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车带着阿晃回到木屋子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雨依然在下得很大,没有丝毫减缓的样子,急剧的雨点敲打着屋顶,声音好似千军万马从头顶的上方践踏而过。我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心一直咚咚只跳。怎么开车回来的我已经记不清楚。我一直在想那个吻,离开病房的时候在于敏唇上印的那个吻,我一直感觉有一种炽热的东西粘在了我的双唇上,我用舌头抿了一下,又抿一下,感到了某种的芳香。我仔细的品味着那种芳香,渐渐有些不能自持,我想难道这是恋爱的感觉么?于敏能感觉到我喜欢她么?我想她一定也同样的喜欢上了我。因为我一直觉着她是我六十岁时候的妻子,其实本来她就是我的妻子。于是我把她当成我现在的老婆了,我抱紧了被子,嘴紧紧地咬着被角,感觉就象抱着她一样,渐渐地睡着了。
我回到了六十岁。那一天,窗外已经下了三天的大雪。森林就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感觉那样的和蔼可亲。雪快要下过小木屋窗台的时候,渐渐地小了。我与于敏偎依在火炉旁,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她抱着我,抚弄着我的头发,自言自语,又好象是对我说话。“这头发,都快要全白了,就快要象那雪一样了,却怎么还这么稠呢,哎——”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她的头发却已经全白了,变成如银般颜色,一头的银发披到了腰间,拂在我的脸上,在我脸上拂来拂去,拂得我流泪。我感觉她有些象我的母亲,我象个孩子一样莫名的哭了。“咦?你怎么哭了?”她有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奇怪地问。我抬起头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我对她说我突然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我们的年轻,想起我在病房里握着你的手。她也抱紧了我,把唇印在我的额头上闭着眼睛。她突然说她想儿子了,她想出去看雪。
我打开房门,搬了椅子,扶于敏坐在门廊下。约莫一英尺厚的积雪包裹着我们和我们的小屋。森林里的这片空地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森林深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积雪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使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这时的于敏突然拽着我的胳膊喊了起来:“吴溟,你看那里是什么!”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屋子左侧的栅栏外面,不远的雪地上有一条灰色的袋子,在单调的白色中显得格外扎眼。我对于敏说:“我去看看。”
我踩着没膝的积雪走到栅栏门前,想搬开栅栏的门,搬了几下没搬动,雪很厚。我回身向老伴儿招手,让她把椅子搬过来。她把椅子放在雪地上按稳,我踏上椅子翻过了栅栏,让她在这里等我,然后我踏着深雪向袋子走去。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条鼓鼓囊囊的松鼠皮缝的袋子。拎起来感觉有些重,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袋子旁边的雪地上还有几串深浅不一的动物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森林深处的方向,我蹲下身仔细辨认,断定是熊瞎子留下的,好象又不是一只。我感到很是奇怪。回身来到栅栏边的时候,老伴急切地问我袋子里装的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挺重。来到屋子里,解开袋口系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板上。一颗人的骷髅头颅、一颗熊的骷髅头颅、还有人与熊的各种骨骼混杂着滚了一地。我和于敏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呆在了那里。袋子里还滑出一卷不大的羊皮。我慌忙捡起打开,是一张写在羊皮上的信,红色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辩。我和于敏紧张得咽了口唾沫,信上写:
吴溟:
我是你的爷爷,于敏是我的妻子,于芒是我的儿子。你要善待她们。我死后,你要把我与我那小熊的尸骨一起埋在小木屋的后面。或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是几十年之后,不过这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以我而继续存在,切记“我属于森林,已不属人类”。愿森林之神保佑你们!
爷爷:吴卿
我把信递给于敏,抱头蹲在地板上,感到头痛欲裂,大脑一片空白。于敏看着羊皮信,慢慢地蹲下身问我:“你爷爷离开过中国么?”
“他一辈子都住在这个木屋子里,后来去森林深处寻找失去的小熊,就没再会来。我为了找他曾在森林深处迷失过一次,那次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他,我喊爷爷,他没有应。他的小熊引路把我带出森林。以后我去那里再也没见到过他。我爷爷的妻子是我城市中的奶奶。”说话的时候我的嗓子有些哽咽。
于敏好象出奇的平静。她说:“我是在南美洲认识的吴卿,我的丈夫,哥伦比亚大学生物学教授。我们在亚马逊河谷的森林里相识,在那里我生了儿子于芒。”
我问于敏:“难道森林是相通的么?”
她没有回答。她只说她现在只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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