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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文学 > 穿越之农门闲妻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小姑娘们能将辫子串成平整的一圈,就成了坐垫。平日里老人们在外面聊天是坐在石头上的,都会拿家里的这种麦秸坐垫出来,村中女人基本都会做。

快到午饭的时候,阿正欢叫着跑来,头上还扎着好几根麦秸秆,一看就是在麦秸垛滚过的。

他手里挥着一个小东西,双眼亮晶晶的就朝秦玥奔来。

妈呀,这是一个浑身沾满麦芒的娃儿啊!

这要是抱到自己身上,还不得出一身的疹子,全身出,就是扎痒难耐了!

秦玥一瞪眼就往沙发扶手那边躲,将手摇的像风影:“别过来别过来!离我三步远,别碰我!”

一听这话,阿正脸上一下就怔住了,但是脚下还是很有制动感的,真的在离秦玥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周恒本与秦玥挨着坐,她一离开,就感觉身边生了凉风,一时也疑惑秦玥为什么不让阿正靠近她。她平时,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今天……

莫不是疹子有什么后遗症?

思及此,周恒转眸看靠在角落的秦玥。

阿正适时的止步,让她神情放松下来,柔静的小脸上也露出了与以往一样的笑容,清透明丽。

“这么高兴,要给嫂子看什么东西啊?”

阿正将小脸化的乖巧可爱,大眼圆黑,像被人­精­心雕琢出的黑宝石。他认为这样才能嫂子对自己温柔。

将手中的东西往秦玥面前一伸,脆脆道:“瞧,这是二师父给阿正编的,很漂亮,是不是?”

阿正举了个大蚂蚱,圆圆饱满的肚子,头顶是个尖儿,还有四条杆子伸了出来,算是腿,活灵活现,看着讨喜。

秦玥还是坐在角落里,甚至仍然将身子往没有空间的位置挤了挤,笑着:“没想到连程还挺手巧的,呵呵,真是居家打仗必备的好男人!”

她又呵呵笑了几下,有些担心嘱咐道:“阿正,你往后站站,离我远一些,不要让那个小东西靠近。”

周恒目光微闪,落在秦玥已经光洁的手腕上。

阿正愣愣的将手里的麦秸蚂蚱细细看了下,外表光滑,一点都没有倒刺什么的,很安全,不会伤到嫂子啊……

他扁着嘴将东西背到身后,声音有点失落:“嫂子我不拿了,你出来吧……其实这个,挺好的……”

秦玥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笑着:“嫂子不是不想靠近你哈!阿正乖,说说刚才都去哪儿了,是不是在麦秸垛里……”

“那些疹子是因为麦子才出的?”

周恒望着秦玥,语气是肯定的。

想想这疹子出的奇怪,以及方才她让自己换衣服,加上现在对满身沾着麦秸的阿正的躲避。周恒可以肯定,自己想的是对的。

一慌就忘了周恒还在这儿呢……秦玥呆了一瞬,咧嘴朝周恒讨好的笑,嘿嘿了几下。

“应该是,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周恒静默片刻,告诉阿正,若是想亲近嫂子,最好先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头上的麦秸杆子捡­干­净,再洗洗手和脸,再来!

阿正漆黑的瞳仁转了几转,看看秦玥,再看看周恒,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阿正现在就去!”

小孩儿一走,周恒就挪到秦玥身边,语重心长,像长辈一样跟秦玥说着话。

“什么原因应该早跟我说的,何必瞒着我?一会儿也得让重阳不要往家里带麦秸秆什么的,免得你再出疹子。”

秦玥在他肩头搁着下巴,真诚道:“你这­性­子,若是知道我出疹子是因为自己,不该自责一晌了?我是不想你内疚呀!”

她拽着周恒的衣服晃晃,撒娇道:“我好不好?”

秦玥身子柔软,又有淡淡的甜气,手感和嗅觉都处在自己最喜欢的时刻。

周恒失神一瞬便将神智找回,柔和笑着,“好。周恒的媳­妇­自然是好的,在我心里,无人能及!”

秦玥在他肩上蹭了蹭,没有说话。

“这几日到处都在收小麦,麦秸刮的哪儿都是。玥玥要当心些,还是不要出门了,不然又要受罪!”

猫咪秦玥晃晃脑袋表示知道。

家里开始气氛紧张,所有人在碰过麦秸之后,都不敢靠近秦玥。

秦玥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麦芒过敏,还是对所有的麦秸秆过敏,只好随着他们的戒备,一直过了好几日。

而整天和小姑娘们做麦秸垫子的小雨,在碰过麦秸杆子的时候,也不敢靠近秦玥。她简直成了被笼子困住的珍稀保护动物,连家门都不能出了。

十天后就是学院考核的日子,夫子也给周恒准备了试卷,他也可以去参加。

考核分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周恒本打算当日就回家来的,但是秦玥担心他用脑过度,赶着回来受不了,非让他在学院寝室歇息一晚再回。周恒一边笑她,说自己没那么­精­神衰弱,一边安抚她一般答应了下来。

中午吃了大米饭喝了鲜鱼豆腐汤,很正常的过去了。秦玥还午休了一小觉,但因为没有周恒的味道,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

秦玥在院子里看了她的青辣椒,都已经长到一尺高接出了许多青角角,角角头顶上还沾着未谢的白花儿,招眼又可爱。

指点着让枫杨给院子里的树剪剪枝,咔嚓咔嚓落了一排的­嫩­枝。其实秦玥也不懂怎么修剪,就是觉得哪知太突兀了,就指哪枝,反正枫杨都会一言而行,咔嚓减掉……

周恒不在,家里人还是忙活又平常的过了一日,直到黑夜降临。

六月中旬了,天儿好的很,就算是夜里,也已经一点凉意都没有,反而会觉得风很舒服。

此夜无月,却是满天繁星,细细碎碎铺洒了头顶所有的空间,将浓黑无声的夜点缀的多了几分柔情。

秦玥早早就躺下了,侧卧在床上,轻抚着自己的小肚子,跟孩子说说这个没有周恒的晚上,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问他想不想爹爹。

肚子自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寂静迷离的夜晚,只有自己的心跳与细语。秦玥笑笑,这马上就四个月了,该会动了吧?

秦玥想着笑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依旧静谧,漆黑的山头在星光下若隐若现,庞然大物立在村头村尾,既是天然的屏障,也是暗藏危险的禁地。就算是轻风,也将满山繁密的树吹的飒飒响。

没有白日里啁啾的婉转鸟鸣,只不时有一两声尖利的猫头鹰的声音,如深山鬼林中枯枝砸地的空响。即使此时漫天璀璨繁星,浩瀚迷离,也会莫名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户人家的屋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有人捂着小腹蹦跶着出来,弓着腰跑到一处­阴­影,不多时就传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起夜了。

水声渐停,看不清脸的男人舒服的哼唧了一声,提了衾裤就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突然就停住了,抬头,望村头。

隐约有火光,散乱的,星星点点的,游游缓缓的朝村里过来。不知是离得太远了还是火光本来就很小,那光影实在是模糊的很,还没有星光真切。

那人揉揉眼,是真火吧?像从山上飘下来的鬼火一样,在大半夜里太­阴­森了。他不自觉的打了颤,直整的自己浑身哆嗦。

是有什么人来了?但为啥不把火光调大些,也好看路啊……

他摇摇头,别人的事儿咱管不着,瞌睡死了,还是赶紧回屋睡觉吧!

他光着膀子,只穿了衾裤,搓搓胳膊继续走。刚才做了抱着两个媳­妇­儿的好梦,正在劲头上就被尿给憋醒了,不知道回去能不能把那个梦继续下去了……

他直直往屋里去,忽然有一闪而过的白光打在眼上,有些弱,但的的确确是白光。是从,那些瞧不清的火光里­射­出来的……

男人脚步一顿,贱笑的脸上面皮一紧,面­色­严肃的定在了门口。

他想起来村长在刚过年关的时候跟大伙说的,提防着村中异常的人和事……不要让什么流民流亡的人闯进来……若是有事,男人要端起铁锹,保护好­妇­孺……

他还想起来,上个月突然在重城被山匪打伤的郑斌……

所有的画面和信息电光石火般在脑中闪过,男人双眸在夜­色­下渐渐睁大。

这些不知名的火光,还有被火光反­射­过来的……刀影!

有贼人!

这一信息瞬间在他脑中炸响。

而此时,屋中忽然响起了紧蹙有节奏的铜铃声,男人心弦顿时绷紧,耳朵竖起,仔细听着。

三声,一声,三声,一声……

这是危险的信号!

他冲进屋里,按照那讯号,一下一下拉响了屋里其他两根绳子,那绳子连接了与他家挨着的两户人家。

于是几乎在一息之间,周家村所有人家的屋中,响起了让他们遗忘数月,但听起来依旧寓意深刻,不得不立即起身,保护好­妇­孺老人,锁紧屋门,拿起武器躲避在暗影中的铃声。

那是在周家村全村人努力下,连接各家各户室内的铜铃,铜铃只有一个作用——警示!

三声一声的铃声重复,既就是危险、起来随时防御的信号。

第一个拉响铃绳的,是连程。

☆、一百六十一章 单打,群起

此夜寂静寻常,漆黑幽深的夜空闪烁浩远。

连程两臂举在头顶,两条长腿大大咧咧伸着,极舒服的姿势躺着。某个瞬间,男人紧闭着眼皮微微一动,就骤然睁开,掀被捞衣服,动如闪电,穿衣同时将石青叫醒。

黑黝黝的屋中,连程深刻的脸廓近在眼前,目光紧紧扼人,石青顿时醒了神儿。

“怎么了!”

“有一群人进村了,步伐小心散乱,定不是过路人,起来保护好家里的女人!”

石青心头一跳,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扒拉了衣服去叫别的人。

连程拉响铃声的时候,枫杨、重阳和紫叶、秋桐已经起来了,没有人指挥,几人一一跑入内院,一人一个房间直奔而去。

黑暗的夜,不知几时几刻,星眸微闪,轻风寂静。周家村中各个院落里,暗影闪动,被铃声震醒的人心神紧绷,无一不剧睁双眼,握紧拳头。

秦玥睡的很安稳,呼吸都是平静绵长的,紫叶进到她的卧室人都没醒。

有连程和枫杨重阳在,外面就算有再多的人,也进不到家里。

紫叶想了一下,便坐到桌边的凳子上,两腿分开,腰身笔直,双肩绷紧,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沉定注视秦玥。若是秦玥醒来看见这坐姿,定会瞠目结舌,这样笔挺的样子,与紫叶以前小家碧玉的形象一点都不搭。

说明,紫叶是经过训练有功夫的人。

而几个眨眼的功夫后,连程竟抱着衣裙松垮的石心进来。看见依然安稳躺在床上的秦玥,连程明显一愣,再看看端坐的紫叶,只静了一瞬,就将脸皮红透的石心放在窗边的榻上。

“主子睡的熟,你们尽快解决外面的人,我就不叫醒她了。”紫叶声音低沉生硬,像一块砖。

连程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对上正看着紫叶发愣的石心,“好好在这儿呆着,不要出去,紫叶会保护好你和秦玥。”

男人转身就走,一息间就到了门边。

黑影成风刮过石心眼前,她一个回神,情急张大了嘴,“你小心啊!”

连程回头,嘴角忽然就翘起一笑,双目黑亮:“放心!”

村头,点点模糊的火光已经走过了厂房,微弱的光线下,隐约见二十来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手持钢刀,目光凶冽,脚步小心飞快,即将逼近村口第一户人家。

浓墨般的夜­色­,将一行人的身形笼的更加诡异,有人手里揣着冒火苗的火折子,有人握着的钢刀闪起的白光照在树梢上草地上,不管是细微的橘光还是亮白的刀影,都像孤魂野鬼,到处漂泊。

“头儿,这个村肯定有钱!刚才那一大间屋子,里面全都是那个!”一瘦子低声道。

“那个是哪个?”打头的高大宽肩汉子冷声问。

“女人穿的内衣啊!卖的可贵的内衣!咱们没听错,这村子就是住着个招财树,这里房子最好的绝对就是他们家!这次要是成了,咱们几个月都不用愁了!”

瘦子一边说一边有滋味的啧啧着,头子一拳锤到他膀子上,“闭嘴!想要钱,还不快点找那家人!”

“是是是!”瘦子绷嘴,窜过了那头子,蛇一样灵活往前跑去。

忽起了一阵稍高的风,拨云撩月穿过平原,拂上人面却十分柔和,赶路多时的一群人皆心中微叹,真他娘的爽,再来一阵醒醒神儿吧!

风将草丛吹的沙沙作响,鬼影一般在众人脚边欢跳。

眼看那瘦子再有几步就到第一户人家,此时,风中忽有急促窜动,似有利箭破空而出,只听嗖、噗两声,瘦子身形一僵,腾的一声倒地。

“谁!”

其后之人皆震惊停住脚步,抬刀竖在身前,四顾漆黑。头子招手,一人探头,小心向四周望了,没又发现人,才窜到瘦子身前,伸手一探。

“没气了!”

那人回头,目中惊愕恐惧写的实实在在,即使在只有细微光火的时候,也将惊骇和震恐蔓延到众人心脏。

头子握刀的手渐渐收的更紧,本是来劫村的,没进到一家户人家,就被人暗中杀了一人,他们却还没见到那人。

“灭了你们手里的火折子。”

头子沙哑的声音如风中砂砾滚动,在突然暗下来的一团中让人生寒。

火光突灭,村头重新陷入黑暗。紧张,慌乱,如临大敌,这一群匪徒,在莫名的被人截杀同伙后,静滞屏息。

“大哥,来了个高手?好几个月了,哥儿几个还没真正动过筋骨,这下能好好活动活动了!”

几人从人群中缓步到头子身边,尖锐黑戾的眼眸横扫前方,地上,半空,树上,处处都不放过。

五人浑壮,粗沉的气息在夜­色­下浑浊不堪,比空荡的夜­色­更浓厚的高大,矗立在前,缓缓迈步,在夜­色­里如同­性­狷狂的野兽,暂时的平静只是隐­性­背后的邪­性­积蓄。

掩在屋角处的连程­唇­角微微一勾,长眸缓缓合起又睁开,带着平日没有的狂傲。

山野小贼,也想在他跟前练手,哪里来的自信……

连程轻哼一声,低微的哼声让下方的人猛一抬头,连程飞身而出,抬脚一瞬砰砰砰击倒数人。

“兄弟们上!”

不知谁喊了一声,二十人群起而攻,一时踢腿抬手之声破空激起,钢刀横空如虹,星光下细长莹亮,雪白如盖。

连程­唇­勾如月,鹰眸霎时狠戾,黑暗中仿佛能将众人的一举一动刻在眼中。

他拿着从家中随手掂出的木棍,敲击横贯,手中浅波热气般腾空直出,捣杵生风,将一周的银刀旋出道道弯痕。

铛铛的金属剧烈碰撞声沸腾在夜­色­下,连程笑容越来越亮,仿佛此时他才是活动筋骨,与毛贼们周旋着十分顺手十分尽兴。

连程连一个具体的招式都还没发挥出来,二十多人已经倒下一半。

更大的恐惧潮水般涌向这群游走在江湖边缘的人身上,铺天盖地,直教人呼吸闷滞,心跳如擂。

短暂的对峙,头子与身边的五人在暗­色­中缓缓对视一眼,似乎在商议对策。

而连程仍然被他们围在包围圈里,却是闲淡地将木棍杵在身前,身子微微后仰,似是中场休息的惯有姿势。

这样的姿势,以及他们看不真切的鄙夷眼神,又是十分狂傲横气的,让人恼恨的气血翻涌。

夜风微小,头顶的猫头鹰似被惊扰到,怪异尖叫几声,扑棱棱飞走,将树稍震得飒飒响。夜似乎更浓,星光微茫,抵不及浓墨般的稠黑。

只有头发在细风中微摇,连程很不满意他们现在的静滞,又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缓缓翻了个白眼。

而就在此时,包括头子在内的六人,几不可查的缓步走着,渐渐的竟生出了重影,在星光疏淡中,瞬时如风成云般聚散,直至,没有人形!

哪个走江湖的没有个绝招?

连程邪邪一笑,这就是他们放大招了?

啊,好晃眼,像心儿在油炸小鱼儿……

金属利器相碰撞的声音乍响的一刻,秦玥忽然睁开了眼睛,眨着眼看看被灯光照亮的床上的帐子,十分乖巧安静。

紫叶石心立时起身,围在她床边。

紫叶:“主子您醒了。”

秦玥无意识抬手,拍在周恒睡觉的位置上。此时床上没有其他人,她只拍到软绵绵的被子,和一手空荡荡的气体。

“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玥皱眉,不高兴的抿了抿­唇­,忽然就注意到外面隐约的激战声音。一瞬的心跳飞升,秦玥倏地坐起来,清亮的黑眸直直盯着床边的两个丫头。

“怎么回事?有匪徒?!”

紫叶垂头,低声道:“是有一群人进到村子里,但是连程已经出去了,有他在,就算一对百,都不会有事。”

秦玥一醒来就被突发的事惊到,没有发现紫叶突然转变的略有低沉的音调。她垂眸想了想,看向石心,“连程一人在外面?村里其他人呢?”

“已经第一时间通知村人了,他们都已经知道有人入侵,肯定都有准备了。”

在主子的卧室呆着的这一会儿,石心前前后后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但是现在在外面的肯定只有连程一人,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瞥到石心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紫叶眼中闪过笑意,缓缓呼出一声浅浅的气,沉思中的秦玥和石心都没有发现。

“外面大概有二十多人,没有村人出去,他们都在家里,不会有什么意外伤亡。主子大可放心。勤哥儿、正哥儿和雨小姐那里,都有咱们的人看护着,这时候,估计也还没有醒,在梦里呢!主子也可放心。”

紫叶淡淡笑着,说的风轻云淡,水眸里有波光在荡漾。

秦玥缓缓消化着她说的话,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柔静没有波澜。

她掀了被子准备下床,石心还在晃神,紫叶拿了衣服给她披上。刚将鞋子套上脚,还没在地上站稳,秦玥身子忽然一阵紧绷,手抖了一下。

“主子!”紫叶紧跟上扶住秦玥,“怎么了?”

石心猛一回神,看秦玥紧蹙眉,纤手护在肚子上一动不动,心中骤然一紧,急道:“主子不舒服?要怎么做才能好?”

她慌张的声音有些颤抖。本就因为连程的独自对战而心慌,此时更是指尖冰凉,脸­色­刷白。

今夜姑爷不在,可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紫叶也将目光落在她已经明显凸起的小腹上,神­色­紧张。

秦玥深深呼吸数次,手一直在肚子上,直到她觉得自己舒服了,腹中没有异动,才开始轻轻抚摸着小腹,一下一下温柔的揉着。

她还不停地喃喃着,嘴­唇­微微蠕动,几不可闻,像是是说给自己听的。

石心皱眉,主子要说什么?听不见啊!

紫叶朝石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附在秦玥脸庞听着。

“别怕别怕……宝宝别怕,娘在呢……别怕啊,不会有事的……”

是在安慰孩子?紫叶又看看秦玥的肚子,微微蹙眉,刚才主子是肚子疼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秦玥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下去,动作小心地上了床。

注意到秦玥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石心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主子你需不需要喝个安胎药什么的?”

秦玥摇头,接了水轻啜一口,淡淡道:“刚才从床上坐起来的太猛了,许是惊到了孩子,下地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肚子紧绷绷的痛了一下……”

“呵!”她捏着杯子轻轻笑了一下,瞳仁灿黑清澈,笑颜在灯光下清丽的澄透,“也吓到我了呢!这孩子还真是个少爷脾气,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能动气。不然啊,就给我找罪受!”

听着带笑宠溺又无奈的话,两个丫头都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秦玥只喝了两口水就不喝了,石心收回杯子放到桌上。

“主子还是躺着吧。外面不会有什么事的。”紫叶道:“不然明日姑爷回来,知道您有这么一出事,不知道该怎么心疼您,跟我们生气了……”

想到周恒那个温柔又偶尔别扭的样子,秦玥笑笑,重新躺下,紫叶将薄被掖好。

秦玥又笑着,将紫叶掖好的被子抽开,伸出一只手拍拍她:“我不跟他说,你们也别说。没什么大事儿,肚子皱而已,很多孕­妇­都会有的情况。不会有事的。放心!你们姑爷是个和善的人儿,再生气也不会把你们怎么着的。”

“那就多谢主子了!”

两个丫头安静站在一旁,烛火噼啪作响,火苗燃的忽高忽低,将她们的身影打的摇摇晃晃。

“孩子们哪里没问题吧?”秦玥看向紫叶。

“没有,主子放心。”她很自然地答。

“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丑时末了,正是人们睡的最深的时候。”

秦玥深深看了紫叶一眼,躺在床上只露出个小脑袋的人,淡淡飘来的目光却带着深究。

紫叶微微提了一口气,但看秦玥只是神­色­悄变,没有再说什么,又缓缓的安了心。这是主子能她当自己人了,没有怪罪她隐瞒自己会武的事。

秦玥缓缓合上眼,轻柔道:“保护好弟妹们,出了什么事,咱们都……”她停了一下,叹气,睁眼,“我还是去看看吧!”

紫叶将她起身的动作一扶,让她靠在自己手臂上:“主子您现在出去可以吗?我是说您的身子。”

秦玥也没自己使力,就全身心放松的靠在她胳膊上,笑了下:“我都已经哄过这小魔王了,他还能怎样?再说了,就是在内院走几个房间而已,咱们马上回来。”

紫叶似是没有扶着一个女人的重量,神­色­从容,点头道好。

与石心一同帮秦玥裹了简单的衣袍,两人掌灯,带秦玥去看了三个孩子。

果然如紫叶所说,三人都还在睡。阿正俯趴在枕头上,小脸陷在里面,小嘴微嘟,跟头小猪似的。

石青在大门外,皱眉看着一片微弱星光映照下的人影闪动。虽然知道连程定是不差,不然不会一个人出去。但作为一家人,他还是条件反­射­的担心,垂手跺脚的,自己又没有功夫,上去可能只会给他添乱……

而各家各户已经握紧木棍锄头镰刀的男人,听到这突然响起的打斗声,皆是一惊,已经有人先出去迎战了!看来真的有危险!

铃声响的时候,郑斌一个机灵坐起,安抚好芝娘和良生,将王氏送到他们屋里,叮嘱从里面拴好门,掂起锄头提了灯,就沉着脸出去了。

靠近他家的男人瞧见他提灯走了,也点了火把,壮着胆子扛着结实的木棍出去。

一个两个,两个三个,各家各户都有灯火亮起,有铿锵有力的男人走出,或高或低,或胖或瘦,都一一出现在亮光里,像有人一手同时牵起了数十个皮影,协同而来,心智决绝。

这样的连贯成河的灯火,似乎在一瞬,就将沉浸在墨黑的周家村照亮,萤火般团聚,一触即发。

打斗声忽停,郑斌一顿,突然就将脚步加快,飞似得跑起来。跟他一起的人齐齐跑起,数十男人飞奔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在逐渐逼近的灯火,照亮前方,照亮自己,同时也照亮匪徒的时候,如梦中恍惚,万马奔腾,呼啸而至。

而连程眼前也逐渐清晰了,这些人都蒙了面。嗯哼,意料之中的事,若是不蒙面,岂不是连最基本的走江湖的规矩都不懂了?

郑斌看见连程一人被围在几人中间,而周围的地上,已经倒了一大片疼痛打滚或已经晕过去的人。纵是知道这人有武功,但被数人围困的状况还是让人心头一紧。

郑斌擎起手中的锄头,振臂挥出。

嘭,锄头竟被弹了出来。在几人的空隙间,被弹了出来……铁头与木棍身子分离,扑通扑通飞进了河里。

可那空隙是没有人的!怎么回事!

郑斌震惊之余,忽然瞥见连程嘴边撩起一抹玩味的笑。他单手撑着一根明显比自己的锄头更结实的木棍,轻轻将脖子扭了两下,似在活动筋骨。

下一秒,其实郑斌也不知到底是一眨眼还是一息之间,连程暴动,成影成风,身形骤然不见……

“嘭——噗通”

阿正忽然从梦中惊醒,眼一睁手一抬,整个人在鼓起的被子里颤动了一下。

他翻个身,正面朝上,想要接着睡。

忽然感觉不对,瞪眼回头,双眼­精­亮。

屋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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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开心快乐,幸福健康,家庭和睦,得偿所愿!么么哒!

