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饭时,连程就和石青回来了,身后十匹马拉着车子,往店门口一摆,长长地拖了一条街,气势十足,甚是壮观。
秦玥扶额道:“石青,带连程将马赶到村子里去。马厩就在厂房那边,拉车就露天搁着吧。这几日也不会有雨。”
连程个子高高站得像棵树,浓眉斜指看秦玥:“什么时候吃饭?”
秦玥扯了嘴角笑他:“一回来就有饭吃,放心吧,还能饿着你这大功臣?”
“走吧。”连程上了马车缰绳一摆,马儿老实抬蹄往前,一会儿就哒哒哒跑了起来。
这人该是等不及吃饭了吧,赶的那么急不怕撞伤人?!
二人回来知道秦玥还给他俩留了糖葫芦。石青是蛮感恩戴德的,连程没什么表示就跑到厨房去拿,出来时串上就少了俩,黑衣男子雄健挺拔,拿着红亮的糖葫芦怎么看都觉得不搭。
连程将糖衣嚼得脆响,对石心道:“这比我上次吃的山楂酱好吃。”
石心恍然,娇俏的眸子直视他:“原来山楂酱是你吃完的!”
前日秦玥想做茄汁面,她翻出山楂酱罐子,发现只剩一个底儿了不够用,只好作罢。
男人愣神道:“我只吃了几勺……”
“几勺就只剩下一个罐底儿?”石心无奈:“……你是用盛菜的大勺子吃的吧?”
连程惊讶,黑眸长睫静谧:“你怎么知道?!”
秦玥笑着Сhā了二人的对话:“心儿你别跟他说了,他会气到你的。”
“连程,山楂也不能多吃,容易胃酸烧心。”秦玥语重心长对男人道。
“我没感觉啊。”他将最后一颗山楂从竹签上咬下,“挺好吃的。”
“好……”秦玥挠挠额前碎发,朝屋里喊:“孩子们吃饭了啊!”
午时天气最温暖,客流安静下来,枯藤蝤蛴,老树半叶半枝料峭,院中小树最后几片叶子在轻风中舞着。
秦玥怕她午睡起来连程就带着阿正出去了,是以吃了饭就将人留下。
“徐府什么情况?”
连程:“府里上下都供着徐峥一人,就算他还有一双嫡亲的弟妹。”
秦玥合上茶盏思虑:“按理说,最小的孩子该最受宠……他与那弟妹相差几岁?”
“五岁。徐峥长相不算突出,但在外举止优雅,为人笑谈风趣,是不少人家教子的典范。”连程继续道,“徐府人对他极是敬重,有盖过徐老爷的风势。”
十九岁不算大也不算小,若是此人能力出众,打理店铺年年盈利,知人善用赏罚分明,倒是有可能比老一辈的人得人心。秦玥静静想着。
连程看她的神情似是在解析自己给出的信息,挑眉道:“徐峥没有管过任何家事,没有接受一家店铺。”
秦玥抬眸,清亮的眸中疑云重重,沉思片刻才道:“接着盯着徐峥,看他日常都做些什么,除了徐府都会到哪些地方去。另外,注意他身边的小厮和丫头,还有徐老爷和他娘。”
连程:“新县徐府与梁城太守徐栋是堂兄弟关系。”
“恩,这个我知道。就因为有了徐栋的关系,邢家才愿意与徐峥结亲的。”秦玥道,“你先回去吧,常在新县走,你有很多机会查探他家,别忘了就行。”
连程点头出去。
这个徐峥难道是个整日闲逛的花花公子?可是他除了两个通房丫头,连程也没说他有什么风流韵事啊……
——
下午上完一节课,钱堂夫子就抱了书本走,周恒起身跟了出去。
少年眼眸温润:“钱夫子,李君业有消息了吗?”
五十岁的钱堂鬓间有几缕白发,眉间浓浓的不虞阴瑟,他尖锐的眸子看了周恒片刻道:“……没有。”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听夫子这样说出来,心中还是极为不甘闷滞。
周恒沉了面色:“可有去他家中问过?”
“问了。他爹娘都说他没什么异常,平日一直在学院,休假回家也是安稳地看书……君业本就不大爱说话,只要他不说,旁人看不出什么的。”
钱堂语声沉闷,梁城的衙役也没查出些什么,这孩子难道就这样消失了?
周恒继续问:“最近梁城还有什么人失踪吗?”
钱堂忽地对上他的目光,“倒是没想过这一点!我去找人问问。你回去好好上课,不要分了心!”
“是,学生知道。若是也有人失踪,不妨查查他们是否有相似之处。”周恒点头,面容清俊,目光澄澈,望着钱堂离开的背影。
杨潜步出站到他身后轻声问:“怎么样?”
“没消息。”周恒声凉。
午后阳光白冽,照的哪里都是亮堂堂的一片,只是照不尽的人心阴暗,剥离不出的善恶是非。
周恒回身看他:“你的事也不需太过伤神劳虑,等休假或是冬假再细细思虑,现在就安心学习。”
“我知道……你不需一直安慰我。”杨潜微低头。
“回吧。”周恒身姿颀长笔直,步履淡然。
其实正是像杨潜之前说的一样,这是多事之秋……
分销商收到消息后,清水镇的张大山竟是给秦玥送来了不少皮毛以示感谢。秦玥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人会送东西,愣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将东西搁下走了。
少女回神轻嘲自己,这也算是经商的门道礼节,她竟是愣神半天,实是不该。
石心看着地上一大包袱白的灰的松软毛皮:“主子,这些……”
“搁到屋里吧。给他那儿送货时多给一些就是。”秦玥道:“叫石青帮你一起拿,怪多的。”
“奴婢一人就行。”石心将包袱一捆,抱到怀里进了屋。
隔几日,各地商户传来消息,店铺都已收拾妥当。
秦玥一大早动身到了周家村,今天第一次送货,她要去看着些,避免出差错。
厂房处一部分女工进进出出忙碌着。现在的女工除了芝娘和林秀英,共有七十人。秦玥将她们分成十组,每组每次运货时抽出两人负责整理包装。内衣和玩偶都是不能挤压的,女工们做出粗布大袋子,每一百套内衣装一个大包,这样也好计算。
拉车上都提前铺好了干净的油毡,虽然内衣是装到袋子里的,但是玩偶没有包装,铺上油毡就是为了保证每件商品都无污垢。
无人说话,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厂房虽安静但每个人各司其职,手头工作紧张忙碌。
整理好的大包都由拉车的男人搬运放好在车上,周家村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进厂房内部,看到自家女人或是乡邻手中一针一线出来的精品,都很是满足自豪。
昨晚收到消息女工们已经将一部分整理出来,今天只剩一半,很快就分装完成,这部分女工马上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开始缝制,未有一丝停歇。
男人将东西都堆到车上,盖上干净的油毡拉好绑绳,出了周家村朝不同的方向驶去。
第一次出去送货,每辆车上坐了两个人。
“你说这要不是咱自己村的人,还不能安心给人拉货呢。这要是半途将车赶走了,或是偷拿几个,事儿摊到谁身上呢?”一人对身旁人道。
那人一拍说话人肩膀,粗声道:“可不能乱想!玥娘给咱多少活儿了,不敢作乱人家的生意啊!”
“我才没有那腌臜心思呢!”男人瞪大了眼,“我就是说还是自己村的人可信嘛!玥娘也不容易。周恒一人去上学,啥也没管过。那宽敞的大院子,厂房的女人,还有咱们这些日子的活儿,不都是她一个人支撑起来?我只是怕她一个人让别人钻了空子。”
“哎,就是嘛……”男人憨实,厚唇瓮动,“咱们村有一个玥娘就不得了了……不过也不能说周恒啥,人家咋说也是秀才,上学也是为了以后考举人当官!他做了官,玥娘又有生意,不是齐全了吗?咱村也能沾光!”
“说的是!还有啊,他家那大院子,外面看着跟咱们的房子差不多,里面是小房间一个接一个,说不得以后会买好多下人呢!”
“有钱了,事也多,要个下人啥的也行,自个儿轻松些嘛!不知道周恒以后会不会收几个丫头做小的……”
“哈哈哈,”男人大笑,推搡那人,“我看是你想女人了吧!周恒那嫩小子,玥娘一人就够了。”
“我啊?我就守着我们家婆娘就行。”
“不说了,赶快点儿吧,一会儿还有一家呢!”
马儿静默拉车甩着长鬃在前面走着,俩人不时扯动缰绳让其拐弯、加快速度,他俩送的是离村子很近的一个镇上的货,一会儿回来还得再送另一个地儿的。
新家已经全部完工了,这四合院确是如方才那人所说,外面就是大瓦房,里面却是秦玥设计的小房间,有的有内顶有的没有。
房间多住人多,现代时候秦玥虽然喜欢大别墅,但是也羡慕那些有自己的精装小公寓,住的享受舒适的人。
屋侧靠近屋脊的位置开有小窗户,内顶的上面还可用作阁楼,有木楼梯通到上面,可放置些不用的东西。当然若是小孩子们想自己享受阁楼生活,也可以摆张床收拾一番,住到上面。
秦玥带着石心石青进新家转悠。地面都是铺了砖的,很平整,墙刷的也匀实。屋子里还有潮湿的砖泥味道,但秦玥看着心里舒坦,这是她的家啊!
初来时只有几间茅草屋,还是周恒提前收拾过的,不然就透风漏雨。虽然日子过得也算舒心,但看着太过艰苦古老,每粒尘土每根稻草都时刻在提醒她——她是一个外来者,与此景格格不入。
而现下这青墙灰瓦,厚重矗立的四合院,着实是自己的经营换来的,也是经过周恒同意的。
他们是一家人,四合院安全静谧的一围,将承载他们未来打拼努力的生活,也将支撑起周家村所有村民的生计。
是的,秦玥现在完全将自己融为这个山村的一员,不仅要自己在异世过得肆意潇洒,风生水起,也要使周围这群朴实淳厚的人民翻身农奴把歌唱,一天比一天强!
少女轻盈的步子游荡在院子里,脸上清浅的微笑不曾落下。
每到一个屋子,她都亲自将紧闭的窗子打开。白冽柔顺的阳光打入,能瞧见空气里浮动的细小尘埃。
秦玥微笑地望着一道道日光,她小时候与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也经常这样看着幽暗屋子的光亮,好像仙人飞升的彩晕,神秘又美丽。
“石青,心儿,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通一下气,湿气能散的快些。”秦玥对二人道。
“是,主子。”二人应声,到了剩余房间去开窗透气。
空荡的院中都是新鲜的气味,干净又醒神,秦玥满意的随意走着。
小房间的门是单扇的,三叔这俩月一直在赶工,做出了足够她家用的木门,还比着秦玥画的图,做出了几张上床下桌。那是准备给几个丫头用的,下面是桌子和一个侧柜,上面是床,节省空间,又有私人空间。
三叔做这批东西的时候,脑中没停过的玥娘的七窍玲珑心是咋长的,怎么这么多点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第一次货物是先售卖再付款的形式,是以这次不需要交定钱,也算是秦玥考验各分销商的法子。第二次送货再一次性结清两次的货款。
还没等到离得近的那几批人回来的时候,有人驾了马车急匆匆到了村里找秦玥。
是仙客来的伙计。
小伙一面将马车掉头一面对秦玥道:“周娘子,你家店里出事了!”
“怎么?”秦玥沉了眉目。
自己的人不来,是都被困在店里出不来?
“先上车吧,咱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伙计执着缰绳没松手。
“石心先跟我回去了!石青将马车赶回镇上。”没用石心扶着,秦玥利落翻上马车。
“驾!”黑马在土道上奔跑,扬起秋日干燥的尘土,百丈不落。
“有怀了身孕的妇人在你家店里摔倒,孩子似是没了。”
伙计话落,秦玥便道:“送医馆了吗?”
石心皱眉,一阵担忧。不管什么时候,子嗣都是一家中不可颐指不可妄动的存在,碍人生产,伤人孕妇……店中出这事,不好!
“没有!那小娘子似是认识你,一直在哭闹着说是一个村子的嫂子开的店,怎么这般伤人。她坐在地上哭着不起,也不愿去医馆。还说都流血了,孩子定是没了,去医馆也没有用。”
伙计说的话昏头昏脑,秦玥不太明白。但她听到了关键点——一个村子的嫂子?
流产了不去医馆,在她店里闹腾不已?还认识她……
像是来闹事的啊……
少女寒着眸子,心中已有计较:“是我店里人推倒她的?还是发生口角了?”
伙计急声道:“这个不清楚,我家掌柜的知道消息的时候,那小娘子满身的血,你店里的人都劝她要将人送医馆,她扒着门不愿走,赖在店里吵嚷不说,还直喊着你不近人情,看她嫁得好就伤她腹中孩儿。外面围了好多人。”
那小娘子?明显的有问题!
秦玥垂眸遮了眼中阴鸷,呵!真是拙劣的计策……
这人脏了她的店面不说……孕妇摔倒小产,王玉兰和似书如墨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吧?有没有影响到后院的俩弟妹?
这人该是会死在她自己作出来的这场雕虫小技里。秦玥暗自思忖,玉颜遮在马车蓬中昏暗的角落里,让人莫名生恐。
伙计驾马直奔临安镇,远远看见玥恒专供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竟还有人手持棍杖!
周勤站在店门口,声声高扬:“我们家做生意一向光明正大,谁见过我们店员伤人的?周秀自己摔倒还赖在我们身上,有钱有势怎么样?就能不分是非乱打人砸店?!”
“这孩子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也没咋在店里见过他啊?他是这家的谁呀?”
“可能是这小姑娘的兄弟吧,他家还有一个小孩儿,长得挺俊。”
瞧热闹的人凑头说道着什么,一会儿便被其他人声淹没了。
周雨扫视围了一圈堵住街道的人,掐腰道:“对!周秀在我们村子的名声就不好,多少乡亲都知道!众所周知她妒忌我嫂子,还散布谣言,离间我们家人的感情。这样的人在我们店里流产还不愿意去医馆?分明是设计人来的!”
“伤了人还胡搅蛮缠!小的都这般泼辣无礼,可想而知家人是什么样子!”
浅台阶下站着一面肥耳廓着锦袍的胖男人,那人满面阴霾,丝毫没注意到俩姐弟说的什么,一心只有他盼望到手又转瞬失去的孩儿,男人招手身旁的家奴:“来啊,给我砸!伤我的人,杀我的孩儿,端了她的店!”
围观者忙后退,家奴扬起长棍就往牌匾上砸。
“住手!”清亮女子声扬起。
众人闻声回头,黑马奔腾气势凛然,鬃毛飞扬。其后素衣女子冷面柳眉,如隼的目光直钉入为首男人眼中。
“你乃官府?或有职权?”秦玥绷紧的下巴收束尖巧,寒声震人。
“吁——”黑马踏蹄轻落,石心扶着秦玥下马疾步而来。
周雨周勤一块儿跑到秦玥跟前,周雨挽上她的胳膊:“嫂子,是周秀!她肯定是故意的,要害我们!”
李源春甩着宽大的袖摆,冷风扑人,恶言连连:“杀我未出世儿子就该以命偿命!好,我不砸你的店,来啊,把这伤人夺命的女人绑起来,为我孩儿报仇!”
王玉兰和似书如墨忽地一下拥到秦玥跟前,石心和伙计挡在秦玥身后怒目对人。
东家和掌柜的可是交代过了,秦玥得护着捧着,不能出差错!
如墨扬眉高声道:“谁说是我家主子杀你的孩子的,分明是那女人脚滑摔倒在我们店里的!”
“对,我们还忙着要将她送医馆,她死活不去!”似书瞪圆了眼:“流那么多血都不肯去医馆,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秦玥心中笑,这些丫头嫂子,最近长脾气了,不像上次那样慌张了。
也怪她,太会招事儿了……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时隔一个月,又有人来玥恒闹事了,真是店大惹人眼啊。
李源春双目猩红,他盼了多少年的儿子终于来了,才不到十日就让这帮女人给弄没了,他能不气吗?
“滚,一群天理难容的恶妇。一边去,不然把你们几个一块儿绑了卖到窑子里!”他挥臂将人一搡,直冲秦玥。
少女斜撒的碎发随风轻舞,微遮的眸光似刀,抬手挡住李源春的手腕。
她轻笑,嘲讽轻鄙。世人皆以为女子好欺负,玩弄不已,生子工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她身旁护着自己的女孩和女人,皆情谊深重,知恩念人。王玉兰的肘伤还未好,她怎么能让她们再受伤受惊!
秦玥右手掌心向下钳住李老爷的手腕,手指正搭在他手筋上。
“我说了,你是为官还是有权?凭什么能将我绑了?”秦玥幽深黑漩的眸子对着李老爷,睥睨而视。
“哼,我李源春再不是官,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开店女人,也想与本老爷杠上,不自量力!”李源春一使力轻易将手抽回。
他李家世代在临安镇,坐拥良田近千亩,佃户百家,捏死一个女人还不是跟上面人一句话的事儿!
正要让家奴将人都绑了送到县里打杀。秦玥忽然扬起白皙的脸庞,消了针锋相对的敌意,笑意浓浓不容忽视。
她稍离李源春近些,以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一句话。
那话音轻若浮絮,却狠狠砸在李源春的心上。
“周秀怀的不是你的孩子。”
秦玥在马车上就猜出孕妇是周秀了。嫁到镇上,又有想法将自己搞的人仰马翻的人,除了秀秀姑娘还有谁?方才小雨一说,便又坐实了秦玥的猜想。
而且,方才她握上李源春的手腕,不经意摸到了他的脉。这李老爷难怪多少年无所出,他根本就是有病!
所以,周秀不是假孕就是怀的别人的种。说怀的不是李源春的孩子,更能让他生疑增嫌隙。
李源春还处在震惊与惊吓中,收手未动。但他想到那游方道士说的明年他必有儿子降生的话,周秀又确实是在年底怀上了,哪会是假的!
“哼,妖言祸众,逃不掉想这烂法子!”李源春一挥手招呼众家奴上前拿人。
仙客来伙计横着手中的车板上前挡住。
面前女子目光笃定又淡然,没有丝毫的畏惧:“不信?问问你那爱妾就好啊!李老爷敢不敢与我去问上一问?”
“她人呢?”秦玥问王玉兰。
“这人一来,就把她送到医馆了。”
秦玥挑眉,眸光凉薄:“不是我师父那儿吧。”
是问话却也笃定了不是。
王玉兰快速说道:“不是,去了南街,那儿有一家小医馆。”
不去师父那里定是怕查出她的伪装,那周秀就是假孕咯!
“李老爷!”秦玥明眸闪着熠熠的光,收网缴鱼,志在必得。
少女朱唇润泽勾起:“你那爱妾怀了你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孩子,你就让她去一个不起眼的医馆?”
李源春心中一咯噔,哑口无言愣在原地。家奴见老爷这般表情,像被小娘子拿捏到什么,都缓缓竖了棍杖等着李源春发话。
秦玥又一挑唇垂眸轻笑,淡淡道:“众所周知,这临安镇最好的大夫是许老先生,您这位爱妾可是不会看人,怎么到了小门户的医馆?孕妇小产,后期处理不好,可是会落下终身难再孕的后患啊!”
“李老爷,作为事发店铺的东家,我愿意与您一道,去将你家爱妾请到临安镇最好的医馆医治,所有费用我来出!”秦玥直直注视李源春,那清凉逼人的目光竟是将其看出了一身汗。
李源春心惊,他分明是来讨问这女人的,怎一句话被她钳住了!
可是做为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来说,终于有了第一个子嗣的消息,高兴是高兴,可也怕女人给他戴绿帽啊!那关乎的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自家门面的青白!
面前女人说的话的确让他起了疑心,而且疑心很重。他相信游方道士的话,也直觉自己的运气太好。他三十年收了十来个女人,不说夜夜笙箫,也是隔三差五的风流,三十年都无所出,周秀一来就怀上了,高兴过后的现下,站在阳光渐盛刺人眼的街面上,他满心的都是阴鸷慌张和疑云。
他怕,怕自己的女人怀的是别人的种,怕他头顶上即将带上绿莹莹的帽子。更怕的是,周秀没了这孩子,他这辈子是否将断了香火,没了后人!
“小雨阿勤,你们俩留下来看着家。”秦玥扶着两个孩子的肩膀,淡笑无虑,“放心,嫂子会安全回来的。”
“我们等嫂子!”俩孩子竟是异口同声,互视对方一眼,双生子的感应异样凸起。
秦玥合眸轻笑。
“请吧,李老爷!”少女话声利落铿锵,音落转身往南街走,身后众人疾步跟上。
“老爷?”一人上前问话。
李源春收敛了面上的僵固,抬步跟上:“走!”
单间的医馆病床上,周秀淡米分的衣摆沾满干涸的鲜血,瞧着扎眼刺目。她瘦尖的脸有些苍白,额前碎发静静垂落着,看着清苦怜人。她轻轻摸着衣服上干硬的血迹,唇边勾着快意的笑,眼中满满的荆棘开花的尖锐邪丽。
一旁的小丫头胆战心惊地如坐针毡,她怀的可是老爷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老爷还不打死她。
屋内的大夫面色难看,摆着手来回疾步转着,仿佛遇上什么难事。
街上脚步声渐多,周秀抬眸,来了。
她起身靠在床边,眸中突然化开雨雾般盛了泪水。
“秀秀姑娘!时隔两月多,我们又见面了!”秦玥步入医馆,打量着榻上柔弱梨花带雨的苍白女子,语调轻快凌厉,毫无故人再见的激动。
“嫂子……”周秀睁开盈盈明眸,眼中泪珠恰时滚落,滚烫砸在后来的李源春心上。
“老爷!”周秀望见李源春,顿时满面委屈伤痛,泪珠掉的更多:“奴家没能保住老爷的孩子,对不起老爷的厚爱!”
李源春被这柔弱小心的样子触动,忙上前揽着她:“你受苦了。孩子还能再有的。”
周秀使劲往他怀里蹭着,娇嫩的轻哼,“这是奴家和老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老爷的第一个儿子啊!奴家真是……”
娇媚的女人抬眼望站在一旁看戏的秦玥:“嫂子向来宽和,怎容不下秀秀?即使你对秀秀有意见,朝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伤老爷的子嗣啊!”
女人声泪俱下,苍白的脸痛苦不堪,甚是心焦。
李源春心头的火又要升起,那真的是他的孩子啊!他日夜耕耘,周秀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他能看不到?绝对没有别人碰过她!
他竟跟着这女人来此地声讨自己的人!真是着了魔了!男人闷了火气握拳起身要拿捏秦玥。
秦玥却是没搭理她,问向一旁的大夫:“大夫,这位是什么情况?”
那人看着心糟糟地,脸上五官都要纠到一块儿去了。
秦玥回头问他话,他一抖回了神儿:“啊?你说什么?”
秦玥面色冷肃,又对李源春道:“李老爷,别忘了来的路上我跟你说过什么。”
李源春气哼,试就试,他又坐回到周秀身旁,握上她的手,深情款款望着她的脸。
周秀却是一时没有回望他,只是盯着秦玥。
“我问你,周秀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人紧绷了肩膀,垂着眼道:“小产,胎儿已滑出,还需药物清干净,以后才能好利落。”
“噢?当真?”秦玥挑眉,门口的人都能听见她的话,“真正的大夫,不仅要有医术,还要有仁心,医天下人之疾病,治百姓身之痛楚,仁心仁德,医人宽心。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少女目光如冬日冰凌,耀光凉人,白皙的面上清雅卓尔:“你方才说的话,我可能信?”
那人抬头只看秦玥一眼便别过眼:“当然能信,我从没有治错过。”
周秀心中似巨石落地,轻轻舒了一口气,李源春直直望着她,心中滋味不知几何。
“好,记住你现在的话!”
秦玥凌厉转身直奔周秀,一手抓起她的手腕,笑的娇媚如花:“秀秀姑娘!你在我店中脚滑摔倒!虽不是我的过错,但身为店铺东家,我想给你最好的治疗!”
秦玥幽深的瞳孔直盯着周秀的小脸,那瞳孔幽幽晃动,夺人心魂,摄人七魄。
周秀想抽出手,可秦玥力气大。她只能微微往后仰,远离她的眼眸。
她仿佛从中看见了上次冷眼旁观着众人唾弃自己的周恒,同样的神色,同样的鄙夷,同样不值一提的痛痒无关!
“什么我自己摔倒,分明是你店里的人将我推倒的!”周秀微侧了脸躲开她的视线。
“哦?”秦玥挑眉,细细把着她的脉,“他们为什么推你?嫉妒你长得漂亮?还是嫉妒你有身孕啊?”
秦玥离得近,说话气息全都扑到了周秀脸上,虽都是女人,但被这样拿捏着,问着话、吐着气,秀秀渐渐羞红了脸,苍白的面上多了两抹红晕。
“我挑不出合适的东西,她们说我不识好歹,心生歹意推倒我的!”
“人证物证何在啊?”秦玥敛眸笑,声扬如玉环撞。
周秀看向一旁的小丫头,目光深意锐利:“我的丫头可以作证!”
“是,是是,就是她们推倒姨娘的!”小丫头一哆嗦,头也没抬就喊。
可是玥恒店里人多,当时她被店里的玩偶吸引,根本就没在周秀身边,什么都没看到的,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摔倒的,听到她的哀嚎才一回头见她身下鲜血直流。
“秦玥!”李源春面色狰狞,目凶唇扯怒道:“来人啊,给我抓起这个害人的女人!”
“哎!”秦玥收手,打断上前的家奴,“近身人不得作证,恐防包庇,李老爷连这个理都不懂?”
“你!”李源春怒极却无话反驳。
“现场有谁看到秀秀姑娘是怎么摔倒的吗?”秦玥扬声问外面跟来看热闹的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都没有。玥恒生意一向好,都挑东西呢,谁注意一个没显怀的孕妇啊?
秦玥回头,勾唇轻笑,叹气如缕:“既是没人看到,秀秀姑娘只凭自己一面之词,不能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啊!不过,本人向来大度,不与小人一般见识!今儿领你去许攸老大夫那儿,帮你诊治,保证药到病除!”
外面的人都点头,确实是无法认定是谁推倒人的,这东家的做法还是很值得人们称赞的!
周秀往里面靠:“这大夫已是给我开过药,不用劳烦你!再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与许攸串通起来,出什么事……我可不敢去!”
“许老大夫才不会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许攸名声甚广,受他恩惠的人满镇都是,周秀这话,引得众人声讨。
“对,不知道许大夫的名字也该去打听打听,咱们可都是让许老先生瞧过病的!这小妇人,没见得世面!”
李源春的目光停在周秀挣扎紧皱的面上,出口道:“还是去那边看看吧,我也能安心了。”
“老爷!你敢把奴家交给这个不知好坏的女人!”周秀满脸难以置信,李源春怎不站在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
李源春握上她的手:“小产易留后症,还是谨慎些好!”
“不,我不去!”周秀猛地抽回手,指着秦玥,素面难忍的艰酸苦楚:“这女人和她丈夫一直要害我,我绝对不会与她一道的!”
秦玥玉颈修长,刚要说话。
门口进来一人:“不该是你一直要拆散玥娘和周恒的吗?秀秀?!”
“奇叔,您怎么来了?!”秦玥惊讶。
“石青带我来的。上次你店里出事我不知道,没帮上什么忙。这次遇上了,我这个村长怎么说也要出面为你帮忙的!”周复奇站在屋内,一向带笑的目光清冷寒凉,直视周秀。
周秀才不会想到村长叔会来,一时内心慌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做。
周复奇恨铁不成钢:“秀秀,你真是愧对周家村那么多叔伯婶子!咱们村里哪有像你这样的孩子啊!事情到底怎么样,你自己说吧!”
“哼……”周秀不屑,“我才是周家村的女儿,叔你们却都帮着她说话,她一个狐媚子勾的全村人都上瘾了?”
“你胡说什么!”周复奇从未想过村中女儿会变成这般善妒口出恶言的人,无奈心痛顿时被烧成了怒火,“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村里的人都成了妖魔鬼怪了?你是什么?”
周秀仰脸:“我已出嫁,不算周家村的人,你没理由管我!”
“他没理由管,还是让老夫来吧!”这是许攸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众人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许攸缓步进到医馆里,先看一眼那战栗不已的大夫,轻了目光又落到周秀身上。
“老夫亲自来为你看病!药到病除!”许攸抚上白须,目光悠远轻长,仙意十足。
“老爷!”周秀无人可依,只能尽力扒着李源春,声嘶:“老爷救我,这许攸肯定是和秦玥一伙的!奴家还要再为老爷生子的啊!”
许攸遥遥站着看她,苍老的面上却红润,精神十足。
李源春不知怎么办,许老先生怎可能有问题啊!
秦玥轻步到周秀跟前:“秀秀,别再做无用功!你可知芝娘的婆婆眼睛看不见?”
周秀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止了嘶嚎看她,不知她为何突然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婶子现在能看见东西了。”
秦玥笑的风轻云淡,周秀却感到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渐渐靠近,带着恶意锋芒,携着怖人情绪。
秦玥一直在笑,无声,却数数刺伤周秀的眼:“是我治好的!”
“你会看病?!”周秀脱口而出,“那又……”
话出一半戛然而止,周秀真的白了脸,指尖寒凉,心跳狂增……秦玥刚才握着她的手腕好长时间!
完了……
周秀渐渐失了力气,颓然落下沾满干涸血迹的身子。她目光幽幽环视屋内人,人人侧目,带了可怜,悲愤,畏惧,漠视。
她只不过是想到平穷踏实的人家中,做一人的妻,不为众多女人争抢嘲弄。周恒弃她设计她,李源春玩弄她只为生子,秦玥这女人轻易得尽人心。
她只被人嫌弃,只被人嘲弄……
“呵呵呵……”周秀忽起了怪异笑声,眼眶红肿看李源春:“你不信我?不信我对!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秦玥猜想她是假孕,刚才一把脉,她根本就是肠胃不好,有恶心干呕的症状。
“你说什么?!”李源春一把捞起周秀,昏黄的眼失措怒极,他掐紧女人的肩,有碎骨之势。
“我没怀孕,那血都是鸡血!”周秀笑着,眼眸却凶气连连:“像你这种七老八十还要祸害黄花闺女的人,活该一辈子没有儿子,一辈子断香火!”
……没孩子!他还是没孩子!
李源春胸内满满胀涩的酸楚,憋的恼人,酸的恶心。
收她进门这两月,他对她所有的关照,都被她当做驴肝肺,当成作弄下流了吧?府上张灯结彩欢喜这十余日,都被这女人嘲笑讽刺了吧?他抱着她兴奋大笑时,她也在心里默默笑他怒骂他吧?
男人越想越羞怒,一抬脚踹到周秀身上。
“啊!”女人破布一样摔到地上,痛呼出声。
秦玥站立如玉荷,玉颜薄笑,看医馆外围观者,看心惊胆战的大夫,看怒极直颤的李源春。
“李老爷,事实已现,孰是孰非,众人皆已知。小妇人可有错啊?”
李源春只垂着眸,心中涛涛而起的羞耻怒意遮了所有思想。
他到底能不能有孩子,他已半百之年,还有多长日子可以生育!
“就是这里,那些家奴还站着呢!快快快,下车!”
微静的医馆外忽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屋内众人不禁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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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是亲情(万更)
外面急停了三辆驴车,乌泱泱下来了手持棍棒的男人们将李家家奴往外一扫,清出一条路来。
一人扛着糖葫芦棒子打头进了医馆。
王玉兰看见来人一时惊讶:“三小子,你这是?”
这人是秦玥同意过的在玥恒门口卖糖葫芦的小伙子,竟是带着这么多人来了!
“姐!那什么李老爷带这么多人来,可不能让秦小姐受惊。俺赶紧回村喊人来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受欺负的!”三小子楞脖子道:“这个孕妇!就是她!”
他指着狼狈倒地的周秀道:“店里面有小孩儿吃了一半掉地上的山楂,她就在一边站着,俺特意提醒她不要踩上,小心滑脚。没等俺拾起山楂呢,她就一脚踩上了!她是故意的,要陷害你们啊,就算她丢了孩子也不怨咱们!”
真相大白,原来周秀是这样摔倒的。
围观者左右相谈,摇头撇嘴,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有!
颓然在地上的周秀已无话可说,深深的绝望好似毒蛇,自秦玥来时就盯上了她,她寸步难行!
三小子一挥手,屋内外聚齐而来的凉村村民挥动手中的农具棍棒,虽是粗布衣衫但各个脸上冷气煞煞,眼如铜铃,那气势,比起此时畏缩退后的李源春带来的家奴,甩了不止两条街!
“自己家婆娘不管好,让人跑出来祸害别人,还装傻带家伙拆店?看今日不扒光你们的裤子!乡亲们,上!”三小子将糖葫芦棒子往肩上一扛,转身下令,棒子豁了李源春满脸。
凉村人喊着号子乱戳乱杵,李家家奴不防备,各个丢了手里的家伙。这下可好,一群男人围住被缴械的人抽腰带扒裤子,一会儿那些家丁都只剩衾裤了……
三小子走到一人面前拿他的腰带抽他ρi股:“就是你,俺刚才要说她踩山楂才摔的。娘的,你一个巴掌就摔到俺脸上,俺是挖你家祖坟还是抢你家媳妇儿了,你直接打俺的脸!”
三小子一手扛糖葫芦一手蛮劲儿抽他:“让你打,让你打,落俺手里,抽的你ρi股开花!”
“你们住手!住手!”李源春跳脚,这些家奴都是吃屎的?怎不知还手?
“你快让他们住手!”李源春攥起三小子的前襟,双目因方才的气愤羞耻猩红恐怖。
“现在知道慌了,方才怎么不将事情弄清楚再说啊?”三小子瞪着黑白分明的眼毫无惧怕。
秦玥可是他们整个村子的恩人,还帮七爷爷的幺女那么多次,她有什么事就是他们凉村有什么事!
少女看外边乱糟糟一团,围观的男人嘲笑,女人掩面脸红,那些家丁只穿短裤冻得肤青发白不敢还手,凉村人玩的闹的差不多可以了。
“好了,大伙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别再吓他们了。”秦玥往前几步对闹腾的欢乐的人道。
“哼,一群只知道欺负妇孺的孬蛋!”一人拍掉面前家丁的箍头帕子哼斥。
李源春看众人停下,手也松了。
三小子打掉他的手,眼神轻嘲:“知道俺们的厉害了吧!”
“姐,你们店里没少啥吧?”他又问秦玥和王玉兰。
秦玥轻笑安抚他:“没有,你玉兰姐看的严实,没让他们碰咱的东西。”
“那就好!”三小子点头,又将视线锁到周秀身上,“你,还有你。”他看李源春,“你们都要向我们秦玥姐道歉!不然,哼哼,送官!”
周秀失笑,黑发散落遮住了脸,嗓中咯咯怪响:“呸,让我跟她道歉?除非我死了!”
秦玥不屑,轻眨眼站到许攸身前:“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姜先同告诉我的呗!有事不知道跟我说,我这师傅当得清闲啊!”许攸抱了双臂仰头不看她。
秦玥抿嘴灿笑讨好:“师父是拿来孝敬的,哪里是处理这些糟事儿的?”
李源春在一旁听二人谈话,这女人是许大夫的徒弟?!
真是,怪不得这么淡然又,锋芒毕露。他今日真是……蠢到家了,周秀这个小贱人,着实让他丢人!
“对不住了。”李源春抱拳向秦玥道,“李某不知真情,错怪姑娘了。”
秦玥侧脸静静看他,这人面阔发白,眼白昏黄暗聩,是肾虚阳气亏。一个大地主在短时间内“丧子”又被人揭晓实情,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也能知错就改。倒是,可以原谅。
“李老爷,周秀你打算怎么处置?”秦玥凉了目光瞟周秀一眼,“她今日可是让我的店鸡飞狗跳的,地面上现在还有不少……鸡血吧?这一晌下来,我的店都没招待客人呢!”
李源春抬眼,负手站着俯视周秀:“姑娘想怎么来?”
“我做事是非分明,绝不会让人得逞害我,也不会错怪好人。”秦玥素面,下颌紧绷:“周秀,还是按律送官好了,出来后就给你自己发落了,毕竟是你家的妾室。你找人将我店里收拾干净,当然……不接受外面那些没裤子的人。”
秦玥话落,围观者迸出一阵笑声,李源春脸上一阵燥。
“还有,赔偿我今日上午的营业损失四百两。”
“好好好,是我的过失我来赔。下午我就将周秀送官。”
李源春迫切的想离开这个地方,怒目朝外面正拉着裤子绑腰带家奴道:“你们几个将周秀带上,赶紧回府!”
他快速说着起身就要走。
秦玥却是又伸了胳膊将他拦住:“李老爷稍等。”
“怎么?”李源春已无耐性再与她说什么,黑眉紧锁。
“李老爷处理这事儿,还算符合我的处事之道……所以,”秦玥看向许攸:“师父,您还是帮他把一把脉吧!”
李源春愣住,给他把脉?为什么?
秦玥看向许攸的眼神空亮,却含了只有师徒二人才能读懂的深意。
许攸挑眉朝她吹一下胡子,伸手捏上李源春的手腕,静思片刻,又看向秦玥:“丫头是已经知道了?”
“嗯哼!”秦玥点头,面容轻巧。
“什么已经知道了?”李源春一头雾水。
一旁的人也都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各个疑惑。
许攸白眉横长,缓缓抚着胡须不知想的什么。
秦玥:“师父?”
“你想让老夫治他?”许攸看她,少女面容娴静,秋阳高照,拂下的轻光袅袅如纱。
“额……”少女稍顿,“顺手就治了呗。”
“那这次就换你来好了,也让为师看看你的水平到底怎样!”许攸道,“上次测试你的都是纸上功夫,这次,看实际情况。”
李源春多少听出来点什么了,是说他有病吗?难道是……
李源春不敢想了,这么多年,难道是因为自己,才无所出的?那他娶那么多的女人……
秦玥僵了面孔,“这不太好吧,是男人的病啊!”
“医者不分男女,只分病情轻重。你不治我也不治。”许攸负手,挑眉看她。
“好好好,我来治,我治!”秦玥摆手点头。
李源春直直看着她,心跳如鼓,闷胀滞涩,呼吸已是急促,他腰侧双手直颤。
“我,我是……”
秦玥面色平静缓了语调道:“这里不方便,我们还是去许氏医馆吧李老爷。”
“好好好,走!”
今日真是李源春此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一天,先没了千盼万盼的孩子,又知道自己的小妾假孕且恨着他府中所有人,现在又得知他这么多年一直无子嗣是因为自己!亏得他心性强大,不然早已被气死。
一番闹腾下来,已近中午了,秦玥让王玉兰带着凉村的村民去仙客来吃饭。周雨和周勤还在家里,似书如墨和石青带着周复奇回去,给几人做饭吃。
石心当然是跟着她先去许氏医馆了。
李源春也让手下带周秀回府,自个儿跟秦玥到医馆去。
“师父?走了!”秦玥回头看盯着那畏缩大夫的许攸。
许攸一掌拍到那人肩膀上,生生震的他蹲坐在地,面色灰冷。
“医者不自医,你是有病了,没有医治病入膏肓!这医馆,还是停停的好。”许攸声沉,压的那人心闷气短。
许攸扫视医馆,目光幽深犀利,转身与秦玥步出此地。
这大夫才是被周秀胁迫的。那日他被请去给周秀瞧病,她恶心干呕,是因为肠胃炎症。他如实道来,周秀却不高兴了,将自己的衣服一扯头发一揉,威胁他若不说她是有身孕,就喊人道他非礼自己。
周秀那般要坏他名声,以后他还如何在临安镇呆下去?他又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应下了,与周秀一同撒了谎。
谁想到这没头没尾的头一次就被许大夫撞上,作孽啊!这该死的小贱人,该死的不坚持!
外面的人都已散去,敞亮的门口阳光灿烈耀人眼。
倒霉晦气的大夫扶着柜台站起,忽有一小孩儿窜进来,其速之快如飞鸟过林,风啸猎猎。
“我嫂子呢?玥恒的东家呢?”来人正是从新县听到消息飞速赶来的阿正,小孩儿面上急急问他。
“去许氏医馆了……”
阿正回身要走,又扭头问他:“我嫂子有没有受伤?!”
“没有!有许大夫在,还有一帮子糟乱乡下人,谁敢动她?”那人哭丧着脸甩手道。
今天许大夫这话落下,恐是没人敢来他这儿看病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许攸以往的身份,但他两年间医人无数,施恩广布,在新县医界飞升的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临安镇的百姓更是对他善待有加。
“那就好!”阿正默默道。
那人抬眼,眼前月白的袍子扫出轻风,小孩儿已出了门消失在街上。
屋顶上,连程黑衣肃然站立,日光照不化的冷色凛凛,他看着小孩儿飞速的身影转过街角到了许氏医馆。
秦玥正坐在医馆的里间与李源春说着话。
“你易失眠,头晕,乏力,为何没来看过病?”
李源春皱眉:“我整日那么多事务要处理,不仅有佃户之事还有商铺的事,一直以为是劳累过度的原因,哪里又想到会是病?”
“这症状不是病,而是病情的显性外状,明显已影响到你的生活的。”秦玥坐得笔直,按理说李源春是她接收的首位患者,还是男性不育症……
她要认真对待,循序而来,让他缓解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女大夫的心理压力和排斥。
“你面白微黄,乃脾肾亏损;目之睛昏聩,久视酸痛不能,乃肾宫有缺;肾水为生身之源,与男性来说极为重要。”秦玥条条道来,句句戳中李源春实情。
他惊讶秦玥如何将他的情况了解得这般透彻,又后悔自己没有将这些细微的症状放在心上,总以为是劳累过度。
李源春安静听秦玥说着,面色已有改善,认真又急切。
“肾之脉络通耳,水亏肾枯,火盛肾亢,邪攻肾气隔,常有不聪之疾。你的脉象不甚起浮,是为邪攻,邪攻不聪更甚。别人话声太小你便难以听清,这你也以为是累的了?”秦玥问他。
“那,我都五十多岁了,人多有耳病,很正常嘛!”李源春瞥她一眼又转视线,都是病,哪都有问题!
