉害。你还是休息,既然不想告诉你爸妈,那你就先住几天院。”

魏炎闭了嘴,看着小麦,半天低声说:"麦子,你还生我气?”

又来了……小麦无奈地叹了口气:"魏炎,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了。”

"麦子——"魏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我,以前我——都是我的错。我们毕竟有过那么久的感情……”

"魏炎!"小麦稍微提高点声音打断了他,"我们还是同学,但是别的都不要再提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了选择就不能后悔。咱们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我现在有爱的人了。”

魏炎像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颓然倒在床上,小麦不想再呆下去,轻声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就转身走了。等他走到走廊上,果然看见邵靖拉着个脸站在走廊另一头,满脸写着的都是不高兴三个字。奇怪的是小麦一看见他这张不高兴的脸,心里忽然就高兴了起来,加快脚步走过去:"交好钱了?”

"嗯。"邵靖很不爽,"你问胃炎要钱了没有?”

小麦笑起来:"你怕他欠债不还吗?”

邵靖微一扬眉:"不。我怕他以后拿这个当借口再来找你。”

小麦心里一阵甜蜜,主动拉起邵靖的手:"放心好了,等他出院的时候我会问他要。”

"哼!"邵靖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问,"说什么了?”

"咳,就是说他家的事,他爸妈要离婚了什么的。”

邵靖更不悦了:"他家里离婚,告诉你­干­什么?”

小麦­干­咳了一声,终于打算实话实说了:"你问那么多­干­吗?他说这些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啊?不就为了多找几个话题嘛。其实他妈那事,一听就是当官当习惯了,一下子退休下来适应不了,所以在家里闹脾气,什么离婚都是吵架的时候随口说的,毫无营养啊。”

邵靖两眼望天:"这么没营养的对话你也说了半个多小时。”

"应付一下嘛,他是病人。"小麦打个呵欠,"困死了。”

邵靖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一会上车你就睡。”

"天都快亮了……"小麦勉强打起­精­神,"你和周琦也要补一会觉,尤其是周琦,我看他画那个很费神啊。”

"不是画费神,是请鬼上身费神。"一说到这个,邵靖眉头就皱了起来,"那个人吸收婴鬼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麦想不出来:"你想想,用婴鬼能做什么?”

"可以养小鬼——但谁要养这么多?”

小麦想了想:"就像——宝宝那样?"一说起养小鬼,他觉得自己有点想赵宝宝了,"也不知宝宝现在过得怎么样?”

邵靖皱眉:"那不一样。赵宝宝那种,,并不是一般所说的养小鬼,父子两个只是利用了血缘天­性­,能让他们彼此看见就是了。这种养小鬼……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去给你找资料看看。而且养小鬼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先不说诊所里这些魂魄是否完整,就算是都完整可用,一下子拘去这么多魂魄,至少得几十个人一起动手才能养得过来,怎么想都不可能。"邵靖一面开车一面思索,"更别说这里头还有多少残缺不全不能用的。”

"那,有什么邪术是需要大量魂魄的吗?”

邵靖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据我所知道的,没有。尤其是取胎儿的魂魄,其实并没有太多灵力的。像鬼胎那种是特例,主要还是由于孕­妇­强烈的怨恨传达给了胎儿才能做到。”

小麦摸摸他的头发:"算了算了,都累一天了,这个回去慢慢查,要不然可以去问问你家里人吗?长辈可能知道的就多一些。”

邵靖没好气道:"这也未必,凡我那些叔叔们学过的东西,我差不多都学过。”

小麦忍不住说:"可是你没好好学啊,说不定漏过去了。”

邵靖怒目而视,小麦赶紧顺毛:"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现在很用功在学了,发你一朵小红花好不好?”

邵靖狠狠地哼了一声:"你哄小孩呢!”

小麦暗想有时候就得拿哄小孩的办法来对付你:"小红花不好?那,五角星怎么样?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妈就每个月都在墙上贴一张表,哪天我听话,帮她做家务,就画一个五角星;要是这一天作业得了一百分,也画一个五角星……"小麦本来是哄邵靖的,可是说着说着倒想起了妈妈,声音不由得变了调,眼睛也热了。邵靖一言不发,伸过手来搂住他,把他拉到自己身上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肩头。

小麦忍了一会,觉得眼眶里的酸热退了,随手揉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邵靖把他再搂紧一点,用下巴磨磨他的头顶:"得,你给我画个红五星,回家我也贴到墙上去。”

小麦随手揪过车上的纸笔,唰唰画了个连笔五星:"回家给你涂成红——"他忽然没了动静,邵靖忍不住看他一眼:"怎么了?”

小麦盯着那五星:"邵靖,你觉不觉得,这个跟周琦画的那个有点像——有棱有角的……会不会那人戴了个五星徽章什么的?”

"五星徽章……"邵靖沉吟着,突然猛打方向盘,冲到路边停下,摸出手机就拨号:"周琦?睡了?你快点起来看看,你画的那个衣领上的黑点,会不会是个五芒星?”

电话那边周琦啊了一声,接着就是一片噼哩啪啦的声音,也不知他撞倒了什么,折腾了半天,传来他激动的声音:"有点像有点像,这个,这个十有**就是晴明桔梗!”