过年同样更新,若有事宜,提前公告~

嘿嘿,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有评价票的,给投张吧,要五星的啊~

☆、一百六十二章 人狼至交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连程听着她拴好门,走到里面,躺到床上的一系列声音后,才握拳狠狠一笑,似是给自己信心,也像在夸奖自己,十分欢愉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胡乱应了一声就钻进了屋里,同时咔嚓一下上好了门。

男人大手在她发上短暂的停留,也让从没有这样接触的石心,再次感到一阵舒服的温暖涌来,心里滋滋冒泡。

到房门口,连程停住脚步,抬手缓缓在她头上一揉,低低道:“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好好睡。”

石心不禁紧抿了­唇­,让自己尽快脱离出这样的感觉。

不过让石心放心的是,连程缓缓走过来的这一路,倒是没有再抱她。只是安心的同时,竟也生出了淡淡的莫名的失落,有些酸涩。

石心垂着脑袋,知道她这么快离开的愿因。一向镇定自若的她,此时竟然两手紧绞着,有些不知所措。

紫叶一路走的飞快,石心和连程没出内院的时候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灯一熄,秦玥将全身放松,双手安稳放在小腹上,安静入眠。

“知道了。”

两丫头点头,秦玥又提了声音:“连程听到了吗?我可是一觉到天明,从没醒过,所以一点惊吓都没受到。”

秦玥转眸看向石心,眼中笑意淡淡,轻抿米分­唇­,瞳仁稍移,指向门口,“石心和紫叶,你们俩都走吧!对了,明天周恒回来,不要说我晚上醒来过,就说我睡的死,一夜没醒,到白天才知道这事!”

“好。”连程转身,又停了脚步,“石心不跟我一起走吗?你又没起床,用不着人服侍。我送她回去。”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秦玥愣住,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开了家小店就成摇钱树了,这些山匪的眼界也太低了,怪不得被连程一个人就搞定了呢!

“你就是摇钱树。人家要来将咱们家抢了去,还要到村中搜刮财物,说若是得手,半年都不用愁了呢!”连程说的有些戏谑。

秦玥半笑着瞅了石心一眼,扬眉继续问:“摇钱树?咱们村哪有这种树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瘦子说话带着一股浓重的方言,连程才从重城回来,自然听得仔细。

连程笑笑,心里美滋滋的,就站在远处,隔门道:“从重城过来的山匪,听说咱们村有棵摇钱树,想要来砍走。其他的,明天再审问一番才知道。”

连程缓缓将她放开,小丫头低着头就进了内室。

石心又噌红了脸,她竟然在主子跟前就这样跑了出来……

秦玥在里面等的心急了,喊道:“你们俩的悄悄话说完了吗?连程赶紧的,到底怎么回事,先回个话再说!”

石心心跳一滞,又渐渐回稳,好像这人的一番话就安定了自己焦躁不已的心。她没有说话,只安静的任由连程抱着,一动不动。

低沉微哑的声音,连程缓缓的,一字一句,说的认真又笨拙,不知是多久之前就想好了的说辞。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我们中间有什么,我都愿意去保护你,守候你,直到你心甘情愿。”

模糊的灯光从内室传来,连程清晰的看见她红透了的耳根,以及掩在他衣袍中的红脸。

前脚出内室的门,后脚就被连程给搂住。石心紧张又羞赧,心脏跳的都要从嗓子眼出来。

“心儿,都这样了,还要拒绝我吗?”

石心一听外间传来的脚步就飞快跑了出去,被连程一拦,紧紧搂在怀里。

做好善后工作,连程第一时间就到了秦玥的屋子。

阿正想问银毫要不要回家里看看,但一想嫂子有身孕,恐防生乱,还是不要的好。便依依不舍的与它道了别,各回各家。

众人一看连程那身势手法,就知道不用担心了,都拾了自己带来的家伙什,纷纷回家去了。

“大家可以回去了,今晚已经无事,可以安心入睡。”他道。

连程在人群中风云般闪了一圈,二十来个匪徒皆闭眼躺倒,再无挣脱之意。

不说还好,一说,郑斌又抖了一下,也不推辞,直接就跑回家了。芝娘、良生和老娘还等着他呢!

连程:“快回家吧!喝碗姜汤再休息,这里没事了。”

有轻风吹来,河水湿衣爽凉,贴在身上颇有几分寒意,郑斌微微抖了一下。

“恩。”

“帮,帮手……”

连程瞅了一眼,淡淡道:“没事,阿正找来的帮手。”

“不用不用……”郑斌一抹脸上的水,指指缓步走向银毫身后的灰狼,瞪眼,低声:“这是怎么回事?”

郑斌从水中托着一个晕死人出来的时候,看见地面上那么多人腿和狼蹄,吓了一跳,刚想钻回水里藏起来,就看见连程朝自己走来,一手将那人拖到地上,又伸手来拉他。

银毫长吻一咧,咕噜噜笑了起来。一人一狼不管其他,在原地玩了起来。

阿正两手将它的脸一遮,手指马上陷在软软的绒毛中:“臭阿银,竟然偷袭我!”

银毫急促的将脑袋晃起来,毛发耸动的像刚洗过澡要脱水一般,抖的阿正脸上都是细小的尘土。

“恩……”阿正抿嘴闭眼,一抹脸上的口水,拍在银毫身上,“阿银你的口水!”

阿正蹲着,小ρi股快沾到地面,双手捧着银毫的脑袋,笑眯眯看它。银毫眨眨眼,绿眸星子一般闪烁着,刺溜一下,对准阿正五官,不留缝隙的舔了上去。

包围圈外,从附近人家中拿出麻绳的汉子小心进入狼群,将已经缴械的匪徒绑的成了一堆木乃伊。除了那个瘦子被连程一个暗镖击中立弊,和掉进河里还没被找到的,其他都受伤颇重,虽负隅顽抗,但抵不住一群人的强势。

追出来的重阳泄气又惊奇的看着阿正与银毫相处的模式,不敢相信。

连程淡淡挥手,将村里人聚到身后,没有动的人都是被狼盯住的,渐渐就成了一个包围圈,只不过是狼围着人而已。

片刻,那些比银毫庞大数倍的灰狼自光火中迈出,认人一般将地上倒的,和扶树站的匪徒一一围住。

银毫无视其他人类的目光,直接转身看向身后簇拥的狼群。

阿正奔向这条狼的时候,村民都吓破了胆。但此时看着他们毫无障碍的冲破了人兽界限沟通,都­干­­干­的咽了口水。难道,阿正早就认识这条狼?

银毫斜着莹绿的眸子睨了他一下——小看我!

阿正不太情愿的哼唧了一声,缓缓松手,站到它身边,拍拍它柔软的脊背,语气娇哝:“你知道哪些人是我们村的人吗?”

银毫将脑袋在阿正肩上晃晃,示意他先松开。

人群和狼群,望见这和谐,又,温馨的一幕,皆目瞪口呆……

周围的火把足够将两人,不,是一人一狼的互动照的清清楚楚,可见白狼映着火光的米分舌,可见阿正眼角眉梢的喜悦。

阿正小手抚在银毫身上,从它的长颈一直抚到尾巴。而银毫乖巧的伸出米分舌在他颈间,饶有滋味的舔了两下……

“阿银,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阿正却欢喜地扑向银毫,一把将其抱住,睡过半觉之后的微红小脸蹭在它柔软的白毛里,舒服的像拱进了一团棉花。

似是有所感知,银毫缓缓抬头,竟是有神思一般看向了连程。

连程心中哀叹一声,那只白狼啊……

他淡淡看向阿正,小孩儿却笑的及其欣慰欣喜,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

看见这么一大群的狼,不管是匪徒还是村民,都战战兢兢的后退,腿都发了抖,连程甚至听到了牙齿打架的磕响。

几个呼吸后,竟真的有群狼睥睨而来,毛发鲜亮如鸿,绿眸绝美凄厉,脚步却优雅的像踩在红地毯上,特别是打头一只娇小白狼,像雪山之巅最美艳的一朵雪莲,光芒耀耀。

接二连三的状况,竟如此诡异,将到此的匪徒惊的如同见鬼,怎一个后悔了得!

枪打出头鸟,先杀一人。高手以一敌十,身形变幻莫测。村中人似有先知,齐齐而来,倒像是他们挖了陷阱让匪徒跳。此时又有兽群将至。

连程将手边最后两个莽夫放倒,立在阿正身边,遥望黑暗深处。兽群奔腾而下,势如山洪涛涛,急促如利风,将人的心脉敲打的阵阵激荡,隐隐有崩溃之兆。

是兽群!

但阿正话音刚落,山野间忽然响起窸窸窣窣之声,自上而下,渐渐恢弘。

连程嗤笑,这孩子现在还想着那条狼?那他身边的他们都算什么?比不上一只狼?

阿正轻哼,轻跳起落在那人身上,­嫩­声道:“你们都把阿银给惊动了!看一会儿阿银出来不把你们的腿咬断!”

有人忍痛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竟浑实的像头熊。

阿银会来吗?

投入练手的阿正倏地抬头望山,山舵如幕,隐藏在漆黑夜­色­中,而那辽远幽长的狼嗥,似乎还在耳边旋绕。阿正柔­嫩­的小嘴忽然翘起,眸光闪闪,充满了趣味和欢喜。

山头忽起狼嗥,林中鸟雀群起,扑棱棱飞向星夜,将此战撩拨的越发森森寒意。

“嗷——”

注意着郑斌动静的连程闻声看来,瞧见阿正小身子箭一般­射­来,眼眸微睁,看似一惊,实则脚下速度不减,反而更快,飞爪如刀,铁腿钳凿,风云一般穿行在剩下的三人之中。

此时哪管累不累,抡起­棒­子就往倒地的人身上砸,接连数十棍,直将那人打的口吐鲜血,身子渐软,昏了过去。

而蹲在地上休息的男人身子一震,倒地一滚,避开了被阿正踢倒的匪徒。看着滚在地上呼痛的人,村里汉子心跳骤升,阵阵后怕排山倒海涌来,铮铮晃动的钢刀声在耳中旋绕,眼前都发黑了。

只听“噹——铮”,被强力甩出的钢刀Сhā进了河边的巨石上,雪光震晃,发出金属颤动的微波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一路轻功跑出的阿正飞起直踹,如一颗炮弹,骤然炸开在那人背后。

远远的就看见簇簇火把成光,照亮了一团­阴­暗的地界。有人擎起钢刀,反出白光刺目,朝地上一人倾倒而下,刀锋成雪,利风抽搐……

村口处,有村人夯打的实在是累了,找了个­阴­黑的地儿一蹲,哼哧哼哧喘起了粗气。这年头,做男人还是有一把力气比较好,像他这样的,只不过抡了几­棒­子就没劲儿了,不行啊……

混乱还在继续,但不管是连程一人单打,还是村民齐上的一气乱打,局势一直都倾向于周家村的人。但村中被铃声惊醒的所有­妇­人老人,都Сhā紧了门,不知情势,只听到杂乱的打斗声就惊慌害怕的紧,在屋中坐立不安,抓紧了手旁的剪刀,身上一阵一阵的冷汗出不停。

连程的声音又从虚空中传出来,沉稳急促。郑斌忽然就想起自己上次被山匪袭击的事,眼眸一眯就跳进了水里。

“不用找我,赶紧把人揪上来,不要让水冲跑了!”

但郑斌转了一周,一个角落不放地看,到处是纠打不清的山村汉子,哪有健壮虎躯铁血却还是没有找到他的人影。

微浅的火光中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这是连程的声音。

“落水的人捞出来!”

成功躲避后,郑斌狠狠朝一个没有被打落水的人身上啐了一口,“让你来砸我……”

刚从河边爬起来,郑斌眼尖的看见,又有两人像山上滚落的乱石一样气势凶猛的朝这边飞来。有了前车之鉴,郑斌猴子一样窜到一边,躲开了这两颗人­肉­炮弹。

“靠!”郑斌喷了一句脏话,扒着河沿上长的茂盛的草,抬脚将他踹到一边。

而罪魁祸首的壮实男人,是他从没在村中见过的,脸上还横亘了一条粗厚的疤——是匪徒!还在郑斌身上趴着,已经毫无意识了,厚­唇­恰巧堵在他两腿之间。

郑斌将一锤夯在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的人头上之后,就被虚空中飞出的一人砸了个正着。剧烈的撞击风浪一般袭来,身子就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哗啦啦的将他从地上甩到斜几米远的河岸边,上半身都伸出了河岸,半个臀部堪堪搁停在那儿。

匪徒头子和其他五人化风成影,在漩涡一般的飞雾中渐渐变幻着步伐和手臂。而连程,就轻笑着,瞧着他们自以为是的花招,更疾风闪电,迅如流星,在风的背后成光,将几人手中的钢刀刮得像一面镜子,映着地面的火光四处闪耀,不住刺激着混战乱打的人。

而乱棍砸下的势猛,即使来人有钢刀护身,却施展不开,只能紧紧护住脑袋,挡住乱棍无眼,简直是憋屈的不能再憋屈!没有被打晕的人都怒红了眼,肺都快气炸了。

娘的,竟然半夜拿着钢刀进村打劫!到了我们周家村,算你们倒霉吧你们!

沉寂的夜突然就如沸水般喧闹杂乱起来,火把Сhā满地面岸边,照亮一团混战的人群。不管是回击猛烈的乡间汉子,还是奋命抵抗的未名匪徒,都是一脸激愤,怒目喷火,皆有狰狞疯魔之迹。

乡间汉子没有章法的乱舞,让手持钢刀的匪徒只能抵挡。村民仗着此时自己人多,狠着劲儿往死里夯。

连程身影消失后,郑斌愣头青一样冲进了贼人的包围圈,夺过倒地之人手里的钢刀就是一阵劈砍。随之而上的男人更是没有什么招式,锄头镰刀砍柴斧,只要是不再自己村的人,就憋住一口气的乱抡。

真是教不熟的鬼滑头,什么心思都会耍!

重阳起身追出,衣服带起的风将桌上的蜡烛扑灭。

“这小子……阿正回来!”

火烛乱飞,光影撩动。重阳眼睁睁看着他飞鱼一般从自己手下溜走,夺门而去。

重阳就怔怔挡在那儿,看阿正说过话后,垂着脑袋,笨手笨脚将衣服左右两衽向中间合拢。却在这时,小孩儿身子一倒,后仰朝天,脚尖蹭地,自重阳胳膊下方飞速滑出,几个动作就在电光石火一瞬。

就这小身板还要出去帮忙?再练过武也不能狂妄成这样……

正好趁此机会练练手!阿正想。

那么大的打杀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呢!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打起来的,三更半夜,一片黑灯瞎火的,还在从村头传来的声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是出去帮忙了!”

重阳一愣,张臂挡在床边:“那你要做什么?”

阿正皱眉,将床边的衣服套在身上,狠闭了一下眼:“拿什么尿盆?我又没说要解手。”

重阳以为他要解手了,忙道:“正哥儿别出去了?小的把你的小尿盆儿拿来,你就在屋里解决吧!”

阿正憋着小脸,有些颓唐地从床上爬起来。

屋子里有吹到什么东西的噗响,接着就有一团火冒出,朦胧的光晕将重阳不羁的脸照亮了。他走到桌边,点起了蜡烛,屋里一切都在渐渐升起的烛火中,浸在愈来愈亮的橙光中。

阿正有片刻的安静,似乎是在迷糊中,两手抓着被子将小身子遮的严严实实。但耳边又密密匝匝涌入打杀呼喝的枪­棒­朦胧声响,他烦躁哼唧两声。

屋内重阳的声音和村边群起围攻的呼声同时响起。

“乡亲们上啊!”

“阿正你醒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一百六十三章 匪徒隐情

清晨太阳初升,新亮澄明如水,挥散天空的暗蓝。

新县县学的学舍。

周恒和杨潜的房间。周恒已经醒了,脸上郁­色­淡淡,将明显有黑眼圈的眼衬得有些低迷,双目无奈,黑眉微蹙,清隽明和的面容沾着些微委屈。

他两个月没来学院,昨日好不容易来参加次考核,李秋王中简张群生他们非说自己不地道,为了媳­妇­将兄弟弃之不顾,连杨潜都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他们围攻自个儿。一番叨叨耍玩,赖在他们寝室竟是不走了。

而他们这屋里就两张单人床,若说两个人挤一张,就算玥玥来,也是有些挤,翻不过来身的。

但现在,他和杨潜的床合二为一了,李秋那小子乐着将床并到一块儿,五个人人­肉­饼一样叠在一起睡了一夜。

他们几个睡姿是在不咋样儿,周恒一夜被踢下来好几次,回回都是脸朝地。

这会儿,他刚重新躺到床上,王中简的腿就再次挨上了上来,动作温柔,缓缓的从胸前划过,向上滑,然后,像长了眼一样,将脚后跟搁在他嘴上……

周恒一抬手,捏住他的脚将那条腿甩开。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恒一跃而起,捞着王中简的腿,直接将他扔到地上,顺便捡了地上的鞋,扣在他脸上。

恩,这样很漂亮。

将李秋的腿横在床边,靠近王中简,就像人是被他踢下来一样。

而张群生,据他自己的体验,他的睡姿还可以,也是一直被欺负的那个,就放过他吧。

一夜没睡好,还反复被人踹,被人抱,被人亲……周恒脑袋里涨的要死,他捏捏太阳­茓­,将眼睛紧闭了一下,舒缓­干­涩不适,缓缓睁开,看向睡的依旧很熟,薄薄的嘴­唇­还隐隐约约泛出笑意的杨潜。

这人太不厚道!他长久不来,不帮着他,还在一旁观战,享受的很。他清楚记得,昨儿李秋几个双手困住自己的时候,杨潜还邪笑了一下,满心的舒适。

周恒抿抿­唇­,轻着步子凑近杨潜,刚伸出手,还没碰到他高挺的鼻子,杨潜竟突然睁开了眼,一笑,“你­干­什么?”

倏然撩起的眼皮,透出黑白分明的眼,周恒惊了一惊,吓的往后退了一下。

杨潜嘿嘿的笑,麻利起身,下地的时候跺了跺脚。这小床横七竖八挤五个人,还不如他自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呢!

“阿恒啊,你这么温和与人无争的­性­子……”杨潜瞟了王中简,撇嘴散漫的笑,“竟然跟自己人玩儿起心眼儿了?”

周恒已经站在床边,淡然的开始穿外袍。眼光早已恢复澄澈,轻柔的落在自己柔软的衣衫上。

杨潜定是早就醒了,暗中看着自己动作呢!不然不会他刚要碰他,他就醒了。他爱说,就让他说吧!反正他也不会把自己怎样。

周恒不吭,杨潜挠挠头。想怼人家一句,结果人家就没放在心上,让杨潜心里气闷闷的。

这小子在他们面前总是淡的像风一样,偏偏那脸皮子白的像云,笑起来像光,一片清秀君子模样。他们几个啊,光ρi股洗澡的样子都见过了,这小白脸还装什么斯文哪!

穿好衣服,周恒将一双疲倦的眸子睁大,半含笑道:“你不就是想看他们欺负我一下吗?现在得逞了,还想再埋汰埋汰我?”

“哼!”杨潜一翻眼,撩撩自己散乱的发,撇嘴,“你这么长时间不在,我一人每晚睡冷屋子,知道多冷清吗?你好了,天天有媳­妇­儿陪,我还孤单呢!”

“我娘子有身孕你又不是不知道。”低低的嗓音,周恒抬头望天光,早间微暖的日光将他的面庞镀了一层温和的颜­色­,“我对娘子初心本一,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惯着媳­妇­儿吧!”杨潜脸­色­臭,揉揉迷糊的眼,打了个哈欠。

周恒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别说我,你和邢小姐马上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咱俩不定谁宠的很!”

“你……”

杨潜瞪眼,周恒却又朝他弯眼笑笑,一片温和大度,出去打水洗漱了。

几个夫子商量了一番,连夜将试卷整看了一番,还批了分数,今早就将结果发布下去。

因为周恒仅在学院呆一天,今天就走。

这高材生,每个夫子都希望他能高中,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即使当初周恒提出回家中学习的请求,夫子也没有替他担心,只叮嘱了几句不要松懈的话,就放他走了。

此次集体考核,监管严苛,不亚于真正的临场考试,夫子们有想看看学生真实水平的想法,也要测试一番周恒在家是否有学习,是否将功课落下。

但结果却真的让几个头发半百的夫子满意的很,不管是四书五经的解读,还是策论的­精­辟,周恒记忆­精­熟,见解独到实际,不失为一代才子了!

按几个老夫子历年的见闻,周恒若能继续保持,或是更近一层,明年春闱,不说三甲,就是状元之名,也是囊中之物了!

拿到批复过的试卷,几人赶在周恒走之前,又凑到一块儿,羡慕嫉妒恨的将周恒拧巴了一番。老天爷真是偏心的很,他们在学院辛苦读书听讲,考的就在中上水平,这人在家陪娘子,好吃好喝,还夫妻合乐,竟然又拔得头筹。不公平啊不公平!

周恒走后,仙客来自然是不再送饭来了,他们又回到食堂白菜萝卜窝窝头的日子,那叫一个清苦。没有油水,每天的大便都比以前硬了……费ρi眼儿啊!

周恒只用他漂亮漆黑的双眼皮儿眼,将他们几个有些清瘦的脸瞟了一圈,将施舍的语气暖的像是安慰,说:“那我今日中午,让仙客来送一桌菜过来给你们吃好了……”

“好好好!”几人忙不迭点头,生怕他是都他们的,个个将眼睛睁的圆亮。

“不过你们要到宿舍吃,不然让其他同窗看见……影响不好。”

周恒目光温柔的像一滩被太阳烤热的水。几人心里熨帖的舒服又冒泡,突然就幡然悔悟,向自己刚才诋毁周恒的话道歉,脸皮厚的跟城墙根似的。

周恒将宽阔的袖口抚平整,轻笑着:“无妨无妨,我这就走了,你们继续过艰苦的日子吧!”

这几人家里条件都不算差,在学院吃喝,可不就是过苦日子么!

周恒在几人憋闷的目光中,淡然走出了学院大门。

昨晚中途醒了一会儿,秦玥醒了之后总觉得没睡好,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来,起来又抱着肚子在床边呆坐着,直到石心打好热水过来,才终于安生的洗漱吃饭。

而关在一间小黑屋的二十个山匪,醒来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落在头子身上。

“大哥,我们咋办?”

“能咋办?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操­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是苦了你们,跟着我没过上好日子……”

“看现在这样子,他们肯定会把咱们送进官府的。”

“­奶­­奶­的,老子拼死拼活,到头来竟然栽进一个小村子里!”

门锁哗啦啦一阵响之后,连程进来。昨晚被连程打怕了的几人身子一僵,即使手脚像绑猪一样绑着,还是缩成一团,不去看他。

连程进来只问了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从重城逃出来的。

山匪互视,颇有些防备的盯着连程,头子目光闪烁,显然有隐情。

连程抬起低垂看着他们的眼帘,目光冰寒,没有继续问,只是轻轻抬脚,稳稳踩上一人脚面。几人在听到咔嚓嚓骨碎的声音后,就是那人鬼哭狼嚎的痛呼。

临近周恒家的几户人家都打了寒颤,听说连程将那些人都绑到家里了。连程那小子看着就是一个狠得,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整治那些人呢。他们都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没过来凑热闹。

黑屋里只有那人不住的哀嚎声,其他人都颤巍的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有胆子小的已经偷偷看向了头子,希望看到他眼中认输的信号。

但安静片刻,依旧没有人说话。

连程嗤笑一声,小小山匪,到山穷水尽时,还在心里藏着什么雄伟后台坚实靠山,不肯说出口?又不是死士,嘴硬什么!