秦玥微叹息,十病九人拖,大病都是积累出来的,到哪都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开始房事的?”少女眼光清澈,丝毫没有揶揄。
李源春却是老脸羞红:“……十三岁。”
十三岁……秦玥无语,古代人真的好早!对身体不好。
“第一次都很正常?”
李源春不再说话,只点头。
秦玥沉思,肾阳亏损一为先天,二为后天患病失养,大病久病,三为外伤所致后患,四为日常饮食作息及房劳。
李源春的情况,房劳肯定是有的。看他身宽体胖,满身赘肉的样子,也是暴饮暴食酒肉皆有的。既是一直未有所出,那以上的前三种情况他都有可能占上。
秦玥继续问:“你十三岁之前有没有得过大病久未愈的?或是有受到创伤,重击到肋骨下缘?背腹都算。”
秦玥一边问,一边在自己身上右侧第十二肋斜穿过的上部画出范围。
李源春看着她的动作,摸着自己身上开始回忆。
“若是没有大病的情况,就想一下有没有受过外伤,该是磕碰到了硬石之类的东西。”秦玥轻声,不影响他想事情。
“有!”李源春想到了,“我小时候玩闹,从树上摔下来磕到石头,就是腰上面的位置,疼了半个月,肉疼,里面也疼!”
找到病源了。
“比十三岁还早的幼时,便是沉疴久积了,还是从身体器官开始发育的时候就有的病症。”秦玥垂着黑长的翘睫,“你再想想,你行房一切都正常吗?不要羞于出口,你若是隐藏着一些细小的情况,你的病就真的难以根治了。”
李源春抹了一把汗:“一切都正常。我肯定!”
“好,”秦玥点头,去除了其他病症,就只剩人眼看不见的东西:“综上症状,你是由外伤引起的肾阳亏虚,所出物不液化导致的不育症。”
许攸一直在一旁坐着,听到秦玥说的出物不液化这一串词儿,深感新鲜,精明的双眼直闪了光。丫头是从哪里看到想到这般精确的词来描述病症的?一般来说,他们会用阳气亏损或肾虚不能,来概述所有的男性疾病。丫头这词倒是标准了直接原因。
“你的症状日久,需慢慢调养。我给你开一服药,服用三个月再来找我,我按情况给你换药或是继续此药。”秦玥沾了墨汁写药方,许攸起身看着她。
“另外,服药期间还是少些房事为好。吃食也要注意,勿饮酒戒辛辣。”当然他们家肯定没有辛辣的东西。
“食用需清淡,也可食肉,但不能过多,就,五天少量食用一些好了。多出来走走路,保持心情舒畅,都有利于缓解病情。”
话说完,药方也已写好,秦玥一抬眼尖利看李源春:“我所说的注意事项万不可忘记。当然,如果你想一生无子嗣的话也可以无节制,可以暴饮暴食。”
秦玥又瞟着他宽胖的身子,幽幽又添了一句:“吃的胖也易生病!”
“一定听话一定一定!”李源春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那,多长时间能好啊?”
秦玥:“你的病症拖了这么多年,少说也要一年。当然了如果你自身的生活习惯可以改善,心情愉悦,多锻炼身体,还是可以将时间提前的。”
伙计将数大包药装好系好放到柜台上。
“李某记得了,多谢姑娘。之前真是对不住啊,姑娘大度不计较,李某之幸!”李源春起身道谢。
许攸仰脸,我家徒弟自是心善,少有人比的。这药方开的跟他所差无几,真是青出蓝而胜于蓝啊,他表示很骄傲很自豪。
“我不是善人。”秦玥淡然的侧脸鼻挺唇红,“只是看你能知错就改气度好,才打算帮上一次的。你回去好好调理吧,这药一日三次,饭后喝。”
“诶!”李源掏出怀里所有的银票,“这是姑娘的诊费,回去我便将四百两的赔偿费给你送去。”
秦玥微愣,她都忘了看病是要交钱的了,不错,还有额外收入!
直到李源春走了,阿正才从门边进来。
“嫂子。”他方才一直在听着秦玥给人看病,没上前去打扰。
秦玥看见小孩儿明显意外,上前拉着他:“阿正怎么回来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听人家说店里出事了才过来的。”阿正仰头道:“阿正今天又来晚了,幸好有爷爷护着嫂子……”
“一路跑来很辛苦吧?”秦玥拉着他坐下:“阿正想着嫂子嫂子很高兴。不管是谁帮忙,只要大家都没事不就好了?”
“恩,阿正知道。”小孩儿点头,他就是想嫂子有困难他能第一时间出现,帮助家里解围,而不是借他人之手。嫂子不是说过吗,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等住到新房子里,阿正就到山上练武,离嫂子就近了,有事能马上知道。”小孩儿又滴溜溜看着秦玥,大黑眼萌呆呆的。
秦玥笑的明媚,这孩子今天缓神儿还算快,没自己纠结呢。
“好,天冷了还能多休息,咱们的大房子已经盖好了,阿正有自己的房间,不用跟阿勤挤一张床了。”
“师父,徒弟今日做的怎么样?”秦玥又看向许攸。
“不错,有老夫的样子!”许攸点头,眼中浮着笑。
“那我们就先回家咯。”
秦玥牵上阿正跟许攸说再见,石心跟上,三人回家。
秋阳正好,无风的白光里,六分温暖洋洋洒洒,少女牵着小孩儿,石心俏丽跟在一旁。
连程自己从屋顶落下,跟到三人身后。
秦玥:“阿正你回来了,那你二师父呢?”
“师父不就在我们身后吗?”阿正俏耳微动,晃晃秦玥的手让她回头。
一扭头,连程倒真是在。
秦玥笑笑,还以为是阿正自己回来的呢。
“那今天就在家吃午饭,似书该是已经做好了。”
到家时,几人正在吃着,似书要去盛饭,石心拦了她让她继续吃,自己去忙活了。
“村长叔也在?”阿正瞧见周复奇挺惊讶。
“阿正长高了呢!”周复奇拉过小孩儿细细瞧着:“比以前壮实了,还是玥娘养得好!”
“我嫂子每天变着花样的做饭,她不做也让姐姐们做,都好吃的!”
“确实是好吃。”周复奇笑,他又对秦玥道:“我来的时候,近地方的人已经回来开始装另外一家的货了,芝娘和你三婶在看着呢,不用担心。”
“恩,多谢奇叔了。有您在,咱村什么乱子都不会出,今儿也劳烦您了。”
“我不算啥的。”周复奇摆手,又看了看一旁的连程:“你家又收人了?”
“我是阿正的师父。”连程自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自己就回答了他。
这人肯定是把他当成秦玥家的下人了,有他这么硬朗俊毅又会武功的下人吗!
“哦,壮士好!”周复奇讪笑。
石心很快端来了饭菜,连程改了以往军营里争抢吃饭的快速,慢悠悠动作着,以示自己的身份。
阿正吃着饭偷笑,二师父比隼哥还在意身份呢!
李源春府上的人过来将店里的血迹清理干净,没有停留就老老实实走了。
下午送走了周复奇和凉村的人,家里终于清静了。
周雨很不解为什么以前感觉还好的周秀会变成这样。
她拉扯着大哥到底是因为喜欢大哥,还是为了不给李老爷做妾呢?李老爷看着对她也算好的了,可她还是恨着他。嫂子是根本与她没有任何牵扯,她也依着自己的心理怨恨着嫂子,想把自己家店铺搞垮。
周家村确实不曾有过这样的女儿,她们都安于家室,安于夫君,默默耕作在田,缝补在家。
“你是在做玩偶?还是在发呆?”周勤进来,看她手拿着棉布,眼却空洞不着边际。
小雨搁下东西喝了口水:“我在想事情。”
“想周秀?”周勤坐到她对面。
小雨静静看着他,点头。
“她再怎么样,以后都该不会再出来祸害我们家了,不用担心。”
周雨正在做的是一个笨笨熊,头已经出来,周勤自己拿着翻看,又道:“我现在忽然觉得你跳脱些泼辣些也挺好的,起码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周雨夺过东西,瞪他道:“你才泼辣呢!我只是朗利!”
“对,你今儿在店门口跟李老爷吵地很朗利。”周勤弯着眼眸。
小雨半撅了嘴,“那还不是情况太紧急了?”
周勤:“你有什么事儿也不会闷在心里,不怕你闷坏了搞的像周秀一样。”
“我才不会那样!周秀她娘整天吵吵着自己女儿要嫁到镇上去了,光她娘都够她受得了,咱家才没有那样的人……”
周雨没说完僵僵止了话,缓了一下才又慢慢道:“是啊,她娘就是最开始的一个引子。她娘想让她做人妾换彩礼钱,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想法。而她一直对大哥有意,却闷在心里从来没说过,谁能知道一个人的心长什么样啊?”
“她心中想的东西从来都比说出来的多,没有人知道她的苦楚,但都看到她的狼狈和不堪。所以她妒忌嫂子,怨恨我们家,埋怨村里人,也恨着李老爷。”
周雨看着杯子里的水,幽幽道:“可她毕竟还是有爹娘的啊……”
周勤微敛了面上的淡笑,心也渐渐沉静了。
阿正是冬日里出生的,娘亲的祭日,又要到了。
用了一炷香时间从新县跑回临安镇,阿正此时也已累极,窝在被窝里午睡。
连程今儿躺在屋顶上,黑色一条如硕大的蝙蝠卧着。
秦玥也午歇了,石心在外间缝着沙发垫子。
院落静谧,阳光如水,店铺里不时有断续的人声传来,小镇午间慵懒。
若是问周恒家中人,世上什么最重要?
是亲情。
自小失了爹娘的兄妹是,来自现代的秦玥更是;石青姐弟俩是,王玉兰也是;似书如墨自跟了秦玥便真的将这家人视为亲人,她俩自然也是。
至于懒懒晒着太阳的连程?他只有在京城边上村庄住着的老娘,他同样也是。
——
周秀是有些小聪明的,当她知道李源春五十多岁没有子嗣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他是否有隐疾。今日秦玥与许攸对话又没有瞒着众人,她一下就明白了,李源春真的是有病!
好,有病的好!让他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她一进李府就到处跑着大喊着。
“李源春有病!”“生不出孩子都是这男人无能!”
李源春回来时已是人人皆知老爷身患隐疾,府里上上下下的姨娘小妾脸都是绿的,得知他来时还提了几大包药,有人甚至当场气昏了。
李源春可是谨记秦玥的话,暗暗深呼吸没有发怒,他要保持好心情,好心情!
他喊了管家来,沉着面道:“去将周秀绑了送到县衙,多给邢县令点银子,让周秀在里面多呆几年!”
管家领命退下,他又补了一句:“打晕之后再绑!”
李源春自己坐在大堂里,厅堂深深,没有日光,他呆呆坐了一会儿,为自己家香火着想,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几日后,临安镇的人都知道了,李源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然将他这些年收的小妾都一人给了百两银子打发走了,偌大的李府只剩了发妻一人。往日不见他怎么出门,自上次假孕妇闹玥恒后,他就每天跑出来逛街,还往附近的山边走走,有时还给路边玩耍的孩子们买糖葫芦,只是卖糖葫芦的小哥儿很不待见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周复奇回到周家村时,所有的货都已送到位。送货员的工钱是一次一结的,林秀英已经将他们的工钱发了,出去一趟就是十五文,根本不费啥力气,大伙直说玥娘大方。
“村长,咋回事儿啊?”
“店里没事儿吧?都解决了吗?”
知道玥恒店里出事的人都围上来问周复奇,他叹气,该怎么说?说周家村嫁出去的闺女假怀孕故意陷害自己村儿的媳妇?
他只能笑着跟大伙说,“都解决了,玥娘办事儿利落,人又会说。帮她的人也很多,闹事的老爷最后还得请玥娘帮他看病呢!”
这样大伙就放心了,他们都算是后援人员,对店铺的事儿也得上心啊。
周复奇在村里转悠着,想着要不要将周秀做的事儿告诉她爹娘。
山村朴实又敦厚,秋阳在这里都显得更明黄清透,满山干黄的树,风吹飒飒响,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让周复奇觉得还是村里好,闹事少。
罢了,现在告诉他们也比以后突如其来的惊吓要好,还是去说说吧,省得以后她娘埋怨自个儿。
知道自家女儿的事儿后,老爹只是僵硬了脸,呆滞半天没动静。而她娘却是又哭又嚷,直喊周复奇骗他们,秀秀可是道士批过了的能给李老爷生儿子,怎么会假怀孕。
周复奇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周秀这般,恐是跟她爹娘有些关系的……
老娘乱喊乱叫,嘈杂的老爹心里烦躁。
“够了!”他冷着脸朝婆娘吼,“闹够了就滚屋里去!闺女都是被你五十两银子卖出去的,你还喊?再整日哭穷想银子就休了你!”
婆娘吓呆,“你,你要休我?!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再哭闹我就找村长写休书去!”老爹踢一脚土一摔门出了家。
婆娘以为他真的去找村长了,抬脚跑出去拉他:“不闹不闹了,他爹你可不能休我,我给你生了娃过了这么多年,你可不能扔了我啊!”
“回家呆着去!”老爹扒着她的手将她扒开,绷着脸道:“我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把秀秀接回来。你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知道了,我一定老实在家。”婆娘抹了把鼻涕忙回了院子。
“哎——”老爹望天深深叹气。
都是他的错,若他当时没有同意李老爷的亲事,而是给秀秀找一门合适的人家嫁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儿。贫民就该踏踏实实的,干什么为了从天而降的银子卖了闺女啊!到底是害了闺女,也伤了村里人的感情!
他这闷憨懦弱,事事依随着婆娘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老爹敲开李府的大门,道是找周秀的,那人直接来了一句人已经被送到县衙关起来了就将门关了。
李府的门一关,也扇灭了老爹心里唯一的办法。
被关起来了,什么时候能放出来?老爹再敲门已无人开门了,他敲了半天最终无力而返了,明日借了人家的驴车去县衙问上一问……
——
钱堂夫子自出去问梁城最近有无类似失踪的案件,就一直没回来。
暮色浓重,凉意落下,周恒独自一人在学院中散着步,明日要休假了,可是时隔十余天,李君业还未找到。
银杏树古老茂密,金黄与晚色映衬,遥远又深邃。
杨潜远远看见周恒身子颀长立在灰蓝的院中,径直过去找他。
“恒,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去找你没找到呢。”
周恒温了眸子:“我想在这儿等等钱堂夫子,若是他回来,能第一时间见到他。”
杨潜微锁了眉,“你不是说李君业没有偷抢的价值,不会出事的吗?”
“那也需将人找回啊。李君业胆子又小,被人抓了去,该是怕极了吧。”
学院大门忽响,门房开门,进来的真是钱堂夫子。
二人停了话迎上去。
周恒:“夫子,怎么样?”
“都是丢失的孩子,但很快都找到了。”钱堂满面风尘,“倒是有一个男的失踪,是个乞丐,老乞丐报的案,失踪两个月了。”
“乞丐?”杨潜意外又无奈:“那这就不算了吧……”
周恒也是疑惑,乞丐,算相似案件吗?
暮色渐深,黑蓝侵了片余的晚霞,人脸上满是阴郁。
钱堂道:“小乞丐倒也是十九岁,年轻。老乞丐说,那孩子眼睛很亮,黑亮黑亮的。除此之外,再无特点。”
黑亮的眼睛,李君业是长得白净……
钱堂又张了张口,顿了一下才道:“老乞丐有些疯癫,一直在想着是不是有哪家的富太太把人给绑了做禁脔……”
杨潜哑口,周恒也被震到,不过这样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那,梁城有独居的有钱有势的寡妇?”周恒试探地问。
钱夫子一甩袖:“没有!”
三人陷入一片迷茫,乞丐能归到李君业的案子里吗?梁城有很多乞丐,哪天都有饿死的,不知所踪的肯定也有,只是没人知道。
钱堂沉声道:“这事儿我会一直注意着的,你俩也不用多担心,只要需要你们出面问话的时候配合一下就好。”
他拍上二人的肩膀:“明儿就休假了,回家好好休息。再回来巡考的成绩就出来了,看谁考得好啊!”
“是。”
钱堂一直住在学院里,跑了这么长时间,他急急回去休息了。
杨潜拉着周恒不放,咽了口水吭哧道:“我明天,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杨潜苦恼:“就是邢晨啊!我要去找她?跟她说什么?我能解决徐家的亲事?”
周恒静静想了想道:“女人是要哄的。你去见她,说不定她会生气,因为你没去提亲,所以你要先想好怎么哄。”
杨潜受教:“恩,要哄!那我要对徐家对徐峥怎么办?”
“掀翻徐家!”周恒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暗蓝的空气中如星钻。
杨潜惊掉了下巴,掀翻?他有这个能力吗?!
“这是最后的法子。邢老爷答应徐家的提亲,无非是看中他家对自己有利的方面,他不会轻易解除掉,除非那方面没了作用。”周恒慢慢往回走,杨潜跟在他身旁。
“而徐家,提亲数次不罢休,看样子是很相中邢小姐的。若你有能力说服徐峥退亲,也可以。虽然希望渺茫,但你可以一试!”周恒一条条给他分析。
“还有,你要问邢小姐,我娘子有没有帮她出什么注意,若是有,你就帮她一起行事。但要注意,莫被人抓住把柄!”
杨潜心头压了重重积云,时运多舛,情路不顺,将喜欢的人娶回家比登天还难啊。
周恒没有将最坏的法子,私奔说出来。杨潜是男子,身后还有爹娘,背负的比女子要多得多,怎能说走就走?且不说邢小姐是否对他有意,就算二人情投意合,但邢小姐乃县令之女,若他二人私奔,新县恐将掀起轩然大波了,邢县令也将失脸面,或许会迁怒杨家。
“万事莫急!不要出岔子。”到了杨潜宿舍门口,周恒最后叮嘱了一句。
杨潜虽心细,但当局者迷,易生乱。
他朝周恒露出招牌灿笑:“晓得了,谢谢了周大师,小弟受教,定不负你所望!”
“恩,安心睡!明儿回家!”
“你今晚别睡了,一块儿攒着回去搂你家娘子睡吧!”杨潜龇牙,冒出一句就进屋关了门。
周恒失笑摇头,就算回家抱着娘子睡,今晚也是要自己入眠的。
门后杨潜深呼吸,慢慢走到床边,一头倒下。
世难也需走下去,前方是雨是晴都无法知晓,走过去才能解谜。晴天固然好,雨天也要淌过泥泞,因为,路很长!
杨潜再次陷入失眠难安的境况,脑中满是邢晨大红嫁衣依偎在他人怀里的画面,他怎么打都打不破……
夜长,梦多,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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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生病了(万更)
清阳初升,淡光凉薄,通街蓝亮。
周恒出学院之前,特意又嘱咐了杨潜一番,那人直嚷嚷嫌他烦,他才笑着离开的。
他只是怕杨潜心急弄巧成拙罢了。
空气寒凉,学生们揣着手游鱼一样涌出大门,欢快又自由。
家里的马车在外面停着,石青站在一旁看着门口出来的人,然后,就没别人了。
周恒以为秦玥有什么事没来,一丝丝的失落如羽毛落湖,轻漂后瞬间波消。
他温淡了脸庞到车前,问石青:“你主子没来?”
石青没答话,只微点了头。
“回家吧。”
周恒撩了帘子要上车,一抬头,里面安稳坐着漂亮娘子和石心。
“相公!”秦玥轻吸一下鼻子喊周恒。
男子瞬间就笑了,胸中像开了一朵灿烈的花:“娘子还想逗我不成?”
周恒坐到她身旁,石青驾马走起。
秦玥微蹙了眉头,嗓子略沙:“我感冒了。昨晚上踢被子来着……”
“那倒不如今日别来了。早上起得早,空气凉。”周恒明白方才她为什么没在外面等自己了,温了嗓音道:“咱们先到这儿的医馆看看去?”
正要说话,清水鼻涕就滴流出来,秦玥忙拿帕子擦。
“不用了,拿药也得煎好了才能喝。回师父那儿拿吧。”少女微憨了鼻音,鼻头擦的有些红了。
早上是被冻醒的,捞了被子在身上一阵头沉,想来是夜里一直都没有盖好。起了身就一直流鼻涕,无感觉的就顺出来了,擦个不停。
石心劝她别来了,可是周恒一月回一次家,她想多和他呆一路。
“以后若是有事便别来接了,石青也能将我带回去。”周恒眼眸尽是心疼,深茶般的光闪闪盈动。
他握上少女的手腕,秦玥疑惑瞧他:“怎么,你也学医了?”
“唔,跳的很好啊,没什么感觉……”周恒从她纤细的手腕滑到她手上,瞅着她白皙的面低低嘟囔。
秦玥抿了嘴角轻笑:“不会把脉的人都觉得没什么区别。其实身体有病症都会体现在脉象上,很细微的差别便是不同的病灶。”
少女另一只手往干净的帕子上擦擦,捏上周恒的寸口脉:“脉象沉稳,节律整齐,沉劲有力,很健康。”
她又抚上周恒的左胸锁骨中线与第五肋骨交叉处,“这里能很好的感觉到心跳。你现在……”
秦玥抬眸看周恒,明眸莹亮:“心跳略快,你很激动,因为你娘子我正在你身边,正抚着你的胸口!”
自周恒上车,石心就将脸扭到了一边,此时不仅要扭脸,还要用力屏蔽秦玥直白露骨的话。
周恒无声轻笑,胸腔微颤,染了一狭室的暖情。
他拿过秦玥细嫩的手,“是啊,我很激动。”
“那娘子现在的脉象又该如何?”他又道。
“肺有邪气所掩,真气不能上达,鼻有清诞壅之,其脉必有刚戾气象。”秦玥将周恒的手指按在自己拇指大筋下,“必有刚戾气,你摸摸。”
周恒认真切脉,一会儿放下手,微微苦笑看秦玥:“感觉不到……”
“你学习好就行了,医术有我呢!”秦玥说着话,又擦了擦鼻子,“只是风寒,回家喝些药,三四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少女将一边的小帘子拉开了些,闷着鼻子道:“这车子狭小,病菌多,容易传染给你俩,要透透气才好。”
“开这边的吧,若你风寒再重就不好了。”周恒要将她那面的帘子拉上。
“不需要啦,我呼吸着新鲜空气对肺也好。”少女对他盈盈一笑,“相公不用多想,怎样来好我都有思量的。”
周恒:“那好。”
知晓秦玥不舒服,石青缓了车速。
马车微晃,路途悠长。秦玥头沉微眩,清涕渐消转成了鼻腔堵塞,她轻挽上周恒的胳膊,倒在他肩上睡着了。
周恒侧脸看着秦玥憨甜的睡颜,黑眉略略斜倾。
娘子平日多有让他们注意身体,自己也还去跑山采药,近路都步行去以活动筋骨,怎会因为一夜踢被就病了的。这一月家里有不少的琐事烦着她吗?
石心一直低着头没看二人。周恒微微垂眸,还是回家再问吧。
——
店里有了第二次闹事,阿正实在不愿去外面练武了,非要让连程在家教。
连程想着秦玥交给他的暗中查探徐府的事儿,摇头拒绝他。在家里教,他还怎么去新县啊?
“为什么不行?”阿正掐着小短腰仰头看他。
连程垂眸看着他瞪圆的大眼,淡淡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服从命令。”
“我嫂子的店总是有人闹事,我得在镇上看着!”阿正放下手拉着他的衣摆摇。
连程皱着眉拉出自己的衣服,今日他穿的是藏青色的夹棉袍子。石心看他大冷天还是一身原样的黑衣,新给他做的。
小孩儿也皱着眉头,噘嘴眨眼道:“要不咱们一天在镇上一天到县上?行不行嘛?”
男人想了想:“那就这样吧。”
阿正顿时就高兴了,“那咱们今天就在镇子里不出去了!”
“今天继续练轻功,走吧!”连程跨着大步子翻身跃上屋顶。
小孩儿仰着下巴看他高瘦一条站着,黑眸睥睨盯着自己,来呀小子!他应该是这样想着的。
阿正退后几步,甩着膀子往前跑,脚下微轻离了地面,提气稳住身子,脚尖落在屋檐上……没站稳一下跪到瓦片上。
连程摇头:“气息不稳,调息不实。起来,走!”
小孩儿起身拍拍腿上的脏污,跟着连程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
自开始练轻功,他就是这样在人家的屋顶上翻飞的,连程说有助于练气练耐力。有时候院中人看到他们都会吓一跳,以为是小偷或什么贼人。有次一个大娘瞅见他从隔壁的屋顶隔的老宽跳到她家屋顶,吓得将手中端着的刚洗好的衣服掉到地上,沾的都是土。
与秦玥家隔了两条街的小院子里,柳卿正在给邻居好心送来的晚菊浇水。壮实的墨绿茎枝上绽了一大朵亮黄的掬花,一旁还有数个花骨朵。深秋里有几朵花陪着,柳卿心情甚好。
没有闹鬼般的怪声,这几晚睡得又香,她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两边的邻居人都很是热情,不时给她送来两颗葱一把菜的,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跟他们熟识了。
叶子爱跟旁边人家的女儿一起出去买菜,回来还跟她说说镇上的趣事儿。
“小姐,昨个儿镇上可是有件大事儿。”小丫头坐在一旁摘菜,亮着眼道。
柳卿放下手中的小盆子看她:“又是谁家的猫把谁家的鱼给吃了?”
“不是!”叶子晃着手,“说是李地主家的小妾假怀孕,故意摔倒讹一家生意可好的店。李老爷都被她骗了,带人就去砸店了。”
“把人家店给砸了?那小妾也是坏心眼儿!”柳卿扎眼道。
“没来得及砸,店里的东家就来,将人拦下了,镇上名声极好的许大夫帮她戳破了小妾的假孕。气得李老爷不轻!后来又有人替她出头,带着全村人都来了,将李家的仆人都打的屁滚尿流!”小丫头说的有板有眼。
柳卿点她的额头:“好好说话!”
“嘿嘿!”小丫头讨好的笑,又继续说:“后来又知道李老爷有隐疾才一直没有孩子的!那东家还是许大夫的徒弟,不计前嫌的帮他看病呢!”
“镇上人说,那东家做生意极好,人也好,长的还漂亮,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呢!”叶子说完话,手中的青菜也摘完了,将脚下的黄叶子踢到门边进屋洗菜了。
又听了一个故事,柳卿笑笑要进屋拿了帕子来绣,屋顶上却传来人声。
“她说的太夸大了,三哥哥只是带人扒了李家人的裤子,没怎么打他们!”
猛地头顶上有话声,柳卿惊了一惊,身子往后一退,望见太阳光晕边缘,一个孩子蹲在自家屋顶,一旁还站了一高大的男人。
阿正听到院中人说的是秦玥,便停了步子听着。柳卿方才背对着他,现在一转身,阿正马上认出了她。
小孩儿咧嘴笑着对她道:“姐姐是你哦!”
柳卿望着阳光中的阿正,想起他之前帮自己买过糖葫芦。可是这孩子怎么在他家屋顶上呢?
她略有些僵地笑笑:“小弟弟,你是怎么上去的?快下了吧,挺危险的!”
“我在练轻功,没事的。”阿正道。
叶子听柳卿自己在院中说话出来看看,一瞧又吓着一人。
丫头嚎叫一声,抱着柳卿的胳膊:“小姐,这人怎么,怎么……”
柳卿缓缓拍她:“是上次买糖葫芦的小弟弟……他在练功。”
“姐姐,那就是我们家的店,我嫂子开的。卖的东西可好了哦!有玩偶还有衣服,你可以去看看!”阿正没理小丫头,仍热情地跟柳卿说话。
“是吗?有机会一定去看看。”柳卿往后站站,方便自己跟他说话。
“今天就去吧!一定要去,不去会后悔的!”
“好好好,下午就去。”这孩子这么热情,柳卿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
阿正站直了身子,“那我等你哦,我让我嫂子去接待你!”
“二师父,咱们走吧!”小孩儿在屋顶上走的如履平地,柳卿家屋子与邻居家隔了约莫一丈,他轻轻一跳就越过去了。
柳卿终于相信他是在练功了。
阿正一直没忘秦汇大哥的亲事呢!似书如墨在店里,见到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姐姐肯定会报告给嫂子的。那样秦汇大哥的亲事就有着落了。
小孩儿脸上挂着笑,似也消了累意。
连程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思量着这孩子见到好看些的女人就走不动,该让秦玥和周恒管教管教了。
柳卿和叶子看着屋顶上一大一小两身影蹦跳着走远。
叶子拉着柳卿的袖子:“小姐,他怎么找到你的?”
“该是随便走就到了这里。听到你说的消息有错误,就告知我一下。说没有将李家下人打的屁滚尿流,而是脱光了他们的裤子。”柳卿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叶子。
小丫头听到脱光裤子就捂嘴笑:“这孩子的家人还挺会闹腾的,李老爷丢脸丢到家了吧!”
“小姐,你要去他们店里看吗?”
柳卿点头:“人家特意交代了让去,为什么不去?”
叶子挽紧了她的胳膊:“带上人家吧!叶子也想去看看。”
“你不是每天都跟美美出去买菜吗?没进过人家的店?”
“没有!”叶子撒手面对她:“奴婢只做该做的事儿,不曾乱玩耍的!”
柳卿抿嘴一笑:“好啦,带你去!我不带你还能带谁呢!”
“谢谢小姐!”叶子倾身给柳卿行了个大礼。
小丫头满意地回厨房忙活了,柳卿进屋里拿着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想起那天早间听到的小孩儿与那憨厚男子说的,让人娶自己的话。心道,这孩子不会还想着做个小红人儿吧?
太阳高挂,窗边一片明亮,柳卿静颜若雪,长长的睫毛刷子一样遮着纯黑的眸子,
其实这样的小镇生活也不错,她想。
她有些担心,再回到府里那间屋子,还是有每日萦绕耳边不散的怪响哀嚎,鬼魅一般。爹爹一向心善,所得家财多散发给穷苦人家,冬季发粮食,春天送种子。府中房屋不曾修缮过,一人一隅堪堪好。
那屋子再有异响,她能住到哪儿?
她能在静谧的临安镇呆多长时间呢?若是可以,她想一直住在这里,那声音缠绕了她有两年的光景,她不想再受侵扰了!
——
马车到了许氏医馆,周恒缓缓将秦玥摇醒。
“娘子,我们到师父那儿看病去。”他在秦玥耳边轻声道。
“恩……到家了?”
秦玥迷糊睁了眼,无意识往他肩上蹭蹭又缩紧了身子。刚睡醒,有些冷呢。
“不是,是到医馆了,下车吧。”周恒揽着她的脑袋将人抬起来。
“石心,拿披风了吗?”
“拿了。”石心掀开凳子边上的活盖,拿出秦玥的斗篷。
一下车周恒就将人裹进宽大斗篷里,秦玥吸吸堵塞的鼻子,吸不动,难受。
“相公,我要你牵着我!”秦玥伸出小手,细白的指头上原本米分嫩的指甲有些泛青了。
“好。”周恒握上她的手将她带进医馆。
秦玥的手冰凉僵直,以往就很凉,现在更是毫无热度。
娘子的风寒好似又重了,周恒锁着眉。
“师父,你徒弟又来了!”秦玥娇俏的朝许攸笑着。
许攸沉着脸:“丫头受凉了?”
“师父果然是师父,不用把脉就知道病症!”秦玥坐下将手腕放到脉枕上:“踢被子来着,醒来就这样了……”
许攸的指尖都比她的热,老爷子一脸阴沉看着她,又看着周恒。
“师父,你若是再给我开苦药,我就不喝了!”秦玥微糯了声音。
“良药苦口……”
“利于病!”秦玥接话,眼睛微敛未睁全:“最好的大夫能懂病人的需求,不以病人之患为依仗肆意开贵药苦药,师父你对我不合格!”
“丫头竟跟我磨嘴皮子!一个风寒我能给你开多苦的药?”许攸气愤吹胡子,“来我这儿,不是你病就是他病,你俩什么时候再来是不是俩人一块儿病啊?”
秦玥拉紧了斗篷:“您这是医馆,不来看病干啥?下次来肯定不是看病的,我自己就看了。”
“喝过药多喝些水,别一直闷在屋里,出去透透气!”许攸脾气怪,方才怒目,现在又说话又慢悠悠的。
秦玥乖乖点头:“诶,徒弟明白!”
老爷子又看看周恒:“文义那小子还没将东西捎来?”
周恒不解:“什么东西?”
“你不是要科考吗,老夫给他要了张老头的手札。”许攸抚着白须,长长的眼睛微眯着——快来谢我!
“我也向他要了的。”秦玥点头,看向周恒:“应该可以事半功倍吧?”
“老太傅的手札自然是好东西,若真能有幸看上,该是我的荣幸了。”周恒清俊的脸庞携着对老先生的尊敬向往,又浮起笑道:“多谢娘子和师父了!”
“老夫是看在丫头的面子上才帮你的!”人已道谢,许攸却又傲娇了。
“是,还是我拜了个好师傅。”秦玥弯着眼眸和嘴角恭维老爷子。
许攸哼哼两声:“赶紧回去喝药吧,以前的药也别停啊,才有了起色!”
秦玥点头:“明白!多谢师父关心!徒儿这就走了!”
“诶诶诶,等等!”
秦玥挑眉:“怎么?”
“你以前说的妇科良药,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啊?”许攸盯着少女,急急想看那东西。
少女朱唇一翘:“早着呢!良药良药,能这么快就做出来吗?不过,做好了肯定先拿给您老人家!”
最近虽然是时忙时闲的,当然是闲的时候多……但她还没心思做阿胶,到冬天再说吧。
人懒了,难动作啊!
一到家石心就去熬药了,秦玥还想睡,周恒却将她拉着不让上床。
“干嘛?”少女皱着嫩脸看他。
“师父不是让你多走走的吗?已经睡了一路了,别再睡了,起来还容易着凉。”周恒握着她的凉手将她带到院子里转圈走着。
秦玥伸着僵软的胳膊腿儿,轻睨他:“你怎么成师父的人了?”
男子含笑,目光清亮:“我不是一直都是娘子的人吗?”
已至午间,能闻见旁边人家烧柴的味道,是农家的炊烟,袅袅尽是乡情。
“周恒?”少女站在他身旁,却是喊了名字。
“怎么?”
“你也会做饭吧?”少女眉间融了暖暖日光。
周恒点头:“娘子想吃为夫做的饭?”
“嗯,你做给我吃。”
石心在一旁的小火炉上煎药,看二人进来,以为是来问药熬好了没,却见周恒自个儿点燃了灶肚的火。
“主子?”石心看秦玥。
“你家姑爷要给我做饭吃,一会儿你就别做我们俩的了。”秦玥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热着锅,周恒切了蘑菇和菠菜。倒入菜油,他又不紧不慢切了葱花,和着两个鸡蛋打好。
男子动作缓又到位,眸间温润,脸庞俊朗。
门口斜劈了一道暖阳,照着秦玥因风寒而乏力又时热时寒的身子,她就斜靠了墙,微启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就像看着自己。
阿恒真的很好啊!性情温良,待人有礼,脾气好又不会没有主见,还有一副不太差的皮囊。前身的秦玥没有感受到相公的温暖真是很可惜呢!
油热了,男子将碗里的鸡蛋液倒进去,哗地一下冒起了金黄软嫩的蛋皮,浓香四溢。他将成片的鸡蛋搅碎,又把蘑菇倒了进去一起翻炒。
“怎么不把菠菜一起放进去呢?”秦玥缓声问。
“娘子吃饭喜欢好看的,青菜喜欢七分熟的。现在放菠菜,到最后就煮烂了。”周恒从热气熏染间抬眼望她,满是柔柔的暖笑。
秦玥不觉翘了嘴角,火光中澄明暖色。这样的午时,这样的小镇,这样的属于她的少年,真好!
洒了盐,点了几滴酱油,周恒又将菜都盛到碗里。往锅里倒水,煮开后下了两把细面条。
面条将熟男子才把炒好的菜和生菠菜放进去,最后加了盐。大功告成。
家里人都还没吃上饭,夫妻俩却是一人一碗鸡蛋面,清淡又可口。
周雨看着二人对坐着吃小锅饭,捧着下巴道:“大哥真是宠嫂子啊!自从我会做饭,家里的饭可基本上都是我做的,你就没再动手了!”
周恒淡淡道:“今晚上再给你做一顿可行?”
“嫂子会心疼你的!”女孩儿摇头,眼睛黑亮,目光流转在二人间,“你们俩慢慢吃吧,我一会儿吃心姐姐做的饭,她做的比你的好吃!”
“要吃鸡蛋吗小雨?”秦玥夹了金黄的蛋块儿问她。
说着不吃,周雨还是很高兴地张嘴吃了,喷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回转,女孩满脸笑。
周恒:“好吃吧。”
小雨:“鸡蛋谁炒都好吃!”
“阿勤呢?今天还没见他呢。”秦玥打断关于做饭的事儿,换了话题。
“他啊?秦汇大哥说他有个朋友家砍树了,他跑去人家家里抢木头去了。”
秦玥:“没回来?”
“回来了,在屋里做东西呢!喊他也不出来。”小雨对此很不解,几块木头有什么好着迷的。
秦玥倒是很理解:“阿勤这个月呆在镇上怕是憋疯了,要赶紧搬回去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石心刚把饭做好,阿正和连程就回来了,家里人都不知道二人今天没出镇子。不过石心做的饭也多,正好吃完。
吃了饭俩人就要出去,秦玥将人拦下来,“刚吃过饭就运动对胃不好,歇两刻钟再走。”
连程也觉的的吃得多了,肚子有些涨,他说好。
阿正上午出去摔了好几次,小孩儿回了屋擦伤药。
“石心,还有山楂酱吗?”连程单手搁在腹部。
自从上次被石心发现他偷吃山楂酱,他就不敢再自己去厨房拿东西吃了。
毕竟石心也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得在人家面前表现的好点!
“没有了。你去看看外面有卖糖葫芦的没有,买一串那个吃也行。”石心正收拾着碗筷,抬头回了他一句。
连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动,石心又扭头看他:“去啊!”
“……我没钱。”
连程有些汗颜,将军就把他光棍一条扔下了,他以为是执行任务的,根本就没带钱。
石心愣怔了片刻,擦了手掏出几个铜板给他。秦玥每月都有给她月钱,她吃的穿的都是秦玥准备好的东西,基本上没用过月钱。
“多谢了!”
连程很没脸的握着几个铜板,想着是不是要问秦玥要些酬劳。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没有银子,很不方便啊!
风寒的药多是有甜味的,是以秦玥喝的挺畅快,还特意邀请一旁看着的周恒尝尝,男子摆手谢绝。
喝过药,嗜睡与昏沉漫上,秦玥终于可以安心的去睡了。
“你要干什么?”秦玥半睁着眼看给她掖被子而没有一起午睡的周恒。
他略带了揶揄:“看着你啊!待你踢被子时,给你盖好。”
“讨厌!”少女微红了脸闷闷道。
“你睡吧,我视察一下你的生意!”周恒低缓的声音如山中清溪流过,秦玥点点下巴阖了眼睡觉。
午间的小院子准是安静慵懒的,石心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准备回小房间休息。周恒不在时,她是睡在秦玥外间的,以便照应她;周恒一回来,她就跟似书如墨一起睡了。
“石心,你先等一下,我问你些话。”周恒坐到根雕桌旁唤了她。
“姑爷请说。”石心低眉,态度温和。
周恒:“你是一直跟在玥玥身边的,她这一个月都有什么事?是不是累着了?”
石心想了想,这个月的事情确实比上个月多,主要是主子要思量的事多。她将那些事情都捋顺了讲给周恒,包括心疼周正练武、招商一系列事宜、为邢晨的亲事出策以及昨天的闹剧。
周恒面色淡然地听着,家事友事生意事,娘子考虑着身边所有人……过了秋试他还是回家温习的好,她一个人撑着这些摊子未免劳心。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石心一走,院中只剩周恒一人。眉目清俊的他一手在木桌上梆梆敲着,他也是没想到同村一起长大的玩伴终成怨者,不怀好意,设计陷害。是他仁慈了?还是人心难填?
如今周秀被送官,李源春看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村中的叔叔婶子又是否知道自己女儿的事?
他心非痴善,周秀三番四次生事,村中她爹娘也会让自己生出必要的防备。
只是,要问现在周家村谁家最难,肯定就是既没有女工又没人在周恒家建房子的他们家了。
一个村子孤立了一家人,传出去并非好事。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他在院中稍坐了一会儿就进屋了。
秦玥呼吸悠长,白皙的小脸围在被子里,睫毛长长翘翘盖在眼上,嘴唇因风寒有些干燥紧绷,鼻头更是红红的干涩。
周恒温润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还是在娘子身边心安。
他无声笑着,拍拍自己胸口,在你面前我就是激动又兴奋啊!
周恒轻着步子坐到窗边的桌前看书,旁边就是秦玥的梳妆台,铜镜映人面,脂膏味淡。
午间懒意刚过,南北通途的小镇迎来了又一阵客商旅者,车马行过,片片人烟。
似书快着步子过来敲门。
周恒放下书过去:“怎么了?”
似书小脸上掩不住的笑:“主子一直让奴婢寻摸适合大舅爷的姑娘,现在店里就来了一个,是不是让主子来看看?”
上次休假岳母就叨叨着大哥的亲事,周恒道:“你让石青去请大舅爷过来,就说娘子找他有事。你先回去别让人走了,我这就喊她起来。”
“是!”
秦玥已是睡了近半个时辰,午间休息该是可以的了。
周恒将人唤醒时,秦玥正在做梦,梦到她在河边玩儿,有只螃蟹爬过来夹了她的脸,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娘子,醒了!你要给秦汇大哥找的媳妇来了。”周恒轻轻捏着她软软的脸蛋。
秦玥睁了眼,方才的梦瞬间忘个精光:“……什么媳妇?”
