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当爹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多时,火红的鞭炮腾起烟云,喧闹随之而起。有庄子的人民自发组织了锣鼓队,鼓锣洪亮而厚重,在簇新的房屋间起伏若浪涛,震耳欲聋。不多见的大场面让庄子的幼儿拍手叫好,在队伍最后方结成了小尾巴,歪歪扭扭跟着,蹒跚却快乐,个个小脸米分红。
锣鼓队越来越近的时候,秦玥拉着邢晨悄悄钻进了人群身后,两人正对周恒和杨潜。
人群喧闹如晚霞激荡,而秦玥无言,安静看着前方男子的背脊。在一群墨黑棕深的衣袍间,那人月白如华,温润如一片夜空中的泛光锆石。
邢兴主位而立,被人群簇拥着,淡笑扬手。鼓锣声随之渐小,众人持乐器停手,声势喧闹间激越而起的喜色将人脸蒙上了一层泛红的光纱,与一旁新载的绿树相映成景。
春景初成,新绿与红光交错,皆是崭新的开始。
“新春新景,咱们庄子新成。四方屋景为家,一砖一瓦皆是情谊,从去年的饥寒交错,到今日的一席之地安眠,有咱们临安镇所有百姓的付出和诸位辛劳的努力。今日大家齐聚,一同为庄子居民的未来看好前景,希望诸位不忘前人善心,将你们这庄子,将庄子所在的临安镇当做自己的家,经营好小家,成就咱们大家!”
邢兴心情激动,说了一段还即兴又不住的讲,直到满面红光,终于觉得自己心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感谢了捐款的商户,慰问了前来的庄子人民,表达了官府情谊,还吸取前车之鉴,展望未来光景。纷纷杂杂的官话体己话,一一夺口而出。
周恒浅笑,邢大人多久没有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功绩,现在终于有一件,心情定是比在场难民更激动。不过,话说多了,未免有些无聊,孩子脸上早已恹恹倦怠,只有遇事颇多的中年人知道耐心等待。
终于等到邢兴说话的空档间隙,急促的掌声忽然响在人群中,一高一低,一沉厚一清脆。众人乍听不知何意,却见邢兴闭口不再说话了,晃觉时机大好,全场掌声爆鸣,声起浮荡。
邢兴自己也觉得好像说的有点多,若不是中间有谁长了眼色及时制止了自己的声音,按自己这多年不发表几次演讲的经历,说不定到说完话天就该黑了……
人群还在兴高采烈的鼓掌,他悄悄扭头看了一眼。那边,在深重颜色中间,周恒一身月白棉袍温如如玉,杨潜笑立其侧,淡青色水碧一般。两个年轻人恰好望过来,六目相触,随即转开,笑意自知。
但周恒目光又悄悄漫洒开来,笑着与杨潜说着什么话。他一说话,因为杨潜在他手边,就要扭头。他轻转身子,目光自然移动,却发现自己身后没有自己预想中的人。
他淡淡扭头,目中疑惑。如果不是娘子,那,方才与他一齐拍手鼓掌的是谁?
掌声渐消,邢兴朝人群中招了招手。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周恒淡笑着,杨潜忽然在背后锤了他一下。他诧异看他,眼神不解。
杨潜撇嘴笑:“县太爷叫你呢!”
周恒才反应过来,一看邢兴,果然哪手势直指向自己。
周围人群的目光也已经盯到了自己身上,被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周恒微微有些窘迫。但自视淡定如他,依然笑容如云,缓步至邢兴身边,拱手做礼。
目光略略一扫,忽见自己方才位置的后北方,秦玥正笑的如同一朵瞬放昙花,眉眼弯如玄月,还俏皮的朝他眨眨眼。秋波晃亮,周恒心潮淡淡泛起涟漪。玥玥方才是故意躲着自己呢!
周恒在邢兴一手边,另一侧站着庄子一位年事最高的老人。
邢兴道:“本官不自夸,咱们庄子所有的赈灾主意,皆是周恒所出,本官只是借其睿智推广而行。周恒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将其介绍给众位认识,莫要忘了你们真正的恩人!”
一旁老爷子笑容慈祥和蔼,却是感激动容,紧握上周恒的手,声音苍老而微颤:“周小子,我们庄子人都多亏你了!饮水不忘挖井人,咱们都忘不了你的恩情!是不是啊在场的各位?”
老爷子突然一扬声,人群顿时宣扬而起:“是!不会忘,不会忘!”
周恒双颊莫名的开始红,只是人们多有红面,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
“应该的应该的……”
面对如此诚挚朴实的感谢,在一群商人间善谈侃侃的周恒,此时也只有一句浅淡的话,不知如何去说明自己了。
邢兴笑吟吟抬手止了人群的呼声:“今天新庄子建成,咱们也趁这吉时给庄子起个响亮的名字,大伙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称可以,其间一孩子忽然喊:“大人说的对,既然咱们的大恩人是周恒大哥,咱们就该不忘恩情,不如就以周恒大哥的名字命名好了!”
周恒抬眸。说话的不是别人,就是鬼头鬼脑的七水,见他看过来,忽地挑了下眉毛,笑脸洋溢开来。
“这主意不错!”邢兴看老爷子:“李叔,您觉得呢?”
“好,让咱们大伙都不忘恩情!”
老爷子眯眼笑,瞧瞧周恒。周恒更是窘了,这明显是七水跟李爷爷做的一场戏,他早就说过这庄子的名字,不是叫恒安庄么!
邢兴又道:“既是你们的庄子,这名字就由李叔来起吧!”
众人安静,视线都集中到李老爷子身上,老头子状似细思了一番,沉吟一会儿,才抬头看邢兴。
“周恒名中有个恒字,我们又是新成立的庄子,大伙都希望日后平平安安……不如,就叫恒安庄吧!”
老爷子斜耷下来的眼皮在日光下有闪闪的光溢出,暗红的唇角微微扬着,笑看周恒。
周恒嘴角一抽,心里有浅浅的温暖溢开。老爷子这是跟他打信号呢?
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邢兴似没有看到二人的互动,只注意着一众人的反应,皆是满意点头状,看来是极其满意这名字的。
“好,本官也认为这名字好!那咱们就以此名命名你们的庄子,恒安,永远的平安。”邢兴声音洪亮,音里带着近亲的喜欢。
官民同乐,庄子的名字就此定下。
周恒半扶着李老爷子走回人群。老爷子拍拍他的手,低着声音道:“县太爷知道咱们的心思,才有此番举动,他对你,还算是情至意尽的。”
“是,周恒明白。”
七水半跳着过来,习惯性地接过老爷子,还给周恒使了个眼色。
周恒抬眼,见秦玥望着自己,目中光彩深深,是一双人的互相信任依赖,以及流光的赞赏骄傲。
“周大哥,快去找嫂子吧!”七水笑着,扶着老爷子往一旁的屋子走去,还回头来朝他挥手再见。
老人站了不少时间,累了,该休息了。
周恒静了一瞬,拨开人群往秦玥那边走,小女人安静笑着,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玥玥今天真是调皮,净让我胡乱找你了。”话里带笑,一点责备没有。
“很有趣啊!”秦玥凑近他,小脸被太阳照的有些发红,额头上的红印子还在,像戴了一朵钿花。
周恒静笑,牵着她的手轻揉着。两人才凑到一起不到一会儿,人潮忽然涌动起来,像风涛逐浪,齐齐朝庄子入口处拥去。
秦玥下意识的攥紧了周恒的袖子。
“这是怎么了?进口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一边随着人流往那边去,秦玥一边碎碎念着,小嘴不住蠕动,莹米分,如碎落的花瓣随水逐流,荡漾柔软。
周恒瞧着就觉得心情极好,不禁抬手轻拂了她的唇瓣:“咱们去瞧瞧不就行了!”