那人只被踩了一只脚,连程刚才用的左脚,此时,他嘴­唇­一勾,缓缓抬起右脚,眼睛不眨的落下。

又是渗人的咔嚓骨碎,在安静的早间像寒流一样肆虐涌过,将二十人的心肺冻的彻骨。

头子紧闭双眼,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耳朵,想将汉子凄厉的嚎叫隔绝出去,那声音竟真的没有了!

头子睁眼,原来那人直接疼昏了过去,脸白如纸,嘴都咬烂了一块,鲜血直流。而他土灰的鞋上,已经有血水渗出来,模糊浑浊。

屋中死一般的安静。连程将一圈人扫视一遍,轻声道:“还真是汉子!佩服佩服!我看看,下一个,轮到谁呢?是踩脚还是踩手?”

“听说十指连心,踩上去,是不是更疼!呵呵,我就喜欢人在耳边哀嚎,听着十分舒服啊!”连程轻摇着肌骨流畅的脖子,将门口­射­进来的光打的晃动了几下,破碎的落在几人身上,像是命运洒下的征兆,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随机剧痛,和残废。

连程缓缓的,悠闲的,将目光转了一圈,在其中两个人身上绕来绕去。

他的目光甚至是有些温度的,但两人竟如同被毒蛇信子舔面,极度的恐惧潮水灭顶盖来。

连程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一人手上,他抬脚……

“我说!”头子突然大喊一声,额上青筋暴露,“我说!你放了他!”

连程笑着手脚,“早说不就好了?还让你一个兄弟受伤,真是好心疼!”

头子咬肌紧绷,眉眼忽皱,垂眸道:“烈鹰将军命令剿匪之后,有人马上找上我们,放我们走,让四处逃窜,最好将途径的地方都狠狠打劫一番。”

他们军中有那方人的内­奸­。

连程­阴­沉着脸,“那人长什么样?”

“不知道,穿着夜行,蒙头蒙脸,只露出眼睛,认不出来。”头子斜眼瞥了连程一下,随即就将目光移开。

“不可能!”连程声狠,眸如钢钉,直Сhā进头子胸膛。

他们既然如此放这些山匪走,身上定有样东西,能让他们记下,而且记下的,是烈鹰将军的标记!

连程骤然发狠,身上迸­射­出的戾气寒气逼人,头子一怔,粗声道:“他们腰上挂着烈鹰牌,不知是真是假……”

餐桌上,连程缺席。

听到外面乍响的尖叫,小雨和周勤吓了一跳。

“怎么了!”两人同时惊问。

阿正淡淡道:“坏人在受惩罚呢。”

两人一头雾水,阿正巴拉巴拉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秦玥惊眸,这小子竟然自己跑出去了!

“我可是救了一个大叔哦!而且一点伤都没受,还见到阿银了呢!”阿正咧着小嘴儿,大眼水灵灵眨着,很是知足。

秦玥抿­唇­,低着眉眼看他。多少人的混战,山匪有刀,村民又夯打乱套,万一误伤到他怎么办?家里有孩子就是让人­操­心啊!

阿正也乖巧的抿了­唇­,糯糯道:“嫂子不要生气,人家明明挺好的,还办了件好事。还好你昨晚没醒,不然会吓到我的小侄子的!”

“就你会撒娇转移话题!”

阿正嘿嘿笑,秦玥便不再说他,吃了饭就让三人上学去了。

连程不知去哪儿了,与他一个屋的石青也不知道,但是黑屋里那群山匪倒是被官府的人来押走了,邢兴还大意的赞赏了周家村一番,说要向太守禀报,给周家村一个嘉奖。

村人倒是不在乎什么嘉奖,只想要平和的日子而已。他们都庆幸,还好早准备,不然就那些钢刀架到脖子上,为了保命,家里有啥好东西都得老老实实交出去啊!

周恒是跟连程一起回来的,不知连程跟他说了什么,他倒是没有太过问秦玥这件事,但是却有些后怕的一回来就搂紧了她,抱了好长时间才分开。

“阿恒我没事儿,我舒服的睡了一晚上呢,连醒都没醒。”秦玥轻抚在他宽阔的背上,男子火热的体温将她的身心都浸泡在滚烫的水中,熏的人想流泪。

其实每次都是虚惊一场,但周恒的心一次比一次悬的高。

他不想失去,更不能失去秦玥。这女人给了他一生未满的渴望,他怎能在半路弄丢她?

他舍不得啊!

感觉周恒的心跳渐渐恢复到正常,秦玥也安心下来,笑着问:“相公,难不成你这次考试没考好,想先跟我撒个娇以免我打你屁屁?”

周恒的担心瞬间被秦玥给搅散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松开她,将她的纤细的脸轻轻一捏,微笑道:“玥玥怎么会想相公考不好呢?”他半搂着秦玥,手落在她已经突起的小腹上,清秀的面庞含光若云,“还是当着孩子的面。”

秦玥半张手臂看覆在自己肚子上的他白皙的手,将自己的小手盖在他手上,十指交合,“就是当着宝宝的面,才要你证明自己的青白,到底考的怎么样?啊,你们的成绩应该还没有出来吧?我想的太快了……”

“出来了。夫子们连夜改的试卷,我的成绩还可以,没有倒退。”

“第一?”

“恩。”

“真­棒­!”秦玥猫一样的笑,拦下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周恒微笑着将她的脑袋扣在肩上,清亮的眼眸温柔泛滥。

夏季已至,天渐渐有些燥热,太阳一天比一天毒辣,将路边的小树野草晒的颓唐耷拉。而山上的树却一日日繁密,绿意深重,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午间,烈阳熏烤,地上有恍惚的热气冒气,手露在阳光里,直觉烫的慌。

秦玥身子一向是畏寒的,才入七月,倒是没有觉得太热,这天儿比现代的桑拿天好多了。

家里那棵葡萄藤是棵老树了,活了就挂果。阿正每日都在午间太阳光正盛的时候,在树下观望,哪颗葡萄被在太阳下透亮泛着黄澄澄的光,就是能吃啦!

小孩儿每天摘下一两个,给秦玥一个,自己吃一个,还有些酸,但秦玥吃的觉得极舒爽,凉凉的,水水的,还是宝贝阿正给的,酸甜可口。连带着周恒看阿正的目光都比以前都温和宠爱。

夏季一来,镇上也开始有卖水果的了,苹果,梨还有李子,无添加,纯天然自己种的。家里人隔几日就出去买些回来,都是挑着几家最甜的买,秦玥手边一直不断水果,每天都吃的蜜甜。

九月下旬秋闱,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周恒每日天不亮就起,趁着凉爽学习,而后才和秦玥在一起,仍旧是一人学习一人无聊的看书吃东西,一直到秦玥睡下,周恒仍是再看一个时辰的书。

但进了七月,秦玥就不让周恒陪着了,总是将他赶去书房,自己一人在卧室,也拿了一套文房四宝,不知在鼓捣什么。

思及邢晨和杨潜就快成亲了,周恒想秦玥许是在位他们准备礼物,也就没多问,由着她自个儿玩吧。之前她还送给连程一幅石心的肖像画,给邢晨一幅画,也不足为奇。

周恒想的没错,秦玥确实是在准备礼物,还是自己亲手画出来的。

大太阳下,屋里整日都是亮堂堂的,密实的屋顶倒是将热量铺散了一分部,屋里没那么热。但秦玥绞尽脑汁的构思画面的布局,趴在桌上,不时蘸点墨水,手腕吃着力,竟不知不觉出了汗。

“玥玥若是想将此画送出去……我看你还是剩了吧!”

周恒不知何时站到了秦玥身后,突然出声,清醇悦耳,却吓的秦玥一个激灵。

☆、一百六十四章 如此送礼

男子清隽如常,眉眼衬着熏热的阳光,轮廓柔和而­干­净,像心境安详的画家做出的暖黄澄透的画。

他定定看着秦玥手下的画。因为被他突然打断且受到惊吓,秦玥手里的毛笔已经碰到纸上,晕开了一团有山核桃大小的墨迹,在隐隐约约交缠亲抚的人像上,格外突出。

秦玥回头看他,眼中一闪而过数种情绪,惊吓,羞气,以及被发现做坏事却躲闪不及的憋屈。

周恒将目光定在她瞬间睁大的湿亮的眼睛上,又安静移开,再次看桌上的画。

秦玥心里一咯噔,嗖的将最上面一张已经画上小人的纸握成一团,使劲使劲地揉捏,仿佛这样,周恒就能忘记那上面的东西。

她迅速将那团纸塞进袖子里,张开双臂将桌子盖严实,闷闷道:“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秦玥­精­黑的眼珠胡乱瞟着前方,心思百转,想着要如何将她画春宫图的事实给掩盖过去,或者找个很好的借口。

周恒安静的像一株修长的青竹,存在感极强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慌乱的小动作,心中轻笑着,又看向桌子右上角已经画好的一沓图。

最上面的画着一个大点儿的人,胳膊放在小人的两条黑线腿上,小人身上上方还画了两个大圆,圆上轻点墨珠……大人的两细腿中间还画着一条指节长的线,直指他抓着的小人细腿间……小人还长大了嘴,圆脑袋上左右各画了一个绕起来的圈圈,好像是在害羞……

周恒黑眉微挑,双目光闪耀耀,无奈又想笑。

这样简单粗暴的春宫图,也只有玥玥能想起来画,言简意赅,寥寥数笔就把一个姿势给勾勒出来。

身后男子的气息忽然重了起来,是不是生气了?自己画这玩意儿,太有伤风化,他要么将这些全撕了,要么就是全烧了啊……秦玥心里七上八下,手指扒着桌边儿,一下一下抠着,最后­干­脆将眼睛一闭!

闭眼之前,秦玥瞟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赫然落在桌角处的一沓画上……

“啊!”秦玥一跳起来,抢过周恒已经拿到手里的春宫图,一团就背到身后,跳脚抓狂着:“周恒你别碰!我就是送给邢晨增进他们夫妻感情的!只此一次,你别收走我的劳动成果啊!”

小女人肚子微鼓,皱眉哭眼扁嘴,一张小脸皱的跟包子一样,衣衫松垮挂在她身上,本就偏瘦,衣衫空荡摇晃着,更娇小玲珑。

被抢了想看的东西,周恒皱皱眉,盯着垂着脑袋的秦玥,柔软的发半挽着垂在她肩上,只露出点线条明润的洁白下巴。

脑袋上突然被大手覆上来,秦玥抬眼,扁嘴瞅了周恒一眼。

碎光闪闪委屈的小眼神儿,像一颗石子砸进周恒心底,泛起浅浅波澜。

“我只是想看看,玥玥脑子里都有什么,姿势……学学而已。”

手还在秦玥发顶轻揉着,像有毛茸茸的东西拂过,秦玥舒服的将眼睛眯了眯,想到此时自己不那么秒的情况,瞬间将眼睛睁大,听到周恒的声音就愣怔住了。

“你,你说什么……”

她缓缓蠕动着嘴­唇­,不自在的将背在后面的手又揉了揉,只将纸团攒的没法再紧了,才死死攥着不动。

周恒顺着她的手臂往后伸,秦玥也后退着,嗫嚅着不想让他看。

“­干­嘛看这些?这不是给你的嘛……”

周恒已经紧紧贴在秦玥身上,此时她撒娇的­嫩­嗓音吐在自己耳边,像暖风熏雾飘过,搔的他耳朵痒痒。

夏季熏热的身躯相触,秦玥被周恒清冽的气息全全包围,清流一样环绕着,晃神儿中,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掏走了。

秦玥轻哼一声,赌气一般坐回凳子上,抿着小嘴不看周恒。

屋里安静,不时有外面的蟋蟀声传来,而窸窸窣窣的展纸声像水流一样脆。周恒看一眼纸张,瞟一眼秦玥,修长的双眼中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秦玥当然知道周恒在看自己,清亮亮含笑的眼神落在身上,存在感十足,就觉得时间过的慢!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秦玥是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了好长时间,且想着自己画的那些个五花八门的姿势,都被亲亲相公……欣赏着。

这感觉,就像是他正看着自己没穿衣服的身子,一点一点的摩挲探寻……

“玥玥!”

周恒突然出声,将身体凑近秦玥,手里捏着平展展的纸张,黑白分明的画在秦玥眼前渐渐放大。

“­干­,­干­什么……”

周恒轻笑,喷出的湿热气息比此时的空气更热,围堵着秦玥透过阳光显得红润晶莹的耳眶。他醇厚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们是不是有好多姿势都没有尝试过……你最喜欢哪种?跟为夫说说,恩?”

秦玥咬牙:“尝个头啊尝!”

周恒风清雨淡的笑,丝毫不在意秦玥涨红的脸,轻声道:“那你为何给邢晨和杨潜画这个东西?”

秦玥梗着脖子仰头道:“我觉得合适!”

周恒掂了凳子紧挨着她坐着,秦玥往一旁挪挪,一本正经的拍上他凑过来的手,嫌弃着:“别离我那么近,热!”

“恩?”周恒却将下巴颏轻轻搁在她肩上,细细的在她肩胛骨上碾磨着。

男子温热的鼻息不断扑出,而秦玥纤细的肩膀上,周恒下颌轻触的异样感觉窜的麻痒又压抑,有一种微涨的感觉在四肢流窜,秦玥默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恩什么恩?呆子……”秦玥绞着手指,嘟囔着:“我可就画这一次,一次就收山不­干­了。你,你可别多想,我画着玩儿的……”

到底是心理不舒服,秦玥自个儿就跟周恒解释起来了,小嘴自然的微翘着,带着办坏事之后的求饶和娇哝。

无声无息的,周恒一用力将秦玥抱到自己腿上,一手举着那一沓画纸一手搂着她,笑脸浓浓道:“既然都已经画了,玥玥的功夫不能白费,咱们留着自己钻研!邢晨和杨潜那边,礼物由我准备,可好?”

秦玥扭脸瞪他:“不行,这可是我都想好的让晨晨羞羞脸的礼物,不能不送,我送我的,你送你的,咱俩不掺和!”说着她就去抓那些画,奈何周恒胳膊长,往外一伸她就够不着,还得顾着自己不从他腿上掉下来。

“还给我!”秦玥捏着他的后颈抓挠,一边挥着手去抢画纸一边晃着腿哼唧。

周恒心情愉悦的看着听着,活像怀里抱着只撒娇的小白猪。

“为什么送邢晨这个就合适了?这么多的,眼花缭乱的姿势,前前后后的……若是送一个男人,倒还可以接受,可你偏偏要送女人……”

周恒故意将声音压抑着,他知道秦玥最受不了他这磁­性­十足的嗓音,听到之后整个人几乎都是软的。

秦玥果然不说话了,吭吭唧唧拨拉着他的衣服,低眉顺眼的小模样儿乖的很。

周恒低头就噙上她的­唇­,夏日里更加娇软的­唇­瓣带着不可思议的诱惑。他细细舔磨,­唇­舌长驱直入,撷取甜蜜吞咽娇媚。放在秦玥身侧的手,也着魔一般轻轻缓缓的撩拨抚摸。

破碎的呜咽从秦玥湿红的口中溢出,两个人摞在一起太热,现在又做这么消耗能量的事儿,她整个人都是迷迷蒙蒙的,说不出哪儿,反正就是觉得不舒服。

腾出一只手摩挲在周恒身上,走过他线条流畅结实的上身,搁在他腰上就是一捏,狠劲儿的抓着他腰间薄薄的­肉­一揪,一拧。

周恒闷哼一声松开了她,­唇­上光泽水润,血­色­丰盈,一双眼睛更是水雾朦胧,透着说不出的疑问,嗓音沙哑问:“怎么了?玥玥不舒服吗?”

秦玥一抹被沾湿的嘴,从他身上下来,捞起衣领就开始扇风,小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红晕,瞧着水光潋滟的一片。

“热,不舒服。”

周恒微微蹙眉,“对不起玥玥,是我­性­急了……我,给你倒杯水喝。”他呐呐着,倒了水送到秦玥嘴边。

秦玥皱眉往后躲,“不想喝。”

周恒扔下水杯,着急问:“想吃什么,我去拿。”

秦玥十分不开心的样子,“想吃阿正摘的葡萄。”

“……我给你摘行吗?”周恒已经将画纸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一心要将秦玥哄高兴了。

点点头,秦玥坐到床边没被太阳晒到的地儿,继续撩着衣服扇。周恒忙给递了把扇子过来,“再拉扯衣服就扯开了,用这个。”

秦玥接过:“哦。”

到周恒终于将几颗透亮的葡萄送过来的时候,秦玥已经歪在床边打瞌睡了,手里还将那一沓纸捏的死死的,一块儿毛边纸已经皱巴的不成样子。

周恒无奈摇头,捏着一颗小葡萄在她更小巧的琼鼻前蹭蹭,“玥玥,还吃吗?你喜欢的葡萄来了。”

秦玥将脑袋往前一凑,张嘴准确地咬住葡萄,闭着眼就将两腮鼓动着,欢快嚼了起来。

周恒在她跟前低低的笑,“睁开眼睛可好?就捏着那几张纸,还想带进梦里呢?”

秦玥灵敏地将画纸往怀里一攒,自个缩到床里面蜷着,“你得让我送给邢晨!不送不撒手。”

等了半晌,身后竟然没人说话。秦玥嘀咕,难道周恒生气自个儿走了?她缓缓扭头,斜着眼往外看,结果就看见周恒放大的脸,含笑的眼。

“嘿嘿……”她听到自己傻笑了一下。

“那就送吧。”周恒道。

秦玥惊诧,眨巴着眼,满目惊喜,“真的?”

周恒柔顺的像水中飘着的绿藻,软绵绵一片点头。

秦玥砸着下巴点头,小狗一样,漆黑的眸子水汪汪泛着笑,狡黠又得逞。

邢晨子,等着我的大礼吧!

七月中旬,终于到了杨潜和邢晨成亲的日子。

周恒带上秦玥,赶着大热天儿的太阳,到了新县,刚好赶在邢晨出门之前将秦玥送了过去,细细嘱咐一般,让秦玥注意身子,莫要在人群跟前挤,而他则去了杨潜家。

邢府一片大红,红绸如云处处飘,灯笼如星点缀其间,虽有绿柳鲜花­阴­凉遮蔽。但入了秦玥的眼,却觉得处处燥热不堪,呼出的气比太阳熏照的还热,额前的汗直流,小脸都红扑扑的,明眸水亮,莹莹泛光,这样子进到邢晨的闺阁,到显得应景十足。

邢晨正头戴缠丝绕珠九尾凤冠,一身婆娑嫁衣,围在一群婆子小姐嫂子中间,正襟危坐,与众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看见被石心搀着的秦玥,立马摘了凤冠迎过来。

一看秦玥的红脸儿和水光潋滟的眼睛,就知道她被晒的太很了。

邢晨皱眉向一旁的玉儿招手,“玉儿倒水。”

秦玥温柔笑笑,“没事没事儿,歇一歇就好了!你看你还摘了凤冠,大喜日子的,还不快带上。”她轻推推邢晨,将她送到刚才的位子上。

“我不是心疼你吗,你说说肚子里还有一小的呢,热天还让你跑出来,我担心你万一热坏了,周恒拿我是问呢!”

邢晨妆容­精­致,红­唇­水润,晶黑凤眸长,肌肤瑕白如玉,烟霞凤舞苏绣的红衣明艳,灿烈吉祥。这一略略扬眉嘟­唇­,都是一番风情万种,别有滋味。

结果玉儿送来的水,喝下倒是好了不少。

秦玥翻过手背蹭在自己脸上,想消除脸蛋的烧红,笑道:“你看我们家孩子多会应景儿,以来你这儿我就成红脸人了,喜庆又热闹。”

邢晨已经在婆子的帮助下降凤冠带上,秦玥轻手将夹在她发间的金线明丝拉出,“真漂亮!”

邢晨心里美滋滋的,淑女的来了个笑不露齿,嘴上却道:“我一直都很美,现在你才知道啊?果然是有了孩子眼睛才亮起来了!”

秦玥努嘴轻斥:“就会讨嘴上痛快!都要嫁人了,还不学着贤惠点儿。”

“学学学,一定贤惠!”邢晨头戴着沉重的凤冠,点不了头,只上下眨巴着眼,灵动的很。

秦玥轻笑,邢晨的­性­子,许是多久都淑女不来,就算养个孩子,养出来也是跳脱娃。

“喂,我记得你当初说送我一份大礼呢,我可等着呢!”邢晨朝她飞了个妖娆的眼神儿,也不顾在场还有旁的客人,听见自己跟人家要东西会笑话。

“我可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的,礼金先给前厅管事儿的人了!”

邢晨轻哼,“你给我才是我的,给了那人就成我爹的了!真是笨,这样的脑子,都怎么做生意的?”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秦玥抿­唇­笑笑,招手让石心过来,递给邢晨一个方正的雕花明漆木盒。

“该上礼还是要上的!”秦玥意味深长道,“但是该给你的,还是要给你!”

邢晨掀起眼皮看她,已经怀孕的女人肌肤却更是细滑,明润的像能被阳光照透一般,明眸皓齿,温温淡淡,就这样安静瞧着你,就能瞧见那双眼中温润的柔光,赤诚真切。

“还不赶紧接着?要不让玉儿给你拿着吧,一会儿就该上花轿了。”秦玥娇软嘱咐着,这就要将东西送到玉儿手里。

邢晨抬手接下盒子:“我的东西还是我拿着安心!”她顿了一下,“这是什么?头面,还是首饰?”

“红玉头面。”秦玥半低下身子还要再说什么,石心忙扶着她。

孕­妇­身子重,蹲下什么的都不太方便,可不能压到他们家小少爷!

“盒子下面还有个夹层。”秦玥压低声音,口中热气都喷到邢晨耳中的绒毛,“洞房前一定要看,不然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就不齐全了!一定要看,跟杨潜一起看!而且只有你们俩能看,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不能外传啊!让我知道了到你们家撕你的皮……”

邢晨狭长卷翘的睫毛一掀,“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我知道了!肯定不辜负你的好意,一起看,不外传!”

石心将秦玥扶起来,外面就传来一阵漫长喧腾的鞭炮声,接着就是急促而来的众多脚步声。

秦玥一笑,拍拍邢晨的手:“是时候出嫁了!好好待杨潜,莫再乱耍脾气。”

邢晨垂眸,努力将沉重扥脖子和脑袋点了点,“知道呢!”

杨潜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走到邢晨闺房门前将人接到手中。

夏日阳光灿烈的很,满院嫣红照的人满目炫亮,人人光鲜亮丽,笑容冉冉。

新人牵手而去,杨潜满脸红光,英俊的眉眼沾笑,自打握上邢晨的手,视线就没再落到旁人身上。

县令之女出阁,又是百姓心中的女英雄,邢府门前到杨府的一条大路上,挤满了老老少少,皆要看着邢大小姐出嫁。

红花铺地成毯,一路鞭炮锣鼓成鸣,与人欢声道喜相间,杨府下人隔一段路便从臂间篮中洒一把系着红绳的铜钱,围者纷纷去抢。不为那一个铜板的多少,关键是沾沾人家的喜气,自己也高兴高兴。那可是邢大小姐出嫁的喜钱啊!

杨潜不时回头看邢晨所在的红轿,垂眸笑,抬眼欢。一路走来不知多少的笑闹酸楚,都成了此时的陈酿醉心。前方一条红毯铺道,深深浅浅的耀目,青天白日皓阳,光芒万丈遍洒。所有沉重积淀在心的绝恋,痴情,等候,都渐渐被日光蒸散,挥发在那一人心上。

杨潜沉沉一笑,薄­唇­生辉,望见花轿红帘一角,露出她大咧咧的绣莲鞋尖,眼中笑意更深。

唯有一人啊,能得此长久守候,痴心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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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晚,习惯早睡的朋友不要等,早点睡吧,第二天看也是可以哒!爱你们!

☆、一百六十五章 红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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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早睡,晚安!

本文快进入第二卷了,但仍然是轻松剧情,有少量计谋吧,太复杂的我这笨脑子也想不出来……当然也会涉及周恒弟妹的终身大事,和包子们的二三事,嘿嘿!

------题外话------

远隔千里,正在和大哥谈事的张文义,没征没兆地打了个大喷嚏。看小说到

“哦,那正好!到时候咱们孩子管他叫大爷。一定郁闷死他!”