小麦是看过的,忍不住问:"晴明桔梗?那不是安倍晴明的……”

邵靖挂断电话,点了点头:"对,安倍晴明所创的五芒星印。”

"可是——中国的天师也用这个?”

邵靖摇头:"不,至少我知道的人里没有。”

"那难道是日本人?”

邵靖沉吟着:"我五叔前不久到滨海出了一趟差,受了伤。我跟他通电话的时候问过他,他说,有两个日本人,到滨海来炼式神,还杀了一个游猎者——就是非正式编制内的天师,他们是到天师协会来接有偿任务的,类似赏金猎人那种——这两个日本人弄到了一条上古神物,睚眦。”

小麦大吃一惊:"睚眦?那个,那个不是龙之子么?”

"对,就是龙生九子之一,其­性­好杀,凶悍无比。具体什么过程——因为有特事科的保密条例,五叔也不好告诉我,只说他跟——滨海的特事小组一起行动。因为我五叔有驯兽的能力,所以他来最合适。”

小麦一听邵靖说话吞吐就明白了:"特事小组,是不是钟乐岑也在?”

邵靖别扭地回答:"他是编外,沈固才是主力,还有一个警察一个法医。我五叔倒是挺喜欢他们的。”

小麦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倒打听得清楚。"平常从来不提,原来心里门儿清啊。

邵靖尴尬地闭嘴,小麦捅了他一下:"接着说,跟你开玩笑呢。”

邵靖摸摸他的头发,把他搂紧一点,像是怕他会跑了:"不是前一阵子乐——钟乐岑他失踪了,所以我,我多打了几个电话,五叔就……”

"行了行了,"小麦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拍拍他胸口,"我知道,他失踪了你应该担心的,对了,他现在怎么样?”

邵靖摇摇头:"只知道是没事了,但究竟出过什么事,钟家封口封得很死,谁也打听不出来。还是说睚眦的事——这两个日本人最后被睚眦杀了,但是听说他们本来到中国是来找一件东西的。”

"什么东西?”

"十握剑。”

"那是什么?”

"日本传说中的一把名剑,是天神子须佐之男的佩剑,排名仅次于八歧大蛇体内的天从云剑。”

小麦听得眼睛发直:"那是传说啊,难道真有这么把剑?”

邵靖点头:"确实有的。那两个日本人是土御门家族的人,其中一个受过忍术训练,他所用的长刀,刃口上就镶了一段十握剑的断剑,无坚不摧。”

"他们找这截断剑?”

"不,这截断剑还给他们了,他们找的是另一段较长的十握剑断片。”

小麦听糊涂了:"怎么还有一段?”

"十握剑是须佐之男在斩杀八歧大蛇的时候,砍到了大蛇体内的天丛云剑,断成了两截。这两截剑,最后都落在土御门家族手里。这个家族,是安倍晴明的后裔。”

"安倍晴明的后裔不姓安倍么?”

"不。日本的姓氏曾经有过很混乱的一段时间,安倍晴明的后人分成了两支,一支姓土御门,一支姓仓桥。你别打断我,这个回家百度一下就知道了。”

小麦吐吐舌头:"你讲。”

"十握剑断成两截,一截短剑身的就镶在刀刃上,还有一截连柄的长片留在家族里。这半段剑,据说有劈开空间的能力。”

小麦咋舌:"劈开空间?这,这可能吗?”

"据说是这样,不过究竟是真是假,也没有人真的看见过。”

"那不对呀,既然两截剑都在他们家里,为什么还要跑到中国来找?”

"因为那连柄的一片,被土御门家的一个人带走了,然后这个人连人带剑都消失了。因为这人经常到中国来研究古董,所以土御门家族认为这把剑应该也遗失在中国,所以派人来找。不过,这来找人的,也回不去了。”

小麦撇撇嘴:"活该!”

邵靖笑了笑:"嗯,活该。”

"那你觉得,这个人也是个日本人?说不定,又是土御门家族派来找剑的?”

"日本的­阴­阳师喜欢用晴明桔梗印,中国就很少有人用,所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日本人。当然,是不是土御门家族的人,这也只是我猜测的。但能制造黑洞抽取这么多魂魄,也不是普通­阴­阳师能做到的,所以我才怀疑。”

"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不过这个,这个土御门家族的人长相上有没有什么特点啊?我们怎么找人呢?”

邵靖忍不住好笑:"这有什么特点?土御门家族传到现在,血统早就混杂了,哪有什么相貌上的特点。真要是有的话,那——大众脸算不算?”

"切!"小麦给了他一肘子,"我在这说正事呢,你扯什么!”

邵靖笑笑,正要说话,手机倒又响了,接起来却是东方良的:"良子?这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东方良的声音里带点笑意:"大少什么时候也学会关心人了?”

邵靖有点囧:"说什么呢!”

"这不就说正事嘛。钟家四爷马上要到了,早晨五点半的火车。”

邵靖怔了一下,他几乎已经忘记钟家这个四爷,以为他根本不会来了:"四爷——我以为他过不来了呢。”

"四爷刚才给我来了个短信,说他遇见了重要的事,是一路追着到滨海来的,见了咱们再详细说。我看那意思,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否则日食这样的事他不会不过来。”

邵靖看一下时间:"这也差不多快天亮了,­干­脆,我们直接过去接他,你到我家里等着,周琦也在。正好我们也有发现,让四爷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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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鬼车]

五点多钟,火车站人还不多。

小麦站在出站口的铁栏外,伸长脖子往里看。邵靖轻轻拉了他一把:“火车还没到站呢。”

小麦稍微有点兴奋:“钟家四爷是什么样子的?”