秦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吃了豆腐,脑袋不禁往后一缩,噘嘴瞪了他一下。周恒笑的甘之若饴。
二人在人群中被挤的紧挨到一起。这时候没人再注意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反正就是觉得挤着高兴,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丝毫不注意胳膊脚的。秦玥被踩了一下,脚趾细枝末梢的神经脆弱,骤然的疼痛让她紧皱了眉。
但就在一瞬间,她忽觉腰间一道力道突紧,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恒伸长胳膊拉到他胸膛上紧贴着。鼻尖碰到他的衣服上轻轻摩擦着,满是男子清冽的味道,覆盖了一切喧嚣的气味。
“抱紧我!”
周恒只低低微笑着,吻在秦玥耳廓上喃喃。秦玥依言而行。周恒唇边笑意更深,双眸黑亮如星夜。片刻,秦玥就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抱紧他了。
这男人,哪来这么大力气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往前,以避免自己被人踩到……
秦玥不知,她现在的体重,也就八十斤,她近一米六的身高,算是很瘦的人了。周恒尽全力,是能够单手抱起她的。
两人侧并肩,秦玥担心周恒太费劲,胳膊用力抱紧他,以便能够在动作上减轻他的负担。周恒对身前的小女人能抱紧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满足,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就轻快了些,清隽的眉眼散发出柔和的光彩,温润,璀璨夺目。
快到庄子口,秦玥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争着往这边来了,新牌坊竖起来了!
两米高的打磨光滑的石牌坊,上部有一片空白,下面开始刻着为此次赈灾捐款捐物的人的名姓,第一个就是比其他名字的字号都大都醒目的“周恒”,后面还有正常字号的“秦玥夫妇”。
见此称谓,饶是秦玥,也微微惊讶了。晃晃周恒抱着她的胳膊,想顺便帮他活络筋骨。
“怎么?还有夫妻二人一起上榜的时候?不是只写你一个人的吗?”
“这事我不知。或许是邢大人知道,我所出的银子,都是娘子你做生意挣来的,所以好心为咱们做好事吧!”
“唔……也只能这样想了吧!”秦玥点头,阳光照着,抬手遮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周围的人都在对着牌坊指指点点,周恒牵着秦玥走出人群,细细在她额前揉着。
“昨晚又没睡好?还是在家忙活了?”
秦玥几次表现出娇憨的睡意,周恒瞧着心就揪揪的涩,心疼的很!
“昨天在医馆忙看病来着,人有点多。”秦玥笑笑:“没事儿,晚上补个好觉就可以了!”
她看看围着新牌坊看的人们,再没有一点所谓难民的样子,眼神放光,嘴边是笑,都是新生啊!
秦玥也觉得,似是一件事真的是有着落了,而促使这事成功的,是她的相公!
“咱们可以偷偷溜走吗?中午不会还有什么庆功宴吧?”她揪着周恒衣襟,略有些贼贼的问。
周恒手臂一转,带着她转身往马车那边去:“想溜就溜了呗!”
男子俊朗的面上笑一舒朗,高挺的鼻梁玉柱横亘,为温润的眉眼添了硬朗的英气。
秦玥任由他牵着,两人上了马车,石青拉着缰绳一转弯,扬尘而去。
待邢晨发觉秦玥不见了,邢兴想找周恒去家中喝杯酒,皆是找不到人,想着去问问,一问就确定了两人肯定是一声不吭溜走了!
秦玥不是直接会周家村的,夫妻俩还到骑车店去看了看。现在儿童骑车已经转入正常销售,但因为消费群体的限制,每日的出售量只比之前上涨了一倍。秦玥估算了一下,还是赚的很多,相当于暴利。因为没有人见过骑车,她是第一份的!
没到周家村的时候,秦玥竟然又睡着了。拥着她的周恒淡淡蹙着眉,玥玥这情况……怎么跟当年娘亲怀阿正的一样呢……难道是……
他要当爹了?!
思及此,周恒埋在车厢中黝黑的双眼更显深遂,却如黑夜中迸射的烟火璀璨,那烟火划过天际长鸣,激起一连串连锁反应,静谧的心中如石投湖,激荡出层层波浪。他拥着秦玥纤腰的手竟是眉宇收紧了,反而因为体贴,而更轻柔。
周恒笑笑,低头吻上秦玥宁静的睡颜。玥玥果然是身体好了!还是自己够卖力呢?
如果真的怀上了,那该是她醉酒那次?还是上次休假回家的时候呢?那他是不是要休学回到家中学习,顺便照顾娘子呢?若是此时怀有身孕,该是明年,就是在他春闱之前生产,还好还好,自己不会错过玥玥生产的日子。
周恒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着,想一点儿笑一会儿,低垂的眉眼柔和的笑着,像个孩子,稚嫩又欢愉。
“石青!”
周恒压着嗓子轻声叫着外面的人,尽量让他能够听见,而不影响秦玥睡觉。
石青轻掀了门帘,凑过来一只耳朵。爷每次用这样的声音叫他,准时主子又睡着了,他只管凑过来听着就好。
周恒淡笑:“到师父那里停下车。”他要确认,秦玥是否怀孕了。
石青收回耳朵,又将嘴凑到帘子前:“爷,医馆已经走过了……”
“那就倒回去!”很快的回话。
石青微愣,有什么事这么要紧?他赶忙应了一声,又将车子调了回去,直至到了许氏医馆。
周恒已经准备好替换自己肩膀的东西,让秦玥舒服倚靠着,看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近乎无暇的面上投下一小片剪影,呼吸沉静而规律,强忍住去捏她睫毛的冲动,轻抚了她的背两下,便下了车。
石青又是一怔:“不叫上主子吗?”
周恒摇头,进到里面凑近许攸耳边说了句什么,老爷子眼光金光。
“当真?”
“我只是猜测,还请师父看诊!”
“人呢?”
“在车里睡着呢!”
许攸火急火燎的拽上周恒往外走,跟正在看诊的病人一甩手:“今天有天大的事儿,先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周恒失笑,师父比他还紧张呢!他大了力道将许攸的步子控制的慢了,轻声道:“玥玥在睡觉,师父……”
“知道知道,小声点儿,动作轻点儿!”
许攸不耐烦,帘子一掀就钻了进去,周恒紧随其后。
石青呆呆瞧着二人上了马车。没说往哪儿,他也没赶车,就在原地停着等候吩咐。
秦玥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一个人沉浸在梦中。许攸做摇右晃,笑眯眯看了会儿秦玥的睡颜,在周恒耐心将尽的时候终于捏上了秦玥的脉。
车厢中无人说话,空气安静到凝滞,周恒悄然握紧了拳,虽然是自己怀疑,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在此事有预兆的时候,是真的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有身孕的。毕竟,那是他们共同的孩子,是他们将要拥有的宝贝!
周恒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下砸到胸膛上,那样的健壮,那样的血脉喷张,让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然他怕自己心跳太快再飞出来。
在周恒的脸要憋的通红已经不能再憋的时候,许攸终于收了手。
“师父?”
许攸略有些疑惑,脸色稍有不虞,隐隐发青。
周恒心中一紧,怎么……
“你上个月没放假的时候回来过一次?”
周恒愣怔一下,随即使劲点头:“是是,我,我回来了,回来了,一回!”
“您,您的意思是……”
许攸脸色突然就好了,他就说嘛,丫头怎么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原来周恒中间就回来了,他还以为……这丫头耐不住寂寞那啥呢!
“等着当爹吧!”
☆、第一百五十章 一定要生侄女
“等着当爹吧!”