“……没。”

秦玥将那只叼着的空壳儿吐在桌上,仰望周恒:“相公,你是没张文义大吧?”

张大爷……

秦玥又给自己剥了个,还送到石心手里一个草莓,笑眯眯吮着壳里的汁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可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摸摸肚子,柔柔的一脸母­性­光辉,“宝贝儿,咱们在这山旮旯里,可算是独一份儿的了!你可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出生啊!到时候多谢谢你张大爷……”

周恒不知,此时他对秦玥的宠溺,不亚于一个父亲对女儿了!特别是秦玥有孕以来,­性­子更是娇娇­嫩­­嫩­,小脾气满天飞……周恒见过她宽和,见过她淡然,也见过她正直严肃,这样真正小女人的模样也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才显露一点,现在倒是每天都娇气,他还觉得挺好玩儿……

“多谢娘子!”周恒接下,清朗的笑似疏光淡云。在这么有胃口的时候,能想到先给自己吃,算没白疼她吧!

秦玥坐下,摘了一只荔枝,两指一捏,疙疙瘩瘩的外皮就张了嘴,将里面细­嫩­透白的果­肉­挤出来一半,举到周恒眼前:“相公吃!”

“草莓就算了,但是荔枝,估计也只有他能弄来,还知道给咱们送一点过来。”

周恒点头,温雅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是没尝过的水果味,这小东西倒是长的很美。

一边嚼一边问:“这东西是张文义送来的?”

一阵风一样跑过去,捏了一颗草莓就送到嘴里,又扔给周恒一颗。

不多时石心就抱来一小筐红通通的东西,秦玥一见就睁大了眼睛,叫。“草莓荔枝!”

秦玥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让周恒给强行止住了,“莫转晕了头。”

空档了五个月的周恒,就像被太阳暴晒的噼啪响的­干­木头,一点就着。她能亲亲他玩玩儿,却不能将他点着了又不灭火,那不是她的风格。再说,自己男人自己也心疼啊!

她才不要再主动献吻呢!

也不知是满足还是咋的,秦玥就仰脸,小狗一样巴巴望着周恒,将他望的一头雾水。但看秦玥笑意莹润的眼睛,周恒知道不是坏事,笑着问,“怎么,又想亲亲为夫了?”

夫人?秦玥嘿嘿笑,这称呼倒是比娘子正式多啦!

周恒摇头,“方才有人送来了些东西,都搁到咱们这院的小库房了。”他转了视线,“石心,你去捡几样洗了给夫人送过来。”

“恩恩,一定!”秦玥点头,听话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你怎么过来了,看书累了?”

周恒轻笑着将秦玥已经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捏了捏,“你若是想吃,也需控制好,不能让自己再难受了。”

秦玥才哼哼唧唧松了手,委屈着绵软了声音:“人家是没有经验,不然早就好了!”

周恒被捂着嘴和鼻尖,高挺如玉的鼻梁上,一双长眸含笑弯月,举着两手,抱拳朝秦玥点了点,表示求饶。

“不许再提这事儿!”秦玥瞬间发毛,咬着亮白的牙,凶神恶煞的像只暴怒小兽。

周恒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玥强硬了双手捂上嘴,唔囔着冒出一个音节。

“定是又不住吃东西了。少吃些­干­的,不然你又要在茅房哭喊……”

秦玥被水渍沾湿的­唇­跟花瓣一样,米分­嫩­­嫩­嘟着,瞧的周恒一阵心猿意马。

“渴了嘛。”

“娘子慢些喝,没人会与你抢的。”他声音轻浅柔和,伸手将秦玥的手里的大水杯拿下,换了个小个子的。

周恒过来时她正抚着长几咕咚着,嘴角流出一道清流也不顾了。

走几步的真实情况就是,走到哪儿就掂起手边的东西,什么葡萄­干­,山楂饼,核桃糕,挨个儿往嘴里填,填过就灌水。

秦玥满意点头,“那是。”她缓缓站起来,“刚吃过东西还是别坐着躺着了,起来走几步……”

石心没听到,只笑着,一双黝黑的眼弯弯的,看着很秀气:“哪能啊!主子在奴婢面前,还不是想啥样就啥样,不用束缚,轻松些才是好。”

秦玥扁扁嘴,“怎么,你也嫌弃主子我了?不就是吃个梨吗?你还没见过我喝醉酒的样子呢……”最后一句绝对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没有蚊子的动静大。

石心低笑,递给她帕子擦嘴,“主子可别在外人面前这样,多影响您的淑女形象了!”

回到家,秦玥抱着一个水­嫩­的梨子,咔嚓咔嚓咬的脆响,吃完长叹一声,“爽!”

林秀英一拍袖子,笑着,“都是说别人时脸皮厚,说到自己就脸皮薄了!呵呵……”

芝娘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冒出了每晚,郑斌趁着良生睡着将他抱到外间的小床上,对自己上下其手,细细琢磨的情景。脸庞渐渐泛红,胡乱支吾了几声就跑回屋里做活儿去了。

林秀英又浅浅地,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已经有良生了,啥时候再添个闺女,就圆满了!”

芝娘一抿­唇­,心里甜滋滋的,也羞答答半垂着脑袋。

林秀英轻抚上芝娘的手臂,笑眯眯地,“咱村里还有谁不知道,除了周恒,数郑斌最疼媳­妇­儿!”

林秀英想着就叹出了口,芝娘也轻笑附和着,“早就说周恒和玥娘感情好,这又怀上孩子,不得捧着啊!”

周恒这孩子,是将玥娘宠上天咯!

林秀英早就听自家男人说,周恒拿了一把伞让给上面多加一层布好遮­阴­,做好后玥娘每次出门都打着这伞,就不见人家晒到哪儿了。哪像她们,整天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脸皮脖子和身上,那根本就是两个人的颜­色­。

要说秦玥冬天比谁都冷,这大夏天的又怀孕,还比谁都热。若年年都是这样的日子,她还不得气死……

一出厂房的屋檐,石心就撑开一柄遮了棕­色­细稠布的伞,给秦玥撑出一片­阴­凉。

林秀英也顾不得多问,忙揽着她的肩膀往外带:“去吧去吧!别再出来转圈儿,要做运动到晚上凉快些再出来!”

秦玥呼出一口热气,微蹙眉着朝林秀英笑笑:“是要处理一下这些货,一会儿让芝娘跟你说怎么办。我呆不住了,得回家喝点水去!”

秦玥又冒了一头汗,额前明闪闪一片,石心拿了绢帕将之擦拭­干­净。

林秀英凑过来,低低问:“你们又在说啥,还有什么要处理的?”

“所以咱们不亏!”秦玥朝她眨巴了眼,双眸­精­亮若流水。

秦玥面­色­认真,句句好像都在点儿上,芝娘倒也被唬地一愣一愣地点头,喃喃着:“说的在理。”

“咱们半价出售,也不会傻得实话实说,就说这些货稍微有些瑕疵,咱们虽一向求­精­品,但这么多东西不能当废物给烧了啊,所以才给半价卖。这样在客人心里咱们还是落了个好名声的!因为这东西除了被洗了一次,根本就没有残次。”

秦玥看一向平和安静的芝娘像个小守财奴一样跟自己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拍拍她的身子安抚,“别急别急,咱们这东西被高温烫过一次终究不能是被人用过的了,不能蒙骗人当新货卖。”

“半价?!”芝娘惊诧,音量不由得就提高了,“那咱们不就赔了?可都是好好的货啊!”

秦玥沉吟,“那就好。她们几个做的东西都拣出来,送到我家去,那开水消毒之后晾­干­之后,送到镇上的店里,让她们按半价卖出去。”

看秦玥的脸­色­,芝娘也猜出个大概,幸好都没送出去呢!

“哦,这两天太热,产量不多,店铺里用的一直都是之前送过去的货,好几天没往外送了,做好的都还在库房里搁着呢!”芝娘忙道,眼神又小心看过来,“……她们做的,都不能卖?”

秦玥微微歪头,目光带着疑问,“恩?”

“啊?”芝娘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问题。

秦玥缓缓直起身子,清淡道:“她们做的东西有多少是卖出去的?”

“玥娘,还有什么问题吗?”芝娘上前问。

红眼病人眼睛分泌物之多之快,恐是要隔一会儿擦一次,她们手中不离布料针线,多半是东西都被沾染了。

那筐里,都是她们做好的和正在做的内衣和玩偶。这些成品或半成品,不知有没有沾上眼睛的分泌物。秦玥溢出短促的疑难叹喟声,白里透红的小脸渐渐遮了­阴­云。

但秦玥却看着被缱回家女工的工作筐,微微蹙着眉,黑密的睫毛遮着低垂的眸子,沉沉的想着什么。

在最后一批患病的人回家后,芝娘和林秀英也定下了心神,本来她们俩就发现有人眼睛不舒服,但这工作本就费眼,偶尔有一两天上火攻的难受也正常,没往心里去。这下被秦玥发现病患,可不得提心吊胆的。

这一天下来,女工人数就减少了十人,而其他人又要十分注意公共卫生和个人卫生,尽量避免再染上红眼病。针织工作最重要的不就是手和眼么,若是眼睛出了问题,咋能好好工作!

趁着休息时间,秦玥对女工一个一个进行眼睛检查,最后又有五人被检查出轻微的红眼病。

秦玥轻抹额前的细汗,微微叹气:“以前也不这样……你们先走,我再看看咱们的人有谁需要用药的。”

“诶,多谢嫂子了!咱们村里有会医术的人就是方便,头疼脑热都不用担心。”姑娘抿抿­唇­,小声小气儿道,“嫂子还怀着身孕,也快回家里歇着吧!看你在外面比我们都热的很呢……”

秦玥温和一笑,**的阳光将她的小脸晒的一片通红,“一会儿我配些药,让家里丫头给你们送去,该怎么用让她说给你们听,过个两三天就好。”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大娘明显松了一口气,对身边几个病友笑着,“瞧瞧,咱们又瞎想了,还不是自己吓自己?赶紧回家去歇歇吧,哎哟,你别说,我觉着这眼睛可累了!”

“就是会传染啊!不然我为啥让你们单独用擦眼擦脸的东西!”秦玥语重心长,“现在你们眼睛里分泌出的泪液和眼屎,都是带着病菌的,健康人沾上,也会得红眼病。多防范着,不让更多的人染上眼病,不是更好吗?”

大娘倒吸一口气,燥热的空气在她嘴里打了个转,火烧火燎的,“哪一点儿?”

“不会。”秦玥将脸皮摆的要多认真就多认真,定定看着她们,说过一个词后还浅浅笑了一下,“这真是小病,不过还有点跟上次的病差不多……”

一个姑娘更是咬­唇­,红通通的眼里有明显真实的泪花在晃动着,那双眼被炎症侵染的活似泡在温水里的一朵红花。姑娘不甘心,她这么年纪轻轻,还没成亲,不会就要成瞎子了吧!

秦玥一愣,转眼看看其他几人,皆是一副可怜兮兮瞅着自己的样儿,都等她一句话了。是活是死,都在她开口之后。

这这这,她们以后不会瞎了吧!

她们这是眼,这红通通的眼白,瞧着就吓人,可偏偏除了不停的流眼屎痒痒点儿,还没啥别的痛感。但那眼屎流的也太疯狂了,一夜醒来得用热水泡好长时间才能把眼睁开……

周秀都病死了,说是肺出了毛病……

她们虽不会看病,但有眼­色­会猜想啊!

今儿秦玥一看她们的眼,竟然也让这样做……

几个人是被吓住了,因为之前肺结核的事儿,满村人几乎都知道。那些个不能与人共用碗筷啊毛巾啊之类的事儿,都在他们心里留有印象呢!

“不用不用!”稍大些的大娘忙拦了她,掀着自个儿黏糊糊的眼,想了一下才问,“玥娘,我们都没啥大事儿吧?怎么你说的这些事儿,都跟上次周秀那病的做法一样呢……”

“怎么了?”秦玥看向其中一人,“有不明白的地方?那我再说一遍……”

几人都战战兢兢的听她的话,等她说完了,脚却像在钉在地上一样,愣是一动没动。

秦玥心里一跳,直道自己粗心大意,忙将几人叫了出去,仔细嘱咐了回家先用淡盐水清洗眼睛,不要将自己用的毛巾给旁人用,等等要注意的事儿。

两人挺严重的,睫毛都被流出的异物黏住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工作。

急­性­卡他­性­结膜炎,就是俗称的红眼病。

秦玥一心想着如何将身子养的舒舒服服,一点杂事的心都不­操­,结果有次心血来潮到厂房转转,才发现有好几个女工都成了红眼睛,眼泪眼屎不住往外流。

而在高温,蚊虫,人群密集几番作用下,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都憋着劲儿的来。

夏季炎热,苍蝇蚊子也是乱飞,亏得周恒早早将床帐子换成了透亮的细纱软,不然秦玥别想好好睡。

当然,这都是在周恒在书房看书的时候进行的,不然他就该陪着她一起出来了。有石心陪着也是一样,秦玥特意挑中他看书专注心无旁骛的时候出去,就是不想打扰到他。

秦玥吃了瘪,回到家就开始不停的喝水,吃水果,吃完喝完就举着伞到外面转圈,将村里的人家都转一遍,才慢悠悠回家来。

林秀英和芝娘那个时候都没有这问题,不知道咋回事儿。结果王志梅就说是秦玥太懒了,从没有去外面散散步,做个小活动啥的,还整天吃吃吃,肠子都缠到一块儿了,还怎么排便!

拉便便及其困难……

不多数时间秦玥都在屋里坐着,不是吃吃东西,就是给孩子做件小衣裳,时间一长,问题就来了。

山匪欲劫村的事儿之后,秦玥却也没有过问紫叶和秋桐隐瞒会武之事。她都习惯了,家里这些人,除了石心和石青姐弟俩,不都是旁的人送到自己身边儿的吗?不管当初他们的心思如何,现在这些人都是姓周的,是她的人,那就行了!

连程和石心现在的关系,大伙都心知肚明,私下里石青还乐呵呵喊连程姐夫,喊的连程心里酥酥的。而自他俩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后,石心倒也是对人体贴有加,重阳也不再说什么歪脖子树之类的话了,只见到人嘿嘿一笑,觉得这才是有觉悟的人该做的事儿。

阿正和连程每日早早上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练武,反正山上凉快,他俩一呆就是一天,午饭都不回家吃,暮­色­过去,炎暑之气消退了,才慢悠悠从一棵树上飘到另一棵树上,直到落在院里。

村里的学堂早就放假了,暑伏天人还是不要外出的好,那些细皮­嫩­­肉­的人,出去就得晒掉一层皮。

其他学子是怎样在大考前复习准备的,秦玥不清楚,但前世高考考研那阵仗,秦玥是体验的淋漓尽致,肝脑涂地。科举也是鱼跃龙门的壮举,周恒不加把劲儿,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离秋闱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周恒确实已经将大部分时间放在学业上,不然秦玥就要教训他了……

秦玥每日都在睡梦中被热醒,一伸手摸到的就是拿着扇子已经睡过去的周恒。周恒每日不仅要温书复习,还要陪她入睡说话,费神费心。此时熟睡,清俊的脸上在无意识支撑的时候疲态尽显,看的秦玥阵阵心疼。

村中的树一到中午就蔫吧的像快死了一样,细­嫩­的枝条和叶子都像被放了气的气球,软搭搭垂着。而与此相伴的,是日夜不停的蝉鸣­干­风,在寂静只有热气氤氲的午间,声声悠长辗转,在昏昏欲睡的人耳中,是绝佳迷蒙的入梦曲。

盛夏三伏天,暑气蒸腾,烈日娇燥。

☆、一百六十六章 秋闱人累

四日前,京城太傅府。

张文义奔波劳累,风尘满面的从岭南归来,不用柏西服侍,自个儿收拾了些东西,满头汗的抱了个阔口扁平坛子,直奔张老太傅的房间。

大热的天,他俊美的脸少了些邪肆,恰到好处的熏红多了些人间烟火气。不仅脸庞红润冒汗,他手还是红的,却是被冻红的。

随脚踢开门,里面闲坐的­精­神瞿烁的鹤发老人回头看,一见是他,眼一瞪,轻哼了一声。

张文义也不闲老人不欢迎自己,浮着飘逸的笑将那浅坛子咚一下搁到桌上,猴子跳一样搓搓手,“好凉!”

“盛夏三伏天你说凉?”张之谦脸一沉,“让你读的书都吃了不成?炎夏寒冬都分不清?!”

“没没没!爷爷您别气啊,孙儿我给您送好吃的来了!再说了,那书如果都吃下去了,不还地拉出来吗?肚里­干­­干­净净的,哪还能分清春夏秋冬啊……”

张之谦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怒瞪隐现风流的张文义。

“别急别急……”

张文义逗猫一样抚了老人下巴上稀松的胡子,将坛子一掀,眼见着有淡淡白气冒出,一股凉意散在老人面前。

什么东西?

张之谦往前探探头,隐约瞧见里头有碎冰。难道要让他吃冰块降暑气?

难得他在大热天做出冰块来,他做爷爷的,也不能不给面子……

这样想着,在张文义嘚瑟没来得及拿出冰块下面藏着的荔枝时,张之谦已经捏了一个冰凉凉的冰块放进了嘴里,嚼的嘎嘣嘎嘣响。

显然老爷子是误会自己带来的食物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牙口还真是好!冷热酸甜,想吃就吃啊!张文义默默捂上自己的腮帮子……

直到张之谦将一个冰块嚼完,吸一口气感觉十分舒爽准备再捏一块儿的时候。张文义终于出声将人给拦了下来,从冰块堆里拨拉出一个红皮果子,送到他手里。

“爷爷,这才是我给您带的吃的,岭南的荔枝,可甜了。”张文义轻言慢语,神­色­含笑,目光迷离闪闪。

张之谦老脸一僵,“……你,怎么不早说?”他抬手,缓缓抚上自己后槽牙的脸侧,有些叹息。

张文义嘿嘿笑,将那颗荔枝剥了送到他嘴边,老人才放松了神情,不疾不徐的尝着这在冰块里浸着的红皮白果子。

“我还以为您想试试冬天的温度呢……”

张之谦又是一僵,险些将荔枝核吞下去。

但当张文隼纠察完重城山匪逃窜事件,且将后续棘手之患都排布好,忙里偷闲来看望老爷子的时候。

爷孙俩已经闲适的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了。

老爷子挺喜欢吃这个味儿,挺高兴的,颧骨都是红光。两人都在剥荔枝,张文义本是帮老爷子剥的,但不多数都在无意中进了自己嘴里,而老爷子倒是正将一颗白亮亮的果­肉­也送进他口中。

“文义,想吃自己动手。多大的人了,还要老爷子送给你吃?”张文隼掀袍坐下,大冷不淡吐了这么一句。

张文义一顿,老爷子一愣。

“那啥,没注意!我本来就是给爷爷送水果来的。”张文义将口中滑溜溜的荔枝核吐出,快速道:“我再去给您拿些草莓西瓜!大哥你慢座!”然后一阵云似的飘出了屋子。

张文隼只在老爷子跟前说了几句近期的军情线报,­干­巴巴又说了些别的,就离开了。

找到在房中打盹儿的张文义,将人敲醒,文隼只淡淡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去跟你那合作生意的人交流沟通了?”

张文义还在迷糊里,愣头愣脑“啊?”了一声。

“那些内衣玩偶在京城成为抢手货,连宫里的女人都派人来跟你要……这么火爆的场面,和你搜刮去的那么多油水,以你这人过一处就要搞的天摇地动的­性­子,不该将这消息告诉那边的人一声?”

“哦……”张文义回过神儿来,狐狸一样瞟了大哥一眼,“还在想着人家?”

“没有。”

“那你还拐着弯儿的让我回去看人家!不就是看见我手里有好吃的了么……”张文义将樱花一样的薄­唇­微微一抿,委屈的看着他,“就知道想别的女人,我来回岭南一趟,被晒被淋还被蚊虫咬,怎么没见你关心过我?”

他这样跟自己撒娇讨爱心的时候还真不多,张文隼微微愣了下,大手按上他的肩膀,“大哥前些日子不是太忙了么,刚刚才算是整顿好,就去看爷爷了,你……”

“诶,别跟我说理由了啊!”张文义歪头,嘀咕“闷油瓶就是闷油瓶,找个借口都是­干­巴巴的……”

“……”

张文义捏了块西瓜,咬的脆响流汁儿,闷声道:“我已经给送过去水果了,你就别担心了!”

张文隼清淡一笑,也捏了快西瓜咬下,蜜甜多汁,夏天吃最是合适。

“你都送去什么了?”

“……草莓,西瓜,还有水蜜桃。”张文义几口将西瓜啃完,将翠绿的西瓜皮仍在空盘子里。

张文隼姿态雅致地将自己手里的瓜吃完了,也放在那盘中。停了一会儿才道:“最少见的荔枝怎么不送去点?”

张文义睁大了一双潋滟的眼,“那是要冰镇着才不坏的!冰也是要钱的!”

文隼淡定:“钱我出,你让人再送一次。”

文义紧闭薄­唇­,刚想开口问他到底要蠢到什么时候,就听他说,“她怀孕了,孕­妇­夏天比常人热上一倍,多吃些水果还能降暑气。我只是正常的关心而已,别无他意。以后我还要相亲呢!”

张文义将那双把京城各年龄段的女人迷的颠三倒四的眼睛眨了又眨,将这信息消化了半晌,才呐呐张口:“这么快就怀上了……大哥你何时才能有家室啊!”

张文隼不所谓的笑笑,笑声低沉沉的十分好听,入了文义的耳却觉得里面带了些自嘲和笑话。

“喜欢追求咱们的人多得是,娶一个还不容易?”

张文义淡淡看向他,目中心疼。可惜你一个都看不上眼……

文隼一掌重拍,文义险些将刚咽下的西瓜汁给喷出来、

“可别忘了给人送去啊!几个月前那女人就吃的多,现在给她好东西,定会让她对你感激万分的,说不定连分成都不要了!”

“呵呵,让她不要钱?比登天都难!”文义揉着巨疼的肩,皱着脸,“她不赚钱,谁养活他们家啊!”

“那就不用你管了,周恒也不是蠢笨人,还养不起一个媳­妇­儿?”

在秦玥及时的配药和防范下,厂房得红眼病的女人不出五日都痊愈了,眼睛亮闪闪的,撒欢儿一样奔进厂房­干­活儿了。

而周恒家的人,每日膳食­精­致,养着孕­妇­还养着临考的学生,汤汤水水,蔬菜鱼­肉­,三日不重样儿。这样,一直到了秋闱前三日。

周恒被唠叨婆子秦玥嘱咐了好长时间,说的话囊括了衣食住行各方面。也就是去梁城十天,秦玥还给他准备了家里做的吃食,就怕他在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再闹肚子。这事儿可不是没听说过,十年苦读,可不能一朝丧啊!

路线行程秦玥都给规划好了,此次出行由重阳驾车,一路看护周恒,到之前他们去过的张文义的客栈住宿,考完不急,歇一晚养好­精­神头儿再回来。

秋闱可不比之前的巡考,这一进贡院可就不能出来了,一直到考完九天七夜,才放学生出门。所谓秋老虎,虽已立秋,天还是闷热的,在那么人多的地儿,封闭的环境,还得全神贯注的答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有很多人撑不住,晕过去的都不在少数呢!

考完就来身姿定是吃不消的,所以才让周恒休息一晚再来的。

秦玥仍十分牵挂的挽着周恒的手臂,一说起秋闱的事儿眉头就没舒展过,“要不是我身子重你们都不让我出门,我就陪你去了!我怎么想都不如我跟在你身边,我都担心你没在考场晕倒,我就在家里担心的休克了……”

周恒哭笑不得,却轻覆上她的嘴,“玥玥莫胡言,我不会有事,你也要极安稳的在家等我回来!”

秦玥急忙往地上呸呸呸几声,“都吐了!不说了!”

周恒柔柔笑着,将她挽着自己的小手捏紧了几分,“玥玥不要担心我,我定是考场里最健康淡然的一个。”他目­色­温柔地看向秦玥凸起的小肚子,声线更是水样柔和,“有娘子和孩儿在家等候,为夫怎敢大意!”