邵靖好笑:“两只眼睛一个鼻子,难道你以为他三头六臂吗?”

小麦嘟囔:“不是你们都说他很厉害嘛,所以我很想见见啊。”

邵靖笑笑:“其实见过四爷的人还真是不多,他长年流浪江湖,官方的场合很少露面,我——也就见过他一次,应该是在钟乐洋的成|人礼上。不在天师协会编制内的叫做游猎者,可是大家都叫他‘游侠’。这些年他没有向天师协会接过一次有偿任务,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愿去做的。就连特事科那群狂得不知自己姓什么的人,也不能说他半个字的不是。”

“对了,”小麦好奇了,“他为什么离开钟家呢?你们都说他那么厉害,钟家难道不应该器重他吗?为什么反而要赶他走?”

“其实不是赶他走,是他自己要走的。他父亲那一房一直不是很旺盛,论天赋论能力,在各房当中是比较差的,所以他父亲想让他跟费家联姻,以抬高本支的地位。但是钟四爷自己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坚决不肯联姻,所以离家出走了。”

小麦瞪大眼:“难道钟家其他人都不管的?钟家的家主不是他父亲?为什么不管?”

邵靖笑了笑:“管?谁管?联姻这种事家主一般是乐见其成的,何况当时的家主跟他的父亲只是平辈,年纪上大不了几岁,还端不起家主的架子来,更不会为了侄子的婚事去跟兄弟闹翻。”

小麦闭紧了嘴,半天忽然问:“那你呢?你们家里有没有想过让你联姻?”

邵靖一笑:“没有。”

小麦怀疑:“真的?”

邵靖傲然:“爷爷知道我根本不会听他的,何必自找气生。”

小麦低头想了一会:“这样不好。”

邵靖一挑眉:“什么不好?”

小麦轻声说:“你什么都不听他的,这样不好。”

邵靖沉下脸:“难道你想让我也去联姻?”

小麦摇摇头:“当然不。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爷爷只会让你去联姻?你就觉得他不会考虑你的幸福吗?”

邵靖眉头皱得死紧:“你觉得爷爷会同意我跟你结婚?”

“这不一样。可是如果你找了个好姑娘,你爷爷也要反对吗?邵靖,我觉得,那是你的亲人,当然是有很多人很自私,比如说钟四爷的父亲,比如说——我爸爸……可是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幸福的。我很佩服你为你妈妈争取了幸福,可是我觉得,爷爷也是你的亲人,你应该也试着去理解他,不要——不要等到他——不在了,再来后悔。”

邵靖垂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小麦眨了眨发酸的眼眶:“邵靖,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我以前没有经常回去看­奶­­奶­。那个时候总觉得时间还有,自己很忙,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去看看你的亲人,实在花不了你很多时间,可是这能让你——永不后悔。”

邵靖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往怀里拉了拉。小麦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湿意:“邵靖,我也许不能陪你很久,所以我希望你有很多朋友,希望你和你的亲人处得好,那样,等我走了——”邵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来封住了他的嘴。

火车的鸣笛声从车站里传出来,邵靖用手指抹去小麦脸上的水痕,轻声说:“等这件事完了,我带你回家,去看看我妈妈和我继父,再去看看爷爷……”

出站口开始陆续有人往外走,邵靖忽然站直了身体:“来了。”

小麦一眼就看见,人流里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眉眼跟钟乐岑有几分相似,可是脸上的线条要更凌厉几分,却又不是邵靖那么咄咄逼人的锋利。这个人,好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即使刀鞘是普普通通,你也能感觉到那里面的刀刃一定锋利夺目。

邵靖往前走了一步:“四爷,我是张靖存。”小麦发现他腰背挺得笔直,是从来没见过的郑重,赶紧也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钟恤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原来是张家大少。”

“您叫我靖存就行。这——这是我的爱人,麦乔。”

钟恤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即释然:“很好,这孩子是敦厚的人。相由心生,是有福气的。你能和他在一起,也是有福气的。”

邵靖和小麦都是一愣,邵靖立刻就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可是小麦他寿命不长——”

钟恤微微皱了一下眉:“寿命不长?”

邵靖立刻拉过小麦的手来:“您看。”

钟恤端详了片刻,又把小麦的手举高,对着太阳看了一下:“这孩子的手相跟面相不符,不过,这里有一条暗脉。”

“那——小麦他能活多少岁?”

钟恤笑了一下:“相能兆命,不能断命,更不可能具体到这种程度。他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这孩子面相敦厚,天不宥恶,亦不殛善,应该还是有转机的,只是这个转机——我暂时还看不出来。”

小麦听得半懂不懂的,半天才小声说:“我,我也不算什么特别善的人——”

钟恤朗声笑起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只有无心为善,才是真善。好了,我要先跟你们说一件别的事,这孩子——小麦是吗?他应该不是这一行的?虽然我觉得他这双眼睛应该视力不错。”

小麦简直惊讶得不行了。看出他不是天师很容易,可是既看出不是天师,又能看出他的眼睛特殊,这真神了!