许攸一句话就让周恒脑中腾起绚丽的烟火,如风过田野,麦浪金黄翻滚,层层伴随喧闹声浪起舞。眼中光芒由远及近,渐次点亮,延伸成遥远的光线,深入骨髓。
在恒安庄所有的窘迫紧张都在这一声中被抛到九霄云外,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暖冒着热气的水中,舒适到笑容止都止不住。
许攸微眯双眸,苍老脸庞上,喜悦如同茶色阳光中戏舞的尘埃一般轻盈,他往车厢上依靠,享受的如同一只晒太阳的猫。
即使不是在床上,秦玥依旧睡的香甜,被周恒握住的素手微微动了一下,圆润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带过点点熟悉的温热。
周恒渐渐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但面上依旧挂着朗悦的笑,问许攸:“师父,孩子还好吗?那个时候玥玥还在喝药呢,而且她说那几天是什么安全期,不会怀上的……”
“繁衍后代是所有生命天生之使命责任,哪有那么精准的说法!”许攸高兴,半抬的眼皮下,棕黑的眸子闪闪亮,“她说的也只是个大概的时间段儿,但不会百分百的避开孕事。”
许攸饶有意味的扫了周恒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他微张的两腿间,挑眉:“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强有力的!这么难的时间段儿都让你给见缝Сhā针了!”
周恒顿时红了脸,不知是被夸的了,还是被揶揄的了,只刷的一下从脖子直红到额头,一片热闹的绯红。
不过,他最主要的问题许攸还没回答呢……
“师父,那孩子的情况是怎样的?”
周恒说过话,就又看着秦玥恬静的睡颜,目光沉静。
“不错,滑脉沉稳健力,应该没什么问题。过上一个月再来让老夫瞧瞧就行。”
周恒会意一笑,“多谢师父!”
“不谢不谢,这是好事。”许攸摆手,摸索着秦玥盖着的披风给她捂严实,声音都是轻轻的,“我走了,好生照顾丫头,想吃什么就买,买不到来找我!路上慢点,别磕着碰着了!”
“是,周恒明白。”
周恒起身要送他下去,被老爷子制止了,“陪着丫头吧,我又不是不认门。”
因着秦玥在休息,两人说话生意极小,石青在外面根本没听到什么内容。老爷子一走,周恒就吩咐了回家,但是赶车要及其轻缓着,小心些,不要太颠簸。
石青点头,他赶车不是一直都很小心的吗?爷真是对主子体贴的无人能及,点点滴滴都不放过啊!
为了让秦玥睡的舒心,周恒没再碰她,只安静坐在一旁,浓黑的眼睛呆呆瞅着她。她素净的小脸枕在靠背上,鼻下的披风随着呼吸轻轻飘动着,周恒的心也随之轻轻飘了起来。
玥玥真的有身孕了,而且孩子很健康,有师父在,孩子肯定能顺利降生。
他就要当爹了,玥玥就要当娘了!想想当时娘子在第一夜与他同眠时,两人还在说关于房事的事儿,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就要要孩子了。
还好,家中的情况能很好的将孩子养大,自己也不会错过玥玥怀孕期间的一应事务。
周恒浅浅合了眼帘,安静沉吟着什么。
四月的周家村满目新绿,嫩青的,浓碧的,层层浸染,瞧着只觉视野突亮,心情畅朗。连清河中也因为水草重新的繁衍,而更加莹绿清澈透亮,碧玉丝带一般环村而过,飘摇灵动。
周恒直接将熟睡的人儿抱下了车。从车上,到人肉软床,换了个姿势。秦玥只在他肩上稍微歪了下脑袋,调整了脖子的支撑点,又颤动了一下睫毛,依旧是睡。
周恒浅笑,本来睡觉的时候就像一头小猪,现在有了身孕,瞌睡虫更多,小脸红扑扑的,越发的像小猪了!真想咬一口!
是不是啊玥玥?周恒垂了侧脸蹭在她柔静的面上,小女人滑嫩又有弹性的皮肤碰上去感觉甚好。
此时正午,三个孩子正在客厅吃饭,见大哥和嫂子一起归来,不觉心情大好。
阿正更是像只小松鼠一样跳到刚进屋门的周恒身边,大喊一声:“大哥嫂子你们回来啦!人家好久没有见到你,好久没有见到嫂子了!”
其实秦玥去镇上也只是十来天的时间,但长久在身边陪伴的人突然一走,无论时间长短,都会觉得莫名的空寂和想念,只觉良久不见。
“嘘!”
周恒对着他轻轻做了噤声的动作,看向他的目光却是有柔和的笑意。再瞧瞧秦玥,她有些不耐烦的狠皱巴了脸,哼唧一声,手下无意识的攥紧了周恒的胳膊。
阿正这才注意到秦玥睡着了,忙捂了嘴往后退,给周恒让出路来。
“快抱嫂子回屋里——”
小孩特有的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稚嫩中反而添了些许淡淡的沉稳。周恒朝他笑笑,阿正其实很关心在乎他嫂子的,这样自己就满意了。
刚将秦玥放到床上,她竟然睁开了眼!
周恒微微愣住了,难道自己的动作太大,颠着她了?
秦玥瞧见男子就睡颜惺忪的抱着他的脖子亲到他脸上。
“好久没亲了,看看口感变了没有……”初醒的声音微微沙哑,是特有的性感朦胧,紧紧将人的心弦撩拨着。
周恒却是满足而宠溺的笑。还能跟自己说俏皮话,看来是没有颠到她的。
“睡够了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他的亲吻应该是没变的,玥玥亲他的口感也不会变。
秦玥摇头,扁嘴摸摸肚子,又嗅嗅空气:“闻到家里饭的味道,饿醒了!”
周恒视线落在她轻抚的肚子下方,现在是两个人了,都大中午了,是该饿了。想着秦玥肚子里有他们的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大,但已经成为他们的血脉,不可更改,不能遗弃,周恒唇边就升了柔和的笑。
“傻笑什么呢?”
秦玥将他推开,翘腿跳下了床。动作又快又猛,利落生风。
周恒手指一抖,急忙稳住她,神情紧张:“玥玥别那么急,你可是有身孕的了!”
秦玥一怔,呆呆看着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因为下床的动作而歪着肩膀和脑袋,此时一动不动看着周恒,像一只被挂住牵线的木偶,目光直愣,四肢定格。
脑中有短暂的短路,周恒抱着她的胳膊轻晃晃,秦玥才回过神来,眨了睁的有些干的眼睛。
“你……刚才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试探,有些疑惑,但百分之八十的语气是印证,因为她刚才好像听到了……听到了周恒说,她怀孕了……
周恒怜爱地抚了她微乱的头发,双眸莹润的像注入了活泉的水,幽深漆黑。
“玥玥,你怀孕了。我让师父给你把了脉,已经一个多月了,是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怀上的。孩子很好,没有一点问题。”
周恒一字一句的将话说清楚,他每吐出的一个字都让秦玥的心滚烫一分,炙热一分,那突然冒出的火星渐渐就成了篝火冉冉,熏绕着她的面庞,直将她的脸染成了水红色,幽浮沉潜,犹如一片被阳光照透了的花瓣,红光浅薄而诱人。
“你是说……”秦玥缓缓移了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们有孩子了?”
“恩!有孩子了!”
周恒沉稳的声音再次验证,秦玥刚才没有听错。此刻,她肚子里,真的有一个胚胎,正在孕育。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些日子莫名的疲惫,一直以为是因为坐堂忙碌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小宝宝的到来!原来是因为有你了啊!她轻轻摩挲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真神奇,她竟然怀孕了!
秦玥缓缓笑了,抬眼看着周恒,“看来什么安全期,也不是真的安全,万事都要小心呢!幸好孩子没事!”
周恒舒畅了一口气,抚着她的背将人推进怀里,弯了脊背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道:“我们还算幸运。以后每月到师父那里看脉就行,孩子肯定会好的。”
秦玥将自己柔软的双臂紧紧抱住他。止不住的笑,停不下来的兴奋,快要迸溅出的幸福感——身体中一切叫嚣的因子都在活跃着,闹腾着……
秦玥握拳,咬着牙咯吱咯吱响。周恒放开她,还没问怎么了,就被她垫了脚尖吻住了。
原来是想发泄一下激越的心情!