“似书说店里来了个适合大哥的姑娘,你去看看。”
“真的?!”秦玥黑亮的眼马上睁大了,翻身起床。
柳卿和叶子到店里时,人不算多,俩人见着玩偶都是一脸新奇,将所有的样子看了个遍。
柳卿样子好,在这店里说话声音也不大,安静又俏丽,王玉兰拽拽似书让她看柳卿,似书瞬时明白她的意思。恰好有一妇人抱着两岁小娃进来,那头顶软黄发柔的小包子一见柳卿就抓了她手中的帕子,双眼油亮盯着她,又将帕子往口水嫩嫩的嘴里塞。
妇人不好意思朝柳卿道歉,要将包子抓着帕子拽出来,小孩儿不给,攥地更紧。柳卿笑着摸摸小孩儿的头:“帕子不是吃的哦,姐姐这里有糖糖要不要吃?”
她捏着手帕一角擦擦包子嘴角流下的哈喇子,又捏了一块糖出来在他眼前晃。
包子一张嘴,伸着手乌拉拉不知道说的什么。柳卿将掉落的帕子捡起,把手里的酥糖掰碎了喂到包子嘴里。
小孩儿高兴的呀呀直叫,两点白牙冒在米分米分的牙床上,甚是可爱。
“真不好意思啊姑娘!”妇人拉着小孩道歉,那帕子看着料子不错的,就被自家孩子给沾了不少口水。
“无事,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回去洗洗就好了。”柳卿朝她微微笑,两颗小虎牙瞧着俏皮了不少。
小孩儿直溜溜看着她手中的碎糖,姑娘又都掰碎了全喂给了他。
似书和王玉兰看着,这姑娘不嚣不躁,温和又大方,肯定能让主子满意。
秦玥进店时,柳卿正有些羞涩的看内衣,如墨热情地给她介绍着。秦玥一个眼神,丫头就去招待别的人了。
秦玥特意在院子里擦好了鼻子才过来了,此时没有鼻涕倒是鼻音厚重,闷闷的。
“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柳卿看秦玥,这该是店里的主子,明眸笑意温,气量与人都不一样。
“是的,才来镇上没多久,听说你家生意极好,过来瞧瞧。”柳卿道。
新来的人家,秦玥点头:“姑娘瞧着就是大家闺秀,是从县里来的?”
“是,来此休养。”
“临安镇虽然来往客商多,但小街小巷还是安静适宜居住的,镇上的人也多朴实,是休养的好地方。”秦玥将内衣架子摆好,“姑娘若是想要内衣,可到后院去,店铺里的款式有限,后院库房的样式多。”
明明大家都是在这里试好了就买的,怎让她去后院?柳卿笑道:“今早见一小兄弟在我家屋顶上翻飞,道是在练武。还让我去他家的店,说是让嫂子来接待我。我就来了。”
原来是阿正将人招来的,这孩子还学起当媒人了?秦玥心道,又觉得自己一病人也傻了,方才的话简直漏洞百出耍小孩子玩的。
这姑娘该是觉得奇怪才直接说出阿正的……
秦玥弯了嘴角也朝她笑:“我就是阿正的嫂子。姑娘既是来了,不妨交个朋友,咱们可以先选内衣,过后再说旁的。”
“好。”
这家人孩子大人都和气,说话做事却有点出人意料,柳卿直觉有趣。她在这儿休养也没什么事儿,不妨找个人说说话。
秦汇跟着石青到了后院,却是周恒拉着他说话。
说了半天也不见妹妹来,秦汇就直接问了:“不是说玥玥找我有事吗?她人呢?”
“店里人多,娘子过去帮帮忙,一会儿就过来。”周恒打着马虎眼。
俩大男人坐在院子里谈人生谈天气……
店里的小门终于吱嘎开了,秦玥在前,身后跟着一陌生姑娘,周恒瞟了一眼,看着倒是可以。
秦汇却愣怔了,这姑娘不就是……
汉子等秦玥等的急了,门一开就转身看着她们,柳卿一下就认出了他。
看来真的是相中自己了!柳卿想。
只是,她能不能在这里呆的长久都不知道,终还是要回县里的,怎敢胡乱接受陌生人的心意呢。
还没说什么话,秦汇却闹红了脸,高大身板站了起来,揣着手不知道干啥。
“柳姑娘,这是我哥哥秦汇。”秦玥给柳卿介绍着。
“公子。”柳卿淡笑跟秦汇打招呼:“我们又见面了。”
秦玥一愣,见过了?她细细一想,那天阿正倒是说过见了个姐姐,哥哥还抱了人家,就是柳卿?
“姑,姑娘。”秦汇有些笨拙了。那天与柳卿一面之缘后本没什么的,但阿正一直在念叨着让他娶了人家,他竟真的对人念念不忘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柳卿当时虽然差点摔倒,但温和没惊慌吵闹,秦汇直觉人不错,再说脸长得也好……他夜里做梦都是满手温软的腰肢,和鼻尖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秦玥拉柳卿坐下:“既是认识,大家就好说话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好的姑娘的?”秦玥道。
“就,上次碰到阿正的时候。”秦汇说着话看一眼柳卿,她今天穿的是素裙斜襟短褂,不会拖到地上。
他又道:“你换衣服了,这样就不容易摔着了。”
被男人说着自己的衣服,柳卿略有些脸红:“还是要谢谢公子提醒的。”
秦玥笑着接话:“难道是英雄救美?”
“我哪里是什么英雄的?净瞎说!”秦汇轻斥她,不禁又偷瞧了柳卿一眼。
姑娘正看着他,二人目光交汇,秦汇又慌忙移开眼。
幸而秦汇长相不是什么尖嘴猴腮的,不然这样看着人家,会惹人厌烦的。汉子面相敦厚朗利,由心底里生出喜欢的偷看,偏偏让人觉得更实诚。
阿正睡醒了出来,瞧见柳卿马上跑过来。
“姐姐你来了!秦汇大哥也在!”小孩儿无所顾忌,看见与自己约好的漂亮姐姐来了很是高兴。
“秦汇大哥,赶紧赶紧,娶……”阿正本想说娶人家的,但又觉得哪里不好,遂改口道:“姐姐你家里几口人啊?”
村里的婶子们有时问人都是这样问的。
柳卿见了阿正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我家一共七口人。”
“哇,这么多?”在阿正心里一家五口以上的都算多。
小雨从屋里出来:“哪里多了?只比咱家多两人。”
“嫂子,这就是给秦汇大哥找的媳妇儿吗?”小雨看着柳卿,觉得人长得好看。
柳卿立时红了脸,望着秦玥不说话了。
秦玥瞥周雨一眼:“这是嫂子的朋友!”
秦汇尴尬朝柳卿道:“小孩子不知道啥情况,姑娘别往心里去啊。”
小雨一伸舌头跑回屋里了。
阿正站到秦玥和柳卿之间:“那姐姐家都有五个孩子吗?”
“不是的,我家四个孩子。”柳卿道,她又看着秦玥:“我是庶女,我姨娘有我和弟弟,母亲也有一子一女。”
人皆认为庶子女见不得人,或是小家子气不成气候,姨娘多事善妒,总之是恼人的存在。这家人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总也会在乎这些的,这样还要抓着她不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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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期望过寒假,可以什么都不想的码字~
☆、第八十二章 洗个澡(万更)
庶女?若是大家户的嫡女恐怕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哥哥的吧!秦玥想:恩,也不是所有的庶子女都奸诈阴险,起码面前这姑娘是个好心性的。
庶子女也是人,姑娘这般爱笑温和,想必她爹娘教得好、待她也好。秦汇这回跟自家妹妹想的倒是一样。
“哥哥,你觉得柳姑娘怎样?”秦玥看秦汇。
汉子正想着庶子女的事儿,直接就点头道:“当然好了,第一眼就觉得……”他忽地抬眼看身边盯着他的几人,话一僵。
秦汇定了身子,半晌又直视着柳卿道:“第一眼就觉得好!”
说都说出来,还怕说完?!
姑娘瞬间红了脸,垂眸挡了秦汇直白的目光,只是嘴角抿着又翘着。
叶子在一旁感觉这人真是憨实,她家小姐当然好!
哪有少年不多情,哪家少女不怀春。有人这么直白的夸自己,任谁心里都高兴。
秦玥瞅着羞涩的姑娘,也喜滋滋地笑着拽拽周恒跟他挤眉弄眼,我看行!
“姐姐,什么是庶女?”阿正拉拉柳卿的袖子。
柳卿回头看他,想想道:“姐姐的生母是姨娘,不是正妻。凡是妾室之子都是庶子。”
阿正所接触到的妾室姨娘就只有了周秀了,小孩儿想到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不经意皱了小脸。
秦玥知道他是想起周秀了,拉着他道:“阿正,人与人是不同的,不能用以往人的印象来衡量现在事物,凡事需了解后再下定论。”
小孩儿青眉淡:“阿正觉得姐姐好,漂亮,又和气。”
秦玥笑道:“嫂子也这样觉得。”
阿正温了嫩嫩的笑脸看柳卿:“姐姐,那你赶紧嫁给秦汇大哥吧!大哥哥也好哦!”
这次柳卿不再害羞了,只笑着看小孩儿。
秦玥忙道:“阿正只是想我哥哥早些有家室,我娘这些天一直给我哥找人家呢,都给他弄烦了……”
少女柔光的眉眼掠到柳卿身上又道:“不想哥哥还能遇到你!”
“镇子就这么大点地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呢!”柳卿起身,温和道,“店也看了,东西也买了。我就告辞了。”
秦汇忙站起来,面上却不知所措。
秦玥:“柳姑娘,我哥哥让你多坐会儿呢!”
“不了,出来有一会儿了,该是回去的了。”柳卿朝秦汇微微一笑,就带着叶子慢慢走了。
秦汇看着姑娘的背影,眼中有不舍。
“哥!”秦玥挑眉,拉着阿正道:“让阿正陪你去送送柳姑娘!”
汉子微愣,阿正却握上他的手:“走走走,送送姐姐!再不去人就到家了!”
小孩儿拉着秦汇追了出去。
哥哥平时不是这么不善言谈的,看来还真的是对人家有意思呢!秦玥自个儿堵着鼻子笑几声。
“娘子,可觉得好些了?”周恒握上她的手,还是凉的,没有热意。
“恩,不流鼻涕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闷憨,直惹了周恒发笑。
“笑什么!”秦玥戳他的胸膛愤愤道。
周恒抓住她乱动的手:“娘子这样的声音很,稚嫩,很好听!”
“你就想说我傻以为我不知道?”秦玥瞪着眼看他。
“好,是我不好。咱们回屋里吧,外面有风。”周恒牵着她的手将人带进屋里。
秦玥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张大山送她的一大包皮毛,正好趁现在给周恒做个围脖啥的。下个月说不定就该下雪呢,他一个人在学院里,得早早做好保护措施。
她翻出一条灰兔皮,软滑的毛很顺溜。
“阿恒给你做个围脖,天冷了围着,不往脖子里灌风。”她往周恒脖子上绕了一圈,大致画出了印记。
“那就多谢娘子了。”周恒在一边看着,她一会儿剪一会儿缝。
天确实越来越冷,该过冬了。
秦玥做的认真,素手撩动,眼眸都静谧了,只闻她有些重的呼吸声。
“娘子,你给邢小姐出了什么主意?”
“哦,就让她查查徐家有什么猫腻没有。”秦玥看他一眼,手下不停地缝着,“特别是徐峥有没有什么不好之处。若是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可以拿来做文章,以胁徐家或者是她爹主动将亲事取消。”
那不就跟他说的毁了徐家是一样的道理吗?周恒漆黑的眼眸半眯含笑,娘子果然聪慧。
“哎,谁知道杨潜没去提亲呢!而且邢晨她爹竟然那么早就答应别人了。当官儿的都想找对自己有利的亲家!”秦玥幽幽道。
半室静谧,周恒思索片刻道:“若是我做官了,绝不拿儿女的亲事做高升之利。”
“虽然我很相信你,但是想想还挺远的,明年才秋试呢!秋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后殿试,长远着呢!”秦玥安娴的面上略略淡涩。
上次不知道周恒有哪些考试,她专门看了这类书,才知道具体的考试类型的。
周恒:“过了秋试我就回家来备考。”
“不会耽误学习吗?在家里又没有人可以教你。”秦玥抬眸看他。
“秋试后基本都是自己用功的,举人是没有专教夫子的。”周恒解释道。
“那好。”秦玥又挽了针线缝了一会儿,将东西放到他眼前,娇笑:“好了,试试!”
周恒惊讶,摸着秦玥已经围到他脖子上的灰毛皮:“这么快!”
秦玥将后面的按扣扣住:“两边缝起来把毛毛露到外面就OK了,没有技术含量的!”
“偶,尅?”周恒缓缓吐出秦玥口中的英语,带了疑惑。
秦玥心里一咯噔,微张了口没动事儿。糟糕,说漏嘴了……
“就是好的意思。”她回身坐下,笑着看周恒:“是不是很暖和?”
周恒摸摸自己的毛毛围脖:“很温暖,很偶尅!”
“娘子不给自己也做个吗?”他又扬了暖笑。
浅灰的兔毛围着他瘦长的脖颈,衬得俊颜白皙清致,别有古人的气质卓佳,温文尔雅。
秦玥稳稳地安放了刚才的小心慌:“那好吧,我要做个白色的围脖。恩,干脆连小雨他们的都做了吧!”
她又轻快地到柜子里翻出了几条皮毛哼着歌儿缝起来。
“我觉得徐峥这个人肯定有问题……”秦玥凑近了周恒,缓缓靠在他身上:“我让连程去查徐家了。徐家不止他一个嫡子,但人人都敬重他,说敬重倒不如说敬畏。”
“敬畏?”周恒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的舒服些。
“对,人人都是出于畏惧而尊崇和宠戴的。”秦玥软软道:“而且,连程还说,徐峥身边就两个丫头,就是他的通房,其他都是小厮。”
“不过,大家户的公子身边应该都是只有小厮的吧?”她又补问一句。
周恒:“这倒不假,只有特别喜色的少爷公子才会有不少女仆。”
说起外面的事了,周恒将学院里丢人的事儿也跟秦玥说了。
秦玥一听就问:“是不是他无意中招惹了谁啊?有些心理偏激的人是很厌烦那种闷怯弱小的同类的。”
周恒听着她奇怪的言论,摇头道:“没想过这点。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会成为悬案。”
他的声音低沉暗涩,响在秦玥耳边带了淡淡的懊悔。
“不是你的错不用往自己身上揽。你虽然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但他的失踪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秦玥仰头微微碰着他。
周恒侧身揽上她的腰,下巴轻蹭着她的发顶:“我知道,只是,一个刚刚还在说话的同窗突然之间消失,感觉……”
“感觉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周恒轻笑,“娘子形容的好贴切!”
“恩哼!”秦玥歪头,有好就有坏,这世界对比鲜明,人性还不是一样?两极之人极端不善改,中庸者不想便顺从。
二人说着话,不觉到了暮色,暗蓝的天如同遮蔽上了硕大的羽毛,西边透着羽隙的红紫,越往东越深,渐成墨蓝。
吃饭时,阿正说秦汇大哥在漂亮姐姐跟前就不会说话了,还没自己口齿清楚。
秦玥告诉他说不定以后他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在人家跟前也会说不出话的。
阿正觉得不会,他说话可好,叔叔婶子都喜欢!
——
王志梅第二天听到邻居家说,昨个儿见秦汇跟一个漂亮的姑娘走在一块儿。
一听这话,王志梅可是心花怒放。汇儿终于知道去勾搭小姑娘了!
妇人赶忙回家,秦汇正在理货,她轻轻拍他的背,柔声问。
“儿子,你昨天跟哪家的姑娘在一起啊?”
秦汇的动作一停,娘怎么知道的?
“啊?不声不响的就找人了,你娘我还在为你的亲事担心呢!”王志梅在后面捂嘴笑,儿子终于透气了!
“只是妹妹的一个朋友,我去送人家的,没啥事儿。”秦汇眼也不抬的道。
“真的?”王志梅不相信:“那我去问问玥玥!”
“别!”秦汇拉着她不让人走,她一去,妹妹肯定啥都说了。
王志梅笑的眼角出了褶子:“快说!”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娘您别着急!那姑娘是县里来咱这儿养身子的,过年就回去了。”秦汇又转身收拾起东西。
“哎呀,那可不行啊!”
王志梅又开始担心了,她儿子好不容易开窍看上个人,这要是不娶回来,等下一个得等到啥时候?
“汇儿那你可得上点儿心,离过年还有俩月,你多关心关心人家。她不是来休养的吗?在咱这儿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没有好!娘给你出主意!以后娘多做点儿好吃的,你就给人家送过去,多跟人接触接触……等冬至的时候你再请人家到家里来,反正她一个人,也挺孤单的是吧?”王志梅又开启了话唠模式。
这倒算是个好主意,秦汇想,只是不知道柳姑娘会不会嫌他烦……
秦汇点着头说知道了,王志梅才笑着离开,她得好好想想今天做什么吃的要不要去那姑娘家里看看?会不会吓到她?算了,还是让汇儿自己去吧,她去凑什么热闹!
秦汇将货物整好,心里全是柳卿的影子。不知道柳姑娘生了什么病,看着她也没有不适的地方啊……
“阿恒,你说咱们要是从镇上走到村里,得多长时间?”
俩人带着小雨阿勤和石心正坐在马车上往周家村去,趁着家里人多,把新院子收拾收拾。
新屋子都有湿气,上次来把窗户打开通风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周恒:“走着大概要小半个时辰。娘子想走着过来?”
秦玥摇头:“这么冷的天呢!我只是问问。如果到了春天,路边的花都开了,倒是能走上一回。”
“阿勤,这些日子有没有识字练字?”周恒问一旁抱着一段树干的周勤。
“有!在镇上我也没别的事儿,一直在看书,有不会的就问嫂子了。”
秦玥也道:“是的,阿勤也就昨日出去了一会儿,平日都是在屋里学习的。”
周恒点头又将目光对准周雨,女孩儿一笑:“我也会背三字经了!不过就会这一篇,人家都是在做绣活呢。”
周雨是家里最活泼的孩子,虽是女孩儿,也尽力的去完成周恒交代下来的学习任务,嫂子说识字用处大。
秦玥:“阿勤,你要用那块木头做什么啊?”
他手里的树干已是被刮去皮的,上面画了许多线。
“我想给阿正做个小人儿,然后再做个笔架,剩下的……还在想。”
他的手艺不精,做什么东西要先打好标尺,不然会把剩下的木料锯坏。这次回来他就不往镇上去了,晚上在三叔家住,白天也能收拾新家。左右不过几天就能搬了,不来回跑了。
路两边的草木已全部枯黄,蔫吧地耷在地上,白霜深重覆着,干冷又凄清。清河水少,夏日岸边的石块已经冒出了全身,一半水草青苔一半光滑白祼。山苍茫,杂树赫绿,绵延四方,遥望没尽头。
想想,周家村还是山清水秀的地儿呢!
周恒上次来,新家还是人声忙碌的盖房场地,此时一片静谧,拉起的院墙悠长与里面的青瓦齐耸。
木门刷着红漆,是三叔闲着没事儿来漆的,里面的窗栏和门都是他的作品,虽然盖房时他没出手,但也觉得这院子跟自己孩子似的。这些日子他做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找人帮忙搬进去了,他家里也没地儿搁不是?
窗子都开着,空洞的房间阴凉。关了窗户,几人找了柴火,给每间屋子点上火暖着。内院的客厅里是两排只有骨架的木沙发,单人的在里间他们的卧室里搁着,秦玥将这一个月做的沙发垫都带来了,一个个铺到上面。
“来试试。”少女蕴了满面的笑朝其他几人道。
沙发垫是浅灰色粗布做的,上面还缝着石心剪的花型布片,木沙发这样一装饰就不一样了,显得大方素净。
周雨坐到上面道:“很软和,比椅子坐着舒服!”
“垫子怎么有生声音啊?”周勤一坐,里面有悉悉索索碎裂的动静,“嫂子,里面不是棉花?可是摸着感觉是啊……”
他捏着垫子,好像是棉花的手感,又不太像,感觉里面有东西。
秦玥拉周恒坐下,舒服地靠着靠背,餍足的像只猫。
“里面就是你和小雨上山摘的快败了的掬花啊,晒干了装进去的。这么大的垫子,光装棉花多浪费了。”秦玥说着话,又靠到周恒肩上:“相公,我做的怎么样啊?”
“娘子的手艺自是极好的,心意也好。”周恒嗓音低低,贯入耳中厚重磁性。
周雨和周勤已是习惯二人这样靠着,都起了身不打扰他俩,到别的屋子去点火盆了。
周恒看着比以前宽敞多了的屋子,身边人呼吸微燥手冰凉,他低声道:“娘子嫁给我……多有辛苦了!”
秦玥光洁的额头正蹭在他的新围脖上,软乎舒服。少女微闭的眼睁开,黑白分明,油亮清澈,她静默片刻,缓缓从他肩上起来,轻笑道。
“不苦。忙活着挺好,闲的时候也开心。跟你,跟弟妹们一起,自在又欢快。”
她看着他,眼眸中映着他清俊的脸。
男子眸中尽是温暖冒着热气的感激与心疼,流光幽幽,隽永且厚。
“我很庆幸嫁给你!”
很庆幸有她的身体和自己的灵魂,有这样一个温善如玉的你,有个性不一却一样懂事的弟妹,有整村的朴实如厚土的乡亲。
两两相望的视线交缠,屋里的空气和时间仿佛缓慢了,悠悠轻跃,愔愔暗寂。
周恒侧着脸,轻轻靠近面前人,紧张微窒的呼吸扑到秦玥眼间,触痒。
呼吸交互,皮肤靠近的热源,滚烫又稀薄。
他要找她的唇……
“主子,有人要见……”石心无意闯入,打破一室悄静。
周恒身子一僵,失落暗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秦玥的老脸挂不住了,红了满面娇艳。
几秒尴尬凝固后,周恒道:“怎么了?”
石心恼恨自己不长眼色,低着头道:“门外有人找你们,好像是周秀的爹。”
周秀爹?秦玥消了脸红,拉拉周恒的袖子,垂着眼帘道:“咱们出去看看。”
周恒看娘子羞涩的小样子心里喜意滋生,他轻声道:“周秀被李老爷送到官府了,该是要被关上一段时间的,周叔该是来找咱们帮忙的。”
“娘子若是不想答应什么,不吭声就好,为夫来。”他牵上秦玥的手。
二人到了门外,周秀爹正背着手来回走着。
他昨天到县衙问了,人家说要将秀秀关上一年!闺女的错有那么大吗,关上一年出来还能有人样儿吗?!他心里焦灼的呀,一夜没睡。
“周叔。”周恒温润的声音响在身后。
老爹急急转身,干皱的面上满是忧虑:“阿恒啊,叔昨个儿去县里了,官差说要将秀秀关上一年!”
一年?虽然秦玥想让她吃点苦头,但这时间,确实有点长了。难道是李源春做了手脚?
老爹又看着秦玥,苦涩道:“玥娘,我知道说这话是打自己脸了。可是,那牢房是啥地方……她一个女的,在里面呆一年,出来该成啥样儿啊!你是这事儿上的人……能不能,能不能去县衙说说,让少关些日子啊?”
秦玥静默没有说话。虽然觉得时间长,她也不会好心到那种地步去求人减刑。再说了,如果没有李源春的动作,她怎么会被关一年?这丫头肯定是在他府里又弄出点什么事才让他发狠的。
清冷的墙边,老爹只着了单薄的两层布衣,洗的发白皱巴,看着寒凉。
秦玥一直没开口,老爹又看男子:“阿恒?”
“叔。”周恒看他:“周秀不是娘子送去官府的,是李老爷送的。她为什么被关一年,您该去问李老爷,想找人帮忙也该去找事主的。”
男子依旧是以往熟悉的面孔,温润耿直,只是老爹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远的再也靠近不了。
“叔,娘子是受害者,不怨恨周秀已是心善。若换成您,您或许会原谅其人,但您还会求着别人少关押她几天吗?”周恒声音无起伏:“秀秀,可不是第一次陷害我娘子了。县衙的牢房不会让人出什么事的。且,若是早早放出来,不论是回李府,还是回村子,她都是难以再呆下去的。”
老爹惊眸,秀秀到底都做了什么事,李老爷这样对她!还有村里……村长那日回来,瞧着很是失望。
周雨和周勤也出来了,见是周秀爹,小雨要上前说话,斥责周秀做的那些事儿。周勤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对她轻轻摇头。
那是大哥和嫂子的事,他们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若是小雨话说得重了,说不定让人以为是家里人教的了。
“那李府人根本不让我进啊。”老爹搓着手,皱眉苦涩。
周勤:“李老爷这两天天天出来转圈,你可以到街上找他,说不定就碰上了。”
昨天他出去拿木头的时候,见他在街上摸游呢。
“哦,那好,好……”老爹声音干涩,心中闷滞不已:“玥娘对不住啊,若是……”
他说了一半又僵停了,若是什么?他自己都想不到……
老爹抬眼,目里浑浊:“叔给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
秦玥颔首,仍是没有说话。
老爹转身,黯黯离去,背影凉薄,枯干无力。世上只有无良的儿女,没有无良的父母。周秀的娘亲虽嗜财,那也是被穷给吓怕了,她爹却是一直对她好,不离不弃的。
身后的周雨看着叔叔走远,小嘴耷拉着,当初自家也是和他家很亲近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全都因为周秀这一人罢了。
几人又在屋里忙活了一会儿,两进院子里都有厨房,方便做饭。不知村长叔怎么画的位置,之前的土灶竟能保存下来,正好圈在前院。
——
杨潜坐在邢府的客厅里,上座之人是邢兴。
“潜儿啊,你跟晨晨也玩了这么多年,如今她都结亲要出嫁了,你什么时候能娶个媳妇让你娘安心啊?”邢兴轻摇着茶盖,面色悠然。
邢夫人与杨夫人是发小,又同时嫁到新县,俩家人关系密切。
杨潜却是锥心,复杂难安,却还要笑着眼道:“我整个一玩儿人,哪家姑娘愿意嫁我啊?早着呢!”
他昨天就想来了,但是一放假就来找女孩儿怕人说什么。
真是该死,以前邢晨没定亲,他是想来就来的,俩人还能跑出去一起玩儿。不过几天,物是人非。
“尽说瞎话,杨小子你长像不也不差,你爹又整了许多店铺,想嫁给你的姑娘还不排到城墙边了!”邢兴道:“眨眼你们就大了,以后晨晨出嫁你们可见不了咯。”
杨潜心里僵皱,面上呵呵笑,“邢晨整天不是捉弄我就是打我,不见也没啥!”
“我那样对你你还来?!”邢晨从厅后进来,当头听到他在说自己。
杨潜心中一个激动差点跳起来,他哪是不想见,是非常想见!
邢晨坐到邢兴身旁:“爹你和一个傻小子都能说上这么长时间,真不愧是做官的,会说!”
“你个臭丫头,爹这不是在等着你吗?能让杨潜一个人在这儿等着?”邢兴睨她一眼,对杨潜笑道:“杨小子,你可别一直让她欺负你。你们聊吧,我歇会儿去。”
邢兴起身,却又在邢晨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别说太长时间,传到徐家不好!”
邢晨合眸,嘴角斜翘,还要管她跟谁说话?手宽!
等邢兴身影没到屋外,杨潜立时起身到了邢晨旁边,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干什么?”邢晨挑了凤眸斜尾看他:“让你提亲你不来!现在我都已经定亲你倒是来了!来看笑话的?!”
“我哪……”杨潜要反驳忽又合了口,收了不善,在她身旁温和道:“是我不好,犹豫太长时间没那么快来,你受委屈了。”
“委屈?”邢晨微敛了眸,声调却是提高:“我委屈什么,不就是一个徐家吗?拆了他又如何!”
姑娘尾句微沉,在空阔的大厅里幽幽荡寂。
“别慌别慌!”杨潜一急抓上她的手。
邢晨一皱眉抽回打他一下:“轻狂什么!”
“是我不好,我不好!”杨潜慌乱,感觉自己不是自己:“周恒的娘子不是帮你出主意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邢晨直视着他,凤眸斜挑凌厉,姑娘幽幽启唇:“为什么不来提亲?”
杨潜静默,垂眸忽闪,又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话声惆怅自嘲:“你一直把我当玩乐的对象,可知我对你如何?”
邢晨还未张口,他又道:“我从小就被一个叫邢晨的人缠着。捉弄我,打趣我,让我受伤让我挨骂。可是我却偷偷喜欢上了她,看不得她苦看不得她累,连她傻都看不得!”
“可她却从来不知道!”杨潜直直看着她,像要将人吸入眼球一般。
邢晨呆住,手却攥紧了帕子。
他,喜欢她……
“我想你也是对我有男女之情才想嫁我,而不是为了防备别的人……”杨潜浓眉紧皱,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犹豫,到底是答应你将你娶了还是等你爱上我!”
男子说话极快,好似现在不说出一会儿就说不出口。人人都希望付出能有回报,奈何世事并非如此,等价交换何其少,尤其人情。
“现在你明白了?”杨潜话里含满了叹息。
邢晨这一月渐瘦的脸庞嫩白透米分,目光飘忽。
玉儿愣愣看着二人,空气僵硬,无人说话。
姑娘起身,喜欢她的人多得是,只是她不知道他也是其中之一而已。
“查徐家。毁人也好毁婚约也罢,只要有足够的把柄,就能毫不费力。”姑娘道:“若是徐家倒了更好,就算他不想退婚,我爹也不会让我嫁过去。”
杨潜收了方才的情愫,掩埋心底:“那现在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没查出什么。你放心,就算为了你这么多年喜欢我,我也不会嫁给徐峥的。”姑娘说完话就走。
杨潜上前拉住她:“晨晨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男人是抓上她的手的,玉儿一急,跑到前面关了门。
小姐和杨公子虽然是发小,可小姐已许了人家,让人看见怎么着都不好。虽然她也愿意是杨公子娶小姐而不是什么没见过的徐峥。
“当然有感觉!”邢晨没抽回手,挑眉朝他道:“打你捉弄你的时候最有感觉!”
杨潜心里一空,冷风呼呼灌进去,冰凉刺骨。
邢晨轻轻松松将手抽出,淡淡道:“这事不用你管,安心上学吧。”
杨潜僵立,宽阔的大厅只剩他一人。
我怎能让你一人劳心?他低低轻嘲,人不都是这样吗,有任性妄为的也有甘愿犯贱的……
邢晨快着步子走入自己的院子,她心跳有些快,还以为刚才是梦一场。
他喜欢她?她天天打他骂他,他还喜欢她?他是有受虐症吗?
“小姐小姐!”玉儿在身后一直叫着她。
“干什么?”邢晨停下脚步,转身皱眉看她。
玉儿一叹气,将她往后拉拉:“再走就撞到柱子上了……”
邢晨回头一看,方才她的路径过去就是廊下的柱子。
姑娘晃晃脑袋吐一口浊气,被杨潜吓到了,眼都不好使了。
——
秦玥和周恒将厂房里还能用的家具都搬回来了,节约是美德,老物件用着还有感情。
小雨和周勤帮着搬椅子啥的零碎东西,村里见着他们忙活的人,都上来搭把手。
周恒活动的累了有些热,将围脖摘下来扣到了秦玥头上。灰绒绒一圈掩着少女的黑发,却显得脸庞越发的白皙,眼眸黑亮如钻。
“娘子怎么样都好看。”周恒旁若无人的说着,面上有些薄汗。
秦玥朝他眨眼:“天生丽质难自弃!”
“娘子这话倒是经典!”周恒揣摩着精妙的句子,深觉秦玥有才情。
秦玥嘿嘿笑着,厚重的鼻音闷闷从嗓上冒出来:“赶紧干活吧。趁着你这个大劳力在,把厂房里的东西都搬回来。”
周恒点头,目光温润含笑:“为夫定不负娘子厚望!”
中午几人干脆没回去,在三叔家蹭了饭。三叔还杀了一只鸡,不过鸡是石心做的。
林秀英在厂房里回来的晚,有时是三叔自己做饭,就是味道不太好,但还能填饱肚子。所以他杀过鸡后就直接将做饭的活交给了秦玥和石心。
周小飞不太爱说话,坐在桌前只安静的吃东西,在他对面的周勤不时给他夹自己这边的菜,他俩经常在一块儿,玩的还比较好。
“玥娘你们要什么时候搬过来啊?”周恒明天又要走了,也不在家,三叔就直接问秦玥了。
秦玥笑笑:“只要东西收拾好啥时候都行,就这几天了。阿恒下次回来一定能住上新房!”
“等我们搬来,将您的工钱一块结了,让您忙活两个月了,您也歇歇!”少女又加了一句。
三叔:“工钱不慌,我们也没啥急用。”
“搬过来就热闹了。”林秀英道:“好长时间没见过阿正了,今儿他咋又没来?”
“阿正学武呢,往县里去了,中午不回来的。”小雨正好咽下一块鸡肉,得空回了话。
林秀英笑:“各个都是好的。我们家小飞不像你们,也没啥喜欢的。”
周小飞抬眼看看自己娘,撇撇嘴又继续吃饭。
“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但数自己家的最亲!”秦玥笑道。
周小飞点点头:“我也觉得嫂子好,我姐姐嫁出去都没咋回来过呢……”
秦玥瞧着林秀英道:“你看,这就是例子!在小飞心里,还是他姐姐最亲。”
“想你姐了吧?”她又对周小飞道。
“恩,有大半年都没见了。”
林秀英:“哪没见了,八月十六她还回来了呢,忘了?”
“就呆了半晌就走了,脸还看一会儿呢……”
周恒:“往后天越来越冷,想来年前是不会再来的了。你想见你姐姐,要等到过年走亲戚的时候。”
周小飞点头:“我姐嫁的远嘛……”
“没关系,我们搬回来,让阿勤陪你玩儿。”小雨笑眯眯地看他。
小飞看看周勤,嘴角也咧开了:“恩。”
一顿饭吃的热闹又满足。
周小飞想着他们搬过来以后,他也要去他家吃,玥嫂子和他家丫头做的饭比他娘好吃!
几人又闹腾了一下午,太阳落山时回了镇上。
饭后小客厅。
连程站在二人跟前回报工作:“徐峥去的地方没什么特别,都是男人爱去的地儿……”
他说到这儿,目光落到秦玥身上点了点才道:“比如妓院,比如酒楼。”
“他有通房丫头还去妓院?”秦玥脱口而出。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成就感!”连程答。
秦玥微微歪着头:“你也经常去?”
“我整日忙得很,哪有时间去那地方!”连程不屑,他可是要为未来媳妇儿守身如玉的。
“娘子,继续听连程说吧。”周恒将秦玥拉回到椅背上靠着。
连程:“不过他每天睡的很早,徐家吃过饭天才黑透,他就回了卧室,马上熄灯睡觉。”
秦玥:“他白天很累?”
“走在街上来回逛逛算累?还是一个大男人!”
如果每天都是饭后马上就睡,血流量会减少,原本要供应胃肠消化食物的血液突然不再兴奋,易导致消化不良或积食,长期下来更会引起多种并发症。
“你再多观察观察,看他平时是否有腹痛恶心、腹泻或是大便粘腻恶臭的现象。”
秦玥想着说着,没注意到连程的表情。
让他去查人就算了,还让他看人的大便?!连程硬阔的脸黑透沉闷,低着眉盯着秦玥。
“……娘子。”周恒唤想着事情的秦玥。
“怎么?”少女抬眼,一脸无辜。
“想知道大便是不是粘腻恶臭你自己看去!”连程黑着脸道。
秦玥眨眼:“额,那你就直接看他是否会腹痛恶心吧。”
她又想想,没什么事儿了:“恩,就这样,你回去歇着吧。”
连程脸色稍好,只是站着没动。
周恒:“还有事儿吗?”
“我从京城来没带银子,出去多有不便。能不能给我些月钱……等我回去,拿了钱还你们也行!”
“哦,行啊。”秦玥点头,回里间拿了二十两银子。
连程接过钱,心里终于踏实了。
“等等!”少女愣怔,皱眉道:“没有钱,你和阿正中午不回来的时候都是怎么吃饭的?”
连程笑笑,牙白如珠:“阿正有钱……”
男人说完话,身子一飘就滑出了屋子,秦玥脑子里还有他乐哉哉的笑。
周恒:“没有钱出门也算难为他了。”
秦玥愤愤:“幸好我有给阿正钱,不然不知道俩人咋吃饭呢。”
“歇息吧,以后就好了。”周恒过来牵她。
秦玥倒是没跟他走:“我让石心烧了水,你泡泡澡再睡吧。”
一会儿,石心就端来了炭盆,将屏风竖在小厅一角。石青搬来了浴桶,一盆盆热水浇下,屏风隔开的小隔间满满的热气腾腾。
灯影间,熏绕的热汽袅袅,男子层层衣衫剥下,宽肩窄腰,长手长腿,骨利筋突,热水波漾,精瘦颀长的身子没入水中。
秦玥在里间听着他撩水的声音,啧啧摇头。谁说女子沐浴诱人犯罪的,她家周恒洗澡也诱惑!
少女想像着小相公白皙的长臂轻抚全身,一天的疲劳尽数消散。热水温帖,浸透了骨肉,水汽缭绕,周恒眉目修长模糊,但也掩不住他的温润清俊。
秦玥自我陶醉在幻想中,约莫一盏茶后,男子嗓音温沉如提琴声钻入她耳中。
“娘子,来帮我搓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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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考试,希望“过儿”会来照顾我!/(tot)/~
☆、第八十三章 文义送人(万更)
“娘子,来帮我搓背吧!”
秦玥虚无的目光瞬间回神,黑白分明如明月悬空,潋滟波光绽。她自己眨了眨眼,舌尖轻舔嘴唇,片刻道:“你让石青帮你呗,他不是在门外候着呢吗?”
周恒在热水熏染间咧嘴笑,声音低沉悦耳:“可是我就想让你帮我啊!你是我娘子,这么贴近相公的事,不由你来做又该找谁呢?”
秦玥坐着没动,晃神儿了半天。桌上有石心才添的热水,她喝了点,缓缓起身往外走。
虽然跟周恒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了,可都是穿着里衣的,也就上次帮他看伤的时候才见过这人的身体。她可从没看过男人洗澡,想想还有点小雀跃,心里也打着小鼓。
周恒侧对着她,黑发尽数披散下来,沾湿了水贴在他白皙的臂膀上。男子正合着眸休息,眉黑鼻高薄唇红,平坦宽阔的胸膛浸在水中,水面缓缓浮动,清澈中斜映着他曲起骨骼分明的长腿。
这样的水汽缭绕中,温润男子突然又给人另一番的感觉,他是俊美的,飘逸的,谪仙缥缈的,与屋中简陋的设施格格不入。灯火晕黄,人如绝世的工笔细描,精致邪魅中洋洋洒洒的,是烈阳与冬雪冲撞又完美的融合。
炭火噼啪作响,男子掀起湿润的睫毛朝秦玥微微一笑,黑发映着热水熏红的小片脸颊,修长眼眸穿透缕缕缠绕的轻雾直击少女心房。
“娘子。”声音微沙,瑟瑟如提琴过水。
秦玥心头微滞,暗暗深呼吸走到他身后。
“毛巾……”
周恒长手从水中哗啦抬出,将手中的毛巾拧干,水滴滴答答落下,漾动了些许衬了灯光的金黄波纹。
秦玥拿了毛巾默默给他搓背,被拨到前面的黑发丝丝缕缕浮在水面上,像海藻一样繁密鬼魅。
“娘子,下个月中间我会回来一次。”周恒微侧的头。
“有什么事吗?”
“娘亲的祭日。”男子淡淡道。
秦玥手一顿。弟妹几人有多么相互爱护,就该有多么想念自己的爹娘吧!
“也是阿正的生辰。”他话里融了些笑意,秦玥听着却比刚才那句还心皱酸哽。
阿正最小,却是唯一一个不能安心过生辰的孩子,他的出生,也伴随了这个家亲情暖爱的痛失消弭。孩子慢慢大了,懂事又克制,每年的这个特殊日子会过的越来越锥心难安。
秦玥柔了声音道:“恩,今年有我陪着你们。”
“娘子不必担心阿正,他早就适应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周恒抬手握上她的手腕。
男子的手温热湿润,秦玥抓上他的指尖。
“看不出来不代表孩子没有心结,阿正懂事又贴心,不愿意让人为他担心。”她道:“祭奠过娘,晚上给阿正做些好吃的算庆生,让他也放松心情。”
周恒静默,弯唇轻笑:“娘子想得周到。”
“水凉不凉?要不要添些热的?”秦玥松开他的手,探到水里试温度。
周恒看着她白嫩的小手,突然道:“要不娘子一块起洗吧!”
秦玥手停在水里,周恒又仰头看她,湿漉漉的眼眸若迷雾森林。
水温还可以,不需要添。她将男子的脸掰过去不让他一直看着自己,“就这么大个桶,你还想一下洗两个人?”
周恒下巴间还有少女指尖的触感,低笑道:“你可以坐到我腿上。”
秦玥几下将他的背搓好,毛巾往水里一扔,溅了他一脸水。
少女瞪着黑白分明的眼闷声道:“上次你都把持不住自己,还想洗鸳鸯浴,是想憋死吗?”
说着话人就往里屋走。
“玥玥!”周恒心一慌,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拉住她,小心翼翼道:“娘子莫急,是我唐突了,我不好。”
秦玥一滞,这么冷的天他站出来,冻不死他!
“娘子?”周恒蹙眉,心里的慌乱野草般疯长,这该死的调戏!
“你赶紧坐回去!”秦玥背对着他说话:“你再不坐回去我生气了啊!”
男子忙撒了手钻到水里,“我坐回来了,娘子别急了,回来吧。”
秦玥转身绷着脸看他:“冷不冷?”
周恒浸在水里委屈着双眼直直注视她,过一会儿才道:“……忘了。”
秦玥叹气,将一旁准备好扣着盖子的热水续进去:“头发洗了没?”