邵靖点点头:“小麦有­阴­阳眼,但没有别的灵力。您——您要说的,是不是日食那天您没能过来的事?我们上车谈,东方良和周琦都在我家等着您呢。”

钟恤笑了一下:“东方良,那孩子身体怎么样?还那么弱么?周琦倒是前几年还看见过一次。”

邵靖有点诧异:“怎么——周琦他居然没告诉我们!”

钟恤笑着说:“别怪他,他多半是没看见我。当时他正在忙着谈生意,周围还有几个漂亮姑娘,自然注意不到我。”

邵靖抓抓头发:“这小子!那四爷您当时在——”

钟恤一笑:“我在做服务生。”

小麦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堂堂的钟家四爷,人人都要称一声“游侠”的,竟然在做服务生?邵靖看见他的表情,向他使了个眼­色­,趁着钟恤弯腰去拿手提箱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四爷从来没有领过天师协会一分钱,也没拿过钟家的钱。”

小麦肃然起敬。做天师不难,做好天师大约也不太难,可是做­干­白工的天师,那就难了。堂堂终南山钟家的子弟,靠打工维持生活,四处驱妖除鬼——难怪特事科的人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因为他们自己就做不到。

车开得很快,还没到小区门口小麦就看见东方良和周琦站在路边上等着了。钟恤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孩子,折腾什么。”

东方良恭恭敬敬地说:“好久没见四爷了,这也是个礼数。”

小麦看见周琦猛点头,忍不住说:“四爷说了,前几年还看见过你呢。”

周琦诧异地指着自己:“我?”

小麦忍着笑:“是啊,四爷说当时他在做服务生,看见你在谈生意,身边还跟了好几个漂亮小姑娘呢。”

周琦登时搞了个大红脸,钟恤放声笑了起来,然后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好了,现在说正事。日食的时候我正在高密一带,本来接了特事科我六弟的电话,要赶过来帮忙。可是我走到胶州的时候,汽车站上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要去医院,孩子昏睡不醒三天了,当地医院束手无策,所以她要到滨海来求医。”

小麦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这孩子肯定不是病了那么简单,果然钟恤接着说:“我当时正要和她坐同一辆车,就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孩子的魂已经没了,无论什么样的医疗手段都不可能再让他醒过来了。”

邵靖眉头一皱:“被人收了魂?”

钟恤点头:“我看了之后就问那女人孩子是在哪里出的事,然而她说只是早晨醒过来就看见孩子这样了,提供不出更多的线索。我当时看时间还有一点,就决定到她家的地方去看看,然而我到了那里才发现,被收魂的孩子不只一个,就在那附近,至少有三个孩子昏睡不醒,我去看过,都是一样的。”

小麦忍不住问:“那您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钟恤眼神凌厉:“我走访了这三家,孩子都是在睡眠中出了事。他们都是当地的农户,住的房子比较开放,不好找线索。直到最后一家,因为孩子出事,家里人连晾在院子里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我在其中一件孩子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滴血迹。”

小麦茫然,东方良已经脱口而出:“难道是鬼车!”

小麦扯了邵靖一下,小声问:“鬼车是什么?”

邵靖沉吟:“鬼车就是九头鸟。这种鸟最喜欢吸去小孩子的­精­魂,经常在黄昏的时候把血滴在孩子的衣服上做标志,夜里就进入人家房里吸走孩子的­精­魂。”

钟恤点头:“没错。当时我就怀疑是这东西,所以对特事科说不能去滨海了。夜里我就在附近有小孩子的人家附近巡看,等了一天终于被我看见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出来,飞行无声,如果不是身上的血腥气,我几乎都难以发觉。”

小麦想像了一下黑­色­夜空里飞翔着一只黑­色­大鸟,还在不停滴下鲜血的情形,觉得后背莫名的一阵发冷。钟恤续道:“我正准备用桑木箭给那家伙一箭,旁边却突然有人出手袭击我。”

小麦忍不住说:“是鬼车的同伙?”

钟恤没有纠正他用词上的不当:“不错,应该是鬼车的豢养者。当时黑夜之中,我只看见一个圆形的东西扑过来,但是那东西的目的大约也只是阻挡我一下,因为我刚刚闪身,那东西就退回去了,鬼车也就消失不见。不过即使这样,鬼车也被我­射­中了,只是没有伤到要害。我准备去追,却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辆车顺着公路冲走了,我没能追上。”钟恤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听发动机的声音,应该是丰田的FJ酷路泽。”

小麦忍不住又看了邵靖一眼——钟恤的耳朵就这么灵?邵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问钟恤:“那,您认为那家伙跑到滨海来了?”

钟恤点头:“我打听了一下,确实有人看见一辆蓝­色­酷路泽几天以来都在当地出现,但是车牌号时常更换。我顺着这个线索去打听,发现这辆车是一直向滨海开过来,所以就过来了,但是时间上已经晚了几天。”

小麦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孩子的魂魄被抽走了?那,春阳诊所里……”

东方良摇头:“春阳诊所里是大规模的,如果是同一个人,就不会只有孩子出事。”

小麦反驳:“可是春阳诊所里被抽去的魂魄不也只有胎儿的吗?”

东方良语塞,钟恤眉头一皱:“怎么,滨海也有孩子的魂魄被抽走的事?”