周恒心中腻歪歪一笑,捧上她的小脸加深了这个吻。室内安静,不时有客厅孩子们筷子碰到碗碟的清脆响声传来,恰似山中幽泉坠落,滴到两人心中皆是甘甜之味,如同此时唇舌纠缠。
两人回到餐桌上时,孩子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石心也已经将二人的饭准备好,端上了桌子。
三个孩子都没会自己房间,安静坐在一边瞧着他们。
大哥今天的笑真是太腻歪。
嫂子的笑有些不一样,亮闪闪的眼和红盈盈的嘴,昭示了什么?
“大哥,今天怎么又来晚了?”周雨突然问。
周恒将自己放在秦玥身上的视线淡淡收回,“我们在县里有些事,耽误了一会儿。小雨有什么事吗?”
“没有!”
“好,那我有事要说。”周恒将筷子放下,眼睛转了一圈,将三个弟妹看个遍。
阿正就着茶杯沿儿舔了口水:“什么事呀?”
“你们嫂子有身孕了,一年后咱们家就要在添一个人了,是你们的侄子,或者侄女。”周恒目光都含着沉沉的笑,话落挽上秦玥的手对她笑笑,继续吃饭。
那仨孩子明显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阵叽叽喳喳的询问,阿正的声音最为突出。
“嫂子嫂子,到底是侄子还是侄女?我想要侄女,生个侄女吧!”
阿正也不喝水了,跳下椅子蹭到秦玥身边,抓住她的手像小狗一样开始蹭。原本他想往秦玥身上蹭着,但周恒立刻就伸过手来挡住他的趋势……
秦玥失笑,拍着阿正的身子:“嫂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有生出来才知道呢!”
“难道嫂子生个男宝宝阿正就不亲他了吗?”
阿正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侄子阿正也疼,只是比着男孩,我更喜欢女孩儿而已,但只要是嫂子生的,阿正都喜欢。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阿正都会好好带他们的!”
小孩儿说着就要去摸摸秦玥的肚子,他知道,小宝宝都是在娘亲肚子里长大的,他见过村里有身孕的婶婶,肚子大的像个球。
周恒的大手却又适时伸来,寂静的眸子瞧着他:“现在孩子还小的很,根本摸不出来,等大了再让你摸!”
这眼神儿明摆着告诉人,就不让你摸!
阿正撇撇嘴,大眼睛不高兴的缓缓眨了一下,有点像白眼儿。哼,等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来摸嫂子!
他将小手换了位置,握到秦玥胳膊上,稚嫩的小脸上神情严肃,郑重交代:“嫂子你可要多吃点,喂饱我的小侄女儿!”
秦玥认真点头回应:“好,一定吃饱!”
阿正回了自己的位置,秦玥开始吃饭。周雨不时给她夹菜,看着她吃菜像盯着快产仔的牲口。周勤虽没什么动静,但脸上鲜活的神情告诉众人,他也很开心嫂子能为家里带来新生命。
一顿饭吃的众人围着一人转,秦玥吃喝都心满意足,脸颊渐渐红润起来,越吃越有劲儿,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的量。
周恒还有些担心她一下吃的太多会不会不舒服。秦玥直摆手,说她很好,没什么很撑的感觉。
最后周勤递上了茶水给解渴,还轻轻在秦玥身边道:“恭喜嫂子,阿正终于可以有个侄女玩儿了!你和大哥的速度还挺快的!”
秦玥侧目瞧他:“阿勤在厂房干活就是不一样啊,都会总结陈词了!”
周勤抿唇笑笑,黑亮的眼珠更加油亮,“是恭喜大哥嫂子,不是总结陈词,是新的开始,今年肯定是个好年!”
“是不是啊阿正?”周勤走到周正身边,轻揉了他的发,笑的更开朗,虎齿微露,洁白如珠。石心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也发现秦玥吃的比以前多,只是想着许是在镇上一边学习一边看病累的了。结果一会儿就听到阿正小嘴巴拉巴拉说起来,什么侄女什么宝贝儿的,小孩儿还不住的瞟着秦玥的肚子。石心这才恍然,主子有了!
那以后可得注意着点儿,还是在村子里呆着安胎的好,不要再去镇上跑了。在那边也没人一直照顾着,做什么得亲力亲为,不方便。这儿有这么多人,一定将主子伺候挨实了,让小主子安稳降生!
石心想着,不妨就轻轻笑了一下。秦玥在那一声轻哧中看了过来,石心瞬间绷了嘴,却遂又缓缓笑了,大方看过去:“恭喜主子,恭喜姑爷!”
“同喜同喜!”
秦玥娇俏的笑,面上淡光如月晕,朦胧纱绢,似雾,将人笼的恍若天阶行下,仙气环绕。她在袖子里摸了摸,许久,终于找到一小块银子,喊了石心一声,将银子扔给她。
“主子高兴,正好你碰上了,赏你的!”
石心爽快接下,道一声谢,端了餐具出去。
秦玥凑近周恒,“给人发钱的感觉真好,就像逛淘宝一样!”
周恒略略思索,微笑问:“淘宝……就是逛街的意思吗?”
秦玥挤了眼,“算是吧,但比逛街轻松,看的东西也更多,很方便!还不会让人觉的自己花钱了……”因为是银行卡上的数字变小,而不是看的见的红票子减少。
下午孩子们继续去上课了,秦玥在屋中没事,趴在周恒身旁看书,但直觉自己忘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周恒看她不安生地动来动去,笑着过去她那边,将她搂着驾到自己腿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
秦玥气色极好,一点不适都没有。周恒面上含着笑,眉眼清隽笑光闪烁,一湾水洒的金光灿灿一般。
“不是。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想不起来……”
秦玥蹙眉,到底忘了什么啊?她轻轻揉着脸,一怀孕难道自己就傻了?不会吧,这才一个月,怎么就记不起事儿了?
她绞尽脑汁也还是想不起来,周恒握上她的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歇息一会儿。”
秦玥脑袋一歪倒在他肩上,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周恒刚刚给她倒了枣茶,他摸上杯子,温度还可以,便直接拿到秦玥嘴边:“喝水。”
秦玥半起身,就这他的手探下嘴唇吧唧吧唧吸着淡黄的茶汤,甜甜的,还飘了好几瓣儿枣肉。
周恒却渐渐脸红了,这声音真是,虽然很像小狗喝水的声音,但也像……
不过秦玥马上就没了那动作,因为她自个儿拿过杯子,一饮而尽,还满足的舔舔嘴,放下杯子,一瞧周恒白皙的面上有浅浅的红。
脸红了?怎么就脸红了?她又没动……
秦玥瞧瞧二人的姿势,没什么啊,不会有擦枪走火的事儿的。
“怎么了相公?”她拍拍周恒的肩,自然的帮他整理衣领。
凑得近了,垂落的发丝散在他颈间,细细碎碎,痒痒的。
“……没,没什么。”周恒支吾,眼光乱瞟:“抱着玥玥有点热了,我穿的多……”
秦玥皱眉,哪里多了,只有三层好不好?当她的手废了摸不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需守着她
周恒不想说,但秦玥隐隐觉得是他想到了什么羞羞脸的事儿,所以也就撒了手,不再追问他。
有身孕的秦玥,似乎除了比平时多睡半天的时间,其他无一丝异常。
中午的春光明媚而温暖,三个孩子都不在家,内院安静。成行的小树青嫩的像一排小孩儿,娇气的站在院中,没有人来打扰夫妻俩,只有小鹿不是叫唤几声,呦呦稚嫩,像是要引起谁的注意让人来关照关照自己。
秦玥又扬了纤细的脖子打了哈欠,丝毫没有顾忌被自己坐着的周恒,口中热气全都喷到了他面上。看男人委屈的皱了眉,秦玥后知后觉的吐舌,迅速的捂了嘴,眨眼道:“人家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周恒微笑,眼眸似乎化成了一片深沉浩瀚的汪洋,足够让怀里的人沉溺。
秦玥静悄悄松了手,歪头:“怎么说?你知道什么?”