“没有。”周恒还想说娘子要帮我洗吗,却没敢说出口。
少女拿过凳子上的皂荚米分抹到他头上揉着,轻声嘟囔:“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容易脏又不好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剪的。”周恒任她将自己的头发拽得生疼,娘子分明是故意这样,好惩罚他方才唐突的。
秦玥不吭声,古代的世俗迷信真是教化深重。
俩人安静了一会儿,周恒没敢再乱说话,娘子这几天风寒心情不好,不敢再惹她生气了。
秦玥眼睛却是瞟着他胸前落痂的米分红伤口,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以后出去可要当心些,不要再伤着自己了。”
她声音低低,周恒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乖乖点头。
秦玥没了脾气,手劲儿也小了,轻柔着给他洗发,一切都洗好就喊了石青过来收拾东西,二人合卧休息。
夜色朦胧,身旁人热源滚滚,温暖的如同冒着热气的食物。周恒却是不敢乱动了,秦玥觉得自己这边很凉,侧过身钻到他怀里,他才终于松了气伸手环着她。
男子刚洗过澡,皮肤又暖又滑,秦玥无意识的摸着他的腰:“你什么时候来?我让石青去接你。”
周恒觉得痒,将她的手握住:“腊月十三。娘子别摸了,痒得很。”
“哦。”
“娘子方才可有生气?”周恒的声音响在头顶。
“没有……”秦玥仰头道:“你都不爱惜自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就知道开玩笑,讨厌!”
“呵呵”男子低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以后不再这般了,娘子可别嫌弃为夫。”
周恒抚着她的发,光滑如缎。
也不能毫无玩乐,那将失去多少增进感情的机会啊。秦玥捏着他的胳膊,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太露骨了……
本就在村中忙了一天,现在安静躺在床上,睡意席卷,一会儿两人便睡着了。
送了周恒去学院,秦玥又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想着不知道张文义派人过来了没有。送信快,可是要送人过来,就会慢很多了。
她是答应了与张文义在京城合开内衣店玩偶店,但是路途遥远,总不能在周家村生产再运到京城吧?所以她让张文义派人过来学手艺,再送回去在京城设厂开店。
京城的店铺不与县镇的铺子同价,卖多少钱?让张文义自己忽悠呗,反正月饼都已经被他卖出天价了,秦玥只要做好第二合伙人就好,适时推出新样式新产品,坐等拿钱。
在镇上没什么事,秦玥带着自己身边的人买了东西又回了周家村,忙活着收拾新家也算有事儿做。
秦玥也奇怪为什么最近自己脾气躁,心情转换快,昨晚还想着难道是大姨妈快来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跟石心抬桌子呢,她小腹一阵滞痛,热流涌出。
少女一皱眉搁下了桌子。
石心:“主子,怎么了?”
“你有拿来月事带吗?”
“有,奴婢马上去拿,主子先去茅房吧。”石心马上跑了出去。
她记得秦玥上个月就是这几日来的,特意抽空做了几条,还放在马车上两个,真是赶巧了。
许攸的药很有效,这两次的月事没再疼的受不了,她还能忍着。
屋里有床却没有被褥,屋门口有阳光照着还算暖和些,石心搬了凳子让秦玥坐在那边,给她披上斗篷,又到三叔家倒了热水,加了红糖。
“嫂子怎么了?”小雨看刚才还忙活的人现在裹着斗篷坐在门边疑惑问。
秦玥朝她笑:“累了想歇歇。”
嫂子平常不会这样的,周雨想她肯定是哪里不舒服:“那咱回去吧,回镇上歇着。”
“没事儿,就是不想动了,你那屋收拾好了吗?”
“恩,差不多了,有床有柜子还有桌子凳子,齐全了。”小雨道:“真的没事吗?”
“你想我有事啊?”秦玥挑眉。
小雨蹲在她身边:“哪有,人家是关心你。”
“玥娘在家吗?”前院传来人声,带着乡邻特有的疑问和吆喝。
秦玥:“石心,去看看。”
“我跟她一起去,她不太认识村里的人。”小雨也跑了出去。
俩人回来时带了一婶子,是芝娘的婆婆王氏。
“婶子咋来了?”秦玥起身笑着迎上来:“还把小宝贝儿抱来了!”
芝娘去厂房,王氏一直带着孩子,出来又怕他自个儿在屋里会掉下床,所以就抱着过来了。
秦玥拍拍手朝娃娃招呼,小孩儿一扭脸,将脑袋埋到王氏脖子后。
“昨个就听说你来了,小宝一直哭闹就没过来。”王氏现在虽能看见人影,但还是不太清楚,目光只停在秦玥脸庞泛泛的位置。
石心搬来了凳子,秦玥带她坐下:“哭的响长大有出息!”
王氏笑笑:“都盼着好呢!小宝眼生,不爱跟别人玩儿,你别介意。”
“这样的孩子乖巧。”
秦玥说着话,晃晃小宝缩在暖暖袖子里的小手。小孩儿又转了脸看她,他长得像芝娘,大眼乌伶伶的。
少女看着孩子心情好了,小腹的疼痛在喝过红糖水后也消了些。以后她和周恒的孩子肯定会比这孩子还可爱呢!
“玥娘医治我的眼睛,还帮忙采药拿药,不用我花一分钱。婶子还没来谢谢你呢!”王氏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这个接触不算多,却真真帮了她家的小媳妇。
秦玥笑笑道:“给您治眼睛时还是我医术还不精的时候,想着能不能自己试试,总之是不会让病情恶化的。没想到还真碰上了,能看见也是婶子运气好!”
“那草药都是山上采的,不费啥钱,婶子不用谢我。”秦玥晃着小宝的小手,孩子渐渐不回头了,一直看着她。
“玥娘是个好的,咱村人都这么说!”王氏道:“就算是山上的药,也得你认识不是?还得满山跑去摘下来。以后有啥事儿让芝娘帮着你,婶子也帮不上啥忙,芝娘却不是笨人啊。”
妇人目光有些浑浊,神色却认真无犹疑,轻拍着秦玥的手。
秦玥也握上她的手:“芝嫂子不是一直帮着我呢么,她是我的得力手下啊!厂房里全靠她和我三婶呢。”
“芝娘嫁到我们家委屈她了……”王氏将视线移开,看着青天白日的光,微叹息。
“一切都会好的。”秦玥晃晃她的手拉回她的神思。
有病患的人还是想些高兴的事为好,有助于缓解病情。
“瞧这孩子,还朝我吐泡泡呢。”少女点点小宝的肉下巴。
王氏凑近小孩儿的脸看他,米分米分的小嘴上还真是正咕嘟嘟吐泡呢。
“学坏了吧,赶紧擦擦嘴。”王氏说着话,将他嘴间的唾沫抹掉。
小孩儿摇头,黑亮的眼睛看着秦玥,忽又扬起胳膊晃荡,呀呀直叫。
“他是不是想让我抱了?”秦玥看王氏,眼中笑光四溢。
“让你玥姨抱抱!”王氏将小宝儿送到秦玥怀里。
小孩儿的裤子包着脚,踩在秦玥腿上高兴的乱跳,秦玥忙抱紧了他的腋下。
少女看小孩儿高兴自己也笑得欢,小宝呀呀叫,她笑声如铃,王氏看的舒心。
“小宝跟你很亲呢!平日里谁去家里,他都不让人碰。”王氏笑道。
秦玥眼睛一亮,往前凑凑小宝儿,嘴里呜呜叫,“小宝是不是跟姨姨亲?来笑一个!”
小雨坐在一旁,看着小孩儿咧开米分嫩嫩的嘴儿娇气一笑,真是听话呀!她伸手戳戳他的小脸,软嫩嫩陷下去一个坑儿,小宝转了视线看她,小雨忙伸出胳膊:“让姐姐也抱抱吧!”
小孩儿脑袋晃晃看着她,嘴一扯,竟是哭了起来。
秦玥忙拍他的背哄着:“小宝儿乖,不哭啦!姨姨抱你啊!”
周雨收回胳膊,木着脸看趴在秦玥肩上抽泣着小孩儿,她比嫂子差哪了,见她就哭……
王氏凑近她耳边和蔼道:“小宝就是这样,不知道咋回事就哭闹开了,小雨可别介意,小孩子啥都不懂。”
“恩恩,我知道的。”小雨点头,算了,小孩子嘛,阿正小时候也经常哭的。
“我来抱吧,再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孩子哭闹起来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玥穿的衣服素净,弄脏了多不好看。
王氏要将小宝接过来,包子却抱紧了秦玥的脖子不让她动自己。
秦玥拍着他的背跟王氏道:“没事儿,小宝既然不想走我就抱着了,衣服脏了洗洗就好。孩子也不是一直闹的。”
“你说是不是啊小宝?”秦玥侧身蹭着他的小脸,小孩穿的衣服厚的很,小手热乎乎的但是脸蛋儿露在外面,凉凉软软的。
小宝已经止了哭泣,脸蛋上泪痕道道,眼睛水亮瞅着秦玥,“香,香!”
“哎呀,小宝还夸夸姨姨呢!”秦玥晃晃他的小身子,将他脸上的道道擦干净。
“已经开始学话了,能喊个娘喊个奶奶。”王氏脸上挂着笑,说起来自家孩子都是没完没了的话题。
“我也香,你闻闻!”小雨伸过自己的手让小宝闻,孩子一皱鼻子扭脸去找奶奶了。
王氏接过他抱着:“小宝该跟你叫姑姑的。”
“姑姑?”小雨想想,戳戳小孩的握成一堆儿的小手:“好像是哦,我都当姑姑了。小宝乖,你让姑姑抱姑姑给你买糖吃。”
小宝还是不看她,跟王氏咿咿呀呀说的不成话。
周雨气馁,老实坐着不想抱他了。
“中午到家里吃饭吧?”王氏看向秦玥。
秦玥摇手:“不去了,今日有些事要回去。等我们搬回来请大伙吃饭,咱们再好好聚聚。”
“诶,搬回来好,热闹,都是熟人也有人说话。这大院子住着肯定舒服!”王氏环视一圈,房子结实,崭新的带着土石的味道。
秦玥:“过年发了红包,芝娘该有不少赏钱的,停两年你们家的房子也能翻盖翻盖。”
王氏呵呵笑:“家里人少,够住,费那钱弄啥,还不如给我们家小宝多做点新衣服做些好吃食呢!是不是宝儿?”
小孩一扬胳膊,口齿不清:“吃,吃!”
他大眼明亮的瞅着屋檐上卧着的一只鸟,话声嫩嫩奶气,小模样逗笑了一圈的人。
——
王志梅做了豆沙甜糕,装了一小盒交给了秦汇,让给柳卿送去。
秦汇一瞧也就只有十来块儿东西,皱眉道:“娘,这可不像你啊!给人家东西还不多给点儿?”
王志梅打趣儿的看着儿子,还跟她较上劲了!
“你知道啥,傻愣子!你一下给她那么多,吃都吃不完,下次再送人家就不想要了!”她指着甜糕,意味深长地道,“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
秦汇恍然大悟,点头称是。她娘还真有一套呢。
“那我就去了啊。”他盖好盖子准备走。
王志梅拉着他指他的衣裳:“别慌,你就这样去找人家姑娘?”
秦汇瞅瞅自个儿的衣服,很干净啊,去年才做的。
“去,我昨个给你买了一套新的,还有新鞋,都搁你柜子里了,换一身儿再走。”
“我觉得还好啊,故意从头到脚换一套,不显的见外了?我就换双鞋子吧。”秦汇挠头,没接受她的意见。
王志梅想想:“那也行,反正你这身儿也算利落,显得我儿子高挺朗气!”
二人终于统一了意见,秦汇换了新鞋提着食盒去了柳卿那里。
姑娘正在屋里做绣活,叶子进来道:“小姐,一家子想娶你的人又来了!”
柳卿搁下东西,睨她一眼:“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今儿只让你吃一碗饭,谁也别想偷留给你!”
“哎呀!”丫头挽上柳卿的胳膊哼唧:“小姐最好,怎么舍得人家挨饿,都知道人家吃得多,小姐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叶子饿死了,谁来照顾小姐呢!”
柳卿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就你会说话!”
姑娘起身整了整衣服,叶子顺手将她身上的线头捏掉。
“随我出去吧。”
秦汇拎着食盒在院子里站着,旁屋里的小厮和婆子偷偷看他。
这人是第二次来了,是看上他们家小姐了吧?看着倒是个挺踏实的小伙子。老爷心善,对儿女的亲事不挑剔,只要人好就行,不知小姐会嫁给哪家?
“柳姑娘。”秦汇见佳人出来,忙开口道:“我娘听说你一人在此休养,特意做了些吃食给你送来。闲着没事儿能吃上些。”
这次说话倒是没有结巴,也不慌了,柳卿心道。
秦汇昨晚已经想好了,既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着也得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娘和妹妹都操心他的亲事,这终于有个人能让他想着了,他要努力让人对自己有好印象,待姑娘愿意了,回去跟她家里一说,他就上门提亲!
“多谢姨母了,辛苦秦公子送来了。”柳卿招手,叶子将食盒接过去。
“不用叫我公子,我也不是什么公子……”秦汇摆手,叫公子听着别扭的慌,他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
秦汇面上有种淳朴憨厚的光彩,不唯诺,只是舒服。柳卿看他不太喜欢公子的称呼,笑道:“那该叫你什么呢?”
姑娘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很标致,瞬间将她温和娴静的面容衬得俏皮可爱。
秦汇看着很喜欢,“就直接叫我秦汇好了。你跟我妹妹看着差不多大,叫我,秦大哥也行。”男人说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这样直白的让人喊他哥哥是不是不太好?
“多谢秦大哥了!”柳卿却是接了他的话,喊得顺畅。
秦汇嘿嘿笑:“不用谢!你这院子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给你收拾收拾。”
“不用的,都整齐的很,不用劳烦你了。”
叶子将甜糕拿了出来,要将食盒给秦汇。
男人没接盒子,他还不想走呢:“真的没有?有柴火吗?够用吗?天冷该烧炭盆了,家里有吗?我去给你买些来。”
秦汇说着进了人家厨房,一看堆在一边的木头,皱眉道:“这么大的木块,一顿饭都烧不完,你们人少,得用细柴!”
他袖子一挽,将圆木都搬到院子里开始劈柴。
柳卿满脸惊讶看着他挥斧子。
柳府虽然上下齐心,但她总归是庶女,不说母亲很少发话带她出去,就算是节日,她也基本不出门,一年四季都是在内院里学针织女红的。她性子虽比一般女儿家活脱些,也是不曾与外男有接触的。
秦汇还是她头一个面对面有接触的异性。这样淳厚又直率的男人,在她院子里帮她上下砍柴,给她送吃食……就算是有目的的。她也感觉,很是满足。
“柳姑娘,你站远些。虽然我技术好不会伤到你,但是木屑会飞到你身上的。”秦汇抽空跟柳卿说句话,还不忘自夸一下。
柳卿拉着叶子往后走了几步。
“秦大哥,你家都是你来劈柴吗?看你技术那么熟练!”叶子看了眼盯着他的柳卿,开口问。
秦汇动作不停:“当然是我了。我是男人,我不砍难道要我爹砍?他都老了,该歇着的!”
叶子对柳卿笑,这人真是憨厚。
“柳姑娘,你穿那衣服冷不冷啊,我妹妹都穿棉袄了。”
柳卿外面只套了素缎棉坎肩,在屋里还算可以,出来也没添上一件,秦汇看着她瘦小的身子都觉得冷。
“我还可以,不算太冷。”
秦汇:“要不你回屋里吧,我把这些劈好了就走。”
柳卿想了想,让叶子跟她回了屋。
一边的小厮从屋里冒出头:“秦大哥,你这柴劈的真好,我老是劈歪,就干脆不整了……”
“你是柳姑娘的仆人?”秦汇看看他,也是瘦小的一只:“你做的可不算好。还是太小了,没力气,你长到我这么壮实自然就能劈好柴了。”
重新换了衣服出来的柳卿听他评价自己院子里的人,面上笑的可爱。
“反正那柴烧不完还能接着烧,也不费什么事儿,他不整也行。”她在秦汇身后道。
男人回头一看,柳卿已经穿上了棉夹袄,白底红边,斜绣着一支红梅,霎是娇嫩。
他憨憨一笑:“还是穿袄子暖和吧。我妹妹整天手冷脚冷的,你可别生病了,不好受!”
“恩,我有思量的。”柳卿点头。
秦汇又道:“一顿饭做完柴没烧完,会燃到自己熄灭,浪费吧?要是拿水扑灭,又是满屋子的烟,下次再烧还是湿的,怎么都不如直接用细柴的好。”
“秦大哥说得有道理。”
“恩,我今天都给你整好了,能用上好几天,用完了我再来劈。”
秦汇又挥动手中的斧子,柳卿站在房门边上看着,小院子里有咔嚓嚓劈柴的声音,还蛮热闹。
——
天越来越冷,站在屋外光着手指尖都是发紫的,感觉已经到零下了。空气冰凉,吸到鼻腔里就凉了整个肚腹。夜里风声啸,扫的地面干干净净,寒凉稀薄的冷气几夜席卷了所有的树叶草绿,寒冬真正降临了。
几天的收拾,秦玥终于带着孩子们住上了新屋,镇上院子只剩了似书和如墨,俩人直舍不得一大群人走。秦玥说到了年底就将店铺关了,让她俩到村里一起住,俩人才满意。
“嫂子,你一直围着兔笼转做什么?”周雨从屋里出来两次,都见秦玥在兔笼边上看着。
秦玥盯着雪白的四只肥兔子,这仨月让石青和石心喂的肥胖毛盛,她戳戳兔子厚厚的白毛道:“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将他们都吃了。”
小雨一听就急了,跑到她跟前将她拉开:“嫂子你可不能吃它们。小兔子都跟咱们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舍得吃了它们?”
“兔子本来不就是吃的吗?之前咱还把它们的娘吃了呢……”秦玥眼睛一直望着偎成堆儿的白兔,想着红烧兔肉,啧啧,真香!
“那也不行,嫂子太狠心了!咱们都养了这么长时间,兔子是我的,不准你吃!”小雨张开胳膊挡在兔笼前,小脸白净瞪着秦玥。
小朋友对可爱的动物都有莫名的忠诚喜爱,算了,秦玥耸肩,“那好吧,再养一段时间。”
小雨还是不放松地挡在笼前,秦玥:“说了不吃就不吃,你起开吧,去玩儿吧。”
“那你可不能趁我不注意把它们杀了。”小雨噘嘴道。
“好,我什么时候杀它们肯定先告诉你!”秦玥摸摸她的头笑着走了,剩她自己在原地跺脚。
兔子三瓣嘴动地飞快嚼萝卜吃,丝毫不知自己方才差点被吃掉。
其实周雨身上就穿了个兔皮做的坎肩,里面是米分色的棉袄,衬得人娇气可爱,脖子上还围了同色的兔毛围脖,都是秦玥给她做的。
本来想做件外套的,但是同色的兔皮不够,就给她和阿正做了坎肩,防风又好看。阿勤没要,说做木活会沾上木屑,会把皮毛揪成一团儿,不耐。
屋里烧了炭火,秦玥怕被熏着,换上新碳的时候都会出去一会儿,这会已经烧的通红,屋里还算温暖。
“主子。”石心煮好了枣茶送到她手边。
院子里没什么植物,要等到开春种些果树或是花草青菜。这些红枣都是村里人给的,这个给一包那个给一包的,都是晒干了的,冬天没事儿坐屋里嚼几个还有些甜头。秦玥让石心把枣子切开,和着白糖煮成茶水,喝着还养气补血。
秦玥喝着热乎乎的茶,手边是给周恒做的棉袍。
“主子。”石青过来,“门外来了些人,道是从京城张公子那里过来学艺的。”
秦玥抬眼:“让他们过来吧。”
过去了半个月才到周家村,不知来了几个人,难道都是娇气的女仆?
“心儿,我们去看看京城来的丫头。”少女将手中的茶水饮尽,身子暖暖的,心情还好!
大厅里竟站了九个人,四男五女。秦玥略有些惊讶,送来这么多人?
九人都稍稍垂着头,秦玥坐下,一女子上前。
“周夫人,我家二爷给您捎了信。”她递上一封信。
石心拿过给了秦玥。
“秦玥妹子:两月未见,不知几何。送你四人,助你家中诸多事宜,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保证无二心。紫叶,秋桐,枫杨,重阳是给你的人。两个丫头识字通女工,会厨艺能扫洒;枫杨和重阳都会武,帮你打跑宵小闹事者。剩下几人是去偷师学你手艺的,你可不能私藏,有多少手艺就教多少。本公子过年后回临安镇,咱们明年见。文义字。”
这张文义,前面还写的像信件,后面就是败露他真实的内心了。
“你们哪四个是要留下来的?”秦玥收起信问下面的人。
“奴婢紫叶。”方才呈上信的丫头道。
“奴婢秋桐。”她右手边的人道。
她俩身后的两个小伙子:“奴才枫杨,重阳。”
几人答过话都抬起头让秦玥瞧了,目光温实,没有不屑也没有轻慢。
“你们都是张文义身边的人,京城吃好喝好,可愿意留在这小山村?”秦玥声音有些清冷,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几人。
几人答:“奴婢,奴才谨遵二爷之命。”
秦玥轻哼:“那你们到了我这里还是听你们二爷的话,我怎敢放心用你们?”
屋里静默片刻,紫叶上前道:“奴婢几个都是应了二爷的话来夫人这里,在您身边一日就是您的人,不再听二爷使唤,您尽管放心。”
她从袖中抽出几张单契递上:“这是奴婢四人的卖身契。”
秦玥挑眉,张文义敢就这样将东西交给紫叶保管,看来这些人是真能信的了?
石心将东西拿过来,秦玥只瞟了一眼就搁在桌上了。
她清亮的眸子看着下面几人:“既是来了我这里就是我的人,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可是要打发走的。至于你们之后会到哪里去,就不是我要管的事了,可明白?”
“奴婢奴才明白。”四人一齐跪倒在地。
秦玥嘴一抿,抬声道:“我这里不需要下跪,除非惹怒我我罚你们跪,起来吧,记得不要随便跪我。”
“是。”几人又整齐站起。
“你们三个?还有后面的小伙子,也是来学手艺的?”秦玥看着一旁没有说话的另外几人。
“小的是负责来回路上赶车的。”十来岁的男孩道。
秦玥点头,张文义派的人还挺有谱的。
学艺的三个丫头碧桃,山蓼和红杞,车夫是山峦和迎客。
石心带几人下去收拾东西,赶路十来天,先歇息再说别的。
前院房间多的是,似书如墨不在,石心一个人住了一间房,她屋里的另外两张床是准备给她俩的。找了个大房间让她们五个丫头一起住,四个男的住一间,反正那些床是上下铺,也不占地方。
新来的几人一看这上下两层的床,都惊讶的愣了愣,反应一会才开始收拾东西。
“嫂子,咱家这是又来啥人了?”小雨看着跟石心到前院的众人问。
秦玥:“几个是来学艺的,四个是到咱家打杂的,日后他们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尽管说。”
“小雨,厂房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活儿。”秦玥看向周雨:“要不,就由你教她们三个吧?”
“教什么?”小雨不知情。
“内衣和玩偶啊。”
“行啊,我不一直都是教人家呢么!”用到自己了,小雨还挺高兴:“以前也是我和你一块儿教女工做活的,教她们仨算啥。交给我你放心!”
女孩儿还笑嘻嘻地往秦玥身上蹭蹭,刚才因为兔子的事儿她怕自己说话冲伤到嫂子的心。
秦玥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搂着她道:“当然放心了,小雨的手艺和教导无人能及!”
“那我现在就去?”周雨趴在她肩膀上。
“不用,让她们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始吧。”
“还是嫂子好,哪有你这么好的主子!”
秦玥:“将心比心……阿正回来了吗?”
自回了村里,阿正和连程就去山上练武了,离家也近,中午还能回来吃饭。
“没有呢。不知道今天回来会带什么来?”小雨从秦玥身上爬起来。
这两天他俩回来老是会摘些老了的果子,核桃啊,干扁的酸枣啊,还有兔子或是野鸡。不知道是谁捉住的,但大家都猜想不是连程,因为他的身手根本不至于让兔子和野鸡那么狼狈的沾满土,他会一招毙命……
周雨最喜欢核桃了,砸烂了外皮和里面的硬壳,吃着满嘴香。酸枣当然是秦玥的菜了,她会让石心将枣子煮进药汤里,喝着有股酸味儿,不会苦到她想吐。
山里的兔子野鸡吃着都很有嚼劲,因为满山的跑肌肉发达。野鸡都炖了汤,兔子直接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架了火烤,又有油又有调料,烤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香气。连程总是守在跟前不离开,但还是把会兔腿留给秦玥一只,她又分给了阿勤和阿正。
阿正穿着黑色的小坎肩,是他刚套上的。在山上跑着跳着热了就脱下来了,但回来怕秦玥担心,临近门口才穿上的。
紫叶先收拾好了东西正帮着石心做饭,阿正从厨房过瞥见一眼,还奇怪自己眼花看错了,又退了几步回去。
“石心?她是谁?”小孩儿看着紫叶陌生的面孔。
“这是新来的,叫紫叶。”石心又对紫叶道:“这是正哥儿,主子的小叔叔。”
紫叶笑着朝阿正行礼:“正哥儿好。”
阿正点头,看到院子的里的枫杨和重阳,“他们也是新来的?”
石心探出头一看:“恩,是的。”
连程皱皱眉,来了这么多人,他的肉又要少几块儿了。
他将野鸡往石心跟前一递:“做红烧鸡块吧,昨天已经喝过汤了。”
“行。”石心握着鲜艳的鸡翎,“枫杨,来把鸡毛收拾一下。”
新人也要干些活儿才能看出手艺怎样的。
枫杨还没过来,连程就把野鸡又拿到自己手里了:“那我来吧,我捉的鸡。”
枫杨挠挠头,他怎么敢跟连侍卫抢,“还用我吗?”
连程到一旁的木盆里收拾起来了,石心朝枫杨笑笑:“那就不用了。”
阿正自己往内院去了,路上又见了山峦和迎客。今天家里到底来了多少人啊?小孩想着到了秦玥跟前。
“阿正,今天有没有核桃?”小雨先上前。
小孩儿从身上挎的斜包里掏出几个给她,“就这几个。但是还有些带刺毛毛的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就捡过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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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名无能,这几个新人的名字直接用的景观植物的名儿……嘿嘿,都是我们学校有的——紫叶李,白山蓼,黄山栾,重阳木,法桐,碧桃,枸杞还有迎客松:—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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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眉目(万更)
“带刺毛的果子?”秦玥在一旁问道:“嫂子瞧瞧。”
阿正把东西往茶几上一倒:“有的带壳,有的没有。就是这些,刺毛毛容易沾到衣服上,嫂子小心点哦。”
桌面上一堆儿板栗,有几个还包在棕黄带刺的壳里。
“山上还有板栗?”秦玥将那几个带壳的剥了。
“我们跑的远,山头已经不在村子这边了。”阿正捏着一个光滑的在手里扔着:“嫂子,咱家今天来了多少人啊?我在院子里见了好几个呢。”
“九个。都是你张文义叔叔送来的人,有五个人过一段日子就走了。四个会留下来成为咱家的下人。”秦玥想将生板栗掰开尝尝味道,但是以前吃的都是炒熟的,现在这生的倒是难剥。
“张叔叔怎么变的好心了?”阿正轻轻一掰,板栗就开了:“这个吃着有些涩,我尝过了,外面还有一层皮儿,不好吃。”
秦玥惊讶地看着阿正手里的板栗肉,这孩子,手劲儿真巧。
“他怕我的生意不好自己赚不了钱,所以要从侧面帮着我。”秦玥提起茶壶倒了一碗热水。
“阿正你剥好了扔到热水里,一会儿里面那一层皮就掉了。”她拿过小孩剥好的一个掰了一半尝着。生板栗是这个味儿吗?秦玥不太清楚,不过还是有点甜的。
“哦。”阿正一手掰一个,一会就把板栗剥好了。
从热水里拿出来,那些粘在果肉上的干皮还真的掉了。
“嫂子你好聪明啊!”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了,你现在才知道?”秦玥捏捏他的小鼻子,将板栗推到他手边:“去让石心将这些板栗和到糖水里煮了吧,看看好吃不。”
“好的,阿正马上去。”小孩端起碗就出去了。
周雨还在一旁砸核桃吃。
“小雨,别把核桃壳上的汁儿再溅到衣服上了啊,真不好洗!”秦玥往后倚到靠背上。
“……哦。那我去找个东西系上。”小雨出了客厅,到自己屋里翻了一块灰色的粗布绑到胸前,正好遮住衣服,女孩高兴地又回客厅继续砸核桃。
“喏。”小雨将核桃仁往秦玥嘴边一搁:“吃吧。还不用你砸,送到嘴边的食物,多好!”
“啊。”秦玥张嘴享受这小女孩给自己喂食:“小雨真好。”
一会儿石心又过来了。
“主子,紫叶和秋桐在做饭,奴婢就过来您身边了。”
秦玥想了想道:“那就看看她俩做饭怎么样,以后你就别做那些了,跟在我身边吧。本就是想你做我的贴身丫鬟的,之前家里人手少,你才做那么多活儿,现在人多了,你也歇歇。”
“奴婢不累,多谢主子体恤。”
石心交代过了该炒哪几样菜做什么汤,二人直接做了也省得猜主子们喜欢吃啥。
端上来的菜吃着还不错,秦玥直接吩咐下去,以后紫叶跟着周雨,饭时负责厨房,秋桐负责家里人的衣服。重阳就跟着阿勤,枫杨给了阿正。当然,阿勤和阿正平日肯定是用不上他俩的,因为两个孩子什么都能自己做。
午饭后,紫叶又过来给了秦玥一个精致的匣子,道是张文义让带过来交给她的。
又是什么东西,难道送她房子地契了?
事实证明秦玥想多了,里面是三本书,应该是张之谦的手札,之前张文义答应过她要给周恒带些手札过来的。
不错,厚实实的三本,里面多是些对书籍的感悟和国民生计的想法。老太傅不容易,那么大年纪还体恤百姓民生,其字厚重俊朗,一丝不苟,瞧着字就能想象出一个严谨治学,胸怀天下的老者形貌。
秦玥将三本书放回到匣子里,看平日张文义对张老的抱怨,现在连几本书都用这么好的匣子装着,他心中对自家爷爷还是十分敬重孝敬的。
——
“巡考通过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就在大堂里贴着呢。快去看看!”李秋拉起几人就往外走。
杨潜:“不用问,周恒肯定是榜首。”
张群生:“对对对,就是不知道我能通过不能……”
“不敢说大话。”周恒慢悠悠跟着几人身后,话声温淡。
“不是大话,是实话!”王中简一拍他膀子,“咱们几人数你成绩好,你不是榜首谁是!”
几人在寒凉的空气里穿行,沾了满身的寒意。
周恒淡笑,能通过是一定的,榜首他可不敢随便说。
大堂里学生很多,有高兴的有叹气的。
李秋和杨潜挤到名单跟前,一个个数着。
“周恒,榜首啊!”已经看过名单的学生对周恒道。
王中简一揽他的肩膀,目里精光四射:“你看,说你是你就是!”
周恒褚唇扬起:“我很高兴。”
“一点儿都没个激动的样子!”张群生道:“你该高兴的跳起来大声笑!”
周恒未接话,娘子知道该很满意的,明年参加过秋试他就能陪在她身边了,不用再让她一人辛苦撑家。
里面那俩人看了好长时间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李秋眉飞色舞:“都过了都过了!都放心吧!”
“真的?我也过了?”王中简伸长了脖子。
杨潜:“恩!但你和群生排到后面了,这段时间要再加把劲儿了啊!”
“嗯嗯嗯,我知道!”王中简又是握拳又是望天:“谢天谢地,我一定努力……”
大堂里满是人,厚重的钟声响起,学生慌忙回教室。
“巡考的名单大家都看了吧……”夫子在堂上讲话。
“喂,周恒,以后我要跟你一个寝室。”杨潜拿书挡着头侧脸轻着嗓子对周恒道。
周恒看一眼夫子,缓缓看杨潜:“你跟我室友说过了吗?”
“说了!下午我就搬过去!”
杨潜正捂着嘴笑。
啪嗒,一本书摔到他发顶,杨潜木着脸往上看,夫子正板着脸站在他跟前,手中的书打在他头上。
“刚上榜就不认真听讲了,杨潜,秋闱能过吗?”夫子脸庞僵硬,厉眸直视着他,说话毫不留情。
这是几个夫子中最严厉的一个……
杨潜将书本移开,干巴巴朝他笑:“不跑神儿,这就听课,听课,夫子消气。”
夫子轻哼一声,意味深长瞥了周恒一眼才走开。
杨潜周恒对视,同时扭头朝正前方,安心听课。
下了课,杨潜忙活着收拾东西搬到周恒屋里。
“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周恒看他来回三趟了,自己还帮他拿了一回,现在还没搬完。
杨潜朝他一笑:“冬天嘛,衣服多又厚,总是要多收拾一会儿。这就是最后的了,没了。”
进进出出好几趟,他终于停下来整床铺了,外面真是冷,鼻尖都冻红了。
一会儿他又吸吸鼻子来到周恒桌前,搓搓手道:“恒啊,让我用用你那个暖手包呗?”
周恒穿的厚,脖子里还围着灰毛毛围脖,手是热的,他可不一样,双手拔凉。
“用吧,若是还冷就装个热水袋放进去。”
“好嘞!”杨潜直接抱了暖手包坐在他身旁。
周恒扭过头来看他:“怎么?”
灯火暖黄,少年突然静默,橘色火光映在脸上,如同古老的刻画。
“不安……”杨潜低声道:“想在你身边安静一下。”
周恒突然打了寒战,他的轻颤引来杨潜的一阵拍打。
周恒轻笑着:“你在我身边就安静了?我的能力好强大!”
杨潜侧目,朝一边撇着嘴:“有个熟人才是好。特别是你这样善解人意的……”
他的手还搁在周恒胳膊上,周恒两指捏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手移开:“若不是知道你喜欢邢小姐,你这样与我说话,我都要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呢……”
两人眉目清秀,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与清俊,这般在灯火下对视,杨潜自己也打了个寒战:“真的有男人喜欢男人?”
“我娘子说是有的,还有女人喜欢女人。”周恒说到秦玥就眼眸温情满满,脖子里的兔毛围脖又软又暖,舒服到极点。
杨潜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来是向你诉苦的,却让你弄得我膈应。”
周恒收了对秦玥的想念,凝了眉目低声道:“直木不语斧凿之苦,苦楚不是说出来就能消解的……但你若想说,我就听。”
杨潜忽觉一室的清冷消弭,手间周恒的暖包细软又火热,他轻笑,唇间弯度昭示一个少年的快意。
“谁说你是书呆子的?你分明比谁都知情趣有义气。”他道:“你娘子就是这样沦陷在你的声音和表情里的吧?”
周恒面容清俊,听到这话低笑:“我娘子自是什么都喜欢我的,你有何意见?”
“没有!”杨潜抬声:“敢跟周恒的娘子抢宠爱,等着被削!”
“你去找邢小姐了?她怎么说?”周恒问。
“我对她表白心意,她,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杨潜声音低沉:“可是她不愿嫁给徐峥是真的。”
“我觉得,徐峥这个人有问题。”周恒道:“但是具体哪里说不上来。我家有京城过来的将军侍卫,他一直在探查徐家。徐家也有问题。我们只需等着,是狐狸还是猫,总有露头的时候。”
“真的?”杨潜在烛火下睁大了双眼
周恒点头:“真的。只有有功夫能无声无息跟踪别人的人才能快速的得到信息。邢小姐没有探查到什么吧?”
“没有。”杨潜拿暖手包捣捣他:“不过你还真有本事!从哪弄来的京城侍卫啊?”
“……还是因为我娘子才认识的。”周恒笑道:“娘子是我们家里的宝!”
“那我就什么都不做?”杨潜挑眉:“我想为她做些什么的……”
“你现在能离得了学院?”周恒道:“你不能!你只能等着。你虽与邢小姐自幼相识,但你家为商,她为官,你只有现在努力,科考后入朝为官,待解决徐家的事后你才有身份向邢家提亲。”
杨潜嗤笑:“你说的也对。徐家除了跟我一样的商户身份,不就是在梁城有太守把着门儿吗?若不是这样,邢叔能应下他家?哼,积了八辈子的德了!”
“白日里我没看榜单,你排到多少位?”周恒放下手中的书转身与他对面。
杨潜一静,嘿嘿朝他笑:“在咱们学院是第十位,在梁城是……嘿嘿,五十三位。”
周恒黑眸看着他:“这样的成绩倒是能通过秋闱,只是春闱的名次会很低!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多练习,你可不能松懈,为了邢小姐你也得努力啊!”
“我这不是跟着你来了吗?你可得多提点提点我。”杨潜朝他扬眉。
“我自当尽力。”周恒看他手窝在小猪样子的暖手包里,眉眼被照的莹黄朝自己笑着,活脱脱一孩子样儿。
他戳戳小猪手包道:“话说完了,去看会儿书吧,还不到辰时呢。”
“好嘞!”杨潜起身到了自己桌前,一手伸在小猪里,一手翻书页。
室内静谧,唯有翻书声。
二日是钱堂夫子的课,他不仅教学也是学院里管事的人员,自有了李君业的事人就吃不好睡不好,这天上课又是乌黑的下眼睑。
周恒也是每次看到钱堂,就想起雨天无辜站在街面的李君业。
他面白瘦弱,比自己还单薄,无人看着他,他目光也闪躲摇晃,像个不经世事的女子……
室内清冷,冬日学生穿的多是深色衣服,看着更是压抑。钱堂站在讲台边,面色不郁的说着话。
女子?
周恒目光突然定在一处,有些飘,有些恍然,他想起昨晚和杨潜的对话——
“真的有男人喜欢男人?”
“我娘子说有的,还有女子喜欢女子……”
他眼神倏地凛冽起来,之前那个失踪的乞丐的确是与李君业类似的案件。因为他有一双勾人的眼,不仅勾女人,还勾男人!
那么,如果他想的对,将人掳走的又是谁?!
笃笃笃,有人敲他的桌面,男子回神,钱堂正抿着嘴看他,教尺磕在桌子上。一屋子人都将视线定在他身上,周恒还是第一次在课堂上被抓包,俊脸刷一下就红透了。
钱堂凛着声音道:“为学不可大意,持之以恒才是长久之道。”
周恒无脸,低声道:“是!”
钱夫子走开了,杨潜在一侧碰他一下,哈着嗓子道:“恒啊,你怎么了?”
周恒不敢动,低着头道:“下课了再说。”
“好!”杨潜点着脑袋,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厚云压得极低,天空显得暗沉阴瑟,寒风习习,冻人肌骨。清冷的学院砖瓦笼在阴暗中,庭柱寒,廊檐冷。
周恒一袭藏青棉袍立在庭院里,青砖泛着寒意,身旁一片冷寂。
“到底是什么事啊,看你冷峻的脸,都成啥了!”杨潜抱着胳膊皱眉看他。
周恒眼眸修长直直望着他,目中精光冷冽:“我又想出些关于李君业的事。”
杨潜心一沉:“什么事?”
“李君业长的秀气,性子柔弱,丢失的乞丐有一双明亮勾人的眼睛,你觉得他们的共同之处是什么?”周恒声音低沉,在冷肃的环境中莫名的让人寒栗。
杨潜皱眉,垂眸思索,试探道:“相貌?”
“没错,是相貌!”周恒一把握上他的手腕,面容深沉:“如果这世上真有人喜欢同性,你说他敢不敢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做出来?”
“你是说?”杨潜不敢相信:“真的有?”
“为什么没有?”周恒反问:“有人厌恶与自己极端不同的同性,就比如女子多不喜与漂亮的同性在一起,而喜欢在她受挫时冷嘲热讽几句。那为什么不会有相反的事?同性喜欢同性?”
北风刺骨中,杨潜又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喜欢男人……有男人喜欢男人,将他们掳走困起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杨潜越说声音越低,风声啸,掠过屋檐廊角,呜呜作响。
他们身处这般县城小镇,未曾听过此类事,现下只觉得恶心和难以置信。
“可是我想不出来那人是谁。”周恒负手,寒风吹着发带南飞。
杨潜:“要不要跟夫子说一下?”
“夫子可能信我的推论?如果信了,又该往哪里查?挨家挨户的搜人?”周恒有疑虑,垂眸遮了眼,“还有,若是这人有权有势,官府根本就是知晓……或者搜查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正说着话,学院大门被人敲响,二人一齐看过去。
暗红的大门嵌在清冷的砖墙中,如冷寂画面中的一团火。
门房开了门,周恒一看,竟是石青,他将一个匣子交给门房,抬眼间也看见了周恒。
他快步过去:“石青,有什么事?”
“主子说张文义公子送来的书已是到了,让小的赶紧给您送过来。”石青恭敬道。
门房一看周恒来了,遂将匣子给了他。
周恒:“学艺的人已经送来了?”
“是的,张公子还送给主子四个下人,道是能减轻主子的负担。”
“你们是不是已经搬到村里了?”
“是”石青点头。
“阿正和连程每日在何处练武?”
姑爷今日怎问这么多事,石青疑惑,但还是恭敬回答:“在村里的山上。”
周恒静默,既然连程不出来了,那,这事还是自己来吧……
“好,那你先回去吧。”
石青点头退出学院。
杨潜拉着周恒的袖角:“怎么了?你又想到什么了?”
周恒往前走着:“我本来想让连程出来查探一下的,但是现在他不出村了,就只能是我们自己来了。如果真的是喜欢他们的人将人弄走的,那便没有生命之忧。我们慢慢找也有希望找到。”
杨潜疾步跟在他身后:“去梁城找?”
“不!我们应该在新县找。李君业一直在学院,休假也是回家,肯定不常去梁城。他在梁城失踪肯定是意外,或者是那人早就盯上他了,趁着他独自一人时下手。”周恒忽然又想起什么,清冽的眼眸微眯透着寒意:“那人肯定与梁城巡考官员有关系!”