东方良把诊所的事情讲了一遍,小麦补充说:“丰田是日本车,诊所里那个人衣领上又有晴明桔梗印,这两者之间可能会有关系?”

东方良哼了一声:“日本车就代表日本人吗?”

小麦认真地说:“日本人支持国产车,当然日本车不代表一定就是日本人,但加上晴明桔梗印,我觉得可以把这些疑点连接起来考虑。”

钟恤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大胆设想,小心求证,这种想法没错,也不能说不是个好办法,尤其在我们现在没有什么线索的情况下,可以一试。”

周琦思索一下:“我可以去找朋友查查车,我想滨海市里开FJ酷路泽的应该也不会太多。尤其是从外地进来的,还是可以查到的。”

邵靖沉吟:“你去查,我们来看看这两件事有没有可以联系到一起的。”

东方良拿出周琦画的画递给钟恤:“我觉得这个黑洞跟鬼车实在搭不上边,而且诊所里的婴鬼是在一瞬间被大规模抽走,鬼车没有这个能力。”

钟恤仔细把那黑洞看了一会,点点头:“这个肯定不是鬼车。”

小麦忽发奇想:“那当时袭击您的那个圆东西呢?”

钟恤笑起来,摸摸他的头发:“年轻人敢想是好的,不过那东西绝对不是黑洞,运动方式是绝对不同的。”

小麦把脑袋垂下去,邵靖默默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钟恤微笑地看着他们,眼神温和:“不过,你刚才说这人可能是个日本人,我倒觉得有些靠谱。九头鸟,在日本习惯叫做姑获鸟,也是可以驯做式神的。而且那个袭击我的圆东西——如果真是日本­阴­阳师的话——可能是飞头蛮。”

小麦暗暗恨自己平常没好好做足功课,只好小声问邵靖:“飞头蛮?就是会飞的头吗?”

邵靖点点头:“对,这也是日本常见的妖怪。”他抬头看着钟恤,“但是,他吸收大量的婴鬼究竟是要做什么呢?无论鬼车还是飞头蛮,似乎都不需要这么大量的魂魄……”

钟恤也沉思起来,小麦鼓起勇气小声说:“我觉得——”

钟恤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大家集思广益。”

小麦想了想:“会不会——会不会那个鬼车被四爷­射­伤了,需要食用更多的魂魄,自己又不能去觅食——”

邵靖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下:“有道理!日食瞬间­阴­阳颠倒,这时候作法容易掩饰,而且那个诊所本来就集中了大量胎儿魂魄,吸取起来非常容易,而且可以大量收集储存起来——”他还没说完,小麦已经打了个冷战:“他,他是想留着给那个鬼车慢慢吃吗?”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连东方良都觉得汗毛直竖,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用不着说这么明白。不过——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钟恤皱眉思索片刻,徐徐点头:“不错,这个想法耐得住分析。不过,日本­阴­阳师为什么要到中国来?”

这个问题邵靖可以回答,马上就把十握剑的事说了一遍。钟恤越听越是眉头紧皱,然而又有几分骄傲:“想不到乐岑这个孩子,虽然没有灵力,却能在特事科做编外。好,既然是这样,我们可以按照这个方向去查一下,当然,周琦还是先去查车,毕竟通过车找人更容易一些。”

周琦答应一声,立刻就走了。小麦看钟恤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四爷,你先休息一会?”

钟恤连着四天没好好休息,确实有些累了,也不多推让,进卧室去睡了。小麦跑进厨房翻冰箱:“做点什么给四爷吃?”

邵靖跟进来:“四爷没挑过什么,你做什么他都会吃的。”

小麦瞪他一眼:“那也得准备点好菜呀,要不然你堂堂的张大少给钟家四爷接风,难道就吃碗面条?”

邵靖笑了笑,正想说话,小麦手机响了。邵靖给他拿过来,脸已经拉得老长:“又是那个胃炎。”

小麦皱皱鼻子,把电话接起来:“魏炎……啊?你怎么能摔倒呢?上厕所——你上厕所也能摔倒吗?好好,过一会,过一会我去医院。这样,中午我给你送饭去好吗?行,你先好好检查,一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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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线索]

说实在的,小麦并不愿意到医院来给魏炎送这个饭,但毕竟曾经是四年的同学,魏炎家又在外地,现在没有人照顾,电话打过来了,小麦也只能去看看。

他一进病房,就看见魏炎腿上已经打了石膏,看着天花板,满脸萎靡的模样。

"你怎么摔倒了呢?现在怎么样?”

魏炎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厕所里有滩水,我没注意踩上了,一下就滑倒了。本来只是骨裂,现在是骨折了,真是倒霉……”

小麦摇摇头,没法再说什么,打开保温盒:"吃点饭。这几天我可能比较忙,恐怕没法过来看你了,要不然还是打电话给你父母。”

魏炎不接饭:"麦子,我们,真不能再——”

小麦打断他的话:"那天我就说过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提了。”

魏炎沮丧地靠回床头,指了指床头柜:"抽屉里有个信封,是你那天晚上帮我垫的药费手术费。”

小麦愣了一下:"你去取钱了?”