周恒将怀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声音温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朝我吐气的,是咱们的孩子在向我打招呼。”他垂了眼眸瞅着秦玥的小肚子,“是不是啊宝宝?”
秦玥失笑,小手拍在他脑袋上,却是轻抚的动作,笑斥着:“说的什么呀——还只是颗受精卵而已!”
周恒一动不动的瞧着她,缓缓扁了嘴,米分唇抿成了一条忧郁的线,浅浅埋在精致的下巴上面,眼睛渐渐也成了小鹿对阿正撒娇的样子,更是黑亮的惹人心疼。
秦玥忙闭了眼,这男人,竟然在向她撒娇!
不行不行,不能被周恒温和的外表迷惑,看似他温润绵软的像一只小肥羊,其实他就是那只吃了肥羊还想钻进羊圈一生不愁的狼,腹黑着呢!
“玥玥难道不觉得是孩子跟爹娘有密切的牵连,从一出现就有血脉联系吗?”
周恒淡淡道,话里却带了阿正略有些嫩嘟嘟的调子。
秦玥睁了一只眼,更是鼓了腮帮子斜瞅着他:“我当然觉得了,我和相公一直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啊!”
周恒浅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如风过柳梢,温软只停留一瞬,在秦玥还没回味过来,就悄然离开。
秦玥暗暗咋舌,她还想要……
“我们是和他紧密相连的亲人,我能感觉到,那不仅是你的恶作剧,也是孩子在向我招手。他在笑着,像你一样灿烂,像我一样温柔。”
那双眼中深深浅浅的光,像收纳了整个苍茫星河万里长空。
秦玥被吸引住了,愣愣看着他不动。可是她的周恒,本就是一个真爱生命,郑重践行内心无言承诺的人。他温柔坚毅,正直慷慨,像清河边的山,有作为男人的伟岸,也有一家之主的沉稳。
周恒安静笑着,轻轻揉着她的额头。那儿可是被自己不小心撞的嘭响,现在肯定还疼着,希望那声音没有惊醒沉睡的小宝宝。
怀孕很辛苦,他见过娘亲不住的干呕,几乎吃不下饭,勉强咽下去的也会在一到一刻钟的时间吐出来,前一段时间,娘亲瘦了一圈。
希望宝宝乖一点,不要让玥玥受那委屈。
秦玥娇憨的任他揉着自己的头捏着自己的手,乖顺的像只草原上吃草的马儿,连鬃毛都被风吹的丝丝条条,温柔的很。
“累不累?腰酸吗?”周恒放下手抚上小女人的后腰,纤细柔软,弱柳扶风的感觉,“要不要继续睡会儿,你刚才还打哈欠了。”
秦玥点头,她确实想睡,只是为了清醒着跟周恒呆一会儿,强打着精神与他说说话,短暂的会面相处,不容易啊!
没了刚听到自己怀孕的惊喜,秦玥微微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呢?
她作为一个初尝情事的加起来有四十岁的女人,才一个月就怀上了,还要倍加小心不让孩子受到一点伤害,不能亲热,是不是有点亏?好歹给她点缓冲时间,让她享受腻了二人时光再来孩子啊!
不过……秦玥仍是笑的幸福瞅着自己的小腹,她还算被上天眷顾的女人,尽管之前一直喝药调理,但现在却真的好转过来能生育了。最近看多了古代人求子却求而不得,还好啊,这身体算是健康,给了她做母亲的愿景。
秦玥怔怔想着时候,周恒已经抱着她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将她轻放在床上。
男子细心的帮她脱了鞋,打了裙角上的浮尘,问:“玥玥觉得这次能睡多长时间?要不要换上睡衣?”
他知道秦玥爱干净,一般都不穿衣服上床的。
秦玥却是忽闪了眼睛,朝他勾勾手指。
周恒极有默契的凑近她,她手臂伸出去,一勾周恒的脖子,印在他嘴上就开始胡乱啃噬,小巧的米分舌也伸出来凑热闹,如一条狡猾的小锦鲤,钻入周恒口中,甜蜜,灵动,温暖,搅乱了一池春水。
周恒反应了一下,才开始小心翼翼的回吻着她,视若珍宝的含着,舔舐着,点点轻碰,鼻息温热,悄然洒了一片暖暧。
直到秦玥累了,她有些狂热的动作轻缓了,周恒才安抚她一般轻拍着她的背,又浅浅啄在她唇上,不让她因为没有得到自己而失落,也安慰自己要镇定。
就算之前一直都忍耐过来了,但那是从未尝过情事,如今密境已开,温存尚浅,吃过肉的食肉动物很可能就戒不掉习惯,他需好好把持自己。他虽然自制力极好,但仍旧害怕自己失控伤到她和孩子。怀孕后要注意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不希望自己冲动莽撞,让孩子和她受到伤害。
“玥玥乖,睡前吻已经结束了,这下能更安稳的入睡了!”周恒瞧着她疲倦懵懵的双眼,笑的温柔如水。
有时要哄着她,才有更好的效果啊!玥玥分明就是想恩爱了,也是爱而不得啊,得哄着才好减轻这欲望。
秦玥扁嘴点头,周恒将人扶着躺好,给她盖上被子。秦玥这才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他一眼,合眸,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人就入了眠,胸前的被子一起一伏的,瞧着可爱的紧。
看了她一会儿,周恒突然就皱了眉。忘记问她想吃什么了,这样就能一醒来就吃了。
周恒及其担心秦玥会孕吐,所以想趁着她还没反应,多给她吃些好东西。
他摸摸茶壶,有些烫手,这样就好,若是玥玥睡着睡着渴了,起来就能摸到热水。周恒手摸在门框边推开了门,却又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退了回来,迅速在秦玥脸颊吻了下,瞧瞧她安静香甜的睡颜,快步走了出去。
怎么就觉得自己像是偷偷摸摸看养在外面的女人呢?周恒出了客厅还在想秦玥,不禁笑自己,像黄毛小子一样,青涩又大胆。难道是孩子的到来让自己又稚嫩了?
他穿过回廊,瞧见明冽的日光下葡萄藤已经葱绿,五角形的叶子油亮,还有嫩枝探出了头。看来葡萄藤完全活过来了,要抽新枝了,今年夏天该有甜甜的葡萄吃了,那是玥玥才三四个月,正是胃口好的时候,不错!
周恒找了好几个房间,三个丫头竟然都在厨房。
“爷,有事吗?”石心先从切的青翠的菜叶间抬起眼,恰好瞧见门边的周恒。
周恒一扫厨房里的东西,虽然不全,但都是秦玥爱吃的。
他轻笑:“我想来跟你们说一声,你们主子她有身孕了以后要多吃点,你们随时都要准备些食物。没想到,倒是你们比我提前一步准备了!”
紫叶:“石心已经知道这事儿了,收拾好中午饭的杂活儿,就跟奴婢们商量着做起来了。爷您放心,有心儿这么细心的人,保准让咱们的小主子顺利诞生!”