秦玥抿­唇­,拉着周恒的手将之覆在自己肚子上,嘟囔着:“宝贝儿,快跟你爹说,祝你爹好运,轻松过关!”

周恒的手小心翼翼搁着,就怕压到孩子。

但在下一瞬,周恒一顿,秦玥一僵。暖风吹过,将二人的绸缎般的发撩起穿过,安静的像无人。

二人对视,周恒一脸茫然中夹着一丝淡淡的惊诧,秦玥呆愣愣嘟着嘴,“刚才,你感觉到了?”

周恒微微点头,“恩,他在动。”

秦玥将存续在口中的津液咽下,舔了­唇­,自己也在肚子上揉揉,“宝贝儿,你再动动。”

方才,周恒手下清晰感觉到秦玥的肚子微微动了一下,很浅很浅的动,但他真的感觉到了,里面的小人,在他手的位置,顶了一下。

秦玥也是,她觉得像是肠子绕了个圈,但那鼓起的小腹上,根本不是肠胃的位置嘛!

所以,刚才那下,真的是孩子在动!他真的能听到他们说话,在向周恒招手呢!

但是任秦玥再怎么在肚子上温柔的抚摸,都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周恒笑笑抚在她头上,面若春风,双颊生米分:“孩子还小,动一下定是很累的,娘子别叫他了,我知道他的心意就可以。”

秦玥扁嘴,有些吃味,“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他在里面动事儿呢!”

“以后会经常动的。”

到了大门口,却见不少相亲都在等着呢!

听说周恒今日就要出发赶考,周复奇带着村中叔伯,一起向他道别,给他送行呢。

秦玥笑笑,周恒现在,还真是全村人的儿子啊,都盼着他一举成名呢!

“奇叔,三叔,五叔,各位叔伯。”周恒将目光移了一圈,叫了一圈人。

周复奇像嘱咐儿子一样嘱咐着:“周恒啊,一路小心,注意身子,到考场别慌,慢慢写,想好了再写……”

七七八八都是秦玥说过百遍的话,周恒依旧淡然含笑,点头听着。

一旁,周雨周勤和阿正都安静站着,望着周恒满脸都是像大人们一样的殷切,目光灼灼。

秦玥感觉心中满满涨涨的堆积,有这一村人的关照嘱咐,周恒就算是没有父母,也算有长辈的关怀了!

思及考场的封闭和纪律严苛,周复奇又拍着周恒的手,神­色­专注:“在里面好生照顾自己啊!”

秦玥脑洞一向大,这么一句顿时让她哑了嗓子,怎么就像是送行号子里的人呢……

周恒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温润清俊白白­嫩­­嫩­的脸,“阿恒记得了,多谢叔伯们记挂,阿恒定不负所望。”

“有个名次就行!啊,也不必强求……”

还怕寄予太高让周恒有压力,一旁的人忙拉低标准。其实他们也不知有个名次能算啥!

周恒一笑,无言正­色­,朝众人一鞠躬。

周复奇忙将人扶起来,“好了好了,赶紧走吧,去的晚找不到住处呢!”

在众人的注目中,周恒上了马车,重阳向秦玥道一声主子再会,马车徐徐向前走去。

站在门边的人望着那车走过的路线,默默在心中祈祷。

周恒在车中静默片刻,想着秦玥夜里总是靠在自己身前才能入睡,心中禁不住的担心挂念。终还是抬手撩了窗帘,朝后方望去,瞧见秦玥一袭白纱,立在树叶青葱的路边,身姿娇小,面­色­牵挂,看见自己了,还笑着抬手挥挥,淡蓝绢帕在手心中被揪成了团。

周恒摆摆手,看着秦玥的脸渐渐变小变模糊,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放下窗帘,闭目坐好。

望着马车成了一个小点,周复奇将看向秦玥:“玥娘在家多注意身子,有什么多要帮忙的,尽管大伙儿开口。”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秦玥笑,缓缓松了被自己揪皱的手绢,“多谢奇叔,有事我自会说的。今日多谢大伙来送相公,家里还有不少苹果梨子,来家里吃点吧!”

“不不不,这就不用了……”

“无妨的。心儿,去拿些果子出来,一家分一些。”

将红的苹果黄的梨塞到村民手中,秦玥带着孩子进了家门。

夏季虽然水果丰盛,但对于周家村勤俭朴素至极的人来说,那也只是看看闻闻,只给孩子老人买一个尝尝啥味道的东西。自家里有不少,就算是答谢众人对自家的上心,也该送送礼的。

周恒刚走的一两天,不仅秦玥,连三个孩子都是整天正襟危坐,满腹心事的模样。看的丫头伙计无奈又着急。

但过了秋闱正式开始的那一日,孩子们倒是正常了过来,小雨依旧说说笑笑,阿正稚­嫩­又小大人,周勤不慌不忙穿梭在家和厂房之间。秦玥嘛,看样子是在孩子们的影响下缓过劲儿来,就是每日早起眼下的乌青不散,想来是夜里睡不好觉的。

秋闱进行到第三日的时候,秦玥已经是白日坐着都瞌睡,夜里却庆幸十足的情况了。

石心看着秦玥脸­色­不正常的白,神­色­恹恹坐着,心里就揪的疼。姑爷去赶考,你说她怎么就担心成这样啊!又不是上战场打仗的!

没办法,最后让连程去镇上将王志梅请过来了。

­妇­人一见女人憔悴成这副模样了,眼圈霎时就红了,又狠不下心来拍打她,直哭哭啼啼的坐在她跟前骂她。

秦玥叹气,无奈笑着,“娘你这是­干­什么?我还好好的怀着你们家大外甥儿呢!”

“你还知道你怀着孩子啊!知道你把自己整成这模样!”王志梅哭丧着脸晃晃她的胳膊指指她的脸,“你瞧瞧你,这都成什么样儿了!之前养肥的脸又瘦回去了,还不知道孩子够不够养分呢!”

说着­妇­人又捏着帕子往眼上沾。

石心扶额,让她来是安慰提点主子的,这咋就成她一个人的哭戏了?

秦玥依旧叹气,不清不淡抚着王志梅的背:“我晚上睡不着气­色­才不好的,吃东西很正常呢!不信你问石心。”

王志梅止了哭声看石心,石心捣蒜样点头,吃饭还算是好的,就是主子心劲儿一直提着呢!她不好受,气­色­能不差么!

王志梅一抹哭花的脸,抱上秦玥的手臂,语重心长,“我跟你说啊,别说周恒是学习鼎好的学生肯定能考上举人,他就算是名落孙山,咱们也不会说他什么!玥儿,你说,你到底是对他有没有信心?!”

秦玥讷讷点头,“当然有!相公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那不就成了,那你还担心什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王志梅凑近了她,将她搂在怀里,清清淡淡说着话,“娘跟你说,孕­妇­就是情绪容易波动,要学会自己调整,心情不好会影响到孩子的!你一个当大夫的,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

“那就更该将你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扔了,好好养着身子,好好等周恒回来!”王志梅捏了捏秦玥手背上细软的­肉­,眼中满是心疼,“这要是周恒回来,看见你这模样,不该心疼死才怪!”

“呸呸呸!娘你乱说话,相公,才不会有事!”

“是,他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王志梅狠劲一点她的脑袋,绷嘴道:“还不快去休息一会儿!”

秦玥软软一弯身子,扁嘴,“人家睡不着……”

“我陪你睡!小时候都是跟我一起睡的,我就不知道了,有了相公还能忘了娘……”王志梅将秦玥拉起来送到屋里,“走,娘抱着你睡……”

“那人家会热的!”

“那我就坐在床边守着你!”

“人家也会心疼娘的……”

“大白天的,娘不睡也行,先整治好你再说!”

“什么叫整治……”

“你就别跟我贫了,睡!”

------题外话------

明天一定不再做五千党!

☆、一百六十七章 当爹当娘

被王志梅在床边低低念叨着自己小时候的事儿,秦玥不知不觉就昏沉沉睡了过去。数日来第一次如此深入的睡眠,秦玥微翘着小嘴,一脸困倦疲惫,呼吸都是深长绵软的。

王志梅轻轻叹气,将她身上盖着的小毯子拉了拉。

这一觉一直睡到暮­色­深重,天边染霞,秦玥才幽幽转醒。睁眼就是王志梅在桌边收拾东西的身影。

“娘。”

王志梅扭头就笑,“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这劲头得睡到阿恒回来才醒呢!”

相公回来还得七天呢,那她不就成睡美人了……

秦玥揉揉惺忪的双眼,“我若是真睡到那时候,你就让周恒亲我一下,我就醒了。”

王志梅睨她,“一点不知羞!”

秦玥笑着,起身来拽了她的衣服,摸着肚子娇声道:“娘,您的大外甥儿饿了。”

“饿就吃,我去给你做碗面来。你想吃啥味儿的?我看你们厨房里好多东西呢。”

“香菇­鸡­丁。”

“馋的你!那些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吧……要我说,周恒是真把你往天上捧了,你可得好好待他,甭跟在我身边儿一样整天娇气的很!”王志梅将秦玥按在椅子上,好声好气教导女儿。

秦玥乖乖点着头,心想着,除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偶尔,有时……经常撒个娇吧,碰上正经事,她还是很开明知礼的。

王志梅一出去,秦玥伸了个懒腰,捏着前些日子做的婴儿衣服看了个遍,自己就出去,到院子里散步晒夕阳了。

许是老天爷知道此时节有大事进行,后几日倒是一阵凉爽起来,天儿也压低­阴­住了,但是没下雨,温度恰到好处的舒服。

秦玥在王志梅每天的叮嘱念叨中,也恢复了原来的睡神儿。晚上能休息好,白日里又吃的好,秦玥的小脸就白­嫩­起来,眼睛水亮,黑眼圈和蜡黄苍白都消失了。

一日陪着秦玥转圈的时候,王志梅就说了,她过来住也有些日子了,眼见着秦玥也好了,她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她爹和嫂子呢。

秦玥只点头,这终究是女婿家,娘一直住着,她心里也会不得劲,不如在自己家里舒坦。

家里的葡萄已经一串串被剪下来,给孩子们和丫头小子都分了,剩下的也不耐放,给王志梅带走了一小筐,又分给邻居们一些,这株葡萄藤,今年算是立了大功了。

养的兔子,也在几个月里,留了小的吃大的,小的长大再生兔崽子。从刚捉到它们起,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代了。

而秦玥种下的辣椒,在她和阿正的看护下,接的满枝都是细细长长的红辣椒。石心不时摘一把炒到菜里,家里孩子吃的直吐舌头还是不停的夹菜。

煎熬的等待日子,秦玥就去到厂房,跟女工一块儿,她们做内衣,自己做婴儿衣服,已经从冬天的小棉兜兜,做到了夏天凉爽的肚兜。

是日天晴,秋光爽亮。周家村安静数日的小道上,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而周恒家门口,秦玥站在青树下,看着那辆熟悉到能把车辕上的木头根数记清楚的车子缓缓走进。大老远的,重阳就一幅终于回到家的表情,咧嘴笑着跟众人招手。

“主子!我们回来啦!”

枫杨将他一扯,“还不快下来,让姑爷下车!”

秦玥笑笑,双颊浮着浅浅的红晕,气­色­极好,还没开口说话,车帘猛地一动,窜出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穿着秦玥亲手给周恒做的衣服,白白净净,生得温雅,一头黑发如丝滑的缎子,被松散系着垂在脑后,修长的眼眸黝黑,看着却有点呆滞,懵懵懂懂看着围在车边儿的人。

但他不是周恒。

众人都愣在原地,视线齐刷刷扫在那人身上。

秦玥反应了好长时间,终于梗着脑袋看向重阳,“这,这是谁……周恒呢?”

“爹在车里收拾东西呢!”那人一板一眼指着车厢,明明是个大男人,声音却稚­嫩­的像个七岁小儿。

“爹?谁是你爹?”

“周恒啊!”

众人目瞪口呆,小雨一下子揪紧了周勤的手腕,这不是真的吧?!

秦玥翻了个白眼儿,石心忙扶住她,“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了个大儿子?”

周恒黑着脑门从车里钻出来,秦玥绷着脸看向他,仍是没来得及说话,就突然被那呆愣男人抱个满怀,喊着:“原来你就是我娘!但我不是你生的,爹说我是从山上蹦下来的!”

“你该不会说你叫孙悟空吧……”

“我不叫孙悟空,我叫秋闱,爹起的名儿!”

“……”

秦玥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的,但小巧白皙的脸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憋窘,目光含恨,委屈十分地直直盯着周恒。

几日下来对他的思念和牵挂,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儿子,给冲了个烟消云散。

但显然,周恒也被傻男人的举动给惊到了,回过神儿来就将人给拉开,微沉着面,“我娘子怀着身子,莫大力冲撞到她!”

秋闱看周恒生气了,委屈地眨了眼,扁嘴垂着脑袋,盯着地面,“爹别生气……”

阿正凑到秦玥手边,将她生气微凉的手攥着,“嫂子,大哥真的是去赶考了么……我怎么觉得他是出去游玩了,回来正好将孙悟空给救了呢……可大哥也不是唐僧啊。”

秦玥额角冷汗直飞,周恒看看身边的大儿子,讨好的凑过来拉上秦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道:“娘子,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咱们先回家。一直站着你该累了,歇歇再说……”

好歹男人还是自己的男人,­性­子都没变。

秦玥点头,依着他的半牵半揽,众人纷纷进院子。

重阳将那个还在面地思过的他们家大少爷一拍,笑嘻嘻道:“秋闱,咱们到家了!”

“哦。”

男人跟在他身后,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瞅着转着。

一路上,重阳给说了家里杂七杂八的事儿,让秋闱记住了,家里最不能惹的人就是秦玥。当然,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将人给惹的不轻了。

走在满眼陌生的院子里,男人秋闱半抿着米分­嫩­­嫩­的薄­唇­,眼神依旧懵懂,眨巴的像小动物。

重阳一直将他带到内院客厅。里面的人已经坐下了,只有连程一人站在门边的位置,沉黑的眼眸微眯,满面疑云,目光探寻的盯着秋闱。

秋闱倒是没有害怕,脸一虎,眼一瞪,狠狠哼了一声,抬脚就进了屋。

“爹,娘!”

秦玥脸一拉,搂着周恒的胳膊不动。

周恒讪讪地向秋闱招手,拍拍自己另一边:“来,你坐这儿。”

“恩!”

秋闱很安分地坐下,一会儿,还探出脑袋来瞅瞅秦玥。

一清清俊俊的男人,却用受气小媳­妇­儿的目光看着自己,秦玥再怎么憋火,也被他看的闷出烟直接熄火了。

“相公,你说吧!”

秦玥捏了周恒覆在自己手上的手臂,软­嫩­的声儿里带着点儿质问,带着点儿苦笑:“咱们这大儿子是怎么来的?”

“爹说了,我就是从山上蹦下来的……”秋闱可怜巴巴回了一句。

秦玥明眸一睁,吓得他又将脑袋缩回去。

周恒安抚地拍拍秦玥的手,开始讲一天前的事儿。

原来周恒在考试结束后,想起来之前和秦玥去过的梁城玄光寺,趁着自己心神还清楚,体力还充足,就又去了一趟。

玄光寺本就在梁城郊外,一维寺庙浅棕庄重的围墙后,就再没别的人家,平原辽远,在微­阴­的天际下,苍苍茫茫。

那老和尚还识得周恒,彼时秋闱初了,一­干­学子不是进客栈蒙头大睡,就是直接回家,寺中无人,光脑袋和尚直说周恒有佛缘,拉着他天上人间的说了好长时间,直将周恒说的昏昏欲睡,到重阳进去找他了,才终于脱身出来。

出来玄光寺,周恒脑子都是昏昏的,又拉着重阳往郊外走了去。天儿­阴­着,凉风嗖嗖,正是迎面风,走着走着就将周恒的意识吹清醒了。

而那时,二人已经走的很远了,望见玄光寺的外墙也变成了悬在天边的一条浅淡黄云。

“重阳,咱们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回……”

家字还没说出口,不远处骤起白光,刺目震荡,光如水纹迅猛展裂,热气压力在空中剧烈喷发,剧辣辣的冲击火舌一般窜来……

周恒一惊,已经被重阳蒙头扑倒在地。

“嘭——”

随之而来的是一波巨响,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两人俯卧在地,鼻息皆是土尘,手下地面不住颤动,还不断有碎石土块打到身上,火辣辣的疼。

许久,异像方消,但两人打落满身土石,做了一场梦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才知道这动静是多么大。

巨大的冲击似将天上的­阴­云撕裂了,明朗的一块裂缝将前方开阔的视野照亮,原来前方不是平原,而是一座低缓的山。但此时,那山的一半都被炸平了,仍有淡淡的尘土气云雾般向上飞起。

重阳呆愣愣看着那缺口的山,要将一座山炸烂,那得是多强大的内力……

而在重阳望着远方发愣的时候,周恒低哑哑叫了他一声,不远处有人!

方才还是平展展的大路,四维是青草蔓延,而现在,草已焦黄,地面满是大大小小石块。两人快速在乱石从中跑过,来到那人跟前。

只是晕过去了,且一点伤都没有,周恒以为他是同他俩一样,被炸响误伤的人,就将他带回客栈,以免一会儿又更多的人来,不知要怎么盘问他们……虽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知那人醒来,竟是什么都不记得,第一眼看见周恒,就张口喊他爹……

找大夫来看病,人家却说他身子骨好的很,比牛都壮,想来是脑子傻了。

这人又一直叫周恒爹,老大夫瞧着他俩直笑,说他这做哥的倒是得了便宜儿子……

周恒扶额中,突然想起自己在与重阳倒地的时候,似乎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蹭着地飞来的声音,而这人出现的地方,又正是那声响传来的地儿。

再看看乐此不疲玩着茶杯,将之捏成一把一把米分末的,就算脸上被土灰遮成花猫却挡不住清秀俊美的白­嫩­男人。

周恒确定了一个猜想。

眼前这个喊自己爹的人,就是那巨响和光波的始作俑者,虽不知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状况。但周恒肯定,他把自己炸傻了……

男人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但重阳觉得,他应该是江湖中人。以他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武力值,若不是隐匿于鱼龙混杂的江湖,早就名声大震了。

这人,自睁眼来就黏上了周恒,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开。周恒无法,只得将人带着。但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自己不是他爹,他是从山上蹦出来的。且自己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一想到此时正值秋闱,­干­脆就直接叫秋闱了,好记……

周恒虽心善,但也不愿一直跟这个不管咋说都喊自个儿爹的人说话。秋闱闹脾气,一路上嘴不停的巴巴地喊。周恒不理他,他就将车上的茶具啊,书本啊,毛笔啊,砚台啊,都捏了个米分碎。是以,他最先下车,周恒苦逼的收拾车内残局。

原来是这样……

秦玥若有所思地垂着眸,又抬眼看看一旁老实的秋闱,秋闱一见秦玥看过来,就将脑袋埋的更低了。

而听到这么具体神幻­色­彩的故事,阿正瞪圆了大眼,简直就成了葡萄样儿。恰巧让埋着头偷偷往上瞟一眼的秋闱瞟见了,立马就眨巴着眼噘着嘴好奇坐过来,伸手要摸摸阿正的眼。

阿正才不敢让他摸,万一他哪根筋不对,将自己的眼睛给挖出来当茶杯捏了……想着就恐怖。

阿正头一偏倚到沙发背上,­干­脆问:“大侄子,你要吃桃子吗?我张叔叔送来的桃子可好吃了,叔叔给你拿个?”

“恩恩。”秋闱正经点头。

阿正适时将他一推,放倒在沙发上坐好,“你先坐好叔叔再给你拿!”

“那,给你个最大最红的,可甜了!”

“谢谢叔叔。”

“不谢!”

秦玥和周恒看着这么相亲相爱的叔侄俩儿,感觉他们才是一家……

秋闱抱着桃子吃的脆响,嘴角处都淌出了汁儿。

秦玥正微微蹙眉看着他,周恒也看着他,只是不时还看一眼秦玥,担心自己就这样将一大张嘴领回家里来,她会不会生气。

周恒正心里没底的想着,就见秦玥靠着秋闱坐近了,伸出纤细的手拉过秋闱的手腕。

秋闱眼睁睁看着漂亮娘亲拉住了自己,记得清楚这家里就秦玥不能惹,便紧绷了嘴不敢出声。

秦玥看他就这么可怜兮兮瞪着眼儿瞧自己,笑笑道:“我给你把把脉,看能不能将你治好。若是可以,你就能恢复记忆,找到你真正的家人了。”

“不要!”

他一把将手抽出,气势之大竟险些将秦玥掀翻,人直接躺倒在一旁沙发上。

“娘子!”

“嫂子!”

“主子!”

众人惊呼,齐齐朝秦玥拥来。

周恒慌忙将秦玥扶住,满目焦急恐慌:“玥玥有没有事!”

秦玥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用胳膊肘撑了一下,肚子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手肘酥麻。

“没事,我还好……”

她依着周恒手臂的力量坐起,皱眉看向一旁更加害怕,甚至已经缩着膀子颤抖起来的秋闱。

“确实无事?我带你到屋里歇着!”周恒说着就要拦腰将人抱起。

“诶,等一下!”秦玥将他手臂一挡。

“不要,不要赶我走!我想……跟爹爹在一起……”

秋闱红着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衣襟都已经湿了一片,哽噎地嘴­唇­发颤,怯怯看着周围对自己充满敌意的一圈的人。

周恒拧着眉,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样的喜怒无常……若是刚才娘子有什么好歹,他如何……如何安心,如何过剩下的日子!

周恒不带丝毫情绪的冰凉的目光­射­来,秋闱害怕的眼中不光有害怕,还有在大人面前犯了错的委屈,他又将身子往里靠了靠。

“别赶我走,我一定不做坏事,不惹娘亲生气……”

他说着说着,竟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哭声,如雷鸣滚滚,电声霹雳。

众人突遭刺耳之声,皆掩耳退后。周恒直接将秦玥抱进了内室。枫杨重阳脑中惊炸,似有人放响一连串的鞭炮,崩的扎疼。阿正哇啦一下吐了起来。连程浓眉一拧,紧捂心口,­唇­边溢出一道刺目鲜血。

石心见状慌地跑来捂住他的耳朵,连程却将她的手一拦,坐地调息起来。

“快带阿正出去!”

石心一咬牙将阿正抱出去。

周勤掂起墙角处的长凳,使尽了力气摔在秋闱脑后,“嘭”地一下,秋闱软倒,世界瞬间安静了。

声音一消失,几个不同程度不适的人都渐渐恢复过来。

阿正小脸刷白回了屋子,蹲到连程跟前,面­色­严肃,“二师父,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赤露在空气中的雪很快就凝固了,连程缓缓睁眼,将那血迹抹去,声音微沉,“我也不清楚。但重阳想的很对,他肯定是江湖中人,且武功之高强,恐无人能及……”

阿正一惊,揪住他的袖子:“那,比着师父呢?”

“我也不知,战场上望望讲究兵策计谋,我没见过将军的真正实力……”

连程虽然嘴上说着不知道,但脸上的表情足够阿正猜测,这个人比师父更强大。

大哥到底是捡了个什么人回来了?!

客厅声音一停,周恒和秦玥的心也放下了。

“我没事,你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别让你那大儿子再伤着人!”秦玥推推周恒,话里揶揄浅浅。

周恒抿­唇­,委屈着双眼:“现在这样玥玥还有心思笑话为夫……”

“没有笑话你……若是咱们真有这么大的儿子,我比着你,才更是与众不同呢!”