魏炎没好气地捶了一下床边:"我这样,上个厕所都能摔成骨折,还敢出医院门?是韩亮来了,他把钱全付了,这部分是你垫的,还给你。”

"韩亮?他把钱都付了?"小麦有点诧异。以前没觉得韩亮跟魏炎的关系有这么好啊。

魏炎闷闷地说:"是啊,他说这次他召集这个同学会,结果我摔成这样他挺过意不去的,就把医药费全付了。反正这家伙有钱,他家里最近在胶州那边还接了个工程,几百万的赚呢,不差这几千块钱。”

小麦沉吟了一下:"我不拿了,你——以前给过我三万块钱,我本来想这次你住院的费用我来交,剩下的你走的时候给你。”

魏炎的表情更黯然了:"麦子,你就非要把我的脸皮都撕下来扔地上踩吗?我,那三万块钱确实是我混蛋,可是,可是我是真的想补偿你点什么……现在,现在我知道我没机会了,可是你,你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小麦没再说什么,打开抽屉把信封拿了,看见里面还摆了个小盒子,上面有那天聚会的酒店的标志:"这就是那天中奖送的东西?”

"嗯。"魏炎瞥了一眼,"当时还觉得运气好呢,现在想想,要不是抽了这个破东西,说不定还不这么倒霉呢。你要吗?送你,当个装饰玩玩就行。”

小麦把抽屉关上:"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魏炎嗤之以鼻:"一块假玉,我留着有什么用,还能真戴出去?”

"假玉?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魏炎没好气地扯开抽屉把盒子拿出来:"你看这颜­色­,绿成这样,那得多好的玉才有这颜­色­?酒店会送我块真的?这种颜­色­的玉要是真的,没几十万拿不下来,酒店得赔死啊!”

小麦不怎么上心地瞅了一眼,黑­色­天鹅绒的小盒子里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不规则形状,但是碧绿澄澈,乍一看好像一只奇异的眼睛。这绿确实绿得太明澈通透了,要是放在珠宝店里一定是珍贵珠宝,可要是酒店送出来——咳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魏炎把玉石拿起来对着窗照了照:"现在这个造假手段都越来越高明了,里头还有红丝,跟真的似的。难怪古玩市场那么难做。我听人说,玉这东西,造假的手段可多呢。"碧绿的玉石映着阳光,里面果然有流动的红丝,像血一样鲜艳。

小麦敷衍地说:"拿着玩,做个手机链什么的倒挺漂亮。"他对玉石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兴趣听魏炎上科普课,看看表就想走人,忽然魏炎打了个喷嚏:"能帮我把空调调高一点吗?”

小麦看一眼空调机,27度:"温度不低啊,你不会感冒发烧了?”

魏炎不太自信地摸摸额头:"应该不会……”

"不会就好。这样,你自己多注意。我觉得还是通知你家里比较好,毕竟骨折不是小事。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说完小麦就起身,在魏炎眼巴巴的注视里快步走了。

小麦走出医院大门,正好有一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几乎就在他身后按了声喇叭,把他吓了一跳。一回头,韩亮从副驾窗口伸出头来:"麦子,来看魏炎?”

小麦一眼看清韩亮的车,心里咯噔一跳——一辆FJ酷路泽,不过是红­色­的。

"上车,我送你回去。"韩亮热情地打开车门让小麦上车。

"不用了,也不顺路……"小麦始终觉得有点别扭。想当年在大学里韩亮跟他们都不是特别熟,因为他家里太有钱,总有种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架式,他们这些家境普通的同学都不太愿意跟他来往,韩亮跟他们也不亲热,现在这毕业两年了,反而忽然亲近起来,小麦总觉得别扭。

"没事没事,不就多绕几步路嘛,来来,上车,反正是司机开车。”

韩亮这么一说,小麦也就不好再推托:"那,麻烦去威海路。”

"听说你开了家点心店?"韩亮似乎心情不错,小麦看了一眼,发现他脸­色­红润,跟那天在聚会上比起来气­色­简直判若两人,"哎,都是小老板了啊,厉害!”

小麦笑笑:"我们这种小本生意,韩大经理哪能看在眼里。魏炎说你的公司在胶州又接了大项目,你做一笔够我们赚一辈子的了。你替魏炎还把药费都交了?”

韩亮不自然地笑了一声:"啊,聚会不是我弄的嘛,魏炎这——我得负责任哪。交点钱算不了什么,咳,别提这事了,我,咳,就是觉得挺对不起魏炎的。”

小麦正好想问他别的事,借机转开话题:"这车真拉风。”

"那是。"韩亮说起车就来劲了,"FJ酷路泽,我就喜欢这样子,这才是爷们开的车呢。”

"这红颜­色­真是带劲,我在滨海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车型。”

韩亮得意地拍拍扶手:"没错,滨海市还真没几辆。我买了两辆,还有辆蓝的。有什么生意去谈的时候就开那个,还显得稳重点不是?我家老头子净喜欢德国车英国车,还要讲什么风度,我没那么多讲究,看着顺眼就行。”

"你还有一辆蓝的?也放在市里?”

"怎么,你想开?可惜这会不在,放胶州呢,我爸借给人开两天。那什么,你要喜欢,过几天我叫人把车提回来,你想开多久都行。”

小麦赶紧摇手:"我可不要。人家都说男人有两样不能借的——老婆和车,我哪敢借你的车啊?不过你父亲把你的车借给别人开?挺奇怪的啊,什么人这么大面子?”