“为什么?”
“夫子也说过,以往巡考我们学院都是被安排在上午的,这次却没有通知就定在下午。这个时间差就是为那人准备的!”周恒语速极快,杨潜却能清楚的听到,听得皱眉如山。
北风凶煞,吹得人眼疼干涩耳刺痛。杨潜心里沉重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如果周恒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都是被算计的人了?
沉重的钟声响起,声声环绕在青墙冷霜间,满眼暗淡深寂,让人觉得滞涩不畅。
周恒手中的匣子被吹的冰凉,匣面却是枣红的亮色,看着稍稍减缓了幽清的视觉。
“先上课再说吧,夜里咱们好好商量。”周恒一手捧着匣子,一手拉了失神的杨潜回教室。
——
周家村却是只有少量的积云,风也没有那么大,大抵是被山环绕的原因,气温也比新县要高上两度。
秦玥昨晚跟连程说今天要与他们一起上山,只是她晚起了一会儿,那人就带上阿正先走了。
“这个连程真是坏脾气!”秦玥拍着桌子,一会儿又叹气:“好吧,我也就晚了一盏茶的时候嘛……”
秦玥本是穿着棉裙的,但想着是要上山的又换了裤子,才耽搁的。
“小雨收拾好了没?”她要带孩子们上山跑跑,在家里一直坐着不活动容易懒散生病。
石心:“已经收拾好了。”
“穿的什么衣服?要是也穿的裙子就让她换了,不方便。”
“穿的裤子,棉裤。”
“那走吧。”秦玥将宽大的腰带系好,扣好围脖走出房门。
周雨和周勤在客厅的沙发坐着,周雨正将昨天砸好的核桃给他吃。
“走吧孩子们,咱们上山去!”秦玥看他俩都是长裤围脖不担心出去受冻了。
冰凉的空气瞬间就让人醒神了,路上说着话口口白气往外冒。不时有村人来往,都笑着打招呼。
秦玥:“阿勤,你说给阿正做的小木人,做好了吗?”
周勤笑笑,脸上有些羞赧:“没有,我给小人刻头发的时候使劲儿太大,把脑袋给削了一块……做大件的东西还行,这种小的力道控制不好。”
秦玥点头,原来是想做个精细的小木人啊?
“没关系阿勤,多练习会好的。我的绣活就是一天天练出来的呀。”小雨手杵在衣兜里,一点风吹不到。
他们身上的棉袄都是今年新做的,外面都添了兜兜,是秦玥教的,倒是天冷手能杵进去不怕动手。
“回去让嫂子看看你那脑袋削了多少,若是不多,可以找片布贴上去,当做小人戴了个帽子。”秦玥说着话,白气散了一道。
周勤眼睛一亮:“嫂子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回去就做!”
石心,紫叶和重阳跟在三人身后,其他人都留在家里了。
一往山上走,风就被树挡了不少,地上的落叶很多,踩上去软软的,树冠上的叶子少了,山林显得空荡亮堂了不少。
往上走了一段路,没见到阿正和连程,秦玥想着跑山的时候再摘些板栗核桃搁家里当零嘴吃呢。找不到阿正,怎么知道哪里有东西可摘啊?
“嫂子,银毫还在山上吗?”周雨看着四周凋零的树木,山林一眼看不到头,全是干枯的棕色。
孩子们都想着银毫呢?那条小狼倒是得人心。
“应该在吧。狼群是有领地意识的,一般不会搬家。”这四周都是不结果子的树,没有东西可摘。俩人到底去哪儿了?这么大个山,找人可不容易。
秦玥直直往上走,几人跟在身后。
“那怎么没有狼跑到山下村子里呢?”小雨问:“也没有哪家的鸡被狼叼了的事儿啊。”
秦玥想想:“可能是山上的食物比较多吧。连程不是每次回家都会逮几只兔子野鸡的吗?”
“说的也是啊。”小雨有些失落,不知道阿正这两天有没有见过银毫。
“重阳,你会功夫,到山顶往下看,看能不能瞧见他俩在哪儿。我们在你身后慢慢跟着,你快去快回。”秦玥看向重阳。
“是,主子。”小伙子一点头,竟也是轻身往上飞了。
周勤看着重阳,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虽然觉得会功夫很好,可是他只是羡慕一下,转瞬即逝,还是自己的木活最喜欢了。
小雨看着他一会儿就远离他们变小了,也是兴奋:“原来轻功这么厉害!以后阿正学会了,是不是还能带我一起飞啊?”
秦玥看着她眨眨眼:“那也得阿正长大再说,你现在可比他高这么多,他那小身板怎么撑的了你?”
“额,”小雨想想,“那就等阿正长高了再说,不知道阿正长大还乖不乖。阿勤小时候也很乖,现在不乖了……”
周勤猛地回头看她,满脸不甘委屈。
“怎么了嘛?我说错了?”小雨歪头,一脸不解。
“谁不乖了?!明明是你整天缠着我,挖苦我的好不好!”阿勤气的喘粗气,抱着胳膊盯着她。
“嫂子你看,这才说了一句就开始顶嘴,是不是不乖了?”小雨跑到秦玥身后,探出头来看阿勤。
“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阿勤明亮的眸子忽闪:“你这样谁都以为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呢!就知道欺负我。”
“哪有欺负你了?勤弟弟?”小雨笑嘻嘻的。
“好了!”秦玥将她从身后拉出来:“小雨不要经常逗阿勤了,阿勤又说不过你。你是姐姐,得多照顾阿勤和阿正的。”
“恩恩,我要做个好姐姐。”小雨过来拍拍阿勤的膀子,一开始阿勤还甩开她不让碰,但她有耐心,追着他非要拍上。
“来来来,拍拍拍!”阿勤闷闷停在落叶堆里,扬的肩膀道:“来拍吧!”
小雨扬着笑脸过去:“阿勤还是乖乖的好。是不是?”
她刚走到阿勤身边,周勤嘴角一撇,弯腰抓起地上的落叶忽的一撒,枯叶如蝶,洋洋洒洒乱飞,挂了小雨满头满身。
小雨满脸惊愕,僵立在灰尘枯叶洒落中。周勤已经趁她发呆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好你个周勤,看我抓到你不扒了你的皮!”女孩从地上抓了一把叶子疯跑着去追他。
秦玥摇头看着嬉闹的二人,“别摔着了啊。”
冬日的山有种丰满的萧杀。笔直竖立的高树仍在,褐色躯干沧桑又丰厚,高耸入云的枝桠交错,零碎的枯叶挂着,风过如花,摇曳招展。然而满地焦干的落叶,踩过碎了一片,是属于冬季的藏品,凋零中悲怆又萧瑟。
重阳在山顶往下望,四周看了一个遍,到背村延伸老远的地方,看见了阿正黑亮的毛皮坎肩在山中跳跃,还是在树上跳。
连程是他在将军府见过的,知道是大爷的侍卫,原来他是这样训练正哥儿的。
重阳刚要收回视线去找秦玥,忽见离自己远些的山头有一抹白色,与冬日干枯的棕黄格格不入。
那是一条幼狼。透过掩盖着它的枯枝硬茬,小兽冰润的眸子盯着下方的人一动不动,就是阿正的位置。
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俩?重阳想。
荒茫的山中处处落叶,枯树林立或嶙峋歪扭,那抹白色空灵若雪,风吹着毛发层层起波。
重阳耸耸肩,往山下走。连侍卫的功力不差,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且就算遇上狼群,也能锻炼人的应急能力,最能激发人的潜能。
还是不用了,他脚下轻飘,一会儿便到了山下,也忘了方才所见。
秦玥他们回到村里的第一天银毫就知道了,这些天阿正每日在山上练功,它也偷偷地来看。那是它降临到世上的第一批家人,虽然是异类,但狼所有的记忆已经足够让它记住这家人,并在每夜月悬明昧的时候远望纪念。
秦玥远远就看见重阳了:“怎么样?找到他们了吗?”
“找到了,主子跟我来。”
秦玥看向一旁玩耍闹腾正欢的俩孩子:“不玩了,咱们要去找阿正了。”
“哦。”小雨跳开,远离了周勤。
紫叶到她身边将她身上沾的落叶杂草都捏掉。
周勤拍拍衣服瞥她一眼,仰头跟上秦玥。
重阳特地根据地形绕了近路,几人到了阿正身边的时候还是累的脚酸身子热,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嫂子,你们来啦!”阿正笑呵呵地看着累的满脸米分红的几人,他自己也是小脸红红的。
秦玥点头,平息着呼吸看一眼连程:“这跑的也太远了吧?在山上随便找一个平地不就行了,这么远回去还得一会儿呢!”
“练耐力!”连程硬朗着面孔,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好吧。”秦玥又摸摸阿正的脸蛋:“阿正可累?”
“不累不累,阿正都习惯了。”小孩儿看着秦玥,油亮的双眼闪着纯善的光,看的人心疼不已。
“好,”秦玥在他耳边道:“阿正若是觉得累就歇歇,不管连程!”
“我听见了。”连程站在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淡淡道。
秦玥一愣,会武功的人听力真好,去做英语六级肯定能过吧……
哼,不管他,秦玥继续跟阿正说话:“哪里有核桃板栗啊?你休息一会儿,咱们去摘些,回家当零嘴吃。”
阿正看看连程,男人没反应,只是也没拒绝,其实他也挺喜欢昨天的板栗的。
“那就走吧!”秦玥要牵阿正的手。
小孩儿仰头看她:“虽然阿正很喜欢嫂子,但是阿正大了,都要六岁了,不用嫂子牵着了。阿正要自己走。”
秦玥静静看着他,冬风被山挡了,只有清凉的空气,她鼻子有些红,点点头道:“好,阿正自己走,嫂子跟着你,你带路。”
“恩!”小孩儿松了秦玥的手,“师父,走!”
身后叽叽喳喳的小雨突然静默了。是的,阿正将要六岁了,娘亲已是离开六年了。
周勤走在她身旁:“赶紧跟上啊,再不快点,看不见阿正了。”
小雨看看他,点头:“知道了。”
秦玥特意让石心带了布袋子,到了地方,树上挂的核桃不多,大多都落到地上了,还裹着已经黑了的皱巴的皮。
“这些样子的都能要。”秦玥举起一个扁圆的核桃让几人看看。
离得不远还有几棵板栗树,地上又都是掉落的毛壳棕亮的果子。
连程和重阳到树上摘还挂着的果子,其他人都在地上弯着腰捡食物。
“这些除了煮着吃,还有别的吃法吗?”连程在树上不嫌脸红的问秦玥。
秦玥仰着头看他,黑衣男子像刻在灰蒙的天上一样。
“有啊,你不是喜欢吃肉吗?板栗炒鸡超级好吃,要不要吃?”
“要!”连程点头,表情认真。
重阳往离他较远的一个树枝上去了,连侍卫好没有脸皮啊……
“那你去捉只鸡来吧。”秦玥说着话,又开始捡核桃了。
连程身影一晃消失在树杈上。重阳一人在树上,摇头微叹气。
“二师父最喜欢吃咱家的饭了。”阿正看他一身风一样没了,对秦玥道。
秦玥对他笑笑:“咱家的饭抓住他的心了。”
捡了半袋子核桃和一袋板栗,几人下了山。连程没回来,反正他也不会遇到危险。
待几人搁下东西,他就拎着两只鸡和一头小鹿回来了。
秦玥一看那小麋鹿,蔫巴巴的眼睛,弱小又害怕。
“它不会死吧?”她问连程。
“应该不会,我只是把它的腿折断了。”连程将小鹿往地上一扔,果然它的四条腿被草藤绑住了。
虽然对野鸡来说有点物种歧视了,但秦玥还是不忍心将这只小鹿杀了的。
“养着吧,我来治它的腿。”秦玥皱眉道:“连程,将它解绑了。紫叶,你去做饭吧,一会儿我去教你怎么做板栗炒鸡。”
紫叶应声,接过连程手里的野鸡回了厨房。
“这畜生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吃了呢!鹿肉好吃啊!”连程虽是不愿意,还是慢腾腾地解着草藤。
秦玥一巴掌推他一下:“就知道吃!一只鹿长这么大多不容易了!鹿的数量又没有野鸡多,有鸡肉让你吃就不错了,还想鹿肉。”
连程木着脸看她一眼嘟囔道:“不就是一顿饭吗?不吃就不吃了,还推人……”
“二师父你快点吧,一会儿小鹿就憋坏了!”阿正蹲在一旁道。
连程一使劲儿,草藤断了一圈。小鹿的四条腿立时摔落到地上,它痛苦哀嚎,圆眼睛湿漉漉的,听着沙哑揪心。
“小鹿痛痛了,一会儿让嫂子给你治病,你忍一下啊!”阿正轻轻抚着它的身子。
幼鹿似与幼童有莫名的感应和相知,竟是乖乖伏到阿正另一只小手上。
秦玥笑的温暖,摸摸小孩的脑袋:“阿正真是咱家的小天使。”
“小天使是什么啊嫂子?”小孩大眼也亮晶晶的,像水洗过的黑葡萄。
秦玥略有些哑口,小天使?就是头上戴着光环、背后有翅膀、会飞的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太形象也太抽象了……
“就是惹人爱又对世界万物有保护能力的乖孩子。”秦玥想了想,还是现实些比较好。
阿正笑的开心,脸侧竟也出现了浅浅的酒窝:“阿正一直都是小天使哦!”
“小鹿乖乖你放心,阿正小天使不会让你被二师父吃的。”小孩儿抚着麋鹿柔柔浅浅的毛低声道。
“呦,呦。”鹿儿微抬了嘴叫了两声。
阿正笑着对它道:“你能听懂我说话?真聪明。”
小雨站在一旁看着:“嫂子,不吃这头鹿也不能吃我的兔子啊!”
“不吃,都不吃。想吃再上山抓。”秦玥起身:“连程,把小鹿……恩,还是叫重阳吧,重阳你把它抱到墙角那儿。我去拿些药。”
连程往后退退,我才懒得管这只本该进我肚子里的鹿呢!
给小鹿上了药,拿夹板固定住四条腿,秦玥还是有些担忧,鹿又不是人,乱动会让伤情恶化的,恐怕它以后再难跑起来了。
紫叶还在厨房等着做板栗炒鸡,秦玥洗了手去教了她,中午饭算是有了着落。
——
这两天周恒上课被夫子发现两次注意力不集中,下午结束课程,钱堂夫子特意单独叫了他,语重心长教导一番。大抵都是要坚持不懈,学习不能有一丝马虎大意,不能因为一时的成绩而忘乎所以等等。
周恒一直红着脸点头称是,他确实是跑神和杨潜说话了,这样不好。
钱堂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说了一会儿便将人放了。
出了屋子,周恒深吸一口气,以后再不能在课堂上跑神儿了,后果很严重啊!
杨潜在前面的玄门处等着他,看他一脸未消的羞红,笑嘻嘻揽上他的膀子:“恒啊,单独和夫子说话的感觉怎样?”
“一点都不好!”周恒将他的胳膊拿下。
二人往宿舍走,杨潜低声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啊?李君业的事。”
天暗蓝夜色降临,周恒停了脚步看他,他眉目深黑:“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能不能吸引到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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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祭日(万更)
杨潜惊住,微张了口没有发出声音,他定定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周恒半晌没有动静。
天沉黑,冬日的空气和风都凉入骨,二人被吹红了脸颊和耳朵,呼出的哈气在夜色里如鬼怪的吐息幽幽飘散。
“你,你是想……”杨潜哑了嗓子,声音沉寂。
“恩。”周恒点头,黑眸比天上的星子还亮:“既然他已经掳走了两个人,就肯定会再寻觅猎物。我们何不守株待兔,等着他!”
“那也不能以身涉险!”杨潜一把抓上他的胳膊:“李君业已经多久没有回来了?他是将人关起来当他的禁脔了!你若是……”
杨潜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出来?!你娘子那儿怎么办?”
周恒虽然聪明,但终究是手无傅鸡之力的书生啊!
周恒回眸朝他笑,风轻云淡无所顾忌:“我现在还不做那事呢。等有了万全之策再行事不迟。”
“走啊,回去睡觉了。”周恒拉着他往前走。
杨潜侧脸看他:“什么才是万全之策?不还是你去当引子?”
“引子是一定要有的。”周恒道:“不过是保证我能毫发无伤而已。诶,咱们什么时候放冬假啊?好想回家呆着呀!”
杨潜哼声:“你话题跳的倒是快!咱们学院都是一月初放假的,到二月底开学。你能在周家村呆两个月,可着劲和你娘子恩爱吧。”
周恒没回话,静静朝前走着。
一会儿,二人的寝室亮起了暖黄的橘光,小窗静谧。
冬夜沉寂,黑暗携着寒气在无人的空间里肆虐,夜冷似冰窟。
两个月?两个月能做很多事呢。
——
周勤回来找秦玥要了一小块儿灰色带毛的皮子,自己剪了个圆样子,等紫叶熬粥的时候留了点稠的当浆糊给他用。
“阿勤,我进来了啊。”小雨在外面敲了门就闯进去了。
周勤正想着怎么才能让黑皮帽子好看地扣到小人头上,小雨进来,他抬眼瞥了她一眼就又盯着小人看了。
“你剪的不好看。”小雨看那块圆圆的皮子道:“还是我来帮帮你吧,我可是女红小能手。”
“那你来做吧。”
周勤将皮子给了她,女孩拿起针线剪子,一会儿就缝出个兜兜带边儿的黑帽子,扣在小人头上,正正好。
“还真合适!”周勤举着小人笑:“谢谢你了。”
“我是你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谢什么!”小雨拿下那小帽子,把浆糊抹到小人头顶才又把帽子扣上使劲儿按着,一会儿帽子就粘到上面了。
“你还是安静的时候好。”周勤拿过弯眼笑唇的小人轻轻摸他的帽子:“你都要十岁了,该注意些形象,不然以后难嫁人。”
小雨坐在一旁支着下巴:“我长的又不差,不会没人娶的。”
屋子中间的炭盆噼啪响,烛火下,二人眉眼相似脸庞暖融。
“大哥记不记得过几日回来啊?”小雨捏着周勤的雕刻木刀,刀锋闪光。
“大哥又不是爱忘事的人,肯定已经跟嫂子说过到时候去接他了。”周勤将她手里的小刀拿过来,“小心些,别伤到手。”
“哦,去年娘祭日的时候就下雪了,不知道今年下不下。”小雨撒手,呆呆道。
周勤灯火下的眉眼淡淡,“下不下雪都要去的。回去歇着吧,今天又是上山又是教她们做活儿的,你肯定也累了。”
小雨微笑:“人家都说你像哥哥,但我真的比你早出生啊!嫂子说女孩比男孩长的早,我这几年一定多吃些,一定要比你长得高,看谁还说你是哥哥!”
女孩说完话就轻跳着跑走了,周勤看着她的身影摇摇头:“长的像树一样就真没人娶你了!”
兔笼到了晚上都被盖上了厚毡子。重阳和山峦一起给小鹿搭了个窝棚,还给它垫了麦秸秆,夜黑的时候找了以前的竹帘子挡住了棚口。
连程看二人忙活着轻嗤一声就走了,一只鹿保护的跟啥似的!
秦玥喝了药,石心给了她一勺糖。
秦玥每天喝药整张脸都皱的跟包子似的,石心每次都很不忍心。
“主子,吃了这么长时间药,身子有好些吗?”
“这是长时间调理的药,起码得喝个半年,这还不到三个月呢。”秦玥咯吱吱嚼着白糖皱眉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可得注意身子。现在冬天,天冷,洗衣服烧一锅热水用,别舍不得那几根柴。身体最重要!”
“主子体恤奴婢,是我们的福气。”
秦玥摆手:“歇着吧。”
二日起天阴沉得很,秦玥又想窝在家里不出门了。
只是小雨教几个丫头做内衣玩偶,阿勤自己在屋里摆弄他的东西,一会儿又跑到三叔那儿请教,几次下去干脆在人家家里不回来了,阿正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秦玥在客厅砸了一会儿核桃,都是山核桃,不好剥,果仁儿都卡到里面弄不出来。还是等连程中午回来让他弄比较好,那家伙手一握,核桃壳全碎!
“不砸了!”秦玥丢在小锤子,“心儿,咱们还是到外面转转吧。”
她解掉脖子上绑着的布片看石心:“你穿的可暖和?要不要去加件衣服?”
石心一笑:“不用的,谢主子关心,咱们走吧。”
出了门顺着河沿儿走,清凌凌的水流势缓慢,没有了夏天的小虫子乱飞,也不再有村里的妇人洗衣,河上冷清异常。
走到厂房那里,女工们安静做活儿,里面的空地是搭好的马厩,一旁的男人们建着剩余的屋子。
“老九,你家的驴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都老成啥了,过几天估计就不行了,我想拉到镇上卖了,还能换些银子。”
“嗨,驴子老了都是这,不是吃就是卖。你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
要卖驴子?
秦玥看着忙活着的人们,个个大粗手露在寒风中,许是活动时间长了也不嫌啥,手上粘的都是冰凉的泥浆。
周复奇还躲懒坐在厂房门口的窗子前,屋里角落里有炭火,不冻手。他看秦玥来了就揣着手出来了。
“玥娘,这么冷的天儿你咋过来了?”
“在家里没什么事,想出来走走。”秦玥看眼空架子的屋子,皱眉道:“还得多久能建好?要不就停了吧,天太冷了,会把手冻坏的。”
“快好了。”周复奇仰头也看着男工们,口中的白气往南飞:“不让他们干活在家也没事儿。盖完了再歇着呗,能歇一个冬天呢!”
“是啊!”一人朝俩人道:“反正歇着也是歇着。咱们赶的快点,不几日就能好。好了就窝在家里不出来了。”
“还不出来呢!你也冬眠啊?”一人拍他一下,哈哈大笑。
秦玥看着他们挺欢快的,还有心情打闹,瞧着是不嫌冷的。
“那就再辛苦大伙儿几日了。过些天阿恒放假回来,我们请大伙吃饭!”
“那感情好!咱们早就等着你们家那顿饭呢!是不是啊?”那人一笑朝身边的喊。
“对,玥娘家的饭吃着香!”
“好长时间没吃到,可想了!”
男人们也是话多,一开口停不下来。女工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干活声没了,都扭头看两眼。原来是玥娘来了,又给男工许什么好处了?
秦玥笑着看着他们,“那就赶紧完工,在家歇几天等着吃大餐吧。”
“行,大伙赶紧干啊。尽早结束咱也出去买东西准备过冬了!”
空地上瞬间便又响起了熟悉的干活声,秦玥跟周复奇说几句话就要走了,却好像忘了什么,想不起来。
她看看工人,刚才到底想干什么来着?她拍拍脑袋眨眼望天。刚才他们都说了……
驴子,对,是驴子!
她又往前走几步到那人附近:“九哥,你家的驴子卖给我呗!等请你们吃饭的时候做驴肉汤和驴肉火烧,行不?”
“玥娘想要?行,下晌了我给你牵过去。”那汉子憨实,是周家村独有的气质。
“行,我保证给你个合适的价钱!”秦玥发了话,就与石心一起走了。
在家也没事儿,不如做一下阿胶试试,阿胶原料就是驴皮。
河流弯弯延伸向远方,村那头的山雄浑,只可惜被村人给挖了,要什么办法将它填上呢?秦玥望着冬日里苍茫的山,巍峨如守门神一样。
院子里没有树也不会有落叶啥的,重阳给小鹿的帘子掀开,兔笼的毡子拿起来,厨房的柴都是山上的干树枝,根本不用劈柴,弄好了小动物就没啥事儿了。
阿正和阿勤用不上俩人,秦玥也不太管他们,他便和枫杨一起出了院子,反正家里还有山峦和迎客,不怕出事。
俩人知道村里有河,直奔水边,正好碰上秦玥和石心。
“怎么?家里有什么事吗?”秦玥看二人朝这边跑得飞快以为出什么事了。
枫杨一停脚,挠头道:“没有,小的想吃鱼,来河里捞条鱼吃。”
“恩,我来当帮手。”重阳已经跟秦玥出去一回了,知道主子好说话,没枫杨那么紧张。
秦玥点头:“那便捉吧,到浅水的地方挖些泥鳅鲶鱼。小心别掉进水里就行。”
鲶鱼只有背脊的大骨,没有其余的刺,适合孩子吃。且鲶鱼味甘性温,补中益阳,肉质细嫩,蛋白质含量高,是温补的佳品。
“诶,知道了。”重阳一敲枫杨,二人下了浅水湾。
泥鳅和鲶鱼这时候都在泥里藏着过冬呢,不好找。重阳苦了脸,主子这是罚他们私自外出呢!
二人刚要下手开挖,秦玥瞧着他们又道:“去家里拿铁锹用吧,光用手得挖到什么时候?”
“多谢主子!”枫杨起身往家里窜,一会进了门里。
“多抓点儿,你们几个男人吃得多,特别是连程。你俩若是抓的不多,他该嘲笑你俩了。”秦玥静静立在水边,眉眼清透,颈间围脖纯白,衬得小脸似玉。
重阳笑笑,“多谢主子提点。”
昨天他给小鹿搭棚的时候就听见连侍卫的嗤笑了,以为他不知道?这鱼是一定要多多的才好,填饱了他的肚子他才没那么多话。
重阳和枫杨过了一个钟头才回到家,提着木桶,桶里都是大大小小的泥鳅和鲶鱼。
鲶鱼剁成块后,秦玥特意告诉紫叶,先用醋水将鱼块过一遍,这样去腥。清炖的鲶鱼最原汁原味,锅里爆香了葱姜蒜,直接将去腥的鱼块放入开始炖,出来的汤浓白。
泥鳅需在清水里养半个时辰,还要不停换水,让其吐尽泥沙,待鲶鱼炖好后,泥鳅也干净了,直接下锅炸,捞出后炒了酱汁浇上去。
阿正和连程回来的时候,连程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他好像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不知今日是什么饭。
紫叶正在做剩下的菜,见连城进来忙行礼:“连侍卫好。”
连程一摆手:“在这里还叫什么侍卫,石心都是叫我连大哥,你也叫我哥就行。做的什么饭啊?”
紫叶心中一笑,连侍卫在这里倒是整天换着花样的吃饭了,一做别的菜就能闻出来不一样。
“重阳和枫杨捉了鱼,做了清炖鲶鱼和炸泥鳅。”
“泥鳅?”连程挑眉:“那东西整天钻在泥里,又那么细没多少肉,怎么吃?我尝尝。”
男人瞅了一圈见到了炸的焦黄的鱼条条,没等紫叶给他拿筷子就伸手捏了一根放进嘴里。
又香又脆,肉质又嫩,酱汁有淡淡的蒜味儿,融在鱼肉里很是奇异。
连程嚼完了嘴里的,又要伸手去拿。
“二师父!”阿正在门口探头喊他:“你再偷吃,一会儿我就告诉石心!”
男人的指尖只剩一点儿就碰到泥鳅了,想想,还是很不情愿的收回了手,好吧,一会再吃,不差这一会儿!
连程一阵风一样到了阿正身边,拎起他的领子将人带到了屋顶,俩人坐在屋脊上。
“二师父,你带我上来干什么?”阿正撅撅嘴,嫩嫩的眉毛耸了小疙瘩:“你在家里胡闹,嫂子会生气的,一会儿不让你吃饭了哦!”
连程扭头看他,硬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哦,那我现在就下去。”话音一落,男人就轻松跳了下去,跟玩儿似的。
“二师父,我还在上面呢!”阿正探着脑袋喊他。
“我没看见!”男人丢下一句话就回自己房间了。
这熊孩子总是拿他偷吃被石心发现的事儿挖苦他,将他扔到屋顶上吹吹风,清醒一下也好。
阿正在屋脊上趴了一会儿,喃喃道:“摊上这么个二师父也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
天灰蒙蒙的,在屋顶上能看见周家村各家的屋顶,还有干枯独立的冬树,枝桠纵横苍凉满身。阿正往一角望去,那里是周家村所有人死后会埋葬的地方。死去的人不悲凉,因为那里有很多的坟冢,凸出地面的坟头旁植着小树,有的已经粗壮,有的枯死。
屋上的风吹的小孩儿脸生疼,阿正收回视线,拍拍自己僵红的脸。
他瞅瞅离自己所在的屋子不远的廊檐,下面有根柱子。他往屋檐边缘走了走,看准了位置跃离了屋檐,小孩儿准当攀到柱子上刺溜滑了下去。几个动作没用上几秒,阿正已经稳稳的着了地面。
他拍拍ρi股上的土和衣服前面沾到的灰尘进了客厅。
在寒冷的冬日,静静的在屋里呆着窝冬,日子过得也快。
腊月十二是节气大雪,但却没下雪,只冷的人难以出手,连话也不敢多说,怕呼出的气体结冰。
这样的冷天,秦玥去了镇上。明天是婆婆的祭日,她要买些纸钱和元宝。
先去了店里,似书和如墨见到秦玥都很亲切,喳喳着以为来接她俩了。秦玥笑笑道让她俩失望了,她不是来接人的,只是来瞧瞧情况。两个小丫头叹气,秦玥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她俩还得招呼客人。
许氏医馆挂上了棉帘,许攸在里面给人看诊,秦玥呆了一会儿看老人气色好,还拿着她给的棕色暖手包,与老爷子叨叨上几句也就走了。
买好了东西搁在车上,秦玥去了娘家,这回王志梅没再唠叨秦汇,因为他不在家,在柳卿那里。
“我哥真去人家家里了?”秦玥惊讶。
“可不是吗?你娘我隔两天做一次吃的,都让他去送。哪天我不做了他还跟我唠叨呢!”王志梅笑的高兴,只要儿子有这个心,愿意去讨女孩子喜欢,她就满意。
那姑娘她见过一次,长得还不错,性子也好,一笑就露两个虎牙招人喜欢。他爹也大老远看见了一次,也说好,只是不知道人家姑娘家里愿不愿意。
秦玥:“娘,你让我哥去人家跟前增加好感是好,可别整天呆在人家家里。柳卿还是小姑娘,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王志梅瞧她一眼:“我这么老的姜了能不知道?所以我才隔几天做一次嘛,有时还隔好几天呢。那孩子是来养身子的,你去瞧瞧她怎么了。”
“您是拿我当枪把子使了?”秦玥眨眨眼:“柳卿瞧着是积郁于心,她在咱们镇上住着什么烦事儿都没有,十来日就能好。”
她又拉着王志梅:“我哥真的就只送东西吃?别的呢?送过来不该马上回来了吗?人咋还不来?”
王志梅笑的眼角褶子皱:“我儿子有心思!他还给人家劈柴呢,劈了柴还跟她身边的小厮聊天。这两天又去送木炭了,生怕人家冻着生了病。”
秦玥暗思,她哥也不算傻嘛!
坐了一会儿秦汇就回来了,脸上还挂着憨笑。
秦玥看他那样子,真是坠入相思的少男模样,满面红光,眼睛都比以前亮了。
“哥,跟姑娘约会回来了?”秦玥挑着细眉笑看他:“心情好,只是脸上的笑太傻了。”
秦汇一瞥她:“哥是去帮人家忙了,哪里是什么约会了?别瞎说!”
他拍拍衣服坐下又道:“我是比不上你,你不傻,精明的很啊!”
王志梅一拍他道:“汇儿是太高兴了!以后要把握好脸上的表情,太憨厚的也不好,瞧着土气又傻气,惹不得人家开心!”
“我知道,我在柳姑娘跟前不这样儿。”秦汇立时收了憨笑。
秦玥:“哥,你就一直在人家跟前晃悠?一边的邻居没说什么闲话?”
秦汇看着她耷拉了眉直叹气:“在你心里,你哥就那么傻不知道姑娘家名声重要?”
“那你……”
“我也就进她家门的时候她出来看一下,走的时候她又跟我说声再见。我每次去都说是送货的,而且一直是在她家厨房呆着的。我要是跟柳卿说话时间长了,她家婆子就该使眼色了。”秦汇还挤眉弄眼的学着婆子的样子,撇撇嘴继续道:“我多是跟她那儿的小伙计说话的。一旁的邻居还老让我顺便捎些货,这些日子下来我觉得自己都瘦了!”
他摸摸自己的胳膊腿儿,秦玥上下看看他,好像是瘦了那么点儿,但也就一点而已。
“那还好。反正现在柳姑娘在咱们镇上只认识你一个男的,对你印象肯定是好的。”秦玥道:“但你可千万要注意,不能让别人说闲话,坏柳姑娘名声。”
“我懂!”秦汇扬声:“你哥多长时间不上心哪个人,这才遇上,怎么会唐突到将人吓跑。我注意着呢。这么大冷的天你不在家呆着怎么跑出来了?”
秦玥稍静,脸庞温淡:“明天是我婆婆的祭日,周恒要回来跟我们一块儿去上坟。我先来买些纸钱啥的。”
王志梅和秦汇沉默,随后王志梅拍拍她的手:“你婆婆我见过一次,性子温善,这么早过世也是周恒家的不幸,你明日可莫要生乱,好生安慰他们。”
秦玥轻笑,淡的有些瞧不出来:“婆婆已经去世六年了,该有的伤痛他们都经历过了,也就这几天特别怀念先人。我只要陪着他们就好。”
失人的苦楚早就在心底里埋着了,年年岁岁经久不息,所有与人有关的事物都会撕扯出僵哽,也只有在这样能够祼露的日子里才敢好生体味。
秦玥想着,周家的孩子们不会在坟地里痛哭流涕的。
他们的心性虽不一,但在这事上秦玥还是敢说出这样肯定的话,他们都不是将早年丧父失母的舛途张扬博取人情的孩子,尽管是多年后的拜祭。他们只会深埋心底,将爹娘所有的期望付之实践,在一次次看望他们的时候默默告诉他们自己今年的作为。
秦玥在第一日到周家的时候,深深感受到周恒以及他身后三个孩子的心智和心性。是大山深处的厚重淳朴,也是河流的奔腾百柔,是实实在在的人之初性本善的初阳弱茫。在她心底,四人都是值得尊重和好生爱护的,都是有必要用她的真心来心疼照顾的。
她当然会做好一个妻子,做一个好嫂子。
——
入夜,学院的教室漆黑,寝室灯火亮。
张老太傅的手札写的果然也是浩大厚韵,周恒对老人家爱国利民的观念深有所感。他合了合眼眸,缓解眼睛的干涩,合上书。
“杨潜,我明日回家一天,到后天早上回来,寝室就剩你一人了。”
杨潜从书桌上抬起头:“为什么?你家里有事?”
“恩。”周恒点头,“有事要回去。”
“你不收拾收拾换件衣服?”杨潜看他身上藏青深沉到快成黑色的棉袍,朝他意有所指的眨眨眼。
周恒看看自己的衣服,深色,很好:“不用换,这件正合适。”
“哎,算了,反正你长了一张好看温润的脸,只要你回家,你娘子就会高兴的。”杨潜说了话又低头看书了,为了有够多的资历争取邢晨,他要拼拼了!
亥时一刻,二人寝室终是熄了灯,夜寒人静,学院一片安宁。
已经跟夫子请过假,周恒大早上就出了学院门。石青已在外面等着了,他今早寅时就出了门,裹了厚重的大棉袄戴了帽子,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新县。
周恒看他裹得那般严实,但露在外面的脸还是被冻的通红,哈气阵阵往外冒。
“劳烦你了,这么大早上的就来。等回来时换个人赶车吧。”
石青嘿嘿一笑:“没事儿,这都是做下人的该做的。姑爷快上来,咱们还得赶路呢。”
周恒点头上了车。
熹微的冬日,阳光甚浅。天空墨蓝泛着寒意,人脸上的神情都被冷冻了,峻涩难辨。清冷的墙屋落落,枯树寂寥,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响声单调。
周恒在车厢里闭眼小憩,眼前道道闪过往年的记忆。好的,坏的,不管温情还是痛楚,都被冻得硬当当彻骨……
马车行的快,晃悠了大约半个时辰,车子慢慢停了。
石青撩了帘子道:“姑爷,主子吩咐让买些菜回去。你等等我,我买了东西就回来。”
周恒点头,娘子是想为阿正的生辰做些好菜吧?
外面的天稍稍白亮了些,街面上的人也多了。
石青回来时掂了冬笋,土豆,萝卜,白菜,猪肉还有干香菇,家里有鱼有鸡,那些用不着买。这几样都是秦玥交代了让买的,石青一样挑了些。
周恒看他一样样往车上放,略有些讶异:“买这么多?”
“恩,主子说了,吃不完可以留着以后吃。现在家里人多,天天出来买菜也不方便。”石青将东西都摆好不碰到周恒,就又裹上了大袍子赶起车来。
车里的人垂眸低笑,娘子在家里看管着这十来个人,估计整日就烦心饭菜的样式了。
到了周家村,石青大老远就看见家门口站了秦玥和三个孩子。
“吁——”枣红马慢慢停在几人跟前。
周恒一下车,见几人站的整整齐齐等着他,嘴角一咧:“久等了?”
“没有,算着石青出去的时间呢。刚出来一会儿。”
今日秦玥穿了一件浅蓝到无色发白的袄子,颈间白毛围脖掩着寒风。
阿正和阿勤都穿着深色的袄子,小孩儿外面搭了黑色皮毛坎肩。
小雨也是素白的衣裳和白毛坎肩,她站在秦玥的身边,二人立着仿佛冬日枯凉背景中唯二的光源,哪怕这光源有些苍白有些寂寥。
秦玥胳膊上挎着小篮子,周恒知道里面搁的是什么,伸手接过来自己提着。
“咱们走吧。”他道。
村里的坟地在靠近山地的坡上,一路枯草干树,落叶尘厚。
周恒牵着秦玥,三个孩子在身后跟着,无人说话,静默如冬日的天气,干冷寂寞。
渐渐的坟头多了,周恒握着秦玥暖热的小手说起话了。他声音很低,白气飘的也轻,仿佛怕打扰了周围的先人长辈。
“爹和娘在一个墓里。”男子的声音淡淡如水,“娘本来是一人,后来爹跟着去了,我就请村长叔将二人合葬了。”
秦玥跟着他直直往前走,微抬头看他冰凉空气里漆黑的眸子和棱角毅毅的侧脸。
她声音依旧温柔也低润:“恩,我知道。小雨说了。我准备的祭品是两个人的,爹娘都有足够的。”
周恒突起的胸腔不畅,心中闷滞。娘子嫁来就没有公婆,不能享受前辈人在世的劳苦分担,只心甘情愿笑着接下他们一家幼小。现下在这样枯黄满目冷杀的山间,与他一同喊着爹娘,让他满心如同被热水浸泡的皱起,熏人又眼酸。
他望望白冽的天,冷燥的空气渐渐吹散了胸中滞胀。男子低头看秦玥:“多谢娘子!”
“说什么呢。”秦玥握紧了他的手。
一会儿便到了爹娘的坟墓,大半个人高的坟头,掩埋了这几人的爹娘,石牌刻字清晰“先父周山良、母周刘氏阳春之墓,不孝子周恒立”
周恒将篮子里的祭品拿出,秦玥将碗碟一一摆好,菜肉四碗,清酒一壶。
轻火燃起,白的纸钱,金的元宝。
周恒携着秦玥一同跪拜,身后三人齐齐跪地。
爹,娘,阿恒今年给你们领来了儿媳妇,就是秦叔的女儿秦玥。娘子对我对弟妹都好,对乡亲们也好,她来了以后,村里人脸上的笑就多起来了。你们的长子娶了个好媳妇,只是可惜你们看不到了,也享不到儿媳妇的敬茶和孝敬。
周恒笔挺的上身竖在风中,默默对着黄土一抔诉说着今年的事情。
但是你们放心,我和娘子会好生经营我们家,给弟妹们安稳的生活。儿子今年又继续入学了,一切都是娘子的功劳,待儿子金榜题名,定不负人心!
山林静谧,秦玥的清颜在寒凉的空气中沉静。
爹,娘。我是秦玥,但不是你们知道的那个秦玥。我是阿恒的妻子,是来自异世的灵魂。我不信鬼神,但自我穿越而来就不敢妄言世上没有鬼怪。
我爱周恒,爱这个我一手打拼下来的家。小雨活泼不失礼仪,阿勤与他的名字一样勤奋好学,阿正最可爱也最让人心疼。我会对你们的孩子好,尽我所能,让他们不会因为失了父母就颓丧失意。我会将他们培养至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不管是心性还是能力。
如果你们能看见我,请保佑我在这世上可以安好,保佑阿恒和孩子们健康。
天空白亮,坟墓间小树林立,凋零的冬日苍凉里,黄土枯草悲戚,几人黑衣白衣冷瑟苍白,风吹着秦玥的发丝飘到周恒面上,似有若无的瘙痒触手一样,他侧脸看身旁的人,秦玥正好也看他,二人相视一笑。
阿正在后面跪着,小脸懵懂掺着执拗,大眼水亮。孩子面前墓堆里是他没有记忆的爹娘,谁长的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可是哥哥姐姐说,爹像村里人一样纯厚良善,山一般稳重,娘像春风一样美丽温柔,水一般柔和。
娘亲,爹爹,阿正今年跟去年大不一样哦!阿正学武了,以后能保护大哥和嫂子还有雨姐姐勤哥哥。嫂子说了,阿正只要愿意学她就支持。嫂子很疼我,每天做很多好吃的,阿正的身子养好了,以后能长得高高的。
姐姐以前说你们去远地方了,说以后阿正长大了你们还会回来,可是阿正知道你们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但是阿正是你们最小的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阿正会好好活下去,替你们活下去……
“爹,娘,儿媳给你们敬酒了!”秦玥执起酒壶倾倒,清冽的酒水溢出,浇在黄土枯草中。
北风吹着燃尽成灰的冥钱飞向空中,又幽幽落地,轻飘无力。
几人一齐朝坟墓叩拜。
“娘子,起身吧。”周恒最先起来,同时搀起了身旁的少女。
身后的三个孩子也已起来,拍拍腿上的土收拾了祭品。周恒又将坟边的土往上撩撩,大风吹落了不少黄土,里面的人会挨冻的。
周恒牵着秦玥,小雨与阿勤并排走着,阿正在一旁跟着,小孩儿已经不愿让别人牵着了,他老早就想一个人走。
没走几步,天竟飘起了小雪,轻盈细小,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到。
这世界有多少的幸运真情就有多少难以回顾的艰辛苦楚,在百年转瞬即逝的往昔里寂寥苍茫。细雪飘飞中,几人踏出的脚印终将消失,然一路走来,湮灭不尽心中不化的执念守望,悄然挺拔的青树成桑。
“真的下雪了。”小雨伸手搁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接了一星凉意,瞬间融化。
人身上的温度高,雪花落到脸上轻飘成水,风小了些,雪落得安静又突然。
阿正仰头看看白冽的天,前几日阴森没下,今天倒是下来了,难道因为昨天过了大雪节气?