“这段时日就更要辛苦你们了,一定注意饮食,不要生的凉的,一定要洗干净,肉食生硬物要煮熟了,不能……”
周恒像老太太一样交代了诸如此类的事项,几次要走又几次转身继续吩咐。最后连石心都笑了,却因为知道初为人父的膨胀喜悦和紧张,认真的将周恒的话听完,不住点头表示她们都记得了,周恒才略略尴尬的出去了。
他已经知道秦玥在镇上和许攸学起了另一门医术绝活儿,如今又有了身孕嗜睡,想来是没有时间去关心厂房里的事儿的。周恒想了想,还是又回到厨房,交代石心一会儿去看看秦玥,若是她醒来了,好好照顾她,他要到厂房去看看,之后才回来。
石心以为他又要说食物的事儿,嘴角还挂着逗趣儿的笑,结果是另一件事,便迅速恢复正经,点头应下。
幼小的孩童都去学堂念书了,村中不时听到青嫩的读书声,声音很大,似乎在较着劲儿比谁嗓门响亮。而以往有孩子们打闹身影的小道上,却显得有些清冷寂寞了。
四月麦苗开始拔节,没事儿的男人闲工夫多,都到他们的宝贝地里拔草去了,所以晒太阳的人也少了,没了不时说笑的声音,让人有些微的不习惯,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他们过的更好了呀!
周恒念着家中娇气,虽感受到这种变化,也是脚步不变的快速向厂房走去。女工由芝嫂子和三婶儿看管着,一向没什么问题,这连他都知道,他要看看骑车的做工进展。
木工的大房子外,为了让木料散去浓重的木气,趁着太阳好,紧用的料子都被搁在地上暴晒着,空气中飘动着淡淡的木香,真如同走进了深山老林,满是浓郁的树脂气息,令人微醺,想席地而眠。
门半掩着,门外光线充足,但里面略显暗淡,是以周恒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他推门而入,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随着那声音扭头过来的十来个人,有双稚嫩的眸子闪过惊慌,手忙脚乱,不甚将两腿中间夹着的木块掉在地上。
周勤被自己腿间的声响吓了一跳,忽的就弹跳起来,那架势丝毫不输习武的阿正。
本该在学堂的人出现在这里,周恒微微一怔就恢复了平静、
周勤黯淡垂了眼帘,手指无声攥紧了,等待周恒的责问。周恒却将视线一转,看向周三叔。
三叔也替周勤紧张,遂就笑着:“阿恒你可别吵阿勤,是我们几个觉得数量有点赶才喊他过来帮忙的,阿勤的手快,做的不必我们慢哪!”
赶不上?
“店里要的量很多吗?我上午才去过店里,掌柜的说售货量与限量销售相比,只增长了一倍。”
周恒目中疑惑,三叔的神情不像假话,难道是王掌柜骗他们?
“嗨,那他肯定是没给你们说具体的量吧,一天至少卖六十辆呢!”三叔伸出一只手,中间三个指头蜷着,拇指和小指伸出,摆了个六字。
“他估计是怕以后销量下降,你们心里有期望起疙瘩,才说个保守的数儿。你们没看账本?他那存货不多了,我们得紧赶着啊!”
周恒淡淡点头:“既然量大做不完,三叔觉得现在有必要增加做工人数吗?”
年轻的小辈目光沉沉,黑寂稳重,周三叔有点汗颜,偷瞟了周勤,要是加人数,恐怕阿勤以后都不用再做活儿了,这孩子是真喜欢木工……
他呵呵笑了两声:“可以啊,咋不可以,这样我们就轻松一些,也不怕一时紧张分神儿手下出差错了!”
周恒点头,他就是担心供货问题,才特地先来看一趟的。
周勤已经在心里发毛的站起了身,以大哥的性子,必定是要责问他为什么私自从学堂出来,到厂房做工的了。这时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表现的越平淡,一会儿风雨就会越强盛吧……
周恒与周三叔说过话,竟是没有再与其他人说话,径直就准备出去,步子还有些急。
周勤微张了口,不知要说什么好,遂就小跑着跟了出去。周恒颀长的身影被阳光笼的有些发亮,丝丝缕缕的光透过树稍,在他身上像闪亮的星,他也,本来就是一颗星……
“大哥!”
周勤着急喊了他一声,周恒停下,转身看他,他被那双安静的眸子瞧的更紧张了,指甲缝里残留的一丝木屑扎的人痒痒的,不太舒服。
“怎么了?”
仍旧是平静的声音。
周勤在口内轻咬了嘴唇,抬眼道:“我,我是跟夫子说过,才出来厂房这里的,今天是第二天……我上午念书,下午就在这儿……这几天货量确实大,我才,没忍住,出来的……对不起,没有跟你们说就……”
“既然夫子知道,也应允了,你做的事没有妨碍其他人,就是可以被允许的!”
周恒漆黑的双眼隐隐有浮动的光,那光在日光下也毫不逊色,将瞳孔显得更加水洗般透彻,恰似将人心看透。
“阿勤,我十岁的时候你才四岁,那时的我十分热爱学堂,每日恨不得跟在夫子身边求教。因为那是我所喜欢的事,我为自己的喜欢付出努力,再辛苦也甘之若饴。
而今你也十岁,我不强求你上学,因为你的喜好是木工,且为此付出。人要活的比任何时间都长,这段光阴太漫长,你不该被我寄予的理想围困,屈尊在自己毫无头绪的地方。你该有自己一方天地,深海长空,去学以致用,肆意开创。
大哥只是想在那之前,将你人生所必须的基础铺垫好,让你的根基深厚,不必担心日久摔伤。若是你觉得自己可以,大可为自己的路打下风标。这都是你所期望的结果,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你可以去争取,大哥不反对。明白?”
周勤紧抿着唇,他虽不多言,但是心中比谁都清楚,周恒对他们三个弟妹,重之若父,亲之若母。他深知,周恒这话,不是其他父母那样的激将话,是确确实实的真心话!他从不在他们面前说似是而非的话,出口必为真言。
所以,周恒其实是愿意他做自己的事的,只是希望自己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而已。
“大哥,我会把学堂里的事儿和厂房的事儿安排好的,你放心,夫子知道我的情况,他也建议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周勤定定看着周恒,男子面容俊朗,眉眼清隽,目光是对亲人沉沉的慈暖。
他的大哥,在未来的一年里就真的要当父亲了啊!他才要做好一个男子汉,在大哥操心自己孩子的时候,将小雨和阿正守护好,尽到家中第二个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恩!你嫂子还在家中睡着,我需回来守着她了,你回去吧,希望我这次突然进去没吓坏你的东西!”
周恒是指那个掉在地上的木料。
周勤挠头笑笑,“没有啦,嫂子进的木料都是好的,让小孩儿骑的,难免磕磕碰碰,怎么会那么容易坏……”
他两手齐下,一把抱住周恒的手,闭着眼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再起来,鼻尖微微红了,道:“我回去了,你赶紧回去陪着小侄女吧!我也挺希望嫂子生个侄女的!”
周勤说完话就跑回去了,周恒看看自己袖子上如同不小心沾到纸上的墨汁一样的湿点,淡淡笑了下,这孩子……
周恒回到家,秦玥还在睡着,依旧香甜,柔软的身子侧弯着,像是要寻找谁的怀抱,却找不到,只胡乱抱了一团藏了空气的被子。
周恒笑的极为绵软,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脱了外面一层袍子,轻手轻脚抽出了秦玥怀里的被子,自己躺下,换了那团被子。秦玥的小手长了眼睛一般环上来,似是觉得熟悉,倏地就收紧了胳膊,手下是精瘦的腰,小脸又往这边蹭蹭,蹭到温实的肩膀,呼吸更绵长起来。
果真是没有白疼人,玥玥就算在梦里,也还认得自己!
周恒将这具娇软的身子抱着,不敢太大力,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也安静的眯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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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收藏掉的很厉害……我想说,我也没断更,只是更的晚,字数一直保持了我的最低限制,怎么就有很多人没了耐心捏?乃们可以养文啊!本来俺这文都到八十万字了,才三千多收藏,这一掉,一点都没了,还有什么人看书呢?
哎。难道怪我太贪心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折腾
石心,紫叶以及秋桐,在厨房里蒸煮煎炸,从素食到肉食,白的红的绿的,鲜亮又肥美。滋滋的油响和蒸气从笼屉里蹿出的声音,伴着各种甜香交织在院子里。
从马厩回来的石青使劲嗅了比平时早许久飘出的香气,凑到厨房门口,看三个姐姐忙碌着。笑嘻嘻问:“果然是主子回来了,姐姐们这么勤快,都想多表现一番吗?”