周恒微笑,“咱俩再与众不同也是人!”他将秦玥缓缓按倒在床上,给她盖上薄被子,“这就是午时了,你先歇着,饭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好,好了我来叫你。”

“恩。”

周恒将一个软软的吻落在秦玥额上,出了卧室。

也不知周恒对醒来后的秋闱说了什么,反正在正式的午餐餐桌上,秋闱安静乖顺的的像一棵树,让­干­啥­干­啥。

但是家里人已经有了心里­阴­影,多对他不太理睬。但人家也不多跟人说话,一直都坐在周恒手边,安静往嘴里拨拉着饭,吃完了还想吃就自己盛,不看他呆懵的眼睛,跟正常人是一样的。

秦玥轻笑,安稳下来就好,别再将他们家屋顶给掀了……

按周恒说的话,秋闱应该是受重创,脑出血形成血块,堵在脑袋上某个位置,才造成他痴傻失忆的,若是用药,时间久了血块消散,该是能好的。

但他以为治好病就要将他赶出去,不愿意治病,秦玥也没法子。

且看他这样的功夫,一吼下去,将连程都逼出了内出血,是有极深厚内里的,复原能力应该很强的,说不定过些日子那血块自己就消了呢。

而这中间的时间,就当又请了个世外高人当护院了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秦玥最拿手了!

再说了,他们这小山村里,总不会来什么江湖高手吧?就上次闯进来那些小山贼都被制的妥妥的,能来啥大人物,秦玥不担心有秋闱的仇家找上门!

此后,周恒家又多一元。

秋闱真的是表现极好,让­干­啥­干­啥。陪阿正练手,给周恒站岗顺便喂蚊子,和周恒一起给秦玥搭了个秋千架子,没事儿就在院子里逗逗兔子逗逗鹿,自在的很。

但是有一点,秋闱打死都不改——

每日都能听到周恒家院子里有人在喊爹,娘!喊的可高兴了!

大伙都讶异,这玥娘还没生呢,到底是谁在喊爹娘……

但渐渐的,家里人也都习惯了这么个绝世高手的存在。

秋肥季节,重阳和连程逗弄他,让他下到水最急的地方捉鱼,人家一句话都不说,点头就是一个手刀,光一闪飘上来一层鱼。

自那之后,再没人让秋闱去捉鱼……他们担心他再来一手刀,河里的鱼就绝迹了……

周恒板上钉钉的成了举人老爷,还是梁城的榜首。让周家村的人好一阵子高兴,很多人说,晚上做梦都是笑醒的……

秦玥自然很高兴,她家那么多的地都不用再交税了!这得省多少粮食啊!

当晚,被村人灌醉的周恒,拉着秦玥在屋里胡乱扭着,说是要让秦玥在古代也跳舞来着……没多久,两人就跳到床上去了……就算在迷醉中,在秦玥说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是可以那啥的时候,周恒也没有动作,只是一个劲儿的很温柔的吻着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最后睡了过去。

☆、一百六十八章 终于生了

一举成名多伴随着各种凑近乎拉关系的应酬拜访,在经过半个多月兵荒马乱的应付各种人际交往,周恒终于能安静的陪在秦玥身边,跟她一起散个步说会儿话了。

十月一天,许攸又有了小孙女,说是俊俏的很。但据后来许至炎跟阿正的聊天,妹妹刚出生就是一只红红皱皱的­肉­猴子,可丑了!

十一月的某一日,从镇上传来消息,说柳卿也有了。秦汇高兴地从镇上直接跑到新县给老丈人报了喜讯……

日子一天天过,秦玥的肚子也像吹气球一样,一天一个样儿,终于在寒冬腊月,停止了变大的趋势。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脚浮肿,夜半抽筋,不管用什么睡姿,都不舒服。往复的折腾中,秦玥虽说每日吃的多,但除了肚子,就没咋变胖了。

秋闱老是好奇地盯着秦玥的肚子看,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肚子里好多气,看起来都快被撑爆

了……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大多时候,他都是被阿正或是连程拖走的,以免真将秦玥惹怒了。

近年关,家里下人又开始倒腾过年的一应物品。

院子里早早的就挂上了一圈的红灯笼,秋闱最喜欢,一到傍晚就急迫的将所有灯笼都点燃,将院子映的如红云笼罩。

购置食材的活儿依旧是石青和重阳,而厨房则是丫头们的天下。去年秦玥还能一块张罗着这些个事儿,今年就直接当甩手掌柜,等着吃喝了。周恒则辗转于书房和秦玥身边,次年三月便是最后一战,秦玥不说,他也会竭尽全力的。

除夕一过便是新年。

过了初十,周恒就着急忙慌的将镇上口碑最好的稳婆请到了家里。

稳婆果然是个有经验的,来到家将秦玥的肚子一摸,就习惯的将两手交握,往腹前一搁,笑眯眯道:“就在这几天了,孩子长得挺好的,出来定是个壮实娃儿!”

周恒:“借您吉言。将我家娘子照顾好,孩子顺利出生,不会少给妈妈赏钱的。”

稳婆笑呵呵应着,秦玥悄悄捏了周恒的手心。

本来就知道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但这么早就将稳婆接来,还要住在家里,秦玥莫名的就开始心慌了。

周恒温和的将她的手握着,“玥玥莫怕,这妈妈接生的孩儿都长的极好,没有失手过呢!你们呣子定能平安!”

被男子平静漆黑的眸子望着,秦玥也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热源,轻笑点了头。

稳婆是个爱说话的婆子,脸长的也和善,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很是慈祥。跟秦玥说着话,告诉她生产时都该怎么做,产后该怎么做,周全的很。

这样一直到了正月十六,临安镇也办了个集市,枫杨出去送货,说很是热闹,店铺里都被人挤得满满的。

秦玥一听就来兴趣,除了初二那天回了娘家,她就再没出过村子了,好想去凑个热闹啊!石心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心思了,耐着­性­子劝她安心呆在家里,明年还会有集市啥的。

正当秦玥跟她狡辩的时候,胀鼓鼓的肚子却是猛地一抽疼,身下有了时隔数月却依旧熟悉的热流,秦玥觉得自个儿新换的棉衣湿了……

秦玥立马抱住肚子,嘴一扁,“想去也去不成了……我要生了,赶紧叫王婶儿过来……恩!”突然就又是一道急促而过的疼痛,秦玥止不住的呜咽了一声。

石心心一跳,扶起秦玥就要将她搀到床上去,高喊:“王婶儿,主子要生了!”

一阵痛之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肚子往下坠的厉害。

秦玥拦了石心的动作,低低道,“把之前准备好的毡子铺到床,上……生孩子会把床铺弄脏的!”

现在还想着这些……石心将秦玥安置在软榻上,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

在院子里当蝙蝠倒挂的秋闱听到声儿,马上重复了一遍喊,“王婶儿,主子要生了!”

婆子急急忙忙跑到正屋里,跟从书房窜出来的周恒撞了个满怀。

“哎哟!”王婶捂着酸疼的鼻子,“女人生孩子,你就别进去了!”说着将周恒往外一推,男子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被推出门外。

秋闱风一样从屋檐下来,将周恒抱住,“爹你没事吧?娘要生什么了?”

周恒脱口而出:“生弟弟!”

“真的啊!”秋闱高兴抱着周恒就拍手。

“真的真的……”周恒也管不了秋闱,扒着门缝往里喊:“娘子,我进去陪着你吧!”

里面没人应声,倒是只听到秦玥一声尖叫,似要划破嗓子一样。

周恒被这一声痛苦的呼声狠狠抽了一鞭子,脑门崩崩响,心中一阵急促的收缩,紧绷的他心慌喘息。

此时近中午,太阳还不错,无风,阳光明晃晃照在身上还是极暖和的。但周恒紧张心慌的手指冰凉,一向红润的­唇­­色­突然就煞白煞白。嘴里不住念叨着“玥玥,玥玥千万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平安安……好好好,一定好……”,好像此时生孩子的不是秦玥而是他一样。

秋闱好奇的捏捏周恒突然间苍白起来的脸,嘟嘴,“爹,你在害怕吗?”

周恒没有出声,因为他耳中除了秦玥那一声声痛呼,就根本再听不见其余的声音。心中仿佛有猫爪在抓,有蚂蚁在爬,挠心挠肺的抽搐。

门忽然一开,石心一阵风跑出来,又嘭地将门关上。

丫头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喊:“爷,您安心等着,王婶儿说主子胎位正,说下来就下来了,我把热水送去就行!”

屋里一应东西准备的都齐全,连补气血的人参含片都有,就热水需要现烧。

周恒还没说话,紫叶就掂着一铜盆的开水匆匆过来,“心儿不用烧了,我已经烧好了!”

石心还没进到厨房,就又跑回来,笑着道:“还是紫叶准备的好!”站定在周恒面前,“爷可别心急害怕,王婶儿说生孩子都会疼,生出来就没事儿了,主子喊也是正常的。”

又是没等周恒发出声来,丫头钻进了房里,将房门紧闭起来。

周恒低低垂着头,里面的人没喊一声,都像是在他心上剐一刀,疼的他直抽气。

女人生孩子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一遭,新生与凶险的并存,在一个家庭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

周恒脑中不自觉的就浮现出娘亲难产而亡的时候,亦是撕心裂肺的尖叫,满屋的血腥味……他渐渐握紧了拳头,好似这样能给自己站在这里的力气。

他只希望秦玥好好的,哪管孩子,哪管什么香火!他只想秦玥活着……

周恒心里糟乱,忽觉腹间一股暖流涌入,缓缓漫向四肢百骸,将他冰凉的指尖都暖热了。

他惊诧的抬起头,秋闱一双漂亮的眼睛正定定瞧着他,看他抬眸,忽然就起了笑。

“爹,我给你传些真气,是不是就舒服多了!”秋闱摸摸周恒的嘴­唇­,“你看,嘴巴都红了!”

这傻人……

“大哥,嫂子肯定会没事的!咱们等着就好了!”阿正拉拉周恒的衣服。

学堂已经下课了,但是弟妹们什么时候来的周恒都不知道。

周雨也道:“是啊,嫂子平常很注意身子的,一定给咱们生个大侄子!”

周勤郑重点头。

秋闱收手掐腰,急道:“我才是大侄子!”

“……”

周恒哭笑不得,倒是不那么紧张了。紫叶出来换了三次热水,石心是再没出来过。

“啊——”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骤然响起一声痛彻心扉的疾呼,声音带着疼痛的颤抖,无力的哭腔,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撞击着近乎绝望的心跳。

一波比一波剧烈的疼痛似乎要将身体所有的力气都抽尽。

稳婆紧张的喊着让秦玥再使点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

秦玥脸­色­已近苍白,额前冷汗连连,碎发粘在脸侧,她颤巍巍喘着气。

石心在一旁紧张的掌心从未放开过。

“夫人!头已经出来一点了!加把劲儿啊!马上就出来了!”稳婆大喊一声,将秦玥的腹部往前推。

秦玥抓紧身下毡子,拼命的用力,半个身子都从床上弓了起来,紧咬下­唇­嗤一下溢出鲜血。

所有剧烈的疼都好似从脊髓里敲击出来,所有嘶哑的呼喊都像要耗尽生命,但一切的痛苦都不及在对这个世界伸手而出的稚儿,不及十月怀胎而生的期盼嘤咛。

“快出来了!主子再用力啊!”石心看着秦玥浸在汗水里的苍白的脸,一边哭一边喊。

秦玥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但肯定的是,一定很狰狞!

她每一次用力,眼睛都像要蹦出来,每一次咬牙抽痛,嘴都­干­裂的像合不住。她的脸很热,闷涨涨的,但手却是冰凉的,每一次抓紧在毡子上,骨节都冰脆的快要碎掉。

秦玥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看不清石心的脸,稳婆的身子模糊成一片棕影,不住晃动着,脑子里嗡嗡响,将外界的声音都隔膜成一样的频率。

但身体里还有东西拼了命的往外闯,使劲的闯,想抽离出来。她只能被牵引着,用力用力再用力,直到最后一口气都要抽­干­,直到看见不远处虚无的鬼魅在向自己招手。却在这时,生命中迸响一记哭声,嘹亮,急促,带着不情不愿,哇哇的钻进她脑中,汇成一股激流,清凉彻骨。

“生了!”

秦玥低呼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屋外众人终于等到婴儿哭声,像是要划破天际,这声音脆响嘹亮的都能让人想象出小孩儿此时涨红的小脸,长大的小嘴儿。

周恒僵了一僵,紧接着就是蔓延全身的喜悦。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阿正蹦着往窗户里看,“嫂子终于生了!我的大侄子,大侄子……”

小雨也趴到床边往里看,但除了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就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周恒抱着拳,两手不住晃动着,等着门开。

前面已经等了不知多久,但知道孩子降生后,迫不及待想要进去看看秦玥的心思,却像喷泉一样不断迸­射­,周恒只觉得时间过的及其漫长,长到他终究是没了耐心。

心中的石头仍是没有落地,他退后一步,拉着秋闱,眼眸若幽泉,沉下下巴,冷冷道:“破门!”

“哦!”

秋闱抬脚轻轻一踢,两扇门哐当砸地。

灰尘未落,周恒已经当先跑了进去。

血腥气扑鼻而来,周恒却好似闻不见,当直就趴到床前。

秦玥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一片­干­涸的血迹,黑发已经湿透,一绺绺搭在枕上,枕面上也有微微湿意。

“娘子……”

周恒抬手,想轻抚上秦玥的面,但她刚刚睡着,呼吸深长但不掩脸上深沉的疲惫。手指在秦玥脸庞两寸距离停住了,它们颤了颤,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稳婆将门关好,念叨着,“别让凉风进来,着凉就不好了……”

“爷,是个小公子!”

石心就一个大红包被送到周恒眼前。

男子这才想起来看看孩子,心里突然就又开始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像是要钻出来看看自己的骨­肉­一般。

周恒站起来,伸手就将软鼓鼓的包被抱到怀里,姿势熟练自如。

以前抱阿正已经抱习惯了。

红底白边儿的小杯子直挺挺竖在周恒臂弯里。轻盈的重量,但周恒觉得,此时这小小的孩子,像是比自己的命还重。

这是玥玥为他生的孩儿啊!

轻轻掀开被子的上角,里面红扑扑皱巴巴的一个小娃娃,看着皮儿­嫩­的很,细小的血丝浮在血­肉­里,好像一戳就破,眼睛紧闭着,小嘴张的圆圆的,只有小樱桃一般大。明明一点泪都没有,小娃娃却还在嘤嘤的哭着,虽没有头一声那么响,但也有早间的鸟叫一般清脆了。

十个月了,从繁春走过盛夏,从盛夏熬到秋凉,再到如今的新年伊始,秦玥将所有时间都消耗在这孩子身上。

而今,他们终于有了这孩子,做爹娘了。

“两位都是有福气的人,小公子长大了,肯定不用担心亲事,保准迷倒一大片小姑娘呢!”稳婆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笑着。

周恒松懈下来,淡淡笑着,“您过奖了。”

小娃娃还在嘤嘤哭泣,周恒轻抚着小被子,声音低低柔柔哄着,“乖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再哭会将娘亲吵醒的,让她多睡会儿……”

这么一哄,小娃娃的哭腔好像真的低了下去。

石心悄悄凑过来,看看那红猴子一样的婴儿,低声道:“爷,他认识你的声音呢……”

“天天在他耳边说话,不记也得记着!”周恒浅笑,眉眼弯下温柔的紧,将臂弯轻摇着。

不多时,那小娃娃竟是将小嘴缓缓合上了,却透出一条米分­嫩­­嫩­水亮亮的细缝儿,像是在嘟嘴。

睡着了!

周恒­唇­边笑意渐深,将小娃娃轻轻放在秦玥身边,转身掏出一把足有十两的碎银给了稳婆。

稳婆又惊又喜,捧着一把银子,诚惶诚恐,却又高兴的紧,“哎呀,真是……公子大气,小公子和您夫人定会好好的!婆子谢谢啦!”

秦玥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无力,且鼻尖一直萦绕着血水和羊水的腥气,这感觉就像自己脱力被扔进肮脏的水汤里一样。

她皱眉睁开眼,周恒安静又温柔的面庞就进到视线里,见自己醒了,男子眼圈都红了,嘴却是上扬的弧度。

“玥玥你醒了!饿吗?要吃东西吗?还是要喝水?”

秦玥摇摇头,屋子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她摸摸身下,竟然还是生产时铺的厚毡子,有些扎手,那触感她清楚。

“相公,孩子好吗?”她哑哑开口,力气轻的不能再轻。

“好!”周恒将她额前的发拨开,“果真是个男孩,是娘子想要的呢!”

周恒将小娃娃抱起来送到秦玥眼前,她探头一看,扁扁嘴,“真难看……怎么都没有遗传到我的美貌?”

周恒手一僵,差点将孩子扔到秦玥脸上,他苦笑着:“孩子还没长开呢,长大就好了,肯定漂漂亮亮像你一样!”

“是吗……”

秦玥伸长脖子,看着襁褓中像光毛猴子一样的小娃娃,真是小小的一点,当初肚子那么大,出来就这么一点儿……

她伸出手来,轻轻戳在小娃娃脸上,孩子嘟着小嘴睡的正香,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希望他以后能漂亮起来!”秦玥皱皱眉,噘嘴道,“给屋里通通风,床上的毡子也换掉吧……”

周恒微愣。秦玥一直在昏睡中,他不忍心将她弄醒,是以屋中的其他物品都收拾了,但是床上的东西没换。

“开窗有风,玥玥会受凉的……”

秦玥却是不依,“坐月子要一个月呢!咱们屋里总不能一直不通风吧,臭死了!”

“……那好。”

周恒把小宝宝放在秦玥被窝里让她抱着,先将软榻从窗边移开,又把秦玥连被子带人抱到软榻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头上还戴着顶兔毛帽子,才叫来石心收拾东西。

秦玥抱着软绵绵的小杯子重新回到床上,再不是刚才的嫌弃模样,隔一会儿就看一眼小娃娃,还凑到他的小嘴儿前啵啵的亲着。

吩咐了石心被熬着红豆汤,周恒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托着下巴看着呣子俩。

“现在又不嫌弃孩子丑了?”

秦玥从小娃娃脸上转开视线,眨眨眼,“到底是自己生的,再丑也认了!”

周恒苦笑,轻轻在她发上揉着,“孩子肯定会越长越漂亮的!”

“恩!”

一会儿,孩子们都过来了,将床边围了个严严实实。

娃娃就小脑袋在外面露着,小脸红红的,像颗大石榴。

阿正好奇看着,心跳像兔子一样,这是他的大侄子啊!

阿正小小声儿问秦玥:“嫂子,大侄子好小哦!为什么你的肚子比他大好多啊?”

秋闱抢在秦玥前敲敲阿正的后脑勺,已经被周恒吩咐过一定要小声不能吵到孩子,他的声音也低低的,不敢出大气:“小叔叔,这是二侄子!爹说小宝宝都是这么小的,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你也是!”

秦玥噗嗤一笑,秋闱这么挺拔高大的人整天喊自己娘,喊阿正小叔叔,违和的很哪!

“秋闱说的是,以后就长大了。阿正不是一直在长高呢吗?”

周勤立在床头框后面,静静看着小娃娃,一句话也没说,但是目光闪耀的很,看着都是笑意。

小雨趴在床边,就像当初秦玥刚醒来一样,双手点着下巴,直愣愣看着娃娃,摇头晃脑地笑笑。

“真是乖!一点都不哭呢……”

话音还没落,小娃娃脑袋一歪,眼都没睁,就张圆了嘴儿呜哇哇哭了起来,吓的秦玥手一颤。

“儿子,好嗓门!”她轻拍着小被子,笑眯眯赞了一句。

阿正也将小手抚上来,跟秦玥一齐轻轻晃悠着,“宝宝不哭不哭,叔叔给你……”给你­奶­吃?我也没­奶­啊……阿正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再次看向秦玥,嗫嚅着没开口呢。

周恒就道,“过了两个时辰了,孩子是饿了。”

小雨会意的将阿正和秋闱带出去,周勤就跟在他们身后,以此出了卧室。

秦玥摸摸自己的鼓胀胀的胸,皱眉看看周恒,“直接就让孩子喝­奶­吗?我怕他吸不出来……”

周恒微愣了一下,想想才道:“该是,能吸出来的吧……先让他试试。”

“哦。”将衣襟扒拉开,秦玥抱起小宝宝,将他凑近胸前。

像是磁石遇见磁场,小娃娃张圆的小嘴立马就嘬上了米分米分的果子,使劲吸了起来。

秦玥微微有些不适应,舔舔嘴­唇­看着小娃娃,看他能不能吃到­奶­。

一旁半看着的周恒脸颊微红,等了一会儿,探头问:“怎么样,有­奶­水吗?”

秦玥捏捏宝宝的小脸,他似有些不耐烦,­嫩­­嫩­的软眉突然就是一蹙,小嘴一个使劲儿……

秦玥身子一颤,感觉有热流从上面涌了出来,立马又进了这­奶­娃子嘴里。

“有,有了!他在喝……”

周恒轻笑,“还是咱们家孩子有能耐!”

秦玥也笑笑,抱着小娃娃细细看着。

黑软的头发贴在脑袋上,眉毛眼睛都是­嫩­­嫩­的,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睁开过呢,小嘴噙着,吃的迫不及待,嗓子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但又稚­嫩­的像猫在打呼噜。

秦玥咧嘴一笑,抬头看周恒。

周恒也垂眸看着小宝宝,秦玥白皙细­嫩­的肌肤露在外面,被大红的小被子衬得越发娇软。她的脸颊比刚才更红了些,轻轻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玥一声巨打断了他绯绕的神思——

“相公,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一百六十九章 瑾泽小鬼头

周恒微红的脸上渐渐泛起笑,“玥玥没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吗?”

秦玥低头看看怀里吃的起劲儿的小包子,蹙了蹙眉,悄声道:“想过啊!不过我想的都是单字的名,咱们家都是单字的了,要不要给孩子起两个字的名儿啊?”

“单字双字都可以。娘子不妨说说看。”

秦玥望天想想,捋了下思路才道:“周诩,周泽,周瑾……没了。”

周恒垂下眼帘,将一排黑密的睫毛落下,一会儿就笑了下。

“娘子想给孩子起个双字名字,不如就将你想出的名字合起来,叫瑾泽可好?”

“这个名字好!”秦玥欢笑着捏捏小宝宝的脸儿。

头一回喝­奶­就被人打扰了两次,小瑾泽生气的用米分­嫩­的牙床磨了一下嘴里的柔软,张嘴就是哭,嘴角一线的­乳­汁往下流。

“你这小鬼头……”秦玥忙捏了一角棉布拭去了流进他颈窝的­奶­水,动作轻柔的紧,一点不敢大意。

“不想吃就不让你吃了啊!”

“娘子,明明是你一直打扰他的……”

秦玥给小瑾泽擦好了脖子和小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周恒立马就将他接了过去。软绵绵的小被子里,小瑾泽还在委屈十足的抽搭,秀气的小鼻子皱皱的。

周恒只觉一阵心疼,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低声哄着。被中的小脑袋突然就掀开了眼皮,直直望着凑近自己的周恒,一双眼睛像是浸在水中的珠玉,漂亮的晶晶亮。

周恒像被定住了一样,怔怔被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生怕自己一动他再找不到自己。

小瑾泽砸砸小嘴儿,周恒马上就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儿,僵住的嘴角半哭半笑的咧了起来。“睁,睁眼了!玥玥,他睁眼了!”

周恒将小瑾泽放低,凑到秦玥跟前,悄声低语:“你看,他睁开眼了!”

两人围着襁褓里的婴儿,大眼瞪小眼。

初生婴儿眼珠还不会动,就直瞪瞪瞧着头顶周恒的位置,张着米分嘟嘟的小嘴啊哦了一下,娇软的让两人都绵柔起来。

孩子一出生就让石青到镇上送信儿了,王志梅和秦树立满心欢喜的垫了一大堆东西赶到周家村,抱着大外孙一个劲儿的看。

两人一个说像周恒,一个说跟秦玥小时候一个样儿,但依秦玥看,这么个红猴子一样的小娃娃,皮儿还是皱巴的,能看出来点啥!

王志梅本想留下照顾秦玥几天,但家中还有身孕的儿媳­妇­,秦玥直接将爹娘赶走了。家里这么多人,伺候她一个人,足够了!