“咱们要不要快点走啊嫂子?”阿正跑到二人身前,自己倒退着步子面对他们:“会下大吗?”
“不会的。”秦玥微笑:“天上的云不太重,没那么多雨量,慢慢走就好,不用急。”
“哦!”小孩儿跳到前头的一个高坡上往前望望:“都没什么人啊,大家到了冬天都不出来了。”
“这么冷谁出来?还是家里暖和。”小雨过去将他拉下来:“好好走,别乱跑。”
“阿正没乱跑。”小孩儿撅撅嘴,姐姐脾气大,他还是去找二哥吧。
不时周恒发上落了闪亮亮的水点点,像带了一头亮钻。
秦玥朱唇微翘,眼睛弯弯对他道:“相公,若是雪大落到身上不化,咱们多走一会儿,就能走到白头了!”
“啊?”周恒微愣,口中呼出的白气飘出好远,一会儿男子一笑,梨涡勾人:“娘子好喻境。不过就算咱们不在雪里走,也是能走到白头。为夫定不会背弃娘子。”
男子深黑的眼眸在一片萧杀寒凉中揉着浓浓的温情,看得秦玥心中蜜意满满。
她轻轻点头,她自然是信他的。
家里,紫叶和石心正在收拾今天买的菜,连程很高兴,今儿的吃食肯定多。
秦玥回来后也进了厨房,今日是阿正的生辰,她要给小孩儿做一碗长寿面。
没有面条机,一切都是手工的。揉好的精面擀成薄薄的一大张面皮,秦玥拿刀将面皮切成细细的面条,刀刀带劲,将细细的面米分撒在面条上拿起轻晃,以免粘黏。
炖排骨剩下的汤头浓厚,香气馥郁,续些水煮开,下面条直接煮,加进去冬笋香菇,还荷包了鸡蛋,最后撒些芫荽出锅。
午饭起,有地三鲜,萝卜炖排骨,板栗炒鸡,醋溜白菜,炸泥鳅,鲶鱼汤,配上香白的大米饭,满满一桌子菜。
秦玥将面条放在了小孩儿面前。
她扒着阿正的小肩膀柔声道:“今日是阿正的生辰,别人吃米饭,嫂子单独给你做了长寿面,这可是小锅饭,香着呢!面条不多,一定要吃完哦!”
小孩看着素淡却香气扑鼻的面条,小脸被热气熏的有些湿润,他点头道:“恩,谢谢嫂子,阿正一定吃完。”
秦玥轻笑,坐到周恒身旁。
连程早就忍不住吃饭了,心里抓挠得厉害。只是此时知道今日是阿正的生辰,自己作为二师父也没给小孩儿准备啥,挺没脸面的,也老实坐着。
“阿正今日起就六岁了。”周恒眼眸温润:“阿正一直都很乖,是咱们家的小兄弟,大哥祝你早日练就好武艺。”
小孩儿扬笑:“谢谢大哥!”
周勤道:“我给你做了木头小人儿,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吃过饭拿给你。”
“恩,谢谢二哥!”阿正挑挑细面条,悠长冒着热气,他看看桌上的几人:“该吃了呢!不吃面条就陀了。”
几人一笑,动筷吃饭。
雪果然没下大,到了下午还是轻飘难见的,地面也没有湿多少。
秦玥依旧是午睡起身,被窝里的热气一消就觉得凉。
周恒在屋里的小桌旁坐着,一角的炭火暗红散发着热量,他面庞清俊,眉峰鼻挺,窗前的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男子安静的有些动人心弦。
秦玥轻轻过去,发现他的视线根本没在书上,不知在想什么。
“阿恒?”
周恒抬眼看她,脸庞却有丝丝红晕,男子目光有些晃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秦玥笑着捏上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娘子,我们接吻吧。”
------题外话------
2015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了,闲妻也下了初雪,赶脚自己好会掐时间!
今儿老师带着堆了雪人儿。俺给娘亲发了和雪人同学的合照,一会儿老爹竟然给我发来QQ,说别人都带着手套,你是没有吗?没有就买个,多冷了。俺爹娘都是才会用智能机的,肯定是娘亲把的照片转给了爹爹,照片里我身边的俩人都戴着手套,俺没戴,所以俺爹心疼了~
这次是真的要接吻了,乃们都等着明天的更吧,哈哈哈!票子砸给敬业勤奋的俺吧→6→
☆、第八十六章 吻(万更)
一室静谧如潭,暖气缭绕。
秦玥静止了,呆愣愣看着眼前还是一样温润一样有些害羞的男子,怎么突然就……
周恒话一出口脸就通红了,娘子明显被他的话惊到了。
方才娘子睡着的时候,黑发柔顺散落,脸庞皎白米分润,嫩唇不自觉微翘,静好又惹人心痒。他在一旁看着迷痴着,心跳惊心动魄的剧烈,好几次想吻上去又忍住了。若是娘子醒来发现什么,会不会觉得他唐突色心重?
周恒自个儿思来想去,握拳又松手,几次叹气躺回自己位置。呆呆望床帐,静静地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只是握着她细嫩的手摩挲。
洞房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可是对象是娘子就会好的!
他没睡着,过了一会儿就起身了,还给秦玥掖好了被子。他动作很轻,睡梦中的人却一个翻身面向他,他心一紧以为自己吵醒她了,结果少女只是轻轻咂嘴,孩子一样。
周恒轻笑着,目光水一般环绕着少女。他心一动,手指微起,看着秦玥又思了片刻,才缓缓触上少女的唇瓣。
好软!周恒惊叹,眸中光彩瞬绽。
少女唇角微动,周恒以为她要醒了,刚要把手收回,秦玥却是一张嘴含上了他的手指继续吧咂。周恒整个人如触电般骨焦肉酥,通身的紧蹙邪火,神经紧绷。他微咽了唾液,定定神不让自己乱动惊醒了她。
少女口中温软湿滑,娇小的舌尖又舔上他的指尖,周恒红着脸盯着她的睡颜,手指像被水中小鱼不经意触到一样,瞬间又滑走了。
秦玥又轻轻噬咬着,手指被牙齿磨咬,有些痒,又触动了末梢的神经,细微感知在如梦的情迷意乱中扩大了几倍。周恒软了身子趴在床边,他委屈又苦笑地看着无意识的少女。许是梦中食物没什么味道,秦玥皱眉松了口,又摆正了身姿面朝上,呼吸深长。
周恒指上湿润一片,沾得满是秦玥的津液。他看着床上人的睡颜,红着面颊捏捏指尖才拿帕子擦干净。
他数次深呼吸要平复少女带给自己的触动,面上的赤红渐消,他坐到窗前看书去了。
可事实却是,他拿着书根本看不进去,眼前尽是秦玥睫毛黑密,米分唇娇嫩的软哝娇美。
他闭了眼又睁眼,看看依旧熟睡的人儿,走到门口将门栓Сhā上。从秦玥的铜镜前经过的时候他还看了下自己的样子,很好,俊朗又眉目温柔,是玥玥喜欢的样子。
秦玥犹疑着抬手覆上周恒的前额,温热但很正常,没有发烧,怎么会突然说胡话?
周恒微叹,作为一个男人,难道请自己娘子来亲亲就意味着他生病了?他抓住秦玥的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秦玥看着他,脸上还带了睡意惺忪,有些微的迷糊。周恒的眸子黑的可怕像无尽的深渊直直勾着她的神思,她脑中神经的条带渐渐交缠进他眼眸中。
“娘子,你闭上眼可好?”周恒启唇,声音低沉磁性:“你这样大眼睛看着我,我会紧张的。”
秦玥眨眨眼,听话阖了眼眸,周恒俯身覆上她的唇。
秦玥倏地睁了眼收紧了抓着他肩上的手,长睫毛扫到他近在咫尺的鬓发。
湿软又温热的两片肌肤相贴,像枯涸木枝突临雨露,充盈的水养滋润,大地成海,绿意肆虐飘飞,漫天鲜花落如飞雪,两人神思畅游在初次的触碰厮磨中。
秦玥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感觉要窒息,男子灿阳初雪的清冽扑满了她的感官世界。
好美好不真实!周恒轻柔揽着少女的细腰,一手握上她抓在自己肩头的手,十指交扣间秦玥松了气息再次合眸。
周恒轻点着少女的唇,舌尖无处安放,好想进去。
秦玥只觉有什么更湿濡的软触在唇上摩挲踯躅,她不知何物,微蹙了眉轻呼出声,齿逢微启周恒手一紧奔赴深处,扫虐舔舐,甜美的不像人间。
屋子里静谧如无人,浓稠的空气滞涩袅缠不再流动。秦玥躁动的心脏突跳不止,不曾惊动的神经与感知瑟瑟颤抖,鞭打着迷乱的神思,窒息又热烈。
初吻谨慎又绵长,在秦玥脑中砰砰作响不能停时,周恒缓缓离了少女的肌肤。
他低低望着眼前人,迷离的双眼幽幽泛光,如林中潮湿处的鹿,红唇……
他略有些慌乱地擦去她唇边的湿濡,眼眸压低不敢再看她。
周恒耳垂红透,稍稍紧张。他是不是太笨了,弄的娘子唇上都是……
秦玥呆呆的任他胡乱擦着自己的嘴唇,原来接吻是这样的,还挺舒服的,她微红的脸上散开笑。
周恒一看她笑了,以为是笑自己笨呢,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头埋在她颈间。
“怎,么了?”秦玥有些愣。
他闷闷道:“我是不是不好……将你弄脏了。”
弄脏?
秦玥细想方才的细枝末梢,难道是口水?她舔舔唇,这算什么弄脏,情侣互吃口水还不是正常的事?
且,这也证明阿恒是第一次接吻。她轻笑,初吻都是这样青涩把握不好吧……她也是第一次呢!
周恒这样将人一搂倒是缓解了初吻的对面羞赧。
“我得觉很好。”秦玥在他耳边轻轻道。
周恒眼眸深,起身望她,目光深切:“真的?”
秦玥抿唇点头。
周恒笑意浓,执起她的手轻握着,心中满的快要溢出的满足快意,酿酒一般熏人醉。
“我要喝水,倒水!”秦玥轻拍他。
“好。”屋里的热水都是石心提前灌好的,现在还是热的,温度刚好能喝。
屋里有炭火暖和是暖和,但是睡醒了会嗓子干口渴,秦玥习惯醒来喝水。
周恒安静看着跟前人,突又想起李君业的事:“对了娘子!”
“怎么?”秦玥从杯间抬起眼。
“之前与你说的同窗失踪的事,我有头绪了。”周恒道:“有线索表示,他是被喜欢同性的男人绑走关起来了。梁城有一个失踪的乞丐,也是与他类似的有女子相貌的特质,也失踪了。”
秦玥放下水杯:“这里也有断袖?”
“应该是,还是你跟我提过一点儿,我才想起二人相似之处。”周恒凛了眉眼:“他喜欢柔弱干净的年轻男子,特别是相貌好看的,恩……”
“男生女相的!”秦玥挑眉看他。
“对,就是男生女相!”周恒一击掌目露精光。
“那他就是典型的攻了。”
“攻?什么是攻?”
“……就是那个啥的时候在上面的人。”
周恒惊悚:“男人和男人!”
秦玥再次挑眉:“喜欢就想占有,占有最好、最能满足人欲望的行为,就是身体支配。男人与男人,跟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一样的。”
周恒紧锁着眉,试探道:“怎么……做”
秦玥看了他一会儿,让这么纯善的古代相公知道这些事不知是好是坏。
“恩?”
秦玥抬手拍上他臀部:“就从这儿……”
周恒身子一僵,顿时收紧了后庭。这,完全颠覆他的观念。
“你告诉官府了吗?”
“没有。”男子低声道:“李君业是在巡考时失踪的,我觉得那人与官员有关系,故意将我们学院的考试时间推后到下午,算是给了他作案时间。”
秦玥沉思,杯子已凉,她放在桌上。
“那个乞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两个月前。”
“李君业失踪的两个月前?”
“对。”秦玥这样一问,周恒立刻想到了其中的时间差:“娘子的意思是,这个人对猎物有倦怠的时间?大约两个月就会去找新猎物?”
“大概,如果他有规律的话……”秦玥还在想着事情,话声有些慢:“只是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过这样的行为。梁城和新县难道没有其他失踪的男人吗?”
“夫子去询问了,只有这一个一直未找到的。”
“你想自己查?”
周恒点头:“既是猜到那人与官府人有联系,就不能相信他们了。真是这样的被关押做那人的禁脔,便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也不能确定那人跟前的玩物多了以后会厌倦其他,杀人灭口。我们是少数知晓实情的人,若不行动,恐再难见到同窗了。”
秦玥静默。周恒才是最有情义之人,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不问前路,不求回报。
她才难以做到对一个交情不深的人解难除碍呢!
炭火黑里泛着红光,不时有轻微噼啪响声,物体在受外力膨胀燃烧中,炸裂了身体,以便更好消亡。
“你一个人,还要上学,哪有那么多心思?”秦玥忽然飞了笑,覆上周恒的手:“没关系,你不用多心。这些天冷,让阿正歇歇,连程就能腾出空来,查徐府的同时再暗中查下这件事。可好?”
周恒点头,但自知秦玥是在迁就他,他这是铁当当的没事找事啊。
可是他不就是这样吗?温淡的看似什么都不管,实则所有都记在心里,行动在默默之中。秦玥想,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才是她的相公啊!
“娘子在家,一切辛苦了。”
秦玥轻捏他一下,“不是说过了?不辛苦!”
“你什么时候走?下午,还是明早?”
“明早,娘子不想为夫在家多呆会儿吗?”周恒将她揽在身前,轻蹭着她的发顶。
“当然想,可是也不能耽误你的学业啊。”秦玥道:“你们有寒假吗?”
“有的,腊月结束就放假,到二月初开学。”
秦玥瞬间咧开了嘴角:“放两个月,真棒!”
“学院里有炭火吗?你住的寝室冷不冷?”
“没有炭火,但是不冷。娘子给我准备了那么多暖手的暖脖子的暖身子的,一点都不会被冻到。”周恒略带了笑意的声音响在头顶。
“咱们有这些条件为什么不用?养好身子才有更多的精力学习不是吗?”
“是,娘子说的都有道理!”
秦玥长长身,蹭蹭周恒的肩膀:“咱们出去走走吧,院子里又多了一只小鹿你看见了吗?”
周恒拉她起来:“好像晃见了一眼,没看清。”
“连程想吃了它,我和阿正都不愿意,就给它治了腿养起来了,现在还没好。”
小鹿还趴在窝棚里站不起来,圆圆黑亮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人类,歪歪头晃着。
周恒:“能治好吗?”
“能,它还挺老实的,我给它上过药绑了板子就没乱动过。”
“主子,姑爷。”枫杨过来给小鹿喂食了,两人让了地方给他。
“其实我还蛮想吃了那几只兔子的。”秦玥又瞧着兔笼轻笑着:“但是小雨不愿意,我就没吃。”
周恒可以想到俩人争执的样子:“山上的兔子多得是,吃了这几只再去抓几只来。”
“就是只兔子,养到它们老死也能吃。对了!我还买了驴子,是老的快死的那种,等你放假了就将它杀了,请乡亲们吃饭怎么样?”
“好,他们肯定很高兴。”对于这些,周恒都没有异议。只要不伤到自己,娘子在家想怎么折腾都行。
送走了周恒,秦玥没事儿去跑跑山锻炼身体,连程和阿正每次都不等她,无奈她只能和石心慢悠悠走上去,不时还能捡到掉落的野果子之类。要么她就带着阿勤和小雨也上来,让重阳去抓只兔子直接在山上烤着吃,铺了油毡坐在干草蒲里,野炊味十足。
这天玥恒店里来了丰域县的分销商。
“你要找妹子?”王玉兰接待了来人:“她们回村里去了。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就是有急事啊,不然我也不会亲自跑来问了。”那人看着似是生意遇到了麻烦,一脸愁苦。
“那,要不你去周家村找妹子吧,妹子家的院子挺大的,你到那儿就能看见。找不到只要问问村里人就行。”
那人点头:“行,那我这就过去了,多谢了。”
“客气了,应该的。”王玉兰皱眉看着来人的车子走远,不知道是啥事,东西不好卖?还是出了别的问题?
似书从里间出来:“怎么了?”
“分销商生意好像出了点问题。”王玉兰收回视线:“他去村里找妹子了。咱也帮不上啥忙,看好店就行。”
李亮进了村就有人见到他了,是陌生的面孔,村人就问他做什么的。
他一说找玥恒的东家,村人上下打量了他,看样子不是来找事的,才指了路。
李亮当然注意到村人打量自己的眼神,都是农民,不知道掩饰,实落落的瞅着他的表情看他的穿着,看后觉得能信还自个儿点点头道:“往前走,一直到一家大院子,青墙灰瓦就是了。”
李亮道谢上车往前走,心道这村人民防的力量不可小觑……小小村民都维护着玥恒东家,看来她的声誉很好啊!
山峦和迎客正在院子打扫,听到有人敲门出去了。
山峦在门口与李亮寒暄,迎客到院中告知了石心,丫头心道幸好今日主子没去山上玩儿,忙跟秦玥说了。
“让人到前厅来吧。”秦玥没什么反应出了卧室。
生意初期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烦,一一解决了才能更好的发展,遇事不能慌,慎重处理即可。
“周娘子。”李亮急步进来。
秦玥含笑:“李掌柜,先坐下稍事歇息。”
石心上了茶,李亮也觉得一路奔波有些累了渴了,端起茶水,温热合适,正好能喝。
这东家的丫头也会办事儿。
“周娘子家的地界干净,茶水也甜。”热水入腹,暖了身子,李亮也缓了刚才的焦虑。秦玥才是正主,她都不急,他急也没用。
“那是晒干的花朵泡出的水,是以有些甜味。”秦玥道:“李掌柜今日来,可是店中有事?”
“是。”李亮放下茶盏:“新店开了也有半个月了,我那儿是县城,人多,玩偶卖的还可以。只是内衣,除了送给亲戚和自己人穿了,根本就没有销量!”
“没有销量?”
秦玥惊讶,难道这县上没有女人?不,说这话就可笑了,怎么会没女人……
“那店里的玩偶都是哪类人买走的?”
李亮:“男人。我们县上的女人基本不出门,都是在家里呆着的,一切事宜都是男人处理。”
秦玥皱眉,“女人不出门?为什么?”
“这,没为什么。我们县城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女人家就该呆在家中洗衣做饭照顾孩儿,男人才是在外行走的。”
那就是各地风俗不一样了。秦玥垂眸,只是这样的风俗也太不尊重女人了吧!连人外出的权利都不给,只困在家里,不成变相的囚禁了?
之前秦玥说过卖不出去可以退货的。只是李亮想着,生意人啥时候也图个吉利,这才没一个月,若是他全全将内衣都退了,也不好看。这才想着过来看看秦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他这儿的内衣卖出去。
“男人外出……”秦玥想着说着:“那玩偶卖出去了,他们就没看内衣?”
“看了,我也跟他们说了是女人家穿的……”李亮皱眉道:“可是大伙都不情愿给自家女人买,觉得她们只是呆在家里,用不着穿这么好,穿她们自己做的还省钱。”
“所有人都这么想?”
“我不这么想啊!”李亮苦笑,可他不是客人啊!
秦玥无语,害人的风俗,他们县城的女人命不好。
有女人的地方竟然卖不动内衣?真可笑!少女脸上神情莫测。
“我跟你去看看好了!”秦玥抬眼道。
“啊?”李亮一时没反应过来:“去丰域县?”
“对,只有实地考察了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秦玥双目黝黑坚决。
“那可不行!”李亮忙摇手:“县上没有女子外出的,周娘子去了该遭人口舌的,街上人指指点点也不好看,你不能去!”
秦玥嗤笑,真是受不了这县城的鬼风俗!女人不出门,男人整天逛街砍价买东西?完全颠覆她的世界观!
“没事,你们县城这么,与众不同,我过去体验体验!”秦玥道:“大不了穿男装咯!”
李亮又是一阵惊讶,穿男装?!这在他们县上可是,大孽不道……
其实李亮还很佩服秦玥的,一个女人能做出这般生意,比起身强力壮头脑聪明的男人来说,是真的不容易了。既然她这么想保住自己在丰域县的内衣店,就让她去吧,就算无功而返,也不枉她真性情如此。
“恩,那也好。”他犹豫道:“只是路途遥远,周娘子若是今日与我一同前去,到县里天就黑了,不妨明早再去。”
“也好,那李掌柜先回去,明儿我就上门叨扰了。”天黑住一夜也无所谓,只是没有男装穿,秦玥需今晚赶一套出来。
“诶,劳烦周娘子了。”
李亮坐着歇了一会儿也就走了,店里也不能一直缺人。
秦玥静坐,想着这个风俗桎梏着女人生活的县城。没有人反抗,这样多少年过去,无数女人在四方的院墙天空下,无声消耗了所有生命和精力。男人以己为主,也不懂得疼惜身边人……
“主子,明日要外出吗?”石心问。
秦玥回神,她不是圣人,管不了那么多。也或许在这样的习俗管教中,人们并不觉的哪里有不妥,女人们也很适应这样安闲家务的日子呢?
屋里炭火足,没有寒意,她起身道:“出去。你来帮我把相公的衣服改一下,明天我穿着出去。”
石心站着稍有犹疑,片刻又道:“主子真要穿男装出去?”
“怎么?”秦玥看她:“你觉得我有伤风气?”
“不是不是!”石心忙道:“只是怕这样出去让人认出来有什么危险……”
主子做事一向随心,却也是经过自己考虑的,不会做无把握之事,她仅仅是担心出什么意外。
石心微蹙着眉,秦玥轻笑:“不用担心,我化化妆就行了。”
“是。”
秦玥将周恒以前的衣服拿出。周恒个子高了,以前的衣服都短了,但是让秦玥穿上还是宽大袖长,俩人一块量着剪着缝着,改成适合她穿的长度。
秦玥细细思量着,难道丰域县的街上都是雄性动物?真的难以置信。
这是第一次,生意遇到非人为问题,但也挺难解决的。有人能将鞋子卖给不穿鞋的荒岛人,也有人放弃销售认为没有市场。她若是能想出办法打开销路,便是那个成功的人,打不开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退出丰域县。
一切都需仔细考虑。
就算李亮是生意人,思想比较开阔,但或多或少会受丰域县风俗的影响。他佩服秦玥,却仍然觉得男子比女子头脑聪明。周恒就绝不会这样想,秦玥的头脑是他亲身体会的,绝不是一般男人能比的。
秦玥不会想着用什么方法让人不看轻自己,别人怎么看都是别人的事。她只是有自己的原则,有什么问题都愿意去试试,就算不成功,也能积累经验。
“嫂子。”阿正过来了。
“怎么了?”秦玥拉他坐下。
小孩道:“二师父说他明天要去新县,不带阿正了,让我自己在家练习。”
“是嫂子让他去的,新县有些事需要去处理。阿正不能一个人练习吗?”
“当然不素!”小孩儿前两天掉了门牙,现在说话有些漏风:“为什么他不带阿正一起去呢?我不会打扰他的。”
原来是也想出去了啊?秦玥想了想道:“嫂子给他的事儿你不方便去,还是在家一日等着好不好?要不让枫杨带你去山上,他也会功夫的。”
阿正有些丧气,小脑袋一耷拉:“那好吧!”
“阿正以前不是一直在外面吗?现在在家里了又想出去了?”
“不素的。”阿正抬头看秦玥,指指自己缺口的牙床:“阿正不是掉牙了吗?二师父说带我出去丢他的人……我只是想就算我掉牙了也是乖巧冲明的孩子,谁见谁喜欢,不会丢人的……”
秦玥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小孩儿气鼓鼓了脸盯着她:“嫂子也觉得阿正这样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秦玥忙捂嘴止笑:“嫂子只是觉得连程跟小孩儿似的,还与你开玩笑呢!”
“来,我看看你的牙。”
秦玥低头,阿正张嘴咬牙让她看。下面少了两个,上面少了一个,三个缺口空荡荡,小孩儿看着更可爱了。
“阿正的乳牙很好,没有蛀牙,以后新牙也会长的很好的。”秦玥摸摸他的头:“小孩子到了五六岁都会换牙的,很正常。阿正不用理会连程的话,他小时候不知道掉成什么样儿呢!”
“对呀!”小孩儿眼睛一亮,“二师父小时候也掉牙,难道他娘亲会嫌弃他不好看,就不带他出去了?真素的,他不想带我去就直说嘛,还诳人家!”
“阿正在屋里干什么呢?”
“练字。大哥说等他放了冬假回来要测试呢!”小孩儿道:“嫂子,刚才有人来了吗?”
“是啊,一个分销商过来了,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咱家的生意有问题吗?”小孩儿微蹙了眉,做生意好难啊,整天有事儿。以后他要有大作为,让嫂子不辛苦也有钱花。
秦玥笑笑,阿正关心的倒是多,小孩子不用担心这些杂事儿,做好孩子就行了。
“没问题,只是人家路过咱们家,过来打个招呼,这不是马上就走了吗?人家里还有事要忙呢。”
“真的吗?”
“当然了,嫂子骗你做什么?”秦玥道:“快回去练字吧,你跟阿勤肯定要比上一比的,看谁会的多!”
“二哥是大孩子,自然会比阿正会的多。但是阿正也不会掉以轻心,会多看些字的!”小孩儿一握拳,蹬蹬蹬跑出去了。
阿正人虽小,心却大,装的东西多。秦玥若是说生意有问题要出去一趟,他定要担心了,说不定还会要求一起去。
交代了石青明早备马车到丰域县。若是她不能及时回来,紫叶就与孩子们说她在娘家住一夜,后日再回。秦玥又悄悄吩咐枫杨明天带阿正上山去玩儿,才安心睡去了。
石心跟石青要了他的一套衣服,他俩也就是十四五来岁的少男少女,身量差不多,石心只要穿的厚一些,还是能撑起他的衣服的。
阿正出了屋子去茅厕,一晃看见石心从石青的屋子出来,怀里抱了石青深灰的衣服。
石心又给他补衣服了?小孩儿想,可是石青最近也没什么重活儿,怎么会把衣服弄烂呢?
阿正解了手就到他屋里去了,石青他们的衣服都是嫂子给准备的,可不能整天弄烂。
“正哥儿,你怎么来了?”石青看小孩进来,给他拉了椅子。
连程瞟一眼小孩儿,继续闭目休息,不会又是来找他说去新县的事儿吧?他心道。
“石青,我看见石心拿系的衣服了。”阿正坐上椅子,小脸十分板正,大眼瞅着石青。
小孩说话有些漏风,石青反应了一会儿才懂他说的是“你”,遂点头道:“恩,拿走了,怎么了?”
“你穿衣服太费了。我枕天上山练武,往树上爬坡上跳的衣服都不烂。”小孩儿神色毅毅:“我系得前不久石心才给你补过衣服,怎么又补了?你该学学我,不要那么费。”
石青挠头苦笑:“正哥儿,你可误会我了。我姐姐说要穿我的衣服才拿走的,不是帮我缝的……”
“穿你的?”阿正不解:“为什么?”
“她说穿男装出去方便些,不用避讳什么,就拿走了。”
石心要出去?还穿着石青的衣服?她是嫂子的贴身丫头,她出去,岂不是跟着嫂子一起走的了?
阿正暗暗点头又问他:“你明天有事吗?”
“有啊,明儿主子要出去一趟,让我早些牵了马车赶路呢。”
“哦……”小孩儿点头,嫂子要出去又不跟他说,难道真是生意有问题?她之前与自己说没事儿的话都是骗人的!
“那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啊石青,明天我让紫叶给你多盛点饭。”
石青笑着摇头:“没事儿……”
紫叶盛饭都是男的一大碗,女的一小碗,他能吃得饱……
小孩儿说过话就走了,根本没搭理连程。男人想着这孩子心里气恼他呢,这次去新县还是给他买点儿什么吧,他生辰的时候自己也没送个什么,全当补礼物了。
阿正回了自己的房间安静坐在床边,嫂子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可是石心都要穿男装出去,那嫂子岂不是也要穿了?她们要去什么地方?万一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小孩儿没点灯,月光清亮照进屋里,能看见端坐的小人儿。
那我就偷偷跟着去就行了,嫂子有事儿还能帮上忙。我学武这好几月可不是白学的!
阿正做好决定,便脱衣入睡了。
卯时秦玥就收拾好了,石心一见她惊讶到愣住。
少女柳叶眉变成了浓黑的将军眉,斜扫进高高绑起的发间。眉眼很深,已至看着人就觉得她高深莫测,鼻梁坚挺高耸,虽还是那鼻子,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英气十足。嘴唇倒是没怎么变,这样变了相貌一看,整个儿就是勾人的英俊男子。
化妆什么的,现代白领女性必备技能!
“怎么样?”秦玥粗了嗓音挑眉问她:“可是翩翩美男子?”
“是,主子真是无所不能!”石心感叹,她只是将石青的衣服穿上了,啥也没做。
秦玥将她一拉坐到凳子上:“今儿我来服侍你吧。”
石心老实坐着任秦玥给她上妆。
石青见到二人更是惊讶不已。直到马车驶出周家村,他还处在震惊中,真不是同一个人啊!这,化化妆换身衣服,整个儿就认不出来了?那是不是说他还能被化成女的?
额……不能想,女人变男人还顺眼些,男人变女人?好恐怖,好膈应!
丰域县离得较远,她们只能早早出来,早饭就直接在车上吃了。
秦玥用昨晚剩下的大米包了饭团裹了菜,闷在炭火旁边,现在拿出来还是热的。
给了石青几个,俩人在车厢里吃了起来。
约莫出了新县地界,秦玥腿前的单布忽地一动,阿正从里面钻了出来!
“你!”秦玥看着小孩儿满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阿正猛地一看秦玥吓了一跳往后面一闪,石心忙挡着他怕他掉出去。
虽然他刚才听到石青说嫂子不像嫂子了,可没想到会成男人!
“嫂子……”小孩儿撇着嘴,哭丧着声音:“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石青听到车里有阿正的声音以为自己迷糊了,拍拍脸继续赶车。
秦玥微沉了面:“嫂子有事要出去一趟,这样方便些。你怎么躲在这里?”
小孩儿也微低着头嘟囔着:“阿正听石青说你今天要出来,想着肯定是生意出了事儿,阿正怕你受欺负,所以早早躲在凳子底下了……”
“嫂子昨天还骗人家来着……”小孩儿声音委屈又小心。
秦玥无奈叹气,这孩子故意现在出来,距离已经拉开了,已是没法将他送回去。
“好,那就跟着嫂子一块儿去。”秦玥将他拉到身边坐着。
“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上次周秀的事儿你就从新县跑回镇上,累坏你了没?这次虽只是出远门儿没别的坏心人,但你若是知道肯定会要求一起来……没想到还是一起来了。”秦玥话声幽幽,但没有生气的感觉,只轻柔着跟阿正说着话。
阿正看看她,嫂子这样,还挺好看的,是男人的好看。但他还是喜欢女装的嫂子。
“那,阿正可是什么事都跟嫂子说的。”小孩儿糯糯道:“嫂子以后有什么事也要跟阿正说,这样我才不会担心。”
秦玥心道你哪里是什么都跟我说了,受伤就从来没说过好吧……
但人还是温和的对他道:“好,需要让你知道的嫂子会告诉你的。”
同样的为他人着想的心意,只有互通之后才能没有误会和摩擦。失了父母的孩子会在一夜之间长大,秦玥想安心的伴着他们长大成人,少些弯路,多点温情。
马车缓缓行在路上,坐着悠悠地晃,秦玥稍有些困倦,眼皮子重了。阿正却在一旁扭来扭去,看看她又看看石心,软眉毛微微蹙着,瞧着可怜兮兮。
秦玥稍提了神儿看他:“怎么了?”
小孩儿大眼睛对上她的视线:“嫂子,人家还没有吃早饭呢……”
他大早上听见石青的动静就窜出来先他一步藏进了车里,现在出来一是因为已经走得远了秦玥不能将他送回去,二就是因为他饿了要吃东西。
石心也是才想起来这回事儿,忙拿了饭团给他。
“凉了。”秦玥摸摸饭团,“别吃了,再闹肚子。”
她撩了帘子:“石青,停车去买点包子。”
“好。”石青往后一瞥,正好看见抱着手的小孩儿:“正哥儿怎么在车上?!”
秦玥好笑道:“还不都是你告诉他咱们今儿要出去的?人家自己躲车上来了,还没吃饭!快去买点儿吧。”
“我哪儿能想到正哥儿心里想的啥……”石青挠挠头下车了。
小孩儿老实吃着包子。方才一撩帘子透了寒风,秦玥也不再困,看着阿正吃东西,幽幽道:“你这样不吱声就跑出来,家里人发现你不见,该着急了。”
阿正朝她眨巴眼睛,嚼完了嘴里的包子才笑着道:“我出来的时候写了纸条,说我跟石青出去了。石青又是跟嫂子一块儿走的,那他们肯定就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啦!”
“你这个鬼精灵!”秦玥一点他的小脑袋:“你早就想好办法了!”
阿正嘿嘿笑,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嘛!
“一会儿下了车,阿正不能叫我嫂子了,要叫大哥,知道吗?”秦玥正色道。
“哦,大哥!可是嫂子到底为什么这样啊?在新县你不都是穿平常的衣服出去吗?为什么这次要穿大哥的衣服?”
“这个嘛,到那个地方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明白了。”
还不直接跟人家说呢,阿正想,出来一趟还要给人家出问题……
马车又哒哒走了大半个时辰,石青在外道,丰域县已经到了。
阿正先下了车观望着,砖房青瓦石板路,行人穿的衣服也差不多,虽然看着跟新县所差无几,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秦玥负手站着望向街面上行走的人,果然清一色的男性。她微蹙着眉,鼻影高斜眉眼深邃,面色微敛不知想着什么。
阿正瞅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哪里不对了,拉着秦玥道:“嫂……大哥,我看出来了,他们这里都是男人没有女的。所以……”
所以嫂子才入乡随俗?穿男装,化的跟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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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丰域县逛青楼
秦玥深眼眶藏着笑,点头道:“阿正看的很仔细。你说对了,这就是大哥这样装扮自己的原因。”
秦玥要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观察,马车就直接让石青寄放在一家客栈了。
丰域县的男人们熙熙攘攘走在街上,吃东西的砍价的打招呼的,瞧着挺自得其乐。
“快快快,快点儿吧,要生了!”一人招呼着抬着一顶小轿的两人,脚下飞快地走着,面上瞧着挺着急。
要生了,这是抬的孕妇还是稳婆?
秦玥拉住一旁的一个男人抱拳问:“兄弟,这家人是做什么的呀?”
“你看不出来?”男人一挑眉:“他家婆娘要生了,这不是请了稳婆去家里接生的嘛!”
男人看着还有事儿,秦玥又忙道:“这么急的事儿,让稳婆自己跑不是更快?为何要坐着轿子去?”
“稳婆是女的!要是晚上生还能让人家走着过去,这大白天的,一女的在街上走不是让别人看见她的脸了?她家男人会愿意?”那人对秦玥的问题极是不解,撂下话就走开了。
秦玥冷眼看着男人走开,真是让人讨厌的封建恶俗!
“嫂,大哥……”阿正拉拉她的袖子:“他们这里不是没有女的,是不让女的出门?”
秦玥稍静默,蹲下身子与他齐平:“是,这个县城的风俗就是女子少出门,最好是不出门,以保全男人对她们的控制和虚荣心。没有女子上街,男人又不愿意给她们花钱买衣服,这里的内衣才一直没有销路,所以嫂子要来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啊?”阿正烦恼了,这还真是难哦……
“阿正,以你的想法,男人和女人除了长相不太一样外,她们有什么不同吗?”秦玥问。
小孩儿想想,附到她耳旁轻着嗓子道:“姨姨们能生娃娃,男的就不能啦!然后,就没有不一样的了。”
秦玥低笑,这孩子还怕石心听见?她望着小孩儿清亮的眉目,声线清越:“男人和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同为人类,他们该拥有平等的地位。一味的崇高男性的权利和欲念,压倒女性生存的根本,必将走向极端,而一个走向极端的县城或是邦域,终将走向灭亡。”
“所以,不能无缘无故限制别人,要给人足够的自由和权利。”
小孩儿发丝软,耳朵也嫩嫩的在北风中红润:“阿正虽然不太懂,可阿正是喜欢嫂子的,不会让嫂子不满意,会让嫂子做自己的事的!”
秦玥摸摸小孩儿脑袋:“走,咱们看看这个奇怪习俗的县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陌生的环境里,阿正还是任秦玥牵着自己的。
“嘿,老张,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满脸红光啊!”
“哈哈,这两天找到一家云吞面做的可好的店,就在县北头儿的一棵大柳树巷子里,你去尝尝,可好,吃着心情好!”
“真的?行,我一会儿就去瞧瞧!”
街上男人见面说话,不乏这样给人介绍好东西的,而对方都很乐意去尝试,不是客气的恭维,是真心实意的表情。
一路走了好长,有好几次类似的对话。
秦玥疑惑,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去店里买了内衣介绍给别人的?再说了,李亮也可以充当这个推荐者啊……难道他们不信任商家?真纠结!
随意进了一家茶馆,秦玥坐着歇息,旁边人的话声传入耳中。
“你看我这个锦囊怎么样?别瞧和外面那些人的样子一样,但是布料比他们的好!我家娘子给我做的,手艺不错吧?”
趁着小二上茶的空档,秦玥一斜眼,见说话人手中的锦囊就是街面上好多人腰上都挂着的,样式很普通,蓝色的,比不上邢晨做的半分。可是这里的男人都戴着,好像是一种时尚。
从这人的口吻来看,又不仅仅是一种时尚,还是跟风的攀比,别人有他也要有,没有就很没面子。
秦玥轻啜着淡涩的茶水思量着,玉手持瓷白的杯子,面容又透着清冷的深邃,大眼一瞧就是很有品味的富家公子。
方才说话那人看了她好几眼。
阿正撇撇嘴,看我嫂子干什么?讨厌的黄牙大叔!
“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我县的人呀?”他侧了身与秦玥攀谈。
还有人主动与她说话?秦玥收了神思,放下杯子朝那人礼貌点头:“只是路过。”
“哦,看你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打扮的甚是俊朗悦人心啊!”那人笑,眼瞟着秦玥的装束。
她穿的是素金外褂,领口绣着青色方纹,里面是与方纹同色的棉袍,冬季显得人精神不沉闷。头顶髻子上Сhā了根玉簪,不是好玉,只是样子精致,秦玥买下给周恒戴的,不想自己倒是先戴出来了。
男人看了秦玥的衣服,目光就停在那簪子上没动过。阿正抿着小嘴忍着气,这人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秦玥微晃头,那人视线跟着动。
丰域县的男人很注重形象?但看他们的穿着也不能就此定论啊。
“公子的簪子是在哪里买的?”那人终于问出口了,这簪子样式好生别致!若是他戴了,就是丰域县的第一人,让众人吹捧又跟随着的潮流啊!
“新县县城的意新阁,公子若是喜欢可去买,应该还有同款的。”意新阁是张文义开的,他的玉饰店不多,也就几家,她去转了一次,就买下这簪子了。
那人点头,还有货,他要抓紧,先买到先戴,没货的人只能干看着了。
他想着就高兴:“多谢公子!那公子是新县人咯?”
“是,明日就回。”秦玥点头,这人是想着自己一走,能买到簪子戴上的人就只剩他一个了吧?
那人心中一喜,明儿他就去新县,回来保准是新风潮!他也要做一回第一人了!
秦玥轻瞟着男人的面孔。惊喜,激动,跃跃欲试的期待,还带着虚荣满足的笑。
阿正看他的样子直翻眼儿,笑什么笑!这簪子不是谁戴了都好看的!哼,好生讨厌的大叔!
“老哥儿,我看这县上出行的均是男人……这,丰域县下面的镇子村子均是如此吗?”秦玥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问他。
男人正在高兴头上,什么都愿意说:“不是,就县城是这样!咱们这儿一个地儿一个风俗,俩挨着的村子习俗还可能不一样呢,何况是县镇了。”
“那家中所需一切都是由男人购买?若是家中妻子患病了,又该怎么办?”
“当然是请大夫上门了。男人买又怎么样?男的又不是不认识钱。”
秦玥挑眉:“请大夫是来去两趟,不如直接将人送到医馆快,不怕耽误病情?”
那人没想过此事,闻言一愣,半晌道:“哪有那么急的病?反正我们都是请人上门的,女人在家就好。”
“我这么大的小女孩儿也不能出来玩儿吗?”阿正换了一副甜甜的样子问他。
那人看阿正长得俊俏,笑道:“小孩子还是可以出来的,到了八岁就不能了,要注意姑娘家的脸面,还要为以后婆家人的脸面着想!”
阿正一伸小舌头,心想凭什么不让人出门?若是小雨姐嫁到这儿,还不憋死她?
秦玥面上无甚波澜,心中却极为鄙视,这根本就跟旧社会让女子裹脚一样的禁锢人性!