这是逗趣话,当不得真。
石心笑笑,捏了根大葱摔了他脑袋一下:“你这傻小子,亏得你还是去接主子和姑爷呢!竟然都不知道主子有喜的事儿?”
“啊?!”
石青瞬间长大了嘴,不敢相信地瞪着石心。
“真的?怪不得……我说爷好好的请许老先生上车做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主子把脉了!”他挠挠头,讪讪笑着:“他们说话声音小,我没听到……那个,要帮忙吗?”
紫叶:“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做完了。”
石青大眼一扫,有炸的金黄的春卷和芝麻球,排了一溜码的整整齐齐,是主子喜欢的甜食,还有卤煮的肉食,凉凉吃也极有风味,清淡的汤水沉着酸菜飘着蛋花,总之,都是主子爱吃的食物,基本全了。
他笑道:“主子吃得好,爷该夸你们了!”
三个丫头笑笑,这大喜的事,总该热闹一天。
——
当秦玥睡醒的时候,她终于知道自己忘记什么事了!
此时将尽傍晚,是女工下班的时间。
秦玥伸伸睡的有点涨的手,五个指头画花一般快速舞动着,将指缝间稀薄的阳光不住的剪断缝合,与天边的晚霞融成一片。
周恒就站在她身旁,时刻瞧着她,以防人摔倒。
秦玥对这种不离不弃的关照着实有点无语,她还不到大腹便便走不动路的时候,相公他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她正想对他说,自己不用照顾,他大可去看书的时候。外院渐渐响起不少女人的声音,不多时,石心快步过来,说大伙知道秦玥有了,都过来道喜来了。
秦玥秀眉一收,叹气道:“我终于知道我忘了什么了!该吩咐阿正他们不要将这事说出去的……”
她就是怕知道的人多。大家不管出于什么用心,都会过来问候一声的,说不定还会拿家里的东西来道喜,着实是破费!
周恒轻柔搭上她的手臂:“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到时候玥玥肚子大了,大家还是会以这般样子过来的。”
秦玥扁嘴,现在搞得她跟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好多人都来围着看了……
周恒带她一步一步轻缓又沉稳的往外院走,他又道:“正好,来的人肯定有生过孩子的嫂子婶子,她们都有经验,会教给咱们很多东西的。”
秦玥精亮的眸子瞧过去,周恒笑意依旧温暖,澄黄的阳光将他照的如同一块和田玉雕出的人,轮廓深刻清晰又温润脂滑。
“你要跟我一起听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关于怀孕的二三事?”
周恒认真点头,“不可以吗?这样我就能更好的照顾娘子了啊!”
秦玥吸气,温柔拍拍他抚着自己的手:“孩子,你还有自己的事呢!我现在又不是即将分娩,你不用这么担心谨慎。后天就送你会学院……别我还没生呢,你就将自己绷的碎成几段儿了!”
周恒被她俏生生的比拟逗笑了,“不会的,在娘子面前,我舒适的很,没有什么地方比与你在一起让我更舒服轻松了!”
秦玥心里甜,不自觉的动动脑袋,晃在他肩侧。她只到周恒肩膀处,所以秦玥才笃定,周恒的身高,定最少是一米八。
此时两人已经穿过回廊的青葱葡萄藤,到了外院。
大门口的地方站了好多人,清一色的女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林秀英一抬眼瞧见他俩,笑道:“哎呀,咱们的大东家终于出来了!是不是在屋里睡了?”
三婶儿平时挺正经的,今天的声音却有点不正经,带着轻挑的调子。
秦玥笑笑就红了脸颊,“就是睡觉来着,我这情况好不好?就知道睡……”
周恒淡笑着将手放在她腰后,对一众女人做了请的手势,先将秦玥带进了大堂。
一会儿,女人们就如流水一样呼啦啦进来了。一个个笑眯眯瞧着秦玥,直将她方才暗自沉静下去的脸红给逼了出来。
“大伙今儿怎么都来了……”
说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秦玥汗颜,她怎么明知故问,白白留给别人笑自己的机会啊!
一女人道:“嗨,还不是俺家那小子,下学回来说,你们家阿正说嫂子有喜了,要给他生个小侄女,以后就能抱着小侄女疼了!”
“就是,阿正估计就是想要妹妹了,不过玥娘生个小子也是不错的!”
“现在就想睡?还好你不吐,我那个时候图的是昏天黑地,还得下地干活儿,辛苦着呢!玥娘是好福气的,现在肯定是不用自己忙活了,周恒还这么疼人,一直陪在你身边呢!”女人说着话,笑着瞟了周恒一眼,又朝秦玥挤挤眼。
都是女人,说起什么悄悄话也是与男人差不多,沾了黄星儿的,不时来两句。这嫂子就是提醒秦玥,她们一大群女人说会儿话呗,让你男人先避一避!
秦玥亮白的牙轻碰在嘴唇上,无奈笑笑看周恒,又看那嫂子:“我们家相公今天没什么事儿,任务就是陪着我,大伙也说说……这,我这时候,该注意什么,让他听听……他想听呢,好让我安稳过上十个月。”
芝娘和林秀英对视一眼,周恒果真是周家村最疼媳妇儿的男人,没有之一!
周恒这次倒是坚强的没有脸红,安静坐在秦玥手旁,不时温和笑笑,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说道着。
“我怀我们家小子的时候也是觉多,叫都叫不醒,说不定阿正这次只能得个小侄子,要不到侄女儿了!”
“现在说男娃女娃还早呢。”芝娘道:“要我说,还得注意着下个月的动静,现在好好的,说不定咱们说过啊,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吐了。别瞎想那么多,都是正常的,该吃还得吃,吃了吐也得吃,不能挨饿!”
周恒淡淡点头,心里却是希望孩子乖一点,不要闹秦玥。
林秀英又道:“还有那个啥……这前三个月可得小心着点儿,你们俩最好分房睡,免得出意外!”
她瞧瞧秦玥,看她不好意思着点头,才算安心。这可得交代着,不能莽撞唷!
女人们喳喳着又说了就回家了,毕竟还要回家做饭呢!
秦玥和周恒站在门边送她们,瞧着三五成群的女人拐进了胡同或是进了家门,秦玥勾着周恒的手指淡淡舒了口气。
“怎么了?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很有借鉴意义,咱们应该能很好的保护着孩子和你,直到顺利生产。”周恒轻抚着她的背,力道温柔向前推着秦玥,带她进门。
“什么有道理啊……”秦玥扁嘴:“我现在就记得是阿正说出去的,其他都不记得了!”
周恒浅笑:“为夫记得就好。”
“那么多话你都记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赌你明天早起就忘完了!”秦玥握拳,志气满满瞧他,突然就精神头十足起来。
若不是秦玥头发规整的挽着发饰,周恒真的想抚上去揉揉,他的玥玥真是可爱,明明知道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还要与自己打赌,她定是要输的啊!
“为夫不跟你做这般无聊的游戏,你跟阿正去玩儿吧!”周恒牵着她将她带回到屋里。
阿正丝毫不知自己不小心泄露出去了消息,还在笑呵呵的与周雨说话。秦玥看他乖巧的坐在自己身边,黑亮的眼睛不时瞅瞅自己,好像看的多了小宝宝就会早点出来一样。这样秦玥便是心里软软的,没有去说他什么,本来他也没有错啊!
丫头们准备的东西秦玥都吃下了几个,是每样都吃了几个,最后撑住了,让周恒给她揉了好长时间肚子,才安生睡觉了。
——
周恒休假的第二日,夫妻俩去了镇上娘家,向岳父岳母汇报情况。
王志梅一听秦玥有喜了,嘴角都要咧到耳根,要不是秦树立一直在一旁安抚她的情绪,她就要喜极而泣了。她算是终于盼来闺女身子好,给她生个大胖外孙外孙女了!