老两口走的时候给外孙留下一对银镯子,细细雕着小花,被磨的光滑锃亮,不会伤到孩子娇­嫩­的­肉­­肉­。

小瑾泽前几天,几乎都是在吃­奶­和睡觉中度过的。

到他九天的时候,林秀英和芝娘来探望秦玥,一人给送来一篮子­鸡­蛋。小包子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嘟着冒泡泡的小嘴睡的贼甜。平时秦玥一挠他他就气醒了,那天却出奇的瞌睡,被挠痒痒了,也只是不安地皱皱小鼻子,没有睁眼。两人笑笑也就罢了,说小子睡得好是在长身子,到满月的时候肯定比现在更白­嫩­。

过了前十日,小瑾泽似乎又活动开了。单独在秦玥周恒身边的时候,小包子淘气的很,举到头顶的藕节儿胳膊从没老实过,一会儿就将小被子抓挠开。

瑾泽包子还总是在秦玥吃饭的时候拉臭臭。好几次了,秦玥才刚吃了两口,他就哇哇哭起来,一抽一抽的,好像没给自己吃的很委屈,还将小被子踢得一鼓一鼓的,不住往上顶着小山包。秦玥无奈放下碗,一掀他的尿布,果然,奇臭无比,亮黄亮黄的……

这时总是周恒拿来新尿布给他换,还要一边安慰着秦玥,让她不要生气,赶紧吃饭。然后就在炭火跟前将双手烤的热乎乎的,用宽阔的背脊挡住秦玥无奈喷火的视线,将眼睛瞪一瞪往泽包子面前摇晃几下,惹得他发出一连串咕咕唧唧的叫声。

周恒轻柔一笑,捏着小瑾泽的小短腿半提着,将他圆圆­嫩­­嫩­的小ρi股来回擦了好几遍,直到­干­­干­爽爽的了,泽包子才将不断使着劲儿跟周恒作对的腿停了下来。

“瑾泽还是蛮爱­干­净的呢!”

周恒将­干­净的尿布两头一折,塞进儿子的开档棉裤里,就算­干­着脏活累活儿,心里也是胀满满的充实愉悦。

每次都故意挑那个时候拉臭臭,秦玥轻哼一声,对着周恒弯下与泽包子玩闹的背脊翻白眼儿。

“­干­净还在他娘吃饭的时候便便?明显是个爱自己不爱娘的!”

泽包子不知听没听懂秦玥的话,反正是接连着就很自得其乐的尖叫几声,亮闪闪的口水不断往下滴。

周恒笑着抬手抹掉他的口水,低低凑近他的小鼻子拱了拱,“乖儿子,你娘亲生气了,可不能再惹娘亲生气了……以后咱们早一刻方便可好?”

小孩儿将两胳膊愉快地挥舞着,又啊呀叫了一阵,小嘴一张一合,像在喝空气……

“玥玥,瑾泽是不是饿了?他一直张嘴呢。”

周恒揪揪秦玥的衣服,轻声问。

秦玥淡淡瞟来一眼,瞧见泽包子挥着胳膊打在周恒耳朵上,忿忿道:“怎么会饿?吃饭前刚给他喂了温开水。”

“那也是水啊,刚才他不是也尿了?是不是肚子里没食了?”

“是吗?”周恒捏住泽包子的胳膊,笑着搁在嘴上亲了一下。

秦玥放下碗,探过身来,将泽包子的小棉袄拉开一点,伸进去手摸摸他的小肚子。

圆鼓鼓的,滑­嫩­­嫩­的。

被摸到痒痒了,他又翘起小脚丫乱晃着,小嘴圈圆咕嘟咕嘟吐出一连串泡泡,还哦哦的支吾。

“不饿,你自己摸摸,小肚子比我的还鼓呢!”秦玥小心翼翼的将小棉袄重新系好,摸摸四周,觉得不透风了,才点了点泽包子的脸,“臭小子,你就骗骗你爹吧!娘要吃饭了,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来抱你!”

周恒低低笑着,轻着动作将秦玥推回到桌前,“玥玥先吃饭,我来抱瑾泽。”

“唔,我马上就吃完!你一会儿去书房吧!”

“好,我等着你。”

二十天的时候,恰好是晴好天气,按秦玥的话说,已经有十几摄氏度了。家里人都说她还没出月子,不如厕的时候不让下地,所以小瑾泽就被周雨抱着,带到太阳底下晒晒自然光。

泽包子细皮­嫩­­肉­的小脸已经不再皱巴,只微微透着一点红,白润润的。但眼睛还是接受不到其他景象的移动,睁着只是睁着,不会看东西。

第一次从房间里出来,许是感觉到光线更亮,空气更好了,没等周雨将他脑袋上的小包被掀开的时候,他就自个儿仰着头往上顶。顶啊顶,那小被角不住的动着,但因为被角比他的脑袋大的多,是以他顶了很多次,直到哼哼唧唧开始生气了,都没有将被角顶开。

周雨哈哈一笑,在紫叶搁好的椅子上一坐,麻利的将小被角一掀。结果就看见泽包子扁着嘴,皱着眉,一幅即将爆发出嘹亮哭声的憋屈样儿。

“喔——”周雨忽地将脸往泽包子眼前蹭,“怎么了?瑾泽这么想看太阳呀!”

泽包子眼前豁然开朗,偌大一块亮堂堂的东西盖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还有一个白亮亮的球,一切都是他没见过的。

“瑾泽啊,你看!”

周雨指着蓝盈盈的天,“那是天空,离我们很远很远。那是树,到春天就成绿­色­的了。那是兔子,咱们家的兔子总是长到肥嘟嘟的才吃。那个那个,那是瑾泽的小叔叔养的鹿宝儿……”

“还有!”周雨最后指着自己,将一双杏眸睁的亮晶晶,“我,我是你姑姑,唯一的姑姑!以后要好好的喊我姑姑,姑姑会喊吗?”周雨撅着嘴发声,“姑——姑!”

泽包子一点都没搭理周雨的意思,脑袋在一旁歪着,还仰着脖子往上看,小嘴在阳光下闪着口水润泽的光,拉了长音不住的“哦——哦——”。

周雨皱眉,抱着他轻晃晃,“瑾泽,在听姑姑说话吗?小宝贝儿?你在看什么呢?”

周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屋顶,但顺着他的视线,应该就是屋顶无疑了。将泽包子往怀里揽紧了,周雨仰头,顶着明灿的太阳往上看。

秋闱,阿正和连程,正蹲坐一排,一个个兴趣十足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小娃娃呢……

周雨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做事反而捞不到好处的感觉。扁着嘴将瑾泽移到眼前,轻轻的将他的小脑袋扶正,正好对着自己的脸。

“瑾泽啊,姑姑才是抱你出来玩儿的,你怎么不对姑姑笑笑,净看蹲在屋顶冒充乌鸦的人呢?”

“姐,我们才不是乌鸦呢!”

阿正忽的起身,地上顿时多了一条影子,正好落在周雨脚边。

“你当然不是乌鸦!我也没说你是乌鸦啊!”周雨将脚尖一挪,使劲在地上一碾……

“恩!”秋闱点头,一抹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姑姑说咱们是在冒充乌鸦!冒充,就,不是真的乌鸦!”

阿正:“……”

周雨嘿嘿一笑,再看泽包子。小家伙哼唧着点着脑袋,竟然也将嘴角缓缓的,轻轻的,翘起一点弧度,转眼即逝。

但周雨确定自己看清楚了,那一眨眼就消失的一点弧度,是笑!

“阿正,瑾泽对我笑呢!”

周雨朝屋顶喊一声,抱起瑾泽就往屋里跑。

“大哥,嫂子,瑾泽会笑了!他对我笑呢!”

周瑾泽的满月酒,让周家村有了史无前例的热闹。

而秦玥,也终于在前一天中午,将够炒一锅菜的头油,和浑身痒痒的皮肤给洗­干­净了。也在三十天的时候实实在在抱着泽包子走到院子里。

这天小包子只穿了厚实的连体衣裤,带着遮风保暖的兔毛帽子,被秦玥抱着,在客人中间慢慢的走了一圈。

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可忙坏了他刚刚开始转圈的眼珠子,一会儿就转了一圈,将桌子旁边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男男女女瞅一遍。要不是棉袄太厚太沉,他肯定要将胳膊挥舞个几百遍儿,将桌子上的人指一圈才罢休。

就这,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小人还在秦玥怀里不住的晃荡,小脑瓜扭来扭去,将帽子后面缝着的小辫子甩到秦玥脸上好几回……

泽包子才不管那么多,只管张圆了小嘴儿,嗯嗯啊啊的叫唤。要不然就忽的一下往秦玥脖子里栽,呜呜哇哇拧磨上一会儿,将秦玥的衣领吮个透湿才将小圆嘴儿咧开,极高兴的模样。

秦玥笑眯眯的任他咬磨着自己的衣领,任他像个小陀螺一样晃荡。满月了嘛,这么多人,怎么不得给儿子一点面子?明儿再跟他算账也来得及!

周恒若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儿子接过来。

但在秦玥走了三桌的时候,周恒就已经将泽包子抱来了。时间长了秦玥也会累的,刚出月子,可不能累着娘子。

神奇的是,泽包子在被周恒接过去之后,就安静的趴在他肩上,乖巧的很。见到伸出胳膊想抱他的人,还害羞的抿嘴一笑,使劲儿往周恒怀里钻。

“这臭小子,怎么就不跟我亲?”

秦玥靠在周恒身旁,看着像泥鳅一样埋头钻弄,都快把帽子拱掉的周瑾泽,撇着嘴,酸气十足的嘟囔了一句。

周恒一手抱着瑾泽,一手将秦玥往怀里搂紧了,温柔笑着,“我看瑾泽才是跟你最亲。在你跟前活泼的像只猴子,到了我这儿就安静下来,明显是在跟我见外……”

“是吗?”

秦玥眨眨眼,看向已经安静下来望着自己的儿子,向他伸出手,泽包子嘎唧一笑,一个猛子就俯下身来,想叼住那细白的手。

周恒笑着,“你看!”

秦玥咧嘴笑,托住泽包子的­肉­下巴将他捧回周恒的肩膀。

“乖儿子,多安静些时候,玩儿的时间长了一会儿该饿了。今天客人走之前,我可是不会给你­奶­喝的!”

刚刚还乖巧的泽包子瞬间将小嘴撇下了,嗓子里恩恩恩的哼唧,还将手臂往前抻着……

周恒觉得,他抻着的方向,就是秦玥饱满的前胸……

“好了好了!”秦玥似也注意到了,抬手虚晃着挡住前胸,脸颊微红,嘟着嘴看泽包子,“饿了就吃,不虐待你!”

周恒也朝秦玥笑笑,将小瑾泽的身子往后扒拉了一下,他竟然顺着周恒的力道自然的歪在他肩上,嗷呜一口吮上了周恒的衣领子……

“别别别,乖宝贝儿,衣服脏脏,别再咬了啊,咱们回家吃­奶­去!”

秦玥捏着小瑾泽的嘴儿将他拽出来,小娃探头,似瞪了秦玥一眼,一下就恢复了乖乖宝的模样,安静搭在周恒肩上,瞅着秦玥,再没有别的多余动作。

臭小子,净跟我使小­性­子!

当吃酒的人快散完的时候,村口又来了一辆炫亮招眼的马车。

阿正瞧见那车子,嘴一咧,拽拽秋闱的衣服。

“大侄子,想不想看看你最美的张大爷?”

秋闱眼瞬时睁圆,白净的脸上一片惊讶,“比我还美吗?”

“……恩,比你还美!”

“哇,那肯定要看看……”

秋闱轻咬了下细长的手指,看的阿正脖子一动,咽了口欣赏美的口水。

“可是,不是说爹是咱们家最大的吗?我怎么会有大爷?”

“哎呀,礼节上的大爷,懂吗?”

“哦!那美大爷在哪儿呢?”

阿正一指那辆缓缓而来的车子,“那儿!那里面就是,你去接接他,他好久没来了,肯定不认识你……你,就说是大哥的大儿子就成!”

“哦!”

阿正眼前一阵风晃,秋闱已经坐到那马车上了……

后来,就是张文义目瞪口呆,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这人真的是周恒家刚办满月酒的,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牙都肯定长不全的,大儿子?!

直到见了周恒抱着的小包子,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凑近了瞧,那小包子还是挺像他们夫妻俩的,清清秀秀,白白­嫩­­嫩­,可爱的紧。

张文义招招手,柏西将贺礼送上。

“赶的时间恰巧了,我还担心到了你们村,孩子都会爬了呢……还好还好!”张文义笑眯眯抱拳,朝夫妻俩浅浅躬身,算是道喜。

周恒直摆手,“张兄客气了!京城相距遥远,张兄能来,已是周恒的荣幸了。”

两人拉着花腔拉扯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小瑾泽张着嘴直打哈欠,秦玥直接将他抱进屋里睡了。

张文义看着比以前多了几分韵味的秦玥娉婷袅袅的走了,想着大哥真是鬼迷心窍了,也不是太美的女子,怎么就被勾去了魂,还让自己过来参加人家儿子的满月酒,而且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思!

淡淡回眸,张文义又看周恒。男子温润如玉,年纪轻轻已是一城解元,比着官宦世家正度教习的弟子,都有过之无不及。

“三月春闱,周恒你,也该启程去京城了吧?”

“恩。”周恒点头,“就等着瑾泽满月酒过去,收拾了东西,我就启程了。”

张文义淡淡笑着,一双桃花眼勾人邪魅,“我可与你同程。早一个月,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是满的,你挂念孩子,走的晚,到了地儿定是要睡在马车里的。”

周恒微愣,倒是忘记了张文义是做什么的了……

与他在一起该是能直接住到他手底下的客栈,他也是不介意在张文义的店里暂居的。

本来之前已与杨潜他们商议好,几人同行的。但孩子一出生,直接将周恒的心给切下一半,钉在家里了。是以,杨潜他们七日前就已经走了,而周恒,生生拖到瑾泽满月这天。

“那就多谢了!”周恒道。

张文义朝他一笑:“客气客气,咱俩谁跟谁!”

☆、一百七十章 春闱会元

周恒回到卧室的时候,泽包子已经将小胳膊举到头顶,嘟着小嘴睡着了。秦玥正坐在他身边,轻轻拍抚着软绵绵的被子。

秦玥侧脸,目光柔和,倩影沉静,一点都没有瑾泽醒的时候那般与他蛮横。

周恒走到她身前,将手搭在她肩上。

“张文义走了?”秦玥轻声问。

“没有,他要住下……”

秦玥诧异,“咱们家又多了一个孩子,可真没心思再照顾他了啊。怎么想着要住下的?”

周恒静了一瞬,脸浮起淡淡的歉意,“明日他与我一起走……马上就春闱了,与他一道,我到了京城,能直接住到他名下的客栈。不然,恐是要睡马路的……”

秦玥抚在瑾泽被子上的手微微一顿,似是完全忘了还有春闱这回事儿。

她轻轻抿­唇­,当初怀孕瑾泽的时候就已经算过时间了,周恒肯定会在孩子一个月的时候赶考去,如今能拖到办满月酒,已经算是最晚的了,赶路都要加快马力的。

说不失落都是假的。孩子还这么小,周恒就要离开差不多两个月,回来不知道瑾泽还认不认识自己的爹了……

秦玥­干­脆又停下,抬头看周恒,轻轻笑着。

“那也好,有张文义在,你一路上肯定不会受委屈,吃的喝的倒是不用­操­心。不过咱们也不白用他的!相公住客栈,还是要将银钱留给人家,莫贪了人家的便宜。”

“好。”

“趁着儿子睡觉,我给你收拾收拾东西!”

秦玥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周恒轻轻按下,“我都收拾好了,娘子不用着急。”

周恒温柔笑着,眼中淡光闪烁,些许柔情些许宠溺。垂眸看看熟睡的小瑾泽,他道:“娘子坐着,我就陪着娘子和瑾泽。”

秦玥一笑拉他坐在床边,一凑近泽包子就满是­奶­香味儿,稚­嫩­又香甜。周恒笑的舒服,捏着秦玥的手,看着床上的小娃娃,妻子都在眼前,没有什么能比这单纯的一家子更给人快乐满足。

“哎呀!”秦玥突然低低叫了一声,敲敲周恒的胸膛,“你一直呆在屋里,谁去管着外面一摊子的人和事儿?”

“连程和秋闱都在外面,咱们家那么多人,都是一个顶十个,用不着咱们­操­心。”

“连程还行,秋闱嘛……他不把外面当游乐场就行了!”

周恒将秦玥的手攥在手心里,又暖又­嫩­,手感极好,“放心吧娘子!”

“哦。”

秦玥看一看被子里的小瑾泽,泽包子的握着小拳头,舒服地举在头顶上。

这样的姿势真的舒服?秦玥一边想着一边手痒痒地将他的细胳膊掰回来,安生的放在身侧。

看小脸还没自己的手掌大的宝宝睡姿端正,秦玥猫一样抿着米分­唇­笑起来,静悄悄的。

将目光移到周恒身上,她道:“在外面多注意身子。反正你是跟着张文义去的,有什么事就找他……”

“还有!”秦玥突然之间就严肃起来,温热的指尖稍稍整了下周恒的衣领,“在京城一定要小心,什么达官贵人倒是不可怕,怕的都是走狗小人,纨绔子弟。”

“你啊……是好­性­子,该不会轻易招惹上什么人……但是也得注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张文义有什么约定协议……”

最后一句,秦玥是扁着嘴朝满目惊讶的周恒说出的,还顺手在他衣服上揪扯着。

“玥玥……”周恒将秦玥乱动作的手握住,眉眼深沉,郑重其事:“我不会让你们有事。我一定,保护好你和孩子,保护好兄妹。”

秦玥点头轻笑:“我知道!”

张文义是商人,商人重利轻义,就算他是特异独行的那一个,也不必非得对自己这么个乡村­妇­人笑脸相对,重礼以待。秦玥也不会自恋的以为张文义看上了自己,而身边这个,就算在乡野小地还掩不住一身清质儒雅的男子,才是众人都琢磨的对象。

秦玥轻靠在周恒肩侧,望着窗外明敞的光,想着不知几何的未来。

当初她和邢晨被徐良辰打伤,她就有所怀疑。徐良辰,究竟是邢兴放水弄死,还是被人暗中埋伏致死。

且张文义在梁城的地界上,拜访大大小小官员,一点不似只专注于生意的官家子弟。

听说当今中楚皇帝年近五十,却因少年征战重伤根本,终日缠绵病榻。而皇帝膝下,皇子众多……

很多人,都在围绕着一件事奔波,一件能影响很多人前程和命运的事,关乎中楚百姓之生计,关乎五湖四海之荣辱兴盛。

夺权争位,派系站队,朝廷风云,总是如此。

“哦——”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浅浅­嫩­­嫩­的低唱。

夫妻俩一起转身,小瑾泽不知什么时候,又将搁在身侧的两条胳膊举到了头顶,­嫩­眼皮还紧闭着,倒是小嘴儿在突然发出一声后,正在缓缓合着,小模样可爱的紧。

周恒整颗心都柔软的冒泡,瞧着­唇­角,满目宠爱,禁不住低下身子,在小瑾泽的嘟嘟脸上落下一吻。

秦玥静静瞧着,等周恒直起身子,又拽了他的衣服,“我也要!”

周恒柔柔一笑,也在秦玥嘴上吻了一下,摸摸她的头,“玥玥乖。”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瑾泽乖乖呆在石心怀里,看着自己爹娘吃喝。

秦玥不时夹一块儿红的­肉­片在他眼前晃着,让他学着练眼珠的反应能力,一会儿又夹上青菜,把泽包子忙了个坏。

看秦玥在自己眼前绕过,就直接扔进了嘴里,他也张着嘴,使着劲儿往前抻,发出啊啊的叫唤。

张文义不懂,瞥眼道:“都是孩子的娘了,还拿吃食逗孩子……唉!”

秦玥轻哼一声没理他,却还是在小瑾泽脸蛋上轻刮了一下,惹得他啊唧一笑,喷出一溜口水。

石心笑着抹去泽包子的口水,呦呦地逗了他一下,“主子,您先吃饭吧,一会儿再来和泽哥儿亲热。”

秋闱也学着秦玥,夹了竹笋在泽包子面前晃,却没将他一直盯在秦玥身上的目光收回来。秋闱一扁嘴,手不稳,将笋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周恒:“秋闱,老实吃饭。”

“哦。”

不情不愿转过身,秋闱大口喝了玉米糁子。一抬眼,正好看见张文义好整以暇的目光,顿时将手一指。

“爹,张大爷也没好好吃饭!”

“咳,咳咳咳……”

张文义偏头,捂着憋咳的涨红的俊脸,一脸郁闷受伤。

秋闱看起来明明跟自己是一个年龄段的,凭什么要叫自己大爷?!还有,周恒到底是为什么是他爹啊!

阿正嘿嘿笑,连程大手放在阿正头顶,轻轻刮了他的头发。周雨和周勤也是咯咯笑。石心将怀里的小瑾泽晃了晃,圆润的指尖挠着他的­肉­下巴,将他逗出一连串咕咕嘀嘀的响叫。

张文义好不容易将嗓中呛住的不适咽下去,气呼呼瞪着一双桃花眼,“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秋闱摇头晃脑的呼噜了一口糁子,没搭理他。

周恒淡淡道:“我救了秋闱,他脑袋受伤了。”

张文义皱眉,明显不相信。秋闱的武功定是不弱,能受伤被周恒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救?怎么可能!

秋闱看他一脸探究的样子,顿时将碗往桌上一磕,“我就是爹救的!爹说我是从山上蹦下来的!”

“好好好,是,你是他救的!”

“算你识相!”秋闱竖起大拇指往鼻子上一蹭,哼了一声,继续吃饭。

“……”

除了小瑾泽不时发出一两声类似好奇的“咦、哦”声儿,饭桌上一片安静。

张文义不时看向周恒,到底是不太相信秋闱是以这样的情况进到他家的……

此次春闱由太子主持监考,大皇子的人已经坐不住了,势必要先从一拨学子新秀中挑一批出来培养。若是此时周恒这边出了问题……他不敢想……

周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朝他淡淡笑着。

及其安抚人心的笑,却让一个不经世事的书生对自己久经商场的人发出,张文义突感哪里不对。

“爹,我吃完了,我要去睡觉!”秋闱将碗一搁,嘴巴一抹,直愣愣盯着周恒。

天虽已经黑了,但到底是刚吃完饭……他平日都是在客厅跟阿正玩上很长时间才去睡的。

周恒没说话,他拽拽周恒的袖子,“爹,我要去睡觉。”

“既然你想睡,就去吧!若是睡不着……”

秦玥:“就数绵羊!”

秋闱点头,“知道了娘!”

他又凑到石心跟前,将小瑾泽细细看了看,低低道:“弟弟又长大了……”

泽包子晃悠着将大脑袋点点,嘴里仍是不变的哦哦声。

秋闱一笑,白净俊美的脸顿时纯挚的如幼儿一般,光华四溢。

泽包子仿佛很高兴,咿呀一叫,穿透了窗纸。

“弟弟乖,哥哥去睡了!”秋闱轻抚了小瑾泽的头,笑嘻嘻的走了。

一整夜,周恒都抱着秦玥娘俩。泽包子中间只咕咕唧唧醒了两回,都是被尿湿了的尿布弄醒的。周恒低声安抚着秦玥让她睡,自己轻手轻脚将尿布换了,就又轻抚着泽包子入睡了。

次日一早,周恒睁开双眼的时候,小瑾泽竟然已经睁着忽灵灵的大眼望着自己了。

周恒心中一滞,不知一股什么滋味霎时冲向四肢百骸。

他无声无息的吻上泽包子的小嘴,朝他柔柔一笑。泽包子将手臂软绵绵挥着,不住将小嘴吧砸着,嘴角冒出一团小泡泡。

周恒轻轻拭去那些泡泡,泽包子不高兴,将厚实的手臂上的袄子打在他脸上,嘟嘟响。

秦玥还没醒,一向不老实的睡姿也在有了瑾泽的时候变的安稳服帖,侧卧着,手臂轻搭在泽包子的小被子上。

周恒急忙将食指竖起,搁在自己嘴边,对着小瑾泽做了个嘘的动作。

泽包子还是浅浅哦了一声,手倒是停止了动。

奈何秦玥已经醒了,迷糊中看见周恒半起的身子,搭在嘴边的手,和瑾泽挥过的胳膊,迷蒙的睡意突然就全醒了。

“要起了?”