韩亮脸上兴奋的笑容忽然有点僵了,­干­笑一声:"是老头子的朋友。那家伙是个日本人,说是这辈子只开日本车,老头子手里没有,就非逼着把我这辆借给他了。”

小麦心里砰砰跳,佯装无意地说:"什么日本人这么受你们家器重?”

韩亮表情很不自然,眼睛望着车窗外:"就是老头子的一个朋友。”

小麦笑着说:"听说日本人都特有礼貌,是不是真的见面都鞠躬?别说,虽然滨海跟日本一个什么城市还是友好城市,我还真没见过一个活的日本人呢。”

韩亮也笑了一声:"没什么好看的。日本人礼数是挺全的,但也没电视上演的那么夸张,而且他们其实骨子里挺狂的看不起人。”

"啊?都是生意伙伴,大家有钱一起赚,谁还欠谁的?他狂什么啊?”

韩亮尴尬地摇摇手:"也不是什么生意伙伴……”

小麦开他玩笑:"不会是这人有个漂亮女儿?”

韩亮哈哈大笑:"麦子你也学油了啊?这社会就是个大染缸啊!什么漂亮女儿,这人自己才三十来岁,要说妹妹还差不多。不过凭他那可亲可敬,有妹妹也漂亮不起来。”

"我就觉得日本人的姓都够怪的,大学时候我去旁听过两节日语课,姓名都没听逃回来了。哎,我记得那时候咱们班上有好几个人都去听过,你听过没有?”

"也听过两节,我比你还不行,跑得更快。嗨,日本人据说以前只有贵族有姓,普通人就是胡乱有个名字,后来有姓,也是胡乱起的,据说是住在哪里就拿那个地方当姓,什么松下山下小野小岛,瞎叫就是了。”

"那你们那个朋友住哪儿?”

韩亮愣了一下才明白小麦的玩笑:"啊,那家伙姓仓桥,仓桥俊。估计以前祖上可能是个看粮仓的,哈哈。”

小麦听见仓桥两个字,心里猛然一跳。他可还记得,前几天邵靖才给他讲过,安倍晴明的后人分成了两支,一支姓土御门,一支就姓仓桥。难道这个仓桥俊——会这么巧吗?

车到威海路,小麦看着那辆红­色­酷路泽一掉头,就摸出手机给邵靖打电话。一听见仓桥两个字,邵靖立刻说:"你先离那个韩亮远点……到店里了?好,就呆在店里别动,我们一会就过去。”

小麦收起手机走进店里,归籽儿从展示间里跑出来:"来了?嗯?麦子你身上怎么一股——”

"什么?"小麦下意识地拉起衣襟闻了闻,"消毒水味?我刚从医院过来。”

"医院?"归籽儿疑惑地绕着他走了一圈,"医院……倒是有可能,本来就是装死人的地方,­阴­气重点也正常……”

"什么­阴­气?"小麦感觉一下,觉得四肢没啥不对劲的。

归籽儿挠着头,抹得头发上全是面粉:"这,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股­阴­气……不过你是从医院过来的话,也说得过去。哎,麦子你到外面去晒晒太阳,把­阴­气去去。医院那种地方死人太多,­阴­气重,没事少去。”

小麦失笑:"谁没事去医院啊,行,我现在出去晒晒。哎,你洗手啊,挠过头发了不准再去做点心。”

归籽儿冲他做个鬼脸:"我这是桂叶,好东西呢。"嘴里说着,已经一溜烟跑到后面去洗手了。

小麦笑着摇摇头,走出店门站在阳光下。八月份的滨海是最热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这个特意站在阳光下暴晒的傻帽儿。不过小麦却觉得挺舒服,刚才他跟韩亮说话,光顾着套消息了,并没注意自己身上有什么感觉,这会儿归籽儿一提,他才觉得果然有点发寒的意思,当头的大太阳照着,不但不觉得毒辣,还觉得暖洋洋的,看来医院里­阴­气重这种话果然是真的。

邵靖的车一会儿就到了,下车就看见小麦站在太阳底下汗流满面,眉头一皱:"不在店里呆着,站这儿晒鱼­干­呢?”

小麦笑笑:"不是。刚才籽儿说我身上­阴­气重,让我来晒晒太阳。”

邵靖眉头皱得更紧:"­阴­气重?在哪里沾的­阴­气?韩亮身上?”

"不是。去医院了嘛,籽儿说医院里死的人多,­阴­气就重。”

邵靖眯起眼睛,绕着小麦转了两圈:"医院……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也没,就是好像有点发寒,晒了太阳舒服多了。”

邵靖低头思索,眉头紧锁,有些出神。小麦看钟恤也下了车,正站在边上等着,赶紧推了邵靖一下:"先进店里去,不是要先说仓桥的事嘛。”

邵靖这才回过神来:"仓桥的事,周琦已经去查了。你那个同学韩亮,家里是做什么的?把他的情况说说,查起来更方便。”

小麦还真不怎么知道韩亮家的事,无奈只能给班长打电话,假说要给韩亮介绍个女朋友什么的。班长一听这话,赶紧问:"女朋友?那姑娘是你朋友还是亲戚?我说麦子,你还是别给介绍了。”

"怎么了?”