坐了一会儿,石心搁在桌上一把铜钱,三人出了茶馆。那门口的掌柜也是目光及其羡慕的看着秦玥,看样子好像是听到了方才他们的谈话。
“大哥,阿正不喜欢这里。”小孩儿撅着嘴道。
秦玥望着一个个寒暄笑面的男人,清冷道:“大哥也不喜欢。但是咱们要把这儿转完,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这里的男人心性浅薄,最爱蜂拥而上,攀比炫耀。那么只要一个引子将内衣暴露到他们视线里,让他们看见内衣的好,有一个人买,其他人都会掏钱了!
玥恒分销的店铺位置很好,人流量还算大,李亮在里面招呼买玩偶的客人。
秦玥大眼一看,果真没有男人进里间看内衣,看的也只是摇摇头空手出来。
李亮见有人进来了,笑呵呵上来招呼,看见秦玥觉得有些眼熟,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
他正在心里纳闷儿呢,秦玥道:“李掌柜,今日前来赴约!”
赴约?李亮再细细看了秦玥,恍然大悟,周娘子昨天说要穿男装来的!
“稀客稀客!”李亮满脸惊讶的笑请秦玥进来。
“听说李掌柜在售卖内衣?”秦玥深了嗓音道:“今日特来捧个场儿。我家娘子听说这内衣比自己做的要好,有增大作用,求着老弟来买上几个!”
阿正在一边看着玩偶,嫂子的娘子?是大哥吗?
“好好好,老弟来自然是好的,回去弟妹定会高兴的!”李亮立时懂了她的意思,伸手请她进里间:“请,大哥给你保证,保准给你挑个质量好价钱又实惠的。”
俩人进了里间就听到秦玥道:“呀,这花样真好看,晚上棉袄一脱,露出来保准风情好!”
李亮微抽了嘴角,这周娘子倒是个奇人,好话糊弄话,沾了黄腥的话,都是,信手拈来啊!
石心在外面陪着阿正,心道主子这是为了销量老脸都不要了……
阿正拿着玩偶捏弄着,自己家出来的东西到哪儿看着都亲切。
外间看玩偶的男人互相看看对方,“那人不是咱们县的吧?”
“看样子不是,与咱们气度都不一样呢!看人家的眉目脸庞,那叫一个俊朗!”
“他去买那贵死人的内衣了,咱要不要也买上一件儿啊?”
“买啥买,那么贵,婆娘家的穿啥不行?再说了,他不是咱这儿的人,咱跟着也没啥用。还不如找别的机会呢!比如这新上架的玩偶!”男人说着抢走了一旁人看中的只剩下一个的龙猫。
“诶,那可是我先看中的啊!”男人马上将东西又抢回来,“还是挑好玩偶才对!”
“对嘛!买那衣服又没啥大用处,也不能穿到明面上,谁知道你买了?不要不要,谁要谁是傻子!”
秦玥在里间一阵胸闷气短,一群见识浅薄的男人!
李亮眼瞅着没别的人进来,一脸苦色摊手看秦玥。
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没人买,也不愿意买。
哼,秦玥斜他一眼,让我再想想办法!
此法虽不行,秦玥还是拿走了一款内衣,是按她自己的号买的,拿回家换着穿吧……
丰域县的男人在街上吵吵嚷嚷,丝毫没有在公众场合注意形象的意思,秦玥听得耳朵疼。满街的雄性荷尔蒙充斥的气息,以及男人身上特有的汗臭味脚臭味幽幽不散……
“主子,咱们还要看吗?”石心看她有些烦躁了,“要不要到客栈歇息一下?”
“不要!”秦玥沉着面,负手走在最前,想想又问阿正:“阿正你累不累?要不你先去客栈找石青吧?”
“不累。”小孩儿摇头,这点儿路算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嫂子咱们继续看吧,总不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秦玥微皱眉看着周围的人群,真是一个闹剧的县城。三人看着走着,到仙客来吃了饭又继续看。
“石心,咱们已经见了好几家青楼了吧?”秦玥望着一座挂着米分绸的三层小楼,整个楼都雕琢着精美的勾画,窗帘子也是花花绿绿的,小楼牌匾宽大,上书“花满楼”。
石心想想道:“这好像是第四家了。”
夜色笙歌过后,青楼白日都安静沉睡,待养好了精神便又是─夜欢声笑语,男酣女娇。
阿正也望着这座小楼:“新县才有两家而已,他们这里多了两家。”
秦玥脖子僵着微低头看他:“你知道什么是青楼……”
“恩。”小孩儿点头。
秦玥心中无奈火气又直翻白眼,秀拳握地紧。定是连程教的!怎么什么都跟阿正说?!
“二师父说青楼是女子卖笑的地方,到晚上叔叔们都进去找女人陪他们喝酒,喝完了就睡觉了。”阿正看着秦玥,嫂子脸色怎么又变差了,是他说错话了吗?
“还说什么了?”秦玥问:“你们进去过吗?”
“没再说了,也没进去过,二师父说等我长大了再进才好。”
好,好个毛线!回去就将连程的月钱给扣了!秦玥一凛眉,拉着小孩儿往之前的客栈走。
“回去了,走了一天累死了,睡觉!”秦玥边走边粗着嗓子道:“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老子要睡整整一夜!”
阿正快步跟着,明天还要出来?
石心忙跟上,心道连程好像有难了。
身处徐府屋顶上的连程没征兆地打了个喷嚏,院子里的下人一回头,他翻身一滚落到一旁人家院里。
吓死我也!连程拍拍胸,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差点被发现!
“二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一墙之隔听见一小丫头的声音。
连程看看周围,他落到一个小院子里,锁着门呢,没什么人,幸好!
他脚一蹬攀上徐府的屋檐斜斜走着,身轻如燕,到屋脊处缓缓一落,整个人都卧倒在瓦片上,继续探查。
石青要了两间房,秦玥和石心一个套间,他和阿正一间。
喊了小二打来洗脚水,秦玥和石心各自泡着脚,走这么长时间,脚底板都给磨烂皮了。
“主子,怎么看过青楼就回来了?”石心问。
秦玥沉密的面上思虑深深,黑睫盖了眼眸:“想晚上出去看看青楼的状况!”
她心里已是有了主意,只是不知能否使得开,又是否会影响丰域县的女人们……
秦玥眉头微蹙细思着,该不会的!都是同样的条件,不会有影响,若是有,也只是有利的一面。对,这个方法还是可以的!
少女睁开眼,精光乍现。
“歇一会儿,到晚上咱们逛逛青楼去!”她利索地擦干脚,躺到床上合眸浅眠。
逛……青楼?
石心僵了半天才深深出气,主子不就是这样吗?想到什么就做了。她还是准备好充足的精力,夜里跟她去看美人卖笑吧……
不过还有一点,带不带正哥儿去啊?
暮色浓重,冬日天黑的早,寒凉冻煞人。小二送来饭菜,不好吃,两人将就着吃了,总不能饿肚子。
石心去跟石青说吃了饭秦玥就休息了,他们也不要出去了,明天再看看情况。阿正在门口蒙蒙着眼睛看石心,也点点头,晚上就该睡了,他今天起的早,现在很困呢。
石心看他的小样子就知道今晚出去不会再被跟着了。
一身男装的秦玥与石心一起没入到寒凉的丰域县街道上。离得近的一家青楼是醉梦乡,灯火通明,靡靡之音绕梁不化,红绸米分缎高挂,人声喧闹间,望见穿着清凉的女子环着男人的臂膀娇笑不已。
秦玥迈着大步子进到晃眼耀目的屋子里,脂米分味浓厚,烛火熏绕中人脸似生了幻象,男荡汝媚,酒肉之食。
“哎哟!这位公子是新人啊!”面扑厚米分白的骇人的老鸨甩帕子、红唇媚笑上前来问候秦玥。
少女忍着不适的米分味儿:“随意瞧瞧,这丰域县有好几家馆子,本公子看哪家生意好再留下。”
半老徐娘一抱秦玥的肩膀颔首道:“公子有眼光!咱们醉梦乡就是县上最好的馆子,姑娘各种类型的都有,包您满意!”
妈妈尾音转了几道山水,秦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鸨说着往里招手大喊道:“姑娘们,来新人了,快来伺候着!”
一大批波涛汹涌穿着清凉露骨的姑娘即将来袭,秦玥嘴角微翘露出一个邪气的笑,“生意确是好得很,看看下家再说!”
她手一揽,拽着石心退出了蜂蝶飞扑的醉梦乡。
里头的姑娘穿的少,外面冷,她们可不想为了一个新人害自己生病不能接客,都气呼呼说老鸨几句,扭着腰肢回去找自个儿的老主顾了。
转了几条街,终于找到门前最冷清的一家,正是下午她们说过的花满楼。
略有些空荡的大厅里,老鸨弱不禁风地坐着,一见秦玥这俊俏公子哥儿,马上换了笑脸迎上来:“公子喝酒还是听曲儿?奴家给你找个好的!”
喝酒听曲儿?这里都是清倌儿?
秦玥环视一周,厅里装饰没什么不一样的,黄灯熏绕,淡淡香气缭绕,只是人少些,冷清了一半。
“听曲儿,妈妈给找个貌美温柔的姑娘!”秦玥手一翻,一锭闪闪的银子亮在老鸨眼中。
女人抓起银子娇笑:“包公子满意!春红,来接客啦!”
老鸨朝楼上一喊,披着烟笼雾缭般米分纱、肤白若脂的女子袅袅行下,到秦玥跟前颔首娇柔道:“公子请。”
装潢精致的隔间里,轩窗小镜亮,珠帘罗幕柔,女子细长的手指拨弄琴弦,清若流水澈人心,动若清风拂人面。
秦玥面色享受地靠在软榻上。石心在一旁却是处处不适应,这里若不是青楼,她还能好好听曲儿,一想到她们是在青楼里,她心中一阵膈应。
一曲毕,秦玥缓缓睁眼,看着眉眼精致的女子:“你们楼里都是卖艺不卖身?”
女人捂嘴轻笑,眉目含情百分的娇柔似花:“当然不是了!公子一看就是没有进过咱们这地方。妈妈问您是听曲儿还是喝酒都只是面儿上的话,您真要在奴家这里过夜,也不是不可的!”
秦玥面相如珠玉,轻风明月半敛身,目光纯透不含臆想,春红很是喜欢。
“那好!”秦玥坐直了身子。
春红以为她要与自己共赴巫山,眉眼瞬时展开,活似燃情的野猫。她扭着身子微睨石心,眼角加深的墨彩挑起,那意思是——
你家公子要行好事了,还不出去!
秦玥修长的食指轻叩着梨花木镂花案几,轻声笑着:“姑娘一瞧就不会玩儿,今日我们来一回双龙戏珠怎样?本公子也教教你如何才是畅快肆意,尝尽人间销魂癫狂、如仙欲死!”
春红心口一苏,公子真是……口味极重!
她正要忸怩欲拒还迎,秦玥已是起了身到了她身前,一手细指挑起美人尖削下巴,一手轻晃,松垮垮米分勾绳倾落。
春红娇嗔一声,丝丝娇媚涣散。
男装女子深邃眸子饱含深意邪笑,红烛倾泪燃起晚情,氤氲一室的迷幻遐思,她大手一抓,女人米分纱四散飘落,解裙箩卸娇红裹胸,美妙酮体盈盈立在米分纱帐缠绕、映人颜橘光室内。
石心倏地闭了眼,不忍直视!
主子怎么又开始玩了!她闭着眼还能想像到春红姑娘眉目含情又小心脏狂跳的模样,特别是人还光着身子,珠光肌玉入眼即燥,再配上满室熏黄米分纱帐,那场面要多香艳有多香艳!
主子,你这么玩儿,姑爷知道了咋办?!
“啊,公子!”春红挡住风光,脸皮羞红娇嗔秦玥,女子软臂似蛇舞,腰肢一握盈盈流水,一手稍稍挡着,却是挡不住的风情如火勾人目。
秦玥一揽臂,春红细腰落入她手,女人像无尾熊一样攀了上来,胸前柔软蹭着秦玥胸膛。
不过是B,有什么好扭的?再扭腰就断了……秦玥心里嘀咕着。
“石心,上!”秦玥没有一点儿方才眉目中满含情愫的样子,将春红的腰肢一捏,把人推给了石心。
石心撇着嘴接了人,把中午在李亮那儿拿的内衣给春红套上。
“这,这是做什么呢?”春红轻晃着语声情挑软哝。
“给姑娘更好的身材啊!”石心将衣服给她穿好,秦玥轻拍在上面,“现在怎样?是不是不再下垂无质感了?”
“恩?”秦玥靠在春红耳边,一声深重磁性绕耳挠心,姑娘酥麻了整个身子想要靠上她。
秦玥一歪,春红扑了空,身子一弯瞅见自己穿了新内衣的胸部。
米分底金线缠,云聚烟笼,莲瓣重重敛尽人间色。这这这,春红一脸不可思议,这还是她的吗?简直是换了一个人的身子啊!
秦玥将落地的米分纱连着稠条缎锦捡起披到她身上。
冷毅的黑眉微挑含笑道:“不想让其他姐妹看看你傲人的变化吗?”
“要!”春红撩起轻纱吻上秦玥的鼻梁,朝她暖风熏人般一笑,袅袅身影飘出了屋子。
秦玥手指一挥,石心紧跟出去,先春红一步在前。
春红的房间在楼梯对面,是以她要穿过半个走廊才能下楼,石心在她之前将俩人要经过的房门一一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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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银毫之念(万更)
被敲门的人纷纷探出头来,一眼看见波涛汹涌而出、重莲团聚肌玉暖光飘逸离去之人,缭绕的轻纱香气弥漫拂过人面。
人已不在,意却难忘。
“那是谁啊?哦,你瞧那酥胸……啧啧!”一人五指做掌握状,淫淫目光黏在美人背影。
“春红从哪弄了那样的衣服,看着有些不一样啊!”拿布单裹着身子的一女人道。
出来的男人一个个恨不得现在扑到春红身上,哪还管着身边方才还翻云覆雨的人。
“走走,咱去瞧瞧美人儿那般跑出来是为了啥!”男人勒好了裤腰带,笑哈哈满心淫邪的下了楼。
“妈妈,你瞧我!”春红一下扑到老鸨身上,满脸的骄傲喜色。
扑满脂米分的女人掰着春红的肩膀,观察她的胸。
“这是个好东西啊!”
半晌,老鸨一甩手绢,白米分扑撒了一圈的地面:“你从哪儿弄的?若是让咱们楼里的姑娘都穿上这衣服,什么红袖庄醉梦乡,通通滚到一边儿去吧!”
春红斜挑的眸媚色连连:“就是妈妈方才给人家找的公子啊!”
老鸨恍然,是那公子?
“他?”
“便是本公子!”石心忍着围堵男人身上的糜烂气味给秦玥清出一条路来,她风度飘飘步出,俊朗少年在老鸨眼里瞬间成了摇钱树。
秦玥每走一步,她都听见银子哗啦啦从天而降砸到她身上的响声,真是悦耳!
“公子!”老鸨半老徐娘了,也歪着眼角朝秦玥抛媚眼儿,幸而秦玥出来装了足够的信心,不然早已被这几家楼里的妈妈恶心死了。
“妈妈可有兴趣与我一谈?”
“愿意愿意!”头点如拨浪鼓。
秦玥一扫身后虎视眈眈勾在春红胸前的一众裹着衾裤半祼上身荷尔蒙爆棚的男人,道:“那,咱们找个清净的地儿?”
老鸨只注意着秦玥,她这意有所指的一瞟,顿时让她瞧见一群猥琐男人了,她笑着点头,我懂!
“公子跟奴家来!”
春红细长脖颈微扬,不屑看看众人,轻哼一声扭着细腰跟上秦玥,人家可是公子的人。
“春红身上的内衣,本是给家中娘子所买,不想今日在花满楼能见到让本公子中意之人,便赠给春红了。”秦玥道。
老鸨直叹缘分,“那公子这内衣又是在哪儿买的?”
“就是街上新开的内衣店嘛!我与李老板是老相识了,听说他开新店了特意来捧场的。”秦玥忽又叹气:“他今儿还一直向我抱怨内衣生意不好没人买呢!”
“我买,我买啊!”老鸨又惊又喜,没人买那岂不是其他几家青楼也不知道咯!
她心中尖笑几声,一定要与那李掌柜协议好,以后都买他家的衣服,让他不能再卖给别家馆子!她要一家独大!
“当真?”
“当然了,公子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们花满楼是丰域县最凄冷的一家青楼了。”老鸨拉着秦玥扯起了家常:“春红今儿穿上这内衣,你看你们这些男人的眼睛,都要黏到她身上了。”
老鸨说着自己咯滴滴笑笑,“只要买了这内衣给我楼里的姑娘都穿上,不信比不过其他家楼子!”
秦玥轻笑:“那就先恭喜妈妈旗开得胜了!时间不早了,本公子该回去了,明儿还要回家呢!”
“公子才来,再玩儿一会儿吧!”春红看自己的金主要走,腰身一弯缠在秦玥身上。
她可还没享受二龙戏珠呢!
秦玥一转身绕开她沾满脂米分味的长臂,“春红乖,本公子下次再来看你!外面有许多位老爷等着你伺候,今晚你可是任重道远!”
春红想想外面垂涎欲滴的男人,想上她的床人多的是,“那……”
“哎,公子明日还要赶路就让公子先走,都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了,你还不知足?”老鸨注意到秦玥给她递的眼神,瞬懂道。
秦玥:“还是妈妈体贴人。”
她又附到春红耳边吐气如兰道:“外面的人啊,不仅能陪你玩儿二龙戏珠,还能玩儿三阳开泰!五湖四海齐扎堆儿!”
春红顿时羞红了脸,娇羞捂着胸口跟秦玥哼唧。
“石心,我们走!”
锦服公子携了跟班一走,满室的男人拥到春红跟前,女人想到方才秦玥的话,不仅有一夫当关,还有五湖四海齐上阵?!
她妖媚一舔红唇朝众人道,“来啊!”
米分纱酥胸女子轻跃朝楼上跑,身后拥了一堆男人,挤垮了两边的栏杆……
秦玥和石心一路急速似飞奔跑到了客栈,招了小二烧热水,一关门鼻尖还萦绕不散的满楼女人脂米分味和男人荷尔蒙的腥气!
“主子,您今天真是说尽了不知廉耻骇人听闻的话……”石心再忍不住一天下来的憋闷,苦笑跟秦玥道。
“哎”秦玥耷了双眉,嘴角稍稍一撇带了无奈,面上略有些失望道:“还不都是为了这生意?你说你家主子容易吗,你还在这儿埋汰我……”
石心一叹气到秦玥跟前给她按摩:“主子一向大气不拘礼节,虽如此也不至于今日这番,奴婢只是有些不适应发了牢骚,您不必往心里去。”
“那是!”秦玥微笑,想来明日李亮的问题就能解决。
丰域县既有四家青楼,想必生意充足,男人都喜欢去那风月场所,对外称自己坐拥美人无数,在家又有发妻在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让外人羡慕夸赞。
花满楼有了内衣生意一好,其他几家青楼必争相模仿,销量不愁。只是,她想要的还不止几家青楼,她要丰域县所有的男人都蜂拥着去买内衣,买给家里的女人穿!
她不想男人都去青楼了,而不管家中辛劳女人的付出。
伙计抬了热水浴桶来,秦玥舒服泡了澡才感觉没有那股味道了,小女人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夜之后静寂了多时的花满楼终于一鸣惊人,座无虚席,门前车水马龙。而未尝到秦玥滋味的春红姑娘经过一夜恶战,三天没起身接客。
二日起身的秦玥仍是男装模样,她携了石心大摇大摆走在满是谈论着花满楼新手段的男人身旁。
眉目深遂如深涧幽密泉流的男子,步步踏出自己的仪态万方,冬日初阳的透彻,淡光如雾,映在男子面上若化不散的天锦灿烂。
她又似劈开清水的一道邪风,撩开了身边男人拥挤的道路。
前方,一面孔熟悉的男人进入秦玥视线,这不就是昨天与她在茶馆攀谈的人吗。嘶,有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岂不是白搭了她大老远来这里一趟?
她直直望着那男人,眼中含着犹疑色。
“诶,是你啊兄弟!”那人同时也看见了秦玥,笑着迎上来。
秦玥一脸恍然的样子,“我还说像在哪里见过兄台一样!你一说话我就想起来了,昨个才见过!”
“哈哈,”男人似是很高兴,“老弟贵人多忘事。还没回新县呢?”
“没呢,刚要走,就听到满大街的人谈论着什么花满楼。小弟好奇就听了听,这是个什么事儿啊?我还没听太明白。”秦玥温实了双目,带了讨教的恭敬,让人极是满意。
男人一笑:“还不是那花满楼,搞了什么新式的内衣让姑娘们穿上,啧啧,那叫一个香艳!满县的男人都吵着今儿晚上要去她们楼里快活呢!日后我们都去她们那儿了!”
“都去?”秦玥惊讶:“那还不让花满楼赚个钵满盆满?!”
“这你就不懂了吧!为美人一掷千金那叫豪爽!”男人眉飞色舞,唾沫满天飞。
“哎——”秦玥皱眉长叹一声,满是遗憾无奈。
“怎么?”那人不解问。
“没什么。”秦玥摇头叹气,面上微蹙的神情昭示着她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人越是欲言又止越能勾起旁人的求知欲,都是好奇动物。
“诶,兄弟,有事儿说出来呀!”那人跟着秦玥走,一旁的男人都注意到二人,不禁停下闲聊看二人热闹。
秦玥看诸多目光已齐聚,才缓缓停了脚步,声音清亮足矣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兄弟我听闻丰域县的男人都持家有道勤俭又会挣钱,不想到了这里才知道各位只为青楼一掷千金,这哪里是节约,分明是挥金如土!有那闲钱去逛妓院给人家银子看美色,还不如给家里婆娘买个好内衣自己一个人欣赏呢!”
秦玥目光落在一旁的人身上,看他们神色不明,似在思量她说的话。
她再次重重叹息:“青楼女子不知有多少恩客……我听说啊,玩儿的多还容易染病,治不好呢!自己家的人还不是只有自己能……”
她一扬下巴,微挑的眼神你懂得的清亮,含义自知:“是自己榻上的人,穿什么怎么玩儿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内衣穿在谁身上谁漂亮,何必花那冤枉钱去买一夜的风流,而不用少量的钱长期享乐呢?”
丰域县的男人眼神渐渐展开,若有所思,好像真的是这样啊!
秦玥看他们点头互相叨叨几句,知道自己的话已起了作用,一拍那人的肩膀:“言尽于此,兄台自己思量吧,小弟我还要回家呢!我也给我家娘子买了内衣,回去看她开心我们俩恩爱呢!”
一番话下来的人甩袖长离,挥散了整片的日光如水,不见身后人称其睿智、会过日子。
“他说得对啊!”那人喃喃自语:“青楼的姑娘不知有没有花柳病呢……我去买内衣去,回家陪娘子好好玩儿!”
众人听到这人的话声都不禁打了寒颤,不去花满楼了,还是买内衣吧,让娘子穿给自己看。啧啧,反正都是波涛汹涌,娘子的滋味却是只有自己能享受的,好到极点!
李亮又高兴又奇怪,今早一开门就有人来跟他谈生意,包了他一半内衣,不一会儿竟又有男人来买了!
这周娘子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人们甘愿来消费的?真是奇女子!
他想这些还是抽空儿想的,客人太多腾不出脑子来。李亮是一天嘴都没合过,高兴着呢!
阿正早早起了床发现秦玥不在屋里,石心也不在,他便和石青出了客栈去找二人。
满街的都是男人,阿正想嫂子肯定是出去做什么事了,怕他跟着所以避开了他。
这街上的人谈论的事儿虽然杂,但是他还听到了一星半点的关于内衣的字眼。阿正淡眉微耷着,这么早人们就开始说了,说不定嫂子是昨晚就出去的。他睡得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熟悉的声音就传到他耳朵里:“阿正起来了?正好,事情都处理好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对面,秦玥修长的身子映在冬阳里如锦鲤跃水面,灵动又清逸。
小孩儿一整面部表情,上前去牵上她的手:“恩,咱们一夜不在家中住,不知大家有没有想咱们。”
这孩子定是猜出她与石心单独出去了,不然不会上来牵着她的。
“石青你去将马车牵出来吧,客栈的帐我已经结了,咱们这就回去了。”
石青应声,一转身快步去了客栈,秦玥拉着阿正慢慢走着。
这男人熙熙攘攘的丰域县大街,走了一圈尽是无奈淡漠,秦玥没有丝毫留恋,尽管自己在这里解决了经商来第一个非人为问题。
“阿正,嫂子昨晚上出去了,为了将这里的生意问题解决。”秦玥道:“但是嫂子没带上你,你昨天够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且就算嫂子带上你,你该也帮不上忙的。”
阿正看看秦玥淡淡的脸:“阿正是嫂子的累赘吗?”
“不是!”秦玥直直看着他,眼中是专注和肯定:“你不是累赘,是后盾!只有你们好,嫂子才能安心的全心全意的去做自己的事,才能有足够的把握给你们好的未来。”
“嫂子虽不常用到你,但你一直在嫂子心里,是嫂子背后永远的支持者。若有朝一日你不再为嫂子着想,嫂子也不将你放在心上,那该是我们离心离德,背道而驰了。”她低着身子与小孩儿同高,身边只有他和石心能听到此话。
“不是!”阿正攀上她肩上趴下小声道:“阿正不会这样的。嫂子有嫂子的事,阿正有阿正的事,我们各司其职,互相信任才是好!阿正永远是嫂子身边的人,不离不弃!”
“好,”秦玥拉起小孩儿直起身子,“这才是大哥的好兄弟!”
石青已将马车牵来,几人上了车,背后的丰域县渐行渐远。
只是短暂的过客,不将常留不落情,秦玥淡漠的面上安静如莲,清冷盛开在冬日的路途上。
连程昨日下午回来才知道秦玥和阿正都出去了,一开始家里人还都不知道俩人是一块儿的,周勤进了小孩的屋子看见纸条才知道怎么回事。
连程瞬间想到的是,晚上的饭是不是可以全做成荤的?!
谁知道秦玥连饭菜的样式都已经准备好告诉了紫叶,又是醋溜白菜和土豆炒鸡配上米汤。大男人吃饭时一直冷着脸,心中咆哮,土豆鸡块才有几块肉?!够几个人吃啊!
“连大哥!”小雨一字一顿:“你的脸比外面的天都冷,你别放冷气了,菜都被你熏凉了!”
连程轻瞟她一眼,冷意稍散了些,毕竟是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稍微低点头。
“给给给,都给你!”小雨将大盘鸡里的鸡块挑了两块给周勤剩下的都夹到他碗里了,堆了冒尖儿的一碗:“都是肉,够你吃的!”
连程不自在清清嗓子,脑袋不动地再瞟她一眼,她可还没吃一块肉呢:“你要不要,给自己留一块儿?”
“不用。”小雨声音无起伏:“嫂子说晚上吃太多容易长胖,特别是晚上睡得早的我们,光喝米汤就够了。”
真的吗?连程半愣神儿,那他天天吃很多肉,怎么不见他胖?
“一口吃不成胖子。”周勤清淡道:“连大哥每日运动量大,消耗的食物多,就算吃的多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连程刚要点头说正是如此,周勤又道:“就算你吃胖了,我们整天呆在一起,也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得要一个不常见你的人才能瞧出来,比如说好几个月没见面的张文隼大哥。”
“嘎?”连程被口中的一根鸡骨头卡住了嗓子,他使劲一咽,鸡骨头终于顺了下去。
那他还是不要吃这么多了,作为大将军的侍卫长,他不为自己的脸面,也要注意将军的脸面,不能吃成一个胖子!
他默默地将一整碗的鸡块端到一边儿,想着一个威武雄壮满脸横肉的连程站在将军身边阅军?
简直是在抢将军的风头!
小雨秀眉一挑:“你不吃了?”
“不吃了,你们吃吧,我今日肚子不太舒服。”
小雨将鸡块儿搁在桌子中间,对周勤道:“阿勤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有油腥会糗住的。”
“恩。”俩姐弟一人一块吃得高兴,肉被嚼烂的声音回绕在连程耳边,怎生那般揪心呢?!
当晚连程破天荒地做了一夜梦,梦里满是他肿胀如猪的脸,回到家他娘不认得他了,张文隼一脚将他踢开道是他扰乱军纪霍乱军心,阿正也嫌弃他跟着重阳练武不搭理他了,更可恶的是石心一句话也不说一直端着一碗油乎乎的大肥肉让他吃……
醒来了的连程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从虚无空洞的眼神中恢复过来,男人深阔的眉目满是疑惑,为什么他会因为两个孩子没有根据的话就反应这般大?真是的,呆在这个人间烟火味十足的农家小院,他都变成什么样儿了……
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昨夜秦玥和石心竟是没有回来,当然,连带着石青和阿正自然也没回。连程在寂寥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没有小孩儿在自己身边乱说话,还挺寂寞的。
“重阳,跟我上山打猎去!”
重阳在一旁整东西,连程一捞他的膀子,二话不说将人带上了屋顶,几个跳跃到了山边。
“诶,主子可是不让我们私自出去的。”他的功夫比不上连程,硬是被捞着过来了。
山边斜卷的风扫了尘土堆了一弯半月,重阳转身要往回走。
连程逮猫似的掐上他的后颈,“跟着我就没事。”
他揽上重阳的肩膀,边走边道:“我告诉你啊,山上有狼,还有一只白狼是在阿正家长大的,现在也在山上,咱们找着它把它带回来,阿正肯定高兴。”
“白狼?我见过。”
啊?连程微顿:“在哪?”
“就在山上,那天咱们去摘核桃板栗,它就站在离你们不远的山头上瞧着你们。”重阳拿下他的胳膊,“还是只小狼,没长大。”
“这么说那狼真通人性?整日看着阿正呢?”连程轻声说着:“你带我过去,咱们将它捉回来。”
“那咱们不打猎了?”
“猎到银毫比别的都好!”连程一拍他脑袋道。
俩人在山间走着说着,一路到了山顶。
“连根狼毛都见不到,你是不是带错地儿了?”连程扫视周围一眼,阴测测与重阳说话。
这冬日里的荒山野岭,没有个人瞎儿,满目苍凉寒人。
“村子里的人都不希望遇上狼,怕丢了性命。你倒好,遇不上还说我……哪有每天都能遇上的?那天我也是一瞥瞧见它了。”重阳望望四周,寂寥暗淡,风声唳唳扎人的凉。
“该不会是躲起来不想让我找到吧?”连程原地转了几个圈,一圈圈瞧着四周,丝毫异样都不放过。
银毫自走后就没有一点消息,他是后来的,也是听他们提过才知道。秦玥说它还会回来,只是不知何时。
山中除了植物就是动物,银毫懂人性知物性,难道是这山上的动物提前告诉它了所以它藏起来了?
连程很苦恼,他在新县给阿正买了顶毛边帽子,不知道他戴着合适不。若是能在小孩儿不在家的时候将银毫逮回来,他肯定比见到一顶帽子要开心!
离连程五里外远的山坡头上,银毫迎着寒凉的北风站立,遥望周家村地界,冰眸米分碎的凌光丝丝缕缕交缠。
它身上暖萌的气息渐消,披上的是凶戾雄姿,遥望生寒,翻浪白毛掀起层层掩藏的生猛,若冬日冰山的银辉冰芒,夺目耀眼。
银毫身后是跟随而来的灰狼,条条硕大压它几倍,却都安静的立在它身后,毫无离了领地的焦躁不安。
银毫亮眼的白毛如抖开了一顶斗篷迎风而起,如雪纷飞。它是狼王,天生的狼王。连程在山边的话早已被山间的动物传入它耳中,以消免自己被撕食的恶果。
这安稳人世毫无纠葛,顺风行船事半功倍,周恒与秦玥日子过得安逸,它还没有回去的理由。为免连程抓狼,狼群有伤亡,它便带了部属奔至此处躲避。
世间辽阔苍茫,万事宗杂,总有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险,它只需宁静注视,潜伏山间,待有难,必相助!足矣。
连程与重阳寻而不得,在山间搜了好几处兔窝狐狸洞,扛了一大堆野物回了家。
“主子,我好像看见连大哥和重阳了。”石青赶着车,山间土路上,前方两人扛着众多野物甚是抢眼。
秦玥一撩车帘,果然就是他俩,打那么多东西?幸好现在是冬天能保留的时间长些,不然都得馊烂了。
阿正也掀了窗帘往外看:“二师父!”
连程听见了马车轮子碾地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回来了。谁还会在周家村有马车的,不就是他们家吗?
“回来了?正好有吃的。”连程将手中的兔子一伸,白毛晃晃,怎不见石心探头?
这丫头昨晚上还让他吃大肥肉来着,今儿不让她吃兔子了,女人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太多肉。
躺枪的石心,吃肥肉根本就是连程的梦,他现在却将那当成真事儿了……
“师父真牛!抓了这么多兔子。”小孩儿一直探着头在车外,大脑袋跟挂在车上似的。
“还有一只活的。”重阳手中捧着的小只兔子递给他,“拿着玩儿。”
小孩儿接过兔子咯咯笑:“正好,小雨姐又多了一只兔子。”
“那是我捉的。”连程声音突然重了些,不知是想让谁听见。
阿正没接话抱着兔子钻回了车厢里,将兔子一举对秦玥道:“嫂子你看,又一只兔子,可以跟家里的养在一起。”
“恩,小雨该高兴了。”秦玥笑道:“估计以后就不愁我想吃她的兔子了,只要有连程在,每天都能给她捉新兔子。”
“恩。”阿正点头,将兔子给了石心:“你抱着吧。阿正是大男孩儿,不好整天抱着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好……”石心将兔子握在手里,你才多大啊,还大男孩……
秦玥和石心还是男装的样子,一下车连程和重阳就盯着二人呆住了。
“你,”连程看看秦玥,再看看石心:“你……”
“出去方便些。”秦玥轻抚鬓间垂下的细发,一派风流倜傥玉树兰芝。
“那石心?”
“石心是我的小厮,自然也要装扮一下。”秦玥一拍抱着兔子已变了模样的丫头,袖子扫出轻风携了香气阵阵:“随本公子回家吧!”
“是。”石心轻回一声,跟在她身后进了家门。
连程石化在门口,石心怎么可以比他还俊美耐看!他的脸往哪儿搁?
“二师父你怎么了嘛?”阿正拍拍他的胳膊,歪着脑袋看嫂子大步流星般畅通无阻进了内院,“你是被嫂子的样子吓到了?我觉得还蛮不错的,比大哥的样子还好看啊。”
“好看,主子若是男人想必会招来满城姑娘的追捧!”重阳已回了神,笑着接了小孩的话。
好看极了,连程心道,男不男女不女的,还抱只兔子……
“回家吧!”阿正扯着他的袖子将人往里拉:“反正一会儿就变过来了!”
重阳笑嘻嘻在后面跟着,连侍卫恐怕不是被主子的样子吓到的,这惊吓是来自一旁的“小厮”啊……
连程没有逮到银毫,该说他连狼影都没看见,所以就没把银毫的事儿说给阿正,只把他准备好的帽子给小孩儿戴上了。
幸好买帽子的时候他长了个心眼儿,让一边的男娃试了试大小,现在阿正戴着,正正好。
“谢谢二师父,阿正很喜欢!”小孩儿扬着白嫩的笑脸。
“恩。”不枉他花了一半的月钱……
每次捉来的兔子都是被完整的扒了皮的,皮子整整还能用,这次又抓了狐狸,它的毛皮更好,反正也不能吃,迎客就直接扒了皮将狐狸肉喂给别人家的小狗了。
阿正此时又想起了银毫,若是它在家,这些吃食都是它的。只是这样一来,倒真是像养在家里的犬而不是驰骋山林的狼了。
天那么辽阔才有云和鸟儿飞翔游荡的地方,银毫确实是要去属于它的地方才能自由,才能释放。
阿正想,银毫离开是正确的。
他还要每天奔波山间习武打磨呢,银毫不该有更宽广的高山密林深水溪涧,任它自在癫狂对月长嗥吗?
“阿正。”小孩儿正想着事儿,周勤到他身后一喊:“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额,阿正挠头想找点措辞。
周勤抱着双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事先跟嫂子说过的,是偷跑走的吧?”
小孩儿朝他甜甜的笑,大眼懵色。
“别跟我卖萌!”周勤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找不到你大家有多心急?以后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自己跑出去,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阿正很乖的。”小孩儿一攀周勤的胳膊朗声道。
“嫂子给你买了新帽子?”
“不是,这是二师父送我的,说是补给我的生辰礼物哦。”
紫叶端着饭菜过去大厅了,周勤拉了小孩儿跟上:“连大哥有心了,今天应该让他多吃点饭。”
只是不知道他还敢不敢吃……
秦玥和石心已换回了原貌,女主子温娴,小丫头俏丽内敛,还是这样看着舒服。连程心情一好,吃的也多了,完全忘了昨晚的心里阴影。
饭毕,秦玥在沙发上坐着,侧面另一条上坐着连程。
“去新县怎么样?”
“徐峥没有你说的那些症状,身体好得很。”连程道:“另外,近几年新县和梁城都有年轻男性失踪,只是被人压下来了,无人吱声。”
“作息一切都正常?除了夜里睡得早?”秦玥缓声。
“是,正常。冬日里天冷出去的就少了,跟旁人一样。”
“那徐家其他人呢?”
“正常。”连程忽又想起了一事:“他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有一个在府里有情郎,私会多次,徐峥貌似知道却默许了。”
少女沉思,徐峥不在意这些事?
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他初次行房的女人,怎会拱手让人,还是让给府里的下人?
想不出头绪,“你再说说丢人的事儿吧,先不提徐峥了。”
“说完了。”
秦玥一噎:“好,我问你说。丢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两年前。”
“都是长相漂亮,恩,阴柔瘦弱类型的?”
连程想了想,揣摩道:“好像是,长的都是娘娘腔的样子。”
“这些事都是被谁压下来的?失踪人口的家庭不闹事?”
“来人是谁没弄清,反正不是新县县令。那些人也没出声,因为有人恐吓他们了。”
新县梁城都有人失踪,不是邢县令那就是比他高阶的梁城太守咯!倒是与徐峥是一家子人呢!都不做好事。
两年前就开始了,这人到底是有多欲求不满?秦玥阴恻的面上暗影连连,黑长的睫羽微动,投下一弯阴影似月。
都是县里的事儿,离的远感觉自己心有余力不足,秦玥有种乡下人没有城里人会玩儿的苦笑。
“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了?”秦玥半晌没吭声,连程想回自己屋子了。
“当然要,徐峥那个与人私通的丫头,你从她身上查,为什么徐峥会默许这件事。还有,他没有那些症状肯定是正常时间睡眠的,那么,他吹灯后都在屋里做什么了。都是你要查的重点。”
这女人头脑倒是清晰,几次调查路线下来,连程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
只可惜是个女人。他瞥一眼秦玥,若是男儿,可入军当军师探敌情。
“另外,徐峥他自己与徐栋的关系如何?是不是因为他与徐栋的关系比他爹与其的关系要好,才致使徐家上下对他敬畏的。”
古往今来都有类似的事,家中长辈因孩子的关系与高位者结成联盟,助自己得更多利益。若高位者没有儿子,有人会想办法将其子献给他做干儿子。多的是讨好互利,明谋阴谋。
“好,那我明天再出去?”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秦玥道:“我看见你给阿正买的帽子了,多谢你对他的关心。”
“我是阿正的二师父,这事还不是应该的!”男人起了身准备走。
“你们将军有说什么时候将你召回吗?”
连程微停:“没有。怎么,正用着我还想赶我走?”男人心中有些憋屈了。
“不是。你在这儿的任务多,我怕你一走没人用呢!”秦玥笑笑,你走了谁给我当免费劳力。
“……这还差不多。”连程心情瞬间畅朗:“将军没发话我是不会走的,你放心吧!”
男人出去,石心正在厨房旁边的小屋里洗她们方才穿过的男装,他正好看见小丫头的红手。
“天冷怎么不用热水?”连程大步过去。
“啊?”石心一仰头,男人挺拔的身材立在自己跟前,身后是冬日明晃的天光,人影深重,浮雕样刻着。
连程指着她的手,“都冻红了。秦玥是开明的主子,没跟你们说冬天用热水洗衣?”
“是热水。”石心道:“我的手是搓红的。”
“啊?”这次换连程愣了,他一摸那水,果然温温的。
男人动作静了片刻,抿嘴道:“那就好。”
他站了一会儿,俩人都没说话。
“那我走了。”他闷闷道。
石心看他背影又刻刀样划进天光里,“多谢连大哥。”
连程背对着她,平常无奇道:“不谢。”
口是心非的人嘴角都咧到耳根了,自个儿高兴地脚步都轻快了几个度。
这衣服沾了好几家青楼的脂米分气,泡在水里还若有若无的,石心不知是自己鼻子里的气味还是衣服的味道,所以搓洗的时间长了些,手泡在水里又狠劲儿搓才变红的。
虽然连程不知情,但他关心自己的话是真的,石心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
他们姐弟自小失了爹娘,若不是自己和弟弟都有那么点小心机,早被府中其他人给挤压的不知在何处了。秦玥这里的人比那些长年累月相处的人更近人心接人情,她庆幸被秦玥选中。
这间小屋角落里有下水道,直通到地下挖的大洞,石心正要将水盆推到那儿换水。连程又过来了,还垫了一个小板凳。
“我来。”他轻轻将木盆一垫,脏水尽数倒去。
倒了水他又到一旁的水缸里舀了干净的,“厨房有热水吗?”
“有,我去拿。”
“连大哥有事吗?”兑好了热水,石心继续漂洗,连程坐到自己搬来的小凳子上。
“没事,你一个人多没意思,我陪着你。”连程一脸正色道。
石心手一顿,要看着她洗衣服?