她就知道,让玥玥喝点酒是有好处的,这不,一次就怀上了!
想到这儿,王志梅又低着眼睛瞥了柳卿的肚子,心里嘀咕着。汇儿好像是每天都很卖力的,不知卿儿现在有没有怀上,若是真的也有了,就是双喜临门了!
妇人眼睛放光,是个人都知道她心里想的啥,柳卿被婆婆瞧的脸都红了,趁三个男人互相说着话的时候,偷偷跟王志梅她的月事才过去,妇人这才收了目光,只是笑容里有点点的失落。
秦玥笑看柳卿,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在这里,几乎所有的婆婆都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早日怀上,让她们抱孙子孙女的。柳卿不气不恼,深知长辈们的心思。
夫妻俩回周家村的时候,周勤和周三叔已经在村中又收了五个人,做为木工的后进人员。
秦玥还不知周恒将她的生意打顺了一通,在周勤跟周恒说收工人的事儿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春光正盛,处处是嫩绿小花,孩子们下课都在新生的草丛里打滚,让李君业很是无奈,总要在他们打滚后给他们将身上的草叶给捏干净。而这般充满活力生机的日子里,秦玥只有每天打发不完的瞌睡……
她也觉得自己总是睡不好,太过浪费大好时光了。但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站着眼皮都沉的撑不起来。周恒安慰她过段日子就会好的,这是正常现象,孩子想要多休息,就直接表现在母体上了。
后来便是送周恒去学堂,秦玥一点没有舍不得的样子。她每天都是睡,醒着的时间不是吃饭就是如厕,就算让周恒在家呆着,她也见不到他几眼……
但周恒果然就像秦玥想着那样,突然之间就从好学上进的小绵羊形象变成了逃学灰太狼。在学堂呆了不到半个月,他就自己跑回来了。
而他来的前一天,秦玥从嗜睡状态变为了孕吐,只一天,整个人就迅速的蔫了下去,按她的话说,是想把整个胃和食道都吐出来。
周恒来的时候,秦玥盖着绒毯子,侧卧在院子里有阳光的地方。石心和重阳一起将她的软榻给搬出来了,她觉得坐在外面比屋里好一点。
秦玥小脸有点发白,不是平日的白皙,而是生病的苍白,被阳光照着,几乎呈现出透明的样子,眼皮上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
周恒心里皱巴巴的,酸涩齐齐往上涌。他就知道,自己昨夜做一晚上的噩梦是有预兆的,他这么心慌的杂乱,定是玥玥出了什么不好的情况。
外院的丫头已经跟周恒说了秦玥的情况,几个婶子都说这是孩子开始长了,在身子里有反应的事儿,过上半个月就会好……
但周恒看见她雪白的小脸,像只小兽一样蜷缩着,还是心疼到慌乱,几步到她跟前,半蹲着抚上她闭着眼的脸上,仔细瞧着她。
“玥玥……”
周恒走进内院的时候秦玥就听见了,她以为是周勤回来拿东西了,昨个他就半晌回来了一趟,所以她也没在意,继续闭眼休息。
直到男人温热紧实的指腹摩挲到自己面上,秦玥才倏地睁了眼,看着本该在学院的人,眼睛睁的圆圆的,眨了眨,最后一巴掌打到周恒发髻上。
“怎么回来了?”
还有力气打人……看来身子和精神头还是可以的。周恒这样想着,便安慰自己一半柔柔笑了出来。
“想回到家里,体验一下红袖添香的生活,所以就休学回来了,到秋闱的时候再去参加考试。夫子同意了,还退了我半年的学费。”周恒缓缓说着,还从袖间掏出一锭闪亮的银子交给秦玥:“不敢私藏,请娘子保管好咱们的财物!”
握着手心里的那块银子,凉凉的,秦玥静默半晌,周恒心里也打了半晌的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秦玥这关。
榻上的人儿有些无力地合了合眼皮,再睁开,眼中尽是缱眷的渴望和柔情,扔下银子抱上周恒的脖子。
“真是想你……”
软糯的声音飘进周恒的耳中,他心里瞬间像无声划过暖流,将整个僵硬的身子都滋润的温柔起来,抬手支撑住她半起的背,将她搂进怀里。
“我回来,陪着你,我们一起等待孩子的出生。”
周恒声音低沉黯哑,深深隐藏着什么,若是知道玥玥怀孕像娘亲一般受苦,他是不会……不会让她这样的……
胸膛中火热的心跳不止,一下一下撞到柔软的外壁上,坚持着,痛楚着,极是心疼。
半晌,直到周恒觉得秦玥脑袋都重重垂在自己肩上,才有些担心的缓缓将她抱回来,却发现秦玥已经安静的睡着了,闭合的眉眼间都有深深的疲倦。
石心静默一会儿,低声道:“主子昨天几乎就是一直在吐,没睡多长时间……”
周恒一怔,他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能折腾?!
软榻窄小,睡着不舒服,他将秦玥抱起送到屋里,动作轻缓到极致,其间秦玥的气息竟是没变过,反而睡的更深。
趁着秦玥睡着的时间,周恒将自己从学堂带回的东西收拾了,连脚步都几不可闻,安安静静的将东西整理好。看几眼秦玥,仍是深沉的睡着。
周恒怜爱地将她不知什么时候含进嘴里的几根发丝勾出来,在她侧起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出去了。
“昨天都吃了什么?”
石心微顿:“白粥,面条,米,都吃的都吃了,就是咽下去就吐出来了,在腹中呆的最久的就是白粥,半个时辰后才吐出来……”
周恒浓黑的眉蹙的像山一样,半晌才道:“喝水呢?”
“有时候也吐……”
石心也不忍心,看着主子就心疼的慌。不吃东西就饿,但吃了就吐,能呕的整个人都是抽搐的,眼泪都不住的往外流。中午吃饭的时候,阿正都心疼哭了小人扯着嘴看着秦玥,身子都是抽的。
春日的风是暖的,小树下秦玥种的辣椒早已移植开了,现在种了好几排,每株都长的极好,碧绿的细茎伸的直直的,瘦叶菱形,晃动在风里,轻盈的很。
但周恒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吩咐石青去镇上,将许攸请过来,先说清楚秦玥的症状,让她直接拿着药过来。
周恒怎么想都不如自己去说的清楚,但石心担心一会儿秦玥醒了会找他,遂建议自己跟石青去,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秦玥的情况了。周恒点了头,将他姐弟俩送到门口。
秦玥还没醒,周恒趁这时候慢熬了白粥,洒了芝麻核桃仁和山楂,白的红的黄的,盛到碗里很漂亮,味道也好,但周恒还是担心……
秦玥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是周恒温润清隽的脸,还有许攸臭臭的脸……
“终于醒了,让为师等那么长时间,也是够了你这丫头!”不知是屋里热还是咋了,许攸小片脸颊红红的,眼睛却是恨恨的蹬的大。
秦玥轻笑起身,周恒顺手将枕头竖起让她靠着。
“师父怎么来了?还看你的小徒孙?”
“小徒孙还没出生,有什么好看的!”许攸胡子翘起四十五度,张扬的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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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春雨密
许攸已经给秦玥把过脉了,脉象好的不能再好了,喜脉平滑,沉稳有力。孩子的情况很好,一直都在强有力的从母体吸收营养,急速而迅猛,一点都不需担心。
但周恒极是心疼秦玥孕吐,许攸没办法,只得等着秦玥醒来,让她自个儿告诉周恒,其实除了正常的孕吐外,她没有一丝不适。
“丫头你说!”许攸瞅着她,淡淡道:“你这状况是不是正常的?你连药都不用吃,吃了反倒还会损伤身体呢!你说给周恒听,他竟然不信为师的!”
周恒稍有窘然,