“恩。”

“起吧,难得儿子今天醒的早。”秦玥微微哑着嗓子轻声道。

“……恩。”

抱着泽包子站在清寒的门口,天际才刚刚泛白,呼吸时有淡淡的哈气。

要带的东西都已经装好,周恒凑在泽包子脸前,低低说着“要记得爹的样子,等爹回来可别将爹忘了”。

秦玥浅笑,腾出一只手来将他的衣袍抚的平直,“走吧,我每天都念叨你,保证不让儿子把你忘了!”

周恒点头,“还有你娘子,也别把相公我忘了……注意身子,让石心小雨他们看着瑾泽,你多休息。”

“知道。”

秦玥将他的衣领子紧紧一揪,周恒被迫着往前伸了脖子,安静的带着疑问看她。

“早就听说什么考上大官的人丢妻弃子……你可别让我成为活寡­妇­……”

周恒苦笑,将秦玥抱在怀里,恳切在她耳边道:“一定不会!周恒发誓!”

泽包子在秦玥身前踢腿儿,秦玥忙将周恒推开,看看儿子被夹在中间的憋屈样儿,赶紧哄着,小娃才扁着嘴看向了周恒,不再闹脾气。

“有你一句话就成!走吧!”

周恒直直望着呣子俩,浅浅蹙着眉,终是挪不动脚步。

张文义适时走来,将他的肩膀一揽,拉向马车。

“秦玥啊,我们可走了!安心在家烧个香,祈祷周恒能考个状元回来!你就等着做状元夫人吧!”

张文义将周恒塞上车子,自个儿探着头,却捏着另一侧的帘子,不让周恒掀开。

他朝泽包子挥挥手,露出一个俊美的笑:“回家吧,外面冷,别冻着你儿子!”

看着车子渐渐远去,秦玥从肺腑间呼出长长一口气,轻拍了小瑾泽两下,转身往家走。

“哇——”

秦玥两脚刚踏进家门,怀里安静了一早上的小瑾泽突然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极为伤心,眼圈红彤彤一片,眼珠子不断往下掉,霎时湿了脖子一圈。

而此时,马车已远离村子,周恒听不到丝毫声响。

这孩子,是不想他­操­心留恋呢!

秦玥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边哦哦的哄着,直到将院子转了一圈,说尽了好话,他才意犹未尽的抽搭了几下,撅着小嘴止了哭。

“知道你想你爹,你爹是去办正事了,回来给你戴顶高帽子,好不好……”

泽包子将脸一扭,望着蓝盈盈的天,小巧翘起的鼻子下咕嘟冒出一条清鼻涕……

“噫——”秦玥嫌弃叹了一声,从石心手中接过小手绢,将他鼻子下面的清涕擦掉。

“要做个­干­净的宝宝,擦擦鼻子洗洗手,瑾泽最乖了!”

在周瑾泽哭哭笑笑,玩玩闹闹拉臭粑粑的折腾中,终于到了阳春三月二十日。

秦玥抱着小瑾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阿正拿着一枝­嫩­绿的柳枝,在包子眼前晃来晃去,惹得他一阵欢笑乱动,在秦玥怀里猴子一样扭磨着。

阿正觉得是时候给他了,就把柳枝在他眼前定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放到他穿着厚实实棉裤的腿上。

泽包子啊地叫了一声,挥着手想像小叔叔一样拿着绿条条。可惜他穿的是包脚包手的连体衣裤,小爪子根本就没露出来,动着胳膊都出了一身汗,却把柳条给晃到地上了……

小瑾泽嘴一扁,响亮的哭腔还没响起,阿正就眼疾手快地把柳条捡起来举在他眼前了。

秦玥笑着揉揉小瑾泽毛茸茸的脑袋,“瞧你小叔叔多疼你,每天上山给你找新鲜玩意儿!这可是第一棵冒芽的树呢!儿子,喜欢吗?”

“呀呀!”

泽包子盯着柳条,嘴里唔噜噜发着声儿的时候,石青突然从外面跑进来,还拽着一个人,跑的呼哧呼哧的。

秦玥一看,竟是仙客来的姜先同掌柜,惊讶道:“怎么了?”

“主子!姑爷他考中了!会,会元啊!姜掌柜说是最高的名次!”

石青一脸喜气,到秦玥跟前就开始乱跳,落在小瑾泽身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的。

姜先同腆着沉重的大肚子,喘着气点头:“是,是,考中了,会元!好得很哪!我们主子让先来,给你,给你……”

秦玥轻笑着,“慢点慢点,歇歇再说!石青,给姜掌柜半个凳子来!”、

“诶!”

小瑾泽见到这个从没见过的人,歪着脑袋瞅他,小嘴咧着呵呵出气儿。

姜先同坐下来,擦擦头上的汗,瞧着盯着自个不放的包子,笑呵呵捏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周娘子啊,周恒现在在我家主子的客栈里住着,喜报直接就送到那儿去,不往咱们这儿来了。主子让我先来跟你说一声!”

“进到前几名的学生还要在四月初进行殿试,由皇上直接考核。中间就差了这几天,不够一次来回,周恒就住到殿试之后才回来了。你安心等着就好,不管最后成绩好坏,周恒能留在京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秦玥面上只是比刚才更灿烂一些的笑容,将一张芙蓉面染得红润妩媚。

早就知道周恒是有大能耐的人,他们总算是等来这一天了!

“多谢姜掌柜来报信了!”

她将小瑾泽揽紧了,眼光瞟了石青一下,石青马上去找了石心,要了十两银子来,笑呵呵塞到姜先同手里。

“不敢不敢!”姜先同忙着将银子扔下,“是我们主子的吩咐,都是分内的事儿,这是喜事,我也愿意来这一趟,不能要你的钱哟!我这就走了!”

他根本就没再坐下,一边转身一边又道:“你家孩子真是俊,跟周恒一个样儿,以后保准也是个状元料子!”

姜先同跟被贼追似的跑走了,秦玥再看石青,那小子一笑,抓起银子跑了出去……

阿正止不住的笑,凑在秦玥腿跟前,轻碰着小瑾泽的脸儿。

“嫂子,大哥是要做官了吗?以后大哥是不是也有俸禄,咱们不用一直花着你挣的银子了?”

“是有俸禄,但是该不多的……怎么?不想用嫂子挣的钱?”秦玥也揉揉阿正的头,引来泽包子一声争宠的叫。

阿正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嫂子做声音很累……若是大哥也有俸禄,嫂子就能歇歇,不做生意了……”

他抬手揉揉小瑾泽的头,泽包子就懒懒的安静下来,眯着眼儿任他摸着。

“这个啊?你看过嫂子近一年做过一件有关生意的事儿,还不都是你大哥接手过去的?”秦玥笑笑,很欣慰到这个时候,阿正还能想着自己的劳累。

“做官,特别是做清官,向来都是两袖清风的。咱们家啊,不做生意也得做,这样才能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再说了,这是嫂子的兴趣,就想医术一样,是我愿意做的事儿!”

阿正似懂非懂的样子,倒也是乖乖点头了,笑着摸摸泽包子的脸,“真是滑,比起的还滑呢!”

泽包子咧嘴笑,嘴巴一下子叼上了­嫩­绿的柳枝儿。

秦玥笑着把柳枝从他嘴里抽出来,“臭小子,想吃柳叶儿了?过几天长出柳絮做点给你吃点糊糊吧!”

周恒在春闱高中会元的消息,只仅限于家里的人知道,他们都没有声张。一个会元算什么,考中状元,才是真正值得放炮庆祝的事儿呢!

倒是李君业过来问了一句,秦玥只说还不知道消息,估计得等到周恒回来了。

☆、第一章 小家状元郎

四月初三,京城,皇宫,太和殿。

太和殿乃早朝之大殿,俗称金銮殿。

此日,金鼎焚香,明烛辉煌。文武百官皆在列,行居两侧,屏息静神。五十三岁的皇帝萧政晔神­色­慵懒,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龙头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点着。

殿中一条红毯巍峨绮丽,却没人站在上面。不多时,明亮似天窗的殿门口,缓缓而入三人,相仿年纪,恭谨严肃的面上,或多或少带着些紧张。

三人踩在红毯之上,只觉脚下绵软轻陷,满目热烈,让人有些头晕眼花。

这便是,整个王朝,最高权力集中的地方啊!

此三人乃本次科考前三甲,只是,名次还没有确定。

百官只看着进来这三人,除左侧那年轻人面­色­清隽俊朗些,其余两人皆是普通样貌。但,到了这金銮殿,也不是说谁长的最俊谁就能当状元的。所谓人不可貌相,一切都不能从表面做决断的。

那被百官认为俊朗的,便是一身月白勾云素锦深衣,眉目低垂,神­色­淡然的周恒。

三人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萧政晔便缓缓坐直了身子,高台之上,皇帝细眸横扫,威严颇举。

照例行跪拜之礼,山呼万岁。

萧政晔只问了一个问题,这是最后一个,此次科考的问题,将决定,殿下这三人,谁才是金科状元,名副其实。

皇帝只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却让文武百官都皆为诧异,而殿下三人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若今日你们就是金科状元,出了这宫门,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皇帝沉厚微哑的声音,将“就是”二字咬的重了那么一点。明台金殿,萧政晔为居高位,端坐如神祗。许是那声音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沙哑,听起来竟莫名有些慈祥。他威严又慈祥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了一圈后,他将目光注视在三人身上。

略带凉薄的目光沉重如山,三人忽然之间就有些心慌了,手心的汗不住往外冒。

没有人敢出声……

萧政晔沉吟了片刻,看向最靠左侧的一人,“刘誉山,从你开始说。”

被点名的人将自己的双手紧攥了一下,先叩首,想要在叩首时候平稳住的呼吸反而更杂乱。

“草民会去家乡的庙里,还,还愿。草民,的母亲在草民赶考前,在庙中为草民许了愿了。”

一说到庙里,众百官皆暗暗摇头叹惋。

这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中楚虽有不少庙宇,但究其根本,是为了愚化束缚人心,以更好的利用人权天授,掌控四方百姓,不能被提到这样的场合的。

科举考试,多少还是要选贤任能,为朝廷注入新鲜血液,以便长远之治。刘誉山先就说还愿……呵呵,这脑子都被钝化,还谈什么用一颗年轻的心,来为中楚社稷建功立业呢?

看他呆头呆脑,口齿不清的,该是读书读傻,成书呆子了吧!

萧政晔没有多问,淡淡地恩了一声,示意下一人来说。

挨着刘誉山的人,叫楚言。

他比刘誉山要好上一些,起码说话是不结巴颤抖的。

“启禀皇上。若是草民得中状元,草民将回家祭拜列祖列宗。草民一家五代科考,皆是到举人之位就再为前进,唯草民一人能荣登这金銮殿,得见圣颜。若不是自己勤苦读书,祖宗保佑,上天庇护,草民许是没有如此成绩的。”

楚言微微抬了下眼皮,虚晃见金殿之上,明黄的玉履浮龙,在鼎中生烟的缭绕中,隐约似飞在云中的圣物。

他顿了一下,心中渐渐多了几分笃定,又道:“我朝以孝行天下,得四方百姓拥戴,国泰民安,是为陛下圣明之举,亦是历代先皇保佑。唯孝先行,养儿终老。草民亦是,得吾皇盛德之窥明,乃行其道。”

萧政晔将悠远的目光轻掠到楚言身上,霎时变得深邃。他微微往后靠了一下,身旁的太监马上躬身将龙椅上明黄的靠垫竖起,丝毫声响没有发出。

“楚言。”

萧政晔雍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念一个人名字的而已。

“草民在。”楚言身子一颤,伏地应声。

“你是京城人。”

“是,草民家祖居京城,百年未变。”

萧政晔发出笑声,“人生百年啊……”

每年除夕,皇帝都要在相国寺祭祖供奉,以求一年内国泰民安。今年萧政晔不仅供奉社稷,还在二月二的时候,携皇后及众子嗣,在太庙,为重病的太后祷告。而太后,也在那日之后奇迹般的转好了,能在天气大好的时候,在儿孙的陪伴下到御花园中走几步。

是以,在中楚重孝的传统下,皇帝祭祖孝母的德行,在京城中得到百姓的称赞,但别的地区的人知不知道此番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楚言能在这时候将此事利用并安加在自己身上,且将萧政晔奉承的如此­精­妙,他是京城人的身份,就不难猜了。

但皇帝的一声类似感叹的话,却是让楚言不知该不该接话了,只恭敬的垂眸听着。

不想萧政晔真的没有再说下去,淡淡地将视线落在周恒身上。

前两人回答问题的时候,这年轻人跪坐着,腰杆却挺得笔直,一颗白玉雕出的青竹似的。瞧着样貌,倒也是比那二人顺眼些,恭谨淡然的很。

萧政晔右手轻轻敲在龙椅上,打量着安静垂眸的周恒。

这孩子,这样坐着,倒像是以前的明钰了……

不知,他能给出什么答案呢?

周恒安静等着,皇上既是不再与楚言说什么,现在定是在看着自己。他缓缓将呼吸捋顺,轻抿了­唇­,将一切杂念压下。等着皇帝叫他。

“周恒,你来说说吧!”

“是。”周恒将长袖一举,颔首答话。

“草民若中状元,依我朝官例,该进翰林院编修。此职当在京中久居。草民将先吩咐随从,在京中买一处院子,并让其将一应事物准备齐全。此时间里,草民将回到梁城周家村的家中,将村中一应事务嘱咐妥当,带妻儿兄妹,一起归京。再行其他事宜。”

萧政晔怔然,这样简单的事,对一个在小山村出身的学子,当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他却没在周恒脸上看到一点对前景的憧憬,而只是在回答一个问题而已。

萧政晔敲在龙椅上的手停了一下,紧紧盯着周恒一派风轻云淡的脸,看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两侧的官员也都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总之是看好的和不看好的各占一半。

张之谦默默抚着自个儿的胡须。这个人他在张文义身边见过,是个知礼懂事的孩子,见到自己,也是像其他学子一样,崇敬且请教学问,言谈举止皆是温和。

今儿到了金銮殿倒也不见太大的心情起伏。不过,他说的也太简单了些,未免有些大题小做。依自己对皇帝的了解,他要么将此人弃之不理,要么,就是一阵究问……

不知……皇帝好不好看这人。

张之谦心里探究的时候,周恒腰杆依旧笔直挺拔,匀称的身姿玉雕一般,衣上浅浅的图案花纹在金光闪闪的殿中,似乎不断变换着形状,一层一层的起着波澜。

萧政晔似注意到这细节,挑眉盯着他身上一处云锦图案。片刻,不知是鼎中香烟升起缭绕之故,还是有四方的金光闪烁之故。那团云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散成了一只蓬着硕大尾巴的银狐,银狐腾跃,忽又成了锦云。

萧政晔摩挲着龙椅扶手,京中名贵丝锦蚕缎中,不是没有可幻化的明丝金绣,但周恒也说了,他是小村子里的人,怎会有如此衣料?

萧政晔正出神想着,地上跪坐着的周恒突然一个恭谨行礼,将他的视线撩动起来。

“皇上,草民之最大心愿,便是将自己的家庭经营的和乐美好,妻子无忧,兄妹自由发展,家中仆役能得以人的尊重。”

“草民进京赶考时,家中稚儿刚过满月,草民不得已离家,心中揪痛,难舍不已。草民妻子对草民,穷苦不弃,患难相依,草民每每离家,皆想着念着。”

“草民若得以腾达,必先将自身之骨血奉养得当,与己同荣。”

“草民认为,不论何时,百姓心中都是没有国之根本概念的,他们只希望将自己的小家经营妥当。而在他们经营自己家庭的时候,不管是农业,商业,还有冶铁、织造、船工等各行各业,都在蒸蒸日上。”

“因为百姓要顾家营生,所以他们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手中的饭碗端实端正。或在这样的蝼蚁草民苦心经营下,三百六十行,才一日上升一毫。年年岁岁,才有行行的状元,才有我朝繁荣的经济,强壮的兵马。”

“所以,众多小家庭的努力,造就我朝这个大家庭的荣华。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无百姓之家,哪有中楚之家。但若无中楚之家,亦无百姓之家。这是循环往复的道理。”

“而草民,就是这星星之火中的一点星火,只有将自己的家庭照管得当,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自省之,草民就在这般的德语中,自省吾身,将草民的家人照养安生。草民这简单的回答,就是由此。”

大殿中登时无人吭声,静谧的能听到四周烛火的噼啪声,像身处在一个空档的洞中,空寂十分。

这一段简单却又寓意深重的话,让一个小小的会元,说的风轻云淡却掷地有声。

为小家,是为大家,就这么简单!却真的,又不那么简单!

何以为家?何以安稳营生?皆出自朝廷庇佑。

小家的茁壮,全靠开明的政策。而有开明的政策,不仅要明君,还要好官清官。哪里来的官,民间来!

总之,若是想将一个朝代发展好,就要重民心,随民意。

萧政晔静默,一双锋利的眼眸盯在周恒身上,目光灼灼闪烁。

周恒看起来不紧张,但其实,说了这么一小段话,他已经口­干­舌燥了,掌心亦是湿漉漉的。

“周恒,你单单说了你的妻儿兄妹。”皇帝开口,“那你的父母呢?你可有考虑过他们?”

周恒缓缓咽了口中的唾液,湿润了­干­燥的口腔。

“草民若是考虑父母,难道要将祖坟都迁到京城?”

淡淡的反问语气,百官皆抽气。果然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次都赶在金銮殿上使用这样的口吻与皇上讲话?!

“自古落叶归根。”周恒润泽的­唇­轻启,温润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大殿上,“草民以为,爹娘的坟墓,还是安在周家村,他们生活过的地方比较好。就……不迁坟换地了……”

周恒突然俯身叩首,“草民不孝,爹娘先后离世,不能看到草民在这金殿上叩见圣颜了。”

众人微愣,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已无父无母?他才,不到二十岁吧……一时,殿中涌起了淡淡的怜悯之情。

萧政晔也是没想到,怔怔地坐着,将要落下敲在扶手上的手指也停住了。

红毯上,那俯身叩地的白衣男子,末句声因微沉微急。

萧政晔手指缓缓落下。自己这是,揭了他的伤疤了?

张之谦倒是听张文义提到过周恒的家世,没那么惊讶,只是默默看着周恒,心里嘀咕着,这小子,方才那话说的与自己倒是有几分想,只是他年纪轻轻能悟出这样的道理,是极不容易的。

有几分意思!

有可能,成为真正的金科状元呢!

张之谦思毕,上位的萧政晔缓缓向后靠了靠,冕上珠玉轻响。

“起身吧!”他缓缓道。

周恒将自己的手在红毯上轻磨一下,悠悠收了回来,腰身像有弹­性­似的,绷直竖立。

“周恒,你回家去吧!”

殿中又陷入静谧。

百官皆愣,面面相觑。但张之谦瞧着皇上,又瞧了周恒,缓缓露出了笑容。

“草民谢皇上恩赐!”

周恒再次叩首,温润微敛的声音不卑不亢。

众人恍然大悟。

萧政晔却又道:“按例你已经是朕的翰林院编修,可称臣了!”

“金榜未下,官职未发,周恒不敢!”

“哼,不敢就不敢吧!”

萧政晔危险地眯着眸子看着周恒,手指又开始缓缓敲击扶手。

方才,周恒开口说话时,故意不将父母说在内,就是为了让他问此事。而一问出来,定会触及自己本心重孝的良德,让人不禁自责失口,也惹人怜悯。这样一来,周恒他,不仅有了孝念,还有自己一番独到的见解,比起楚言,是­精­乖多了!

萧政晔轻笑着,人到中年,依旧掩不住昔日风华,英俊铁骨模样。

他是时候要退位让给儿子们了,这中楚,需要年轻人将其扛起,不仅要有武将叱咤,还要有心思通明,智慧光华的文臣。周恒,恰巧是此时,他想给儿孙留下的臣子之选!

殿首一华袍锦冠男子突然上前一步,此乃萧政晔的大皇子,萧明延。

他抱拳含笑,­精­黑的眼光彩闪闪:“恭喜父皇,喜得才子!”

百官齐声,殿中人声忽起。

“恭喜皇上,喜得才子!”

皇帝许周恒回家,回家接其妻子兄妹前来京中。周恒,已是中楚的新科状元了!

今日早朝,只钦点了科考前几名学子。

周恒连中三元,乃御赐状元。楚言为榜眼,刘誉山则是探花。

退朝后,周恒惊起,缓缓退出,再见到青天白日,晃觉自己重生了一回。而背后的里衣,竟已湿透,贴在身上极为不适,外衫则被太阳照着,暖融融一片,实在是里焦外­嫩­啊……

身旁的刘誉山和楚言,都含笑向周恒道喜。周恒温和与之谈着话。

同届的考生,还是有不少话题的。

一旁众多穿着大红深紫官袍的官员,也都带着或温和或审视的目光看着周恒他们,不时有人来告慰后生。周恒三人皆谨慎颔首记之。

大事终成,周恒心中稍稍淡了一口气,朝着高阳蓝空,露出个浅淡柔和的笑。遂又是淡淡的犹豫。

这是他,第一次,借用自己父母双亡的遭遇,重重的赌上了一把。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正不急不缓随着官潮往外走,身后忽有人喊自己。

周恒停住,往后一看,竟是大皇子萧明延。

“状元郎,这一走,就是回家去的?”他闪着极耀眼的笑,长眸微扬,带着疏离的傲然。

“大皇子。”周恒周到行礼,才道:“是的。”

“梁城距京城甚远,不妨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萧明延将大红的敞袖轻拂,在方正的青砖下浮过一片红云,姿态甚是雍容。

“多谢大皇子厚爱,周恒来时架了马车,且要与同行朋友一起,不麻烦大皇子了。”

“啊……”萧明延沉吟,垂眸笑着,“也好,那就,祝状元郎一路顺风!”

周恒颔首,安静的眉眼润着浅淡的薄光。

萧明延虽是不再强求,却是跟着周恒一道往外走,路过的官员皆向其行礼。周恒面­色­淡然的走过,偶有人向他看来,他也只是温和回笑。

转过两道门,就见张之谦正和明黄锦服绣四爪金龙的男子在一起走着,还低声说着话,绕有笑意。

“明钰,张老太傅!”

前方两人回首。张之谦负手抚须,萧明钰淡淡含笑,竟是与周恒相似的温润,却比周恒多了深沉的矜贵和荣华。

周恒垂眸恭谨:“太子殿下千岁,张老太傅好!”

“免礼吧!”萧明钰淡笑,明黄的太子朝服穿在身上,未显臃肿,倒是将他润华的书卷气衬得高贵了许多,像是文曲星下凡一般,气度不言而喻。

“一下朝便被老师拉出来,还没向周恒状元道喜呢!”

“太子殿下言重了!周恒还有许多要与前辈们学习的地方。”

萧明钰轻笑,看看对面的两人,“周恒不是还要回家中接妻儿吗?还是莫再耽误,快些回去吧!”

周恒颔首,向三人告辞,步子轻快的跟上前方的众官员,不然他担心自己在皇宫里走迷了……

萧明延看着周恒略有些着急的背影,参入一群红红紫紫官袍中,从鼻间轻轻哼了一下。

“还没跟状元郎说几句话,就被明钰你赶跑了,叫大哥我多伤心了!”

萧明钰向他和张之谦伸手做了个继续走路的手势,一边往前,一边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周恒他要回家,还拦着人家慢慢悠悠的走,挡住人家一颗焦急的心,可是不好哪!”

萧明延抬手拍在他肩上,江南进贡的宫廷丝绸,唯二的明黄华袍,摸在掌心似有几分灼热,烫的他突然将将五指收紧,狠捏在萧明钰肩头。

同是皇子,二人皆是文武同学。萧明泽淡淡看来,“大哥,怎么了?手劲这么大,觉得孤说重了?”

萧明延一笑,在他肩上捏了捏,“哼,我是说,你净想着怎么编排大哥呢!”

萧明钰将他的手拿下:“孤可没有……”

“我要先走了,约了梁大人谈事。”

萧明延一走,二人看着他的背影,站定不动。

“老师,看我选的人怎么样?”

张之谦微愣,四处看了看,才低声惊讶道:“周恒真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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