"韩亮那人,其实靠不大住。他爸不是做房地产的吗?这里头的猫腻咱们就不说了,反正现在收贿受贿什么的大家都知道。就说韩亮这个人,富二代,你别看他说什么接他爸的公司,其实事都是下头人­干­的,他就一公子哥儿,不务正业,就好玩车,还玩女人呢。你有好姑娘,别介绍给他。”

"原来这样啊,那算了。哎,他家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很有名?”

班长报了个名字:"他家公司倒也不怎么出名,主要是挂靠的人家大公司,反正钱不少赚呗。现在这房子有多贵啊,三年不开张,开张也能吃十年,哪像咱们,给人家打工,苦熬苦挣的……”

班长说着就有点仇富的意思出来了,小麦耐心地听着,断断续续把资料打听到手,等班长倒完了苦水,这才挂断。邵靖立刻把资料给了周琦:"主要查他的车,他有一辆蓝­色­酷路泽。”

周琦答应着挂了电话,小麦发现邵靖又开始用刚才那种探究的眼神看他,看得他有点别扭,忍不住问:"怎么了?”

邵靖迟疑了一下:"你没觉得不舒服?”

小麦活动一下:"我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啊?”

"没觉得——阳光太灼人了?"邵靖一边说,一边在小麦脸上看来看去,好像要验证他究竟有没有被晒伤似的。

小麦莫名其妙地摸摸脸:"滨海又不是赤道,我下海游泳都没晒伤过,就站在街上晒了十分钟就能晒伤?”

邵靖又低下头思索去了。小麦忍不住了,也顾不上钟恤就在一边,追问:"到底怎么了?”

邵靖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可能我多想了。”

小麦最恨他说话说一半,一伸手就揪住他衣服:"别吞吞吐吐的,究竟有什么事,快说!告诉你,别想再半夜三更的跑到走廊上去打电话,再敢那样,我就把你锁外头!”

钟恤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这时候发话:"有什么事还是说出来,有时候闷在心里并不是好事,反而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邵靖犹豫了一会,终于说:"也好,还请四爷给看看这事。麦子他——他能抱起鬼灵。”

钟恤惊讶:"能抱起鬼灵?这孩子应该——没这个能力?”

邵靖点点头:"按理说是的,但小麦确实能抱。我想,他——他可能是——时间不多了所以才——”

钟恤又把小麦的手拿起来看了一会,沉吟着说:"你觉得他能抱起鬼灵是因为自身近­阴­,可是他却并不畏惧阳光,所以矛盾是吗?”

邵靖用力点头,眼里带着希望:"四爷,您说是不是我前面判断错了?”

钟恤把小麦的手举高,对着阳光看了半天才慢慢地说:"从掌纹上看,你并没判断错。"他看一眼邵靖失望的表情,又补充说,"可是这孩子手上还有一道暗脉,这种情形很少见,我现在也不能下判断。如果让我说,我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但只要这孩子不畏阳光,事情就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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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见面]

"仓桥俊,36岁,对外身份是土木工程师,也从事室内设计,在行内略有名气,目前确实正挂职在韩亮家的房地产公司工作,名义上是负责胶州项目的工程设计。

这有张照片,虽然照得挺模糊,但应该就是诊所里的人。”

"那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仓桥家的人呢?"小麦最关心的是这一点。

周琦苦笑:"麦子,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让我查出他是不是仓桥家的人,也太难为我了?仓桥家本来就不是像土御门家族那么显赫,尤其是做为­阴­阳师,他们不太成功,也比较低调,连族人的居住都很分散,目前在天师协会里能拿得出的档案资料也很少。不过这人既然姓仓桥,又佩带晴明桔梗印,那是很有可能与安倍晴明有关系的。”

邵靖拿着资料上附带的照片看了一会:"现在怎么办?知道这个仓桥俊在哪里吗?”

周琦耸肩:"应该是在青岛胶州两头跑,具体在哪里不太清楚。对了,交警那边朋友也查到了,日食前一天有辆蓝­色­酷路泽通过收费站,拍下来的驾驶人应该也是这个仓桥俊。”

小麦想了想:"要不然我去找韩亮问问?”

"不行!"邵靖一口否定,"你给我离那个韩亮远一点!”

"那你们怎么找他?难不成你再去假装谈项目啊?"邵靖当这种骗子不是一次了,"但是仓桥俊如果真是那个仓桥家的人,他难道看不出来你的身份吗?”

钟恤一直听着,这时候才说:"仓桥俊的事,其实特事科是可以出面的。”

"特事科?"小麦茫然,"怎么出面?"难道也去谈房地产项目?

东方良恍然:"没错。仓桥俊在滨海吸取魂魄导致孕­妇­胎儿死亡,这件事已经在特事科的责任范围之内了,特事科出面有充分的理由——不过,我们中间——好像没人是特事科的……”

钟恤微微扬了扬眉:"滨海不是有特事小组么?”

小麦下意识地看了邵靖一眼,发现邵靖也正在悄悄瞥他,顿时心情大好:"对啊对啊,我们怎么把这个忘了,那赶紧联系他们?”

东方良看了钟恤一眼,钟恤笑笑:"听说乐岑的伤已经好了。”

小麦想了想:"钟——钟大少不是编外么?这个仓桥俊——"钟乐岑没有灵力,能对付得了仓桥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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