“连大哥还是去休息吧,不是还要跟正哥儿去练武吗?歇一会儿体力足。”
“不需要。”
“……哦。”那你看着吧,反正我快洗好了。
连程一直和石青在一个屋睡,知道俩人早没了爹娘,就没问他们家里的事儿。大男人坐在一旁碎碎叨叨的说着他如何跟了张文隼,如何行军打仗,受过最重的伤歇了半年才缓过来。
石心安静听着,耳边火箭刀枪密,目中雨林荒漠凉,冲锋的战马嘶啸浓烟满天,儿郎刀起血溅,争一口气,搏一生荣。
“我娘还在京城边的小村里等着我呢。”连程淡淡道:“我娘五十多了,家里就她一人,我在外面其实是很担心的。”
“幸好旁边的邻居感情都好,时常去与我娘聊天做活儿什么的,她还不算太寂寞。”
石心抬眼看他:“乡村人的感情还是实在,没什么冲突。拉个家常,在人家里坐个半晌都不是问题,你多回去陪陪你娘她肯定会更高兴的。”
“我知道。我娘就是盼着……”
“阿正,我来找你玩儿啦!阿正,你在哪儿?”院中忽然有奶声奶气的孩子喊,瞬时打断了连程的话。
我娘就是盼着我找个媳妇,回去给她生了孙子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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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至炎的爱(万更)
院中人不是许至炎还能是谁。
幺幺裹了一身棕色皮毛褂子,将整个人都裹住了,小圆脸白嫩嫩露着,很是可爱。
阿正听到熟悉的声音马上从屋里出来,许至炎一见他就高兴地扑上来,整个人都攀到了阿正身上。
“阿正,我来找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幺幺腆着笑脸搂着他的脖子。
力道一冲,阿正忙稳了身子将他的小ρi股抱紧,怕人掉下去摔到。
“当然想至炎了。”两个孩子对面互笑着。
连程在小屋门口看着二人,对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的行为表示很不屑,特别是他还打断了自己的话。
石心已经将衣服洗好晾在院子里,他不能再在她身边呆着了。男人心里跟猫抓似的。
幺幺两腿夹着阿正的腰,胳膊攀着他的肩膀:“我和爷爷一起来的,能在你家住几天吗?人家好想跟你在一起啊!”
“好,怎么不行。本就说好了新房子盖好让你来玩的。”
许攸见自家孙子熊一样扒着阿正,朝他喝道:“幺幺,还不下来,怎么一直让人家抱着你!”
小孩儿扒着阿正的膀子,腿一开人就跳下来了。
阿正朝许攸笑:“没事的,我能抱住至炎。”
“这孩子不能惯着,越惯越孬!”许攸将许至炎拉到自己手中。
“有我在,至炎不会的。”阿正看着幺幺,大哥哥一样注视着他:“是不是至炎?”
“恩恩,是的。”幺幺又抽回手去抱阿正:“幺幺才不是坏孩子。”
阿正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好了别抱了,进屋里去吧。”
“爷爷,您的马车放在哪儿了?”阿正又看许攸。
“搁厂房那儿了,你们村长给指的路。”
冬日里病人多,许攸忙了半月了,抽个空自己也歇歇。正好幺幺吵着要来阿正这儿,他就跟着一块儿来看看。
“恩,那就好,来客厅吧。”阿正牵着许至炎在前,许攸在身后跟着,赶车的伙计留给枫杨了。
这孩子倒是比第一次见更懂事了,丫头管教孩子还是有一套的。许攸自在地走着看着,这院子看着也舒服,丫头会享受。
“师父,至炎。”秦玥站在门边,浅笑如玉。
“你窝在这小村子里倒是闲的自在!”老爷子看她面色红润,身体倍儿棒。
“师傅不也是离了京城住到临安镇了吗?”她掀了棉帘,几人进了客厅。
许攸见了沙发极有兴趣,坐着还颠了两次,比一个人坐椅子要舒服。
“丫头竟会想些怪点子。”老爷子摸完了沙发垫才跟秦玥说话。
“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不是更好?”秦玥将豆沙甜糕给许至炎,炸好的菜丸子给许攸。
“比咱们家做的好吃。”幺幺糊了满嘴绿沫沫,脸往阿正跟前一伸。阿正心知他是让自己给他擦,可是这样他不就没有自己动手的机会了?
“做什么?”他问。
幺幺微皱了脸,以前都是阿正给他擦嘴的!
“阿正……”小孩儿软了声音,可怜兮兮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给你擦嘴不也是用手擦的吗?”阿正缓缓道:“你的手跟我的手一样不?”
“一样。”幺幺闷闷道。
“你只有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只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将嘴角擦好,让小手多动动,以后更灵活。”阿正将他空着的小手拿着,抹抹他嘴角的渣渣,抹好了还拿帕子擦擦。
“以后就这样,自己也能做好的事,劳他人做什么?”阿正将他的手放好:“嫂子跟我说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如自己来的好。”
“可是幺幺想跟阿正亲近!”小孩儿一扬脸又搂上阿正的脖子,绿豆糕碎成了渣掉到二人身上。
“我一直都跟你亲近呢。”阿正拍着他的小身子,即使穿着厚实的衣服也软绵绵的。
“你不给人家擦嘴了!”幺幺离了阿正,大眼瞪着他。
阿正拍掉自己身上的绿豆渣,也指指他身上的:“吃食弄到衣服上了,拍干净。我方才已经拿着你的手帮你擦好了,你没注意到吗?”
许至炎微撅着小嘴,垂眼看看自己棕色皮毛衣服上的碎渣,他站起身原地蹦了几下,渣渣掉光了。
“好了。”他看看阿正。
一旁的许攸和秦玥任他俩说话,都没有上前掺和的意思。
秦玥将核桃仁堆到许攸手边,还递上了一杯茶。咱们边看边吃。
老爷子瞪她一眼,悠闲闲嚼起了核桃。
“吃好了吗?”阿正拉他坐下。
“没有呢,人家就吃了两口。”至炎眼巴巴看着剩下一大盘的甜糕。
“那就继续吃。”阿正又给他拿了一个:“不能再往身上掉了,好好吃,吃完。”
“哦。”至炎两手小心翼翼捧着甜糕,不再使劲往嘴里填,而是慢吞吞舔着。
阿正还是阿正,可又与以前不一样,阿正不愿再亲手照顾他了呢。幺幺伤心的想。
阿正轻靠在沙发上,一旁的小孩儿安静的像只落单的棕皮小老鼠。
“至炎,你在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看你都瘦了。”阿正捏捏他的胳膊。
“没有阿正在身边,人家怎么能吃得下饭!”幺幺瘪嘴,手上的甜糕还剩半个。
秦玥强忍住笑,这孩子以后追小女孩儿肯定有说不完的情话。
“小小年纪要吃饭才能长高。”阿正一揽他的肩膀,幺幺瞬时笑开了。
“膳食合理才能长得高。以前咱俩一般高,现在我比你高,就是因为我每天都吃得好,而你不爱吃饭。”
“恩恩,我在你身边一定好好吃,多吃点。”幺幺一口将剩下的甜糕吃完,拍拍手上的碎渣来抱阿正。
“我跟你说哦,我们家邻居的小孩儿整天跟我抢玩偶。他娘还老带他来我家,不陪他玩还显的我小气。人家真是很烦恼,很想很想你呢!”幺幺脑袋一歪倒在阿正肩膀。
“他没你乖。”阿正拍拍他:“下次他再来,你就坐着练字,你娘肯定不会让他去打扰你的。”
“真的吗?”幺幺一惊,从他肩头起来,拉着他的胳膊晃。
“当然了!不信你问爷爷和我嫂子。”阿正看秦玥,朝她飞了个眨眼。
“阿正说得对。你娘看你认真练字,为了让你安心学习就不会让爱玩闹的孩子打扰你了。”秦玥道。
“那人家想一直和阿正呆在一起呢,在这里就没有人打扰我啦!”至炎从来了到现在就一直想趴到阿正身上,现在还是咯咯笑挽着阿正的胳膊。
“你在这里住几日就好。一直在我这儿,你娘会想你的。”阿正摸着他的小脑袋瓜道。
“爷爷,你说我能住几日?”幺幺扒着阿正看许攸。
“好几日。”
“你看,我爷爷说能住好几日哦,至炎要跟阿正在一起。”他俩坐着的沙发是比较小的一个,幺幺干脆将小短腿翘到扶手上,整个人都躺到阿正身上。
正午的阳光透了窗纸落到几人身上,暖洋洋惹人睡。一会儿不说话,许至炎真的倒在阿正身上睡着了。
“嫂子,至炎睡着了。”阿正小声道。
秦玥点头:“石心拿个毯子过来。”
“师父,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就送他来。在你这儿呆几天不妨碍你吧?”许攸也轻着声音,白胡子老头瞪着眼说话,模样与小孩儿没两差。
“没事,住就住,我这儿地儿多。”
石心拿了厚毯子盖在许至炎身上,阿正将一个大玩偶塞到他脑袋底下,自己小心地挪出来。
小孩儿微张着嘴,脸蛋红扑扑的,这儿正好被阳光照着,倒是不冷。
阿正出去拿了一本书,回来继续坐在至炎身边看书。
有阿正看着小孩儿,不用多担心,秦玥和许攸轻着步子出去了。
“丫头,我看你在这儿也没别的事,什么时候能做出来那个药啊?”外面的阳光明晃,许攸微眯着眼。
“过些日子就做,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做出来。”秦玥道:“但是我已经找好材料了,师父不需这么心急。”
许攸花白的胡子在风中微晃:“为师一生的心愿便是能救天下人于水火中,奈何只有一身医术,只能医人病症,解人心疾。但世上还是有人不快活,过的饥寒疾苦……有流离失所之患,有大旱暴雨之灾,有征战殍尸之惧,还有暴政苛收之恨。”
老爷子话声在冬日晃眼的阳光中像风过枫林,阵阵黄叶红枫落在人心,华美又凋零凄丽。
“师父……”秦玥声音轻如蜻蜓点水。
“丫头,若有朝一日能直达天庭,必要为黎民百姓谋福祉。治人病患只医有数之人,一条良计却是万人受益有盼头。为师希望你们不仅有医德,还有仁德。”
院中安静,一老一少身着素色衣衫站着。浮光如锦倾泻而下,天白冽无色,老人在青墙黄土中站立,如拔地而起的参天青木一样笔直,只是暮年往昔,只余一人坚守执着,苍山无林,危木如柱。
北风吹着秦玥的发丝,日光却轻柔,她安静回声,“徒弟晓得。”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老人为何与她说这番话。
世事无常又有常,知天命者早已将人情看透,步步为营,处处谨慎,只为未来一日能一夫当关擎旗得胜,至此天下大同,永得安宁。
许攸招了伙计将马车赶过来。
“那我就走了,别忘记做药啊!”老爷子最后嘱咐秦玥:“至炎若是有不听话的地儿,你看着办就是,不用事事由着他。”
“知道了。”秦玥将他扶上车笑答:“有阿正陪着他,哪用得上我啊!”
“这俩孩子才是天生一对呢!”许攸也笑眯眯看她:“你和周恒算个啥?”
“我们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臭丫头不知羞!”许攸拉下车帘:“我走了,别送了。”
马车在村间小路上渐渐失了踪影,秦玥拉紧身上的披肩,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金丝尽散。
屋里,至炎还在呼呼睡着,阿正安静看书。
“阿正,晚上让至炎跟你一起睡吧?”秦玥悄悄在他耳边道。
小孩儿点头,想给他安排别的房间估计他还不愿意呢!
孩子有个玩伴也好,发小情是除父母亲情外一生的开始啊!
至炎很快醒了过来,俩人在院里抱着兔子看小鹿。
“阿正,它还能站起来吗?”
“嫂子说能的,得三个月。”阿正摸摸小鹿的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哦。”小孩儿也不知听懂了没,直点着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阿正,我们上山练武去!练武!”至炎拉着阿正的胳膊。
“你想上山?那让枫杨跟我们一起去吧。”阿正跟秦玥说了一声,便带了枫杨和至炎出去了。
出去前,阿正还让许至炎换了他那一身皮毛,穿了自己的棉袄棉裤。
“嘿嘿,我穿阿正的衣服了!”稍微有些大,脖子钻风,阿正把自己的围脖也给了他。
刚开始小孩儿还兴高采烈地跟着走,阿正故意将自己的速度放慢了不少,他跟着还可以。但一上山坡,小孩儿就开始喘息了,小脸红扑扑。
他抬头看看深深的山林,眉毛皱起来了:“阿正每天要来这里吗?好辛苦啊!”
“习武苦中作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阿正在他身前十步远走着,没有牵着他。
“阿正,走不动了。”至炎蹲下身子,抬头望着他。
小孩儿一谷堆在地上,看着有些可怜。
“慢慢走啊!”阿正站在原地没动:“你不是说想上山看看吗?一会儿咱们到山上了,能从上面看太阳,很漂亮。你要看吗?”
“他。”至炎一指枫杨,“让他背着我,咱们一起上去。”
“他昨天打猎伤了胳膊和背,不能背你。”阿正睁眼说瞎话,一本正经:“要不,我背着你?”
枫杨默不作声,他壮得很,怎么会一次打猎就伤到自己……
幺幺望望站在高处有些高大的阿正,腿长身板厚,可是他知道那只是视觉上的高大。他才不想累着阿正呢!
“那我自己走好了。”他慢腾腾起身迈着步子到阿正跟前:“我走得慢,你得等等人家。”
“好。”
三人慢悠悠上山,许至炎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山顶的时候果然是太阳落山之际。
厚重的金光撒到人身上,人面金辉镀,像即时就要飞升化仙一样。
“我们变成金色的了!”至炎张大眼睛看看阿正看看自己。
浩瀚的阳光将尽窒息,如涛似浪扑面席卷,大地广阔浴在金辉中,满是沉甸甸的光芒。
乡村古朴如画,万物浸透了冬日最后的和暖,沉寂缄默。天边泛滥而起的潮涌似雾翻滚,染尽了繁华苍凉,最后携裹成暮色的神秘莫测。
“只有爬上山顶才能看见全部的风光。”阿正道:“至炎,走上来才知道这里有什么,不来,永远只能听人说。”
夕阳霎时便消,不甘心的被堕入西天,湮灭在苍山尽头田地边缘,只残余了橘黄渐深、米分紫弥漫的一片,消了声势浩大的金光全然变成了妖媚惑人。
许至炎满眼变幻不定的颜色,水灵明眸中如调色盘一样转化。
失了阳光便少了暖意,山风呼啸,人一颤,抖得都是寒气。
“阿正。”至炎拉拉阿正的袖角:“咱们只看了太阳。是我太慢耽误时间了,下次来我一定走快些。咱们回家吧。”
“好。下山小心些,我牵着你。”阿正染了米分霞的脸庞柔和,他拉了至炎往山下走。
山头笼着余晖消弭的霞光,银毫踩着利爪步出,幽瞳潋滟的神采定在渐渐下山的三人身上。
北风在山尖增势,一旁干草翻浪,枯枝打地,银毫岿然不动。
阿正身边的小孩儿是谁?它从未见过。难道是秦玥生的孩子?
不不不,它四五个月才长这么大,那孩子只比阿正低一点儿,怎会是秦玥生的!
暗蓝的东方有一弯皎白的月牙,明媚又寂静,瞧着寒凉。
月下,银毫静默立在原处,通身白毛莹莹泛光,狼眸睥睨势,长吻尖利。
山林静谧中月光悄洒,心潮涌起的涛浪拍打,想念是不能说出的旧伤,撕扯的缠缠记忆如画,张张温情起舞。
不能去!
银毫转身跃离,脚下的坚石赫然被抓碎了四个孔,全是幼狼揪扯的内心桎梏。被旁人占有了自己的位置,如人,如物,闷滞不能自已。
阿正终是银毫的,像远山离不了的绿意,清溪打不碎的卵石,蝶舞围绕鲜花。
是夜,许至炎窝在阿正身旁,懒懒的像只小猫扒着阿正的脖子。
“终于可以和阿正一起睡觉了。”幺幺娇气道:“阿正的床真软真热乎!”
“至炎,你这样扒着我可是很舒服?”暗室里,阿正微蹙了眉头,小孩儿整个人都要趴到他身上了。
“舒服舒服,很舒服!”至炎又搂紧了身前的人儿,高兴地说着话。
“好吧,你舒服就好。睡觉吧。”阿正轻声道:“晚安。”
是个新词,是只有阿正和他说的词!许至炎心中一喜:“晚安阿正。”
当夜山头长啸不止的对月狼嚎,音长环绕,声声不息。周家村幼童夜半哭醒,初为人母的新妇哄了半夜难眠。
梦中听到嚎叫的许至炎,往阿正怀里钻的更狠……
秦玥睡得晚,悠长的狼嗥在耳边回荡,黑夜显得有些阴森怖人。
银毫不是在山上吗?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他们在角逐狼王?这声势也太浩大了吧……她昏沉沉想着,渐渐也入了眠。
阿正被一阵不适弄醒,睁眼一看,许至炎正趴在他白嫩嫩的胸膛上含着他的小点点……
“呼!”阿正皱巴了脸一声叹气,至炎是把自己当成他娘亲了吗?
他动不了身子,因为至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且睡得香甜,小舌头不时还舔舔。
“噢!”阿正懊恼一声,看看窗外的天色,该是起床的时候,他轻轻晃着身上的肉球。
“至炎,该起床了哦!起床啦!”阿正轻拍着他的肉背。
“唔”小孩儿迷糊糊睁了眼,“阿正?你怎么在我家?还上了我的床?”
终于醒了,阿正心中松了气,将他从自己身上抱下去放到被窝一侧。
“这不是你家。你忘了?你昨天来我家了,现在睡得是我的床。”阿正小声道。
至炎揉揉迷瞪的眼,“哦,反正人家还是跟你在一起睡的。”
说着话,小孩儿又吭哧吭哧要往阿正身上爬。
“别爬了,该起床了。”阿正将胳膊伸出抵住他的动作。
至炎也看看窗户,才有白光,还没透亮。
“不起不起,人家都是窗户明晃晃才起床的。阿正不能虐待小孩!”至炎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热气都被他滚跑了。
“好,不起。”阿正忙扒着他:“你晚点再起,我就先起床了。”
“恩。”至炎攥紧了被子边,只露了小脑袋在外面。
阿正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拍拍至炎的小脸道:“一会儿我来喊你起床你就得起来了。不能躲懒啊,大家都是一起吃饭的,不能你一个人搞特殊。”
“恩恩,我再睡会儿。”
阿正将被子边儿都又整了一遍,确认不会有冷风钻进去才出去了。
至炎嘴角弯弯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又美美地睡了。
“昨夜里山上的狼叫真响啊!”重阳打着哈欠:“我到了半夜才睡着。”
“我倒是早早地就睡了,但又被狼嗥吵醒了……”枫杨一脸郁色。
阿正一出门就听二人说话,寒凉的空气里,口中气息雾一样散出去。
“昨晚有狼叫的吗?我都没有听见。”
“正哥儿睡的香,没被吵到才是好。小孩儿就应该多睡眠。”枫杨笑道:“小的去给你打热水好洗漱。”
“恩,我就在洗衣房那儿洗吧,至炎还在睡,不能吵到他。”阿正去到小屋子里等着枫杨。
——
许至炎来周家村的第三天,天降大雪,飞雪飘了一天一夜。出门便是满眼的素白,山村寂静,河流仿佛也停止了流动。世颜一日内变了赤子样的憨甜,银装素裹山舞银蛇,枯枝开了梨花,青丝变了白发。
大雪前一日下午天就开始阴沉,不到酉时天就暗了。秦玥特意到厂房那儿,告诉姚寨村女工,明日若是下大雪可以不来。
厂房有每日签到的表格,芝娘把守的严实,全勤的有奖金,缺勤的就按天数发工钱。
秦玥裹了棉斗篷站在门廊前看路上的情形,大雪柳絮一样,飘到哪里都是白。幸而昨日男人们赶工,将厂房剩下的几间屋子盖全乎了,不然这样的雪得过好几日才能再开工。
姚寨的女工还是有不少都赶来了,下雪没有化雪冷,这雪又不湿衣服,裹严实点儿就好。姚常贵看她们都要过来,干脆找了驴车将她们一齐载过来,一车子女人还热闹说着话。
姚常贵带着厚帽子,从秦玥家门口过,正好瞅见她站在外面。
“嗨,玥娘,怎么不回屋里,站在外面多冷了!”姚常贵朝人喊着。
女人们见了秦玥,也都笑着打招呼。
“雪这么大,辛苦姚村长了!”秦玥朝他们招手:“这不是在这迎迎你们吗?大伙先去做工,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东西吃!”
女人们叽叽喳喳又闹开了,“那我们等着东家咯!”
驴车在大雪中缓缓驶走,秦玥又站了一会儿,路过的人都说上几句话。
“回屋里吧,好想火炉啊!”秦玥捂着兜帽朝石心说着话,自个儿跳着进了家门。
“主子小心些,地上滑!”石心跟着跑了进去。
连程从屋里出来,正好见到小丫头兔子一样在雪里穿过。心里嘀咕着,知道地上滑还跑那么快……
“阿正阿正!我们玩雪去!”至炎拉着阿正从连程身后钻出来,小孩儿在落雪的空地上跳来跳去,鼻头都红了。
阿正戴了帽子,也找小雨给至炎临时缝了个可以戴在头上的套套。俩孩子都没有绑发髻,黑发垂在背后软塌塌的。
“阿正?不能去吗?”至炎这两日被阿正管教住了,阿正不说东他就只能往西,已是习惯问问他的意见了。
连程看二人的相处模式挺好的,他喜欢。
阿正看看墙角旋的一根手指厚的雪,想想道:“那我们就去门口玩儿吧!”
“啊!好!”至炎高兴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一拉他的手往外跑:“走!”
“连大哥,别让他们往河边跑!”石心从客厅钻出脑袋传达秦玥的话。
“知道了。”连程应声跟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雪地里两孩子甚是显眼,燕子一样到处乱窜。
“阿正!”至炎抓了一把雪揉乎了一会儿,一把砸向对面的人。
“哎呀!”一个雪球全摔到阿正脖子里了,他拨拉着领子将雪掏出来:“这样玩儿有什么意思,还沾的都是雪,进屋里又化了衣服会湿的!”
阿正掐着腰朝他道。
“哼,你是没有打到我嫌自己笨才这样说的!”至炎一伸米分舌头,小孩儿说着话又开始攒雪球。
“咱们来堆个雪人站在门口,能立好几天呢!”阿正到他跟前,拿过他手里的雪球往地上滚。
至炎呆呆看着他将雪球越滚越大,慢腾腾道:“那好吧。”
连程站在一旁看二人如何堆雪人,大雪纷扬落了他一身白絮如霜。
阿正和至炎刚把雪人的身子堆了个雏形,身后的小路上急匆匆传来鞭子的声音。
“快点儿快点儿,不然孩子不行了!”
一人赶着驴车不住摔打驴子,后面坐着几人抱着一堆裹着的棉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正大了嗓门问。
“孩子落水。要到镇上找大夫!”一人拧着眉。
“到镇上得半个时辰呢!”阿正一个眼神,连程将驴车拦下,“你们是姚寨的人?我嫂子会医,一样看这孩子!”
阿正将那人手中的被子一夺,里面孩子脸色青白,他寒着面道:“都这般样子了,只知道往镇上送?”
“诶,我们还要去你们的厂房告诉孩儿他娘呢!”赶车的人要来抢人。
“二师父,你带她们过去,我带这孩子去找嫂子!”阿正喊着话就往家里跑:“至炎跟着我!”
枫杨在他身后将赶车的几人带进了院子。
阿正有功夫,抱个孩子不成问题,他往前跑得飞快,至炎跟不上,脚下一滑扑腾一下摔在雪地里。
“自己爬起来!”
阿正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他知道是说自己的,谁还能在这么急的情况下让阿正想着呢,只有他许至炎了。
下人将消息传给秦玥,阿正已将怀里的人放到了客房。至炎爬起来身上的雪都没空打就进了那屋子。
小男孩儿紧闭着眼,小脸青白透着紫。秦玥将他口鼻里的泥沙弄出来,又把他的上衣一脱,肚子都是鼓得。秦玥按压着孩子的肚子,小孩眉一皱,吐出一股脏水。
阿正:“嫂子,怎么样啊?”
“没事。”
秦玥再次摸到他肚子上,遂将人倒扣在自己膝盖上拍着他背部。小孩呱啦一下又倒出一滩水,脸色明显恢复过来。
看孩子好些了,一旁姚家村人都松了一口气。
“呜——”小孩儿微睁了眼,哑着嗓子开始咳嗽。
“来,你先躺好。”秦玥将孩子放在床上,拿被子盖上他的腿,自己又趴到他胸膛上,耳朵贴着肋骨。
“你们安静一下,我要听听肺音。”女子清亮的声音响在屋里,人都闭了嘴,下雪本就静,现下更是落针可闻。
被连程拎着领子飞过来的王芬和她丈夫听见秦玥的话,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进,连程也停了脚步站在二人身后。
秦玥从孩子身上仰头,又沉静摸上他的脉。
肺叶有少量进水,没有现代的设施,只能拿药温养,这孩子一个冬天恐是出不了门了。但所幸性命无忧。
秦玥将他的衣服都穿好,盖上被子,微笑对他道:“你不会有事的,一会儿我给你拿些药,回家里坚持喝着。天冷不能出门,在家养一个冬天就会好的。”
“谢谢,姐姐”小孩儿嘴唇还有些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他们之前见过,刚收姚寨女工那天,秦玥到过姚寨,与一个小男孩说了会儿话,他就是那孩子。
今儿下雪,他也和村里的娃在外面玩儿,本就靠近河边,玩儿的正欢,脚下一滑人就落进河里了。孩子们喊了大人将人捞出来一看闭着眼脸青白,啥也不说赶紧将人往镇上送。来的路上颠簸,他已经咳出了几口水,不然非得在路上就憋死过去。
王芬和那男人进来,女人心惊趴到床边:“牛娃!”
“娘,我还好。”小孩儿还抖着嘴笑笑。
“好好好,你歇着!”女人抚掉他发间的细土雪泥:“娘陪着你!”
牛娃看看秦玥,朝她一笑,闭眼休息。
“东家,真是多谢你了。”王芬看向秦玥。
先前就听说东家正在给芝娘的婆婆治眼疾,现在自己娃这样一落水才知道东家真的会医术,还精的很!
秦玥浅笑,若不是阿正将人带过来,她还不知道呢!
不过还好是姚寨的人,若是不相识的,阿正这样将人带回家,她便不知说他纯善还是蠢善了。
“没什么,应该的。”
幼儿落水在古代多殒命。就算将人救上来了,一旁的人不知道如何实施急救措施,赶远路送到医馆人也会因口鼻堵塞窒息而死,或是肺部积水而死。
姚寨村的人目睹了秦玥所有措施动作,她又道若是有人落水,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先进行急救,这样才能给大夫留有充足的后备时间。
几人都老实地听着,他们也是心急,赶着将人送走,谁知道要做这些事才最好。
“周家村和姚寨都临着河,夏季孩子落水的事肯定更多。大伙都将这些措施记在心里,以防万一,这样才能做到死亡率的下降。”秦玥平静道。
“诶,俺们都知道了。”
王芬不放心牛娃,秦玥就让她在屋子里看着孩子了。做工的人那么多,差一个少不到哪儿去,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牛娃需要的药材家里缺几味,他爹就赶着车去镇上拿药了。姚常贵还没回去呢,一听自己村的孩子落水被秦玥救了,也跑来再三感谢。
周围村子的人都实诚的紧,秦玥一直摆手说没事。这间客房坐了好几人,紫叶煮了姜茶来,牛娃也喝了几口,这么冷的天落水,没别的事儿也得风寒发烧,姜茶还能预防一下。
至炎一直看着牛娃,自己无意识地就往床边儿挤。折腾一阵过去,那孩子已经睡着了,王芬看至炎一直往这边挤,还忍着性子给他让了空位。
方才阿正抱他进来的时候,至炎瞥见了牛娃的脸色,绝对的青紫没有生气,跟个半生不熟的葡萄似的。可是经过秦玥这么几下,他的小脸竟然马上就变好了,现在屋里有炭盆,牛娃脸蛋虽黑,却还能看见热气熏出的红晕。
“姨姨好棒啊!”至炎眼睛不眨地看着牛娃的脸惊叹。
阿正薅着他的衣领将人往自己跟前拉,他声音太大了,会吵醒牛娃的。
“阿正,我以后也要跟爷爷学医术!”至炎看着他软软道:“多神奇呀!马上就好了,姨姨跟神仙一样。”
他平日在医馆玩儿,多是在后院一个人闹腾,若是在馆子里,也只是看见满脸病恹恹的人来看病拿药,没有秦玥这么立竿见影。今儿这么近身体会到医术的强大,瞬间觉得爷爷和秦玥跟神似的。
阿正竖着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小声一点,遂拉着他出了客房。
“至炎学医也好,爷爷本就医术好,你传承下去也理所当然。”阿正道:“但做事要有始有终,脚踏实地。长年累月的学习才能出成果,你若真心想学医,就得认真!”
“恩恩”至炎小鸡啄米样点头:“阿正会武功,至炎会医术,咱们一个打人,一个救人!”
“呀!”至炎发现新大陆一样精亮了大眼:“咱们俩在一起真是齐全!能打坏人又能救好人!”他咧着嘴抱上阿正的胳膊。
“说的还真是呢!”阿正笑笑抹掉他睫毛的雪花。
“咱们的雪人还没堆好呢……”至炎仰脸瞧着他,双眼皮眨巴。
“好,那咱们继续。”
阿正一笑最漂亮,至炎喜欢,他甩甩阿正的胳膊:“走!”
方才跟女工们说了要给她们送吃食过去暖身子的。从丰域县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肉菜,紫叶和秋桐一块炖了大锅的骨头碎肉汤,嫩绿的芫荽往里一撒,浓香扑鼻。还做了不少夹肉馅的火烧,一人吃上半个,不解饿,只暖身子即可。
枫杨和重阳拿大桶装了吃食一路拉到厂房,女工们一阵高兴,却还是有秩序的排队盛汤拿火烧,在这里她们已经习惯了纪律和秩序。
在门口堆雪人的俩孩子也被给了一碗肉汤,俩人吧嗒完才动工。
连程依旧守在二人跟前,看他们红着爪子把雪人的头团好。
紫叶从厂房回来,还给他们拿了下脚料的红布条,俩人将布条围到雪人的脖子上了。
秦玥知道他们在堆雪人,让石心削了根蔫吧的胡萝卜给他们,当雪人的鼻子,石心还带来了两小块儿木炭,往雪球上一按,就是眼睛。
“真是个丑小孩儿!”至炎看着雪人哈哈笑。
因为他俩堆的身子歪歪扭扭,头也不算圆,大眼一瞧跟个瘦吧干瘪长相变异的稻草人似的……
牛娃爹从镇上回来都成雪人了,几人抱上孩子回了姚寨,王芬也回去了,这样的情况,她是没心思再做工的。
中午的雪稍小了些,厂房女工下班,来回的人将路面踩出了一条雪道。吃了午饭,连程拽着至炎和阿正在踩实的道上滑雪。男人跑得快,俩孩子在后面拽着跟飞起来一样,至炎兴奋的一直没有停止喊叫。
结果是招来了大批围观的大人小孩,大人都揣着手站在风雪下的墙边看他们,而小孩儿就眼馋地瞅着,他们也想滑雪……
石心跟秦玥一说外面的场面,开明的主子干脆叫枫杨和重阳也出去,一人腰上绑了绳子,两手里还各拿着一条,让想玩儿的孩子拽在后面。一时间蜂拥而上的小孩儿,嘻嘻哈哈抢着绳子拽。
大人小孩儿在雪地里来回滑行,好不热闹。
“枫杨,咱们来看看谁跑得快!”重阳红着脸朝枫杨一笑,身后的孩子已经就位。
“行啊!”枫杨一招手,“孩儿们,赶紧上!”
俩人站定在村人画好的一条线上,后面的小孩儿纷纷拽紧了手中的绳子,姿势摆好随时准备出发。
“开始!”一声令下,二人箭矢一样射出,身后的孩子像滑翔在海面上,雪花急速旋转,眼前白茫若梦。
“诶!连程你快躲开!”
重阳正跑地有劲,对面连程不知何时窜了出来,身后还拉了专属的至炎和阿正。
连程不理他,功夫那么好,不能自己躲开?
“诶——”眼瞅着连程离他越来越近,他还好,他身后可还有四个小孩儿呢,这么大的急转弯,快要一百八十度了,他怎能保证孩子们完好无损!
“哈哈,要撞上啦!”至炎在后面瞪着大眼还蛮开心。
最后在连程急速的冲撞中,重阳脚一转,身后散开花儿一样的小孩钻进一手掌厚的雪堆里。重阳正狰狞了面要去找连程算账,那人却嘴角忽起了斜度,胳膊一甩,后面的至炎和阿正不受控制的朝一边歪去,眼前雪白的一切抽离样翻转。
嘭,二人顺着他的力道也砸在雪里,沾了满身的白毛。
连程和枫杨松手用的都是巧劲儿,几个小孩儿对视一笑,偏偏没有惊恐,只有满心满怀肆意的想笑。
想笑咱就笑,你压我的腿、我抱你胳膊的孩子们不顾一边观战人的担忧,青鸟飞天般嘻哈欢闹,笑个脸红肚子疼!
连程无语站在一边,本想着让这两个用了他这么长时间的小子摔个跟头……谁想他们摔了居然也这么开心。
小孩儿的世界他不懂。
☆、第九十章 二人转(万更)
大雪纷扬,无声无息罩了一世的银装玉颜,琼枝晶莹垂落,廊栏雪堆厚深,风吹迎面的玉屑碎落,阴冷的寒寂一夜间便沉静如处子,谧然静好,等候人来。
廊下室内,明窗宽阔晃眼的亮,冬青绿浓,莘莘学子端坐。
周恒眉目温润毫无寒意,静坐侧耳听。杨潜在一旁偷偷地将手放到暖手包里,周恒不让他将这东西拿到教室来,可他真的很冷,特别是手。
“又是一年飞雪季,冬月将尽,咱们学院也要放假了。放冬假前,学院要组织大家出去实践。”钱堂夫子站在讲台一扫下方坐着的厚重冬装的学子:“今日这雪恐是要下上多时,明日若是雪停,你们就出去看看世事,帮助镇子边缘的穷苦人家,施粥送衣。”
话声一落,学生开始嗡嗡。
“要出去了!道上都是雪,铁定好玩儿!”
“去赈济乞丐?这算什么世事,大家都知道……”
“出去啊?”杨潜撇撇嘴:“外面好冷的。”
“大家安静。”钱堂一摆手,一室人闭嘴看他。
“外出实践是咱们学院每年的例行活动,只是今年恰逢大雪,所以我与其他夫子商议,决定让你们出去赈济穷苦百姓。”他肃面道:“当然,所有的费用都是由学院出的,资金方面大家可以放心。”
杨潜面无表情,不下雪就是化雪,化雪的时候更冷!
“夫子,赈灾能对我们的学业有什么帮助吗?”他抬手问。
对啊,这不是良师讲座,不是智者指教,对他们能有什么帮助?
周恒却不以为意,万事可成潜学之本。道是天下之道,有人有物有事,自然之景也好,世事人为也罢,全在心中才能学有所成,学之有用。
攻坚克难之战,阳谋阴谋之论,济国安民之策,都从基础学识而出,心存各方论策是为全,善用才乃己之所出。
寒窗苦读是为一朝为臣,为臣当竭力助百姓安民生,身边疾苦微末,见之方有所感,助之才能怀心,星火势小可燎原,酝酿的激力由己出才能化为纸上的言谈楚辞。
周恒抬眸看钱堂,夫子是想让他们体会民之艰辛,让他们以诚心助学业,躬身中水到渠成。
钱堂静静看他们片刻,开口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们终日苦读书,日后若有成就,也是为一方百姓谋权谋利。要知道百姓的日子如何,先要从身边的人看起,世事都不甚明了,又怎么做父母官?”
他深重的眼眸再次扫视下方——张张带着微淡桀骜、与文人清高模样的学生面色稍有了改观。
“人情练达即文章,看尽人间的状况心中才有点墨的言语。夫子们是不会让你们做无用之事的,明日准备好,我们准备出去。”
钟声适时响起,明雪如盖,其声厚沉消了苍茫多了宁静。
廊檐的雪越积越高,少有清风便簌簌落下,路过的人不经意便藏了满脖颈的清凉。
杨潜叹着气跟周恒回宿舍:“这么冷,明天出去我的手肯定会冻的!”
他口中的白气飘出,化了几片雪花滴水。
周恒看他畏缩缩抱着暖手包的样子,微蹙眉道:“你的衣服已经够厚了。要不将书院赶车小李的手套借来戴戴?”
“不……”杨潜摇头如簸:“我还是就这样吧。”
坐到屋子里搓了一会儿手,杨潜才恢复到以前跳脱的样子。
周恒已是坐在桌边了,拿着书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扭头对杨潜道:“明天要出去!”
“恩,要出去了,怎么了?”
周恒黑眸盯着他:“明天出去……你就……”
静沉沉屋子里,周恒的声音低沉如伏地魔出土,咔嚓一下,天崩地裂!
不,只是杨潜一人的天崩一人的地裂而已。
他又是瞠目结舌样,才有热感的身子忽又被滹进冰窟里,拔凉失感。
“我不!”杨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椅子腿一歪,哐当摔地。
周恒静静看着他,淡淡道:“别这么激动。激动也没用。”
“你长得这般硬朗帅气玉树临风男人味十足,又与我相熟知晓情况,你不来谁来?”他浮光若锦的面上朗朗如玉,话声风轻云淡却让杨潜一阵压迫感。
杨潜沉默,过了一会儿又问:“有用吗?”
“试了才知道……水有多深总得下水才能感觉到。”周恒声稳,他忽然飘了笑:“这么说你答应了?”
杨潜咂咂嘴,斜着眼看他,略有些痞气道:“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有事我能不帮?何况,还算是我们俩的事。”
他将摔地的椅子一捞,搬到周恒跟前坐下:“那我明天要不要打扮的更英俊些?”
男子说着话,还想试着朝周恒抛媚眼,却没把握好度,直抛成了抽搐。
周恒朝他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不用,你这样就是最帅气的!”
“那好吧。”男子又拖着椅子颓败回了自己的桌子。
二日雪果然停了,只是积雪甚厚,一脚踩上去塌了深坑。屋檐上的雪层看着有成人手掌长,一夜低温凝固,现在是大风也吹不落的冰黏。
新县县学的师生一路扫雪到了县城边缘,那是远离人家的偏地。都快要到百姓的秧田了,竟突然平地多出了一个个树干竹枝搭出的棚子,最高的是一个屋顶废了一半的小破庙。
搭棚子的材料是秋收后的玉米杆,棚里人不少,隐约可见蓬头垢面,穿着不知是哪家人扔出来的衣裳。有妇人紧紧抱了小孩儿往怀里捂,有白发沾了脏污的老人斜倚在棚子边缘,眼睛闭着,不知是生是死。
学生唏嘘不已,他们都是县里的人,却从不知新县有着这样的地方。没了砖墙的阻挡,少了街道商旅喧闹的谈笑,一切穷苦不堪都赤祼在北风呼啸冷雪苍白中。
张张不见肉色的脸,双双微闭、以为不见冬雪便不受寒侵的眸子,冷冽的清雪气息掩盖不了的污浊味道,笼罩着这片不成生活的棚户。
“阿恒,他们肯定比我还冷!”
杨潜自出了学院门便一直以强势的神情和动作钳着周恒,此刻他比周恒高两指的身姿正紧紧靠着他,手也攥着周恒,附在他耳边说着这话,倒像是与情人低语。
周恒低眉顺眼,也淡淡地在他耳边道:“这才是世间百态,曾经我的日子也比他们好过上百倍。”
两人耳厮鬓磨,北风中悄融着怪异情愫触手,一旁的人步步远离二人。
今天他俩到底是怎么了?!
方才出学院门,周恒身子一歪差点滑倒,杨潜拦着他的腰将人贴到怀里。四处白雪亮眼,二人身姿妖娆,腰贴腿翘,面部表情更扎眼!
杨潜俊俏的唇吻上周恒的发鬓,微笑着安慰他几句,遂将他滑在离身子半尺的腿往身前一勾。此处应放上探戈舞曲,收腿舞毕。
一旁夫子学生下巴跌到雪里,扑通扑通砸出一个个雪洞。李秋光顾着看他俩,脚下也一滑,跌到前面钱堂的身上,二人一齐摔在雪地上。
杨潜将周恒往旁边一拉,温柔道:“阿恒小心,别让雪砸到你。”
李秋从雪地里爬起来,悲愤看二人:“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
周恒:“搞基!”
杨潜:“搞你!”
李秋龇牙咧嘴抬脚朝二人挥拳,重心不稳再次砸地——砸到起身一半的钱堂腰上。
咔嚓骨骼哀吟,其声磨人耳!
“噢!我的腰!”
李秋一跳起开:“夫夫夫,夫子!”
一旁众人纷纷捂脸退离事故中心,杨潜攥上周恒的手深情款款望他:“夫夫夫,夫人!”
周恒微低头趴在他胸膛,止不住地闷笑:“杨潜演技不错!若是科考失利,不妨开个戏楼卖唱!”
“滚!”男人温柔在他耳边咬了一口。
周恒一拍他,耳根红透:“讨厌!”
一阵北风呼啸吹落棚户上被人扫了大半的雪花,顿时凉人脸庞,直视二人的、想死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学生纷纷移开眼。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抄上木棍直指学子,小兽般的眼眸凶光暴露。
地上坐着的人缓缓起身,片刻将一众踏入他们领地的学生团团围住。
“别别别,别误会!我们只是来帮你们的!”一人围着众人转了一圈,摆手摇头散笑。
中间孩子的木棍还是没放下,这群身着锦袍素缎,最差细棉厚衣的人,是来帮他们的?
“空手来帮?”他大喝一声。
周恒要来说话,杨潜捂上他的嘴:“放着为夫来!”
周恒心中作呕,面上轻笑点头。
做戏要全,演技要精。
“我们是县学的学生,想着大雪过后必有灾民,今日特意出来赈济灾民。我们带来的东西需要处理才能给你们。”他松了周恒腰间的手,向前几步靠近那孩子,男孩微不可察地僵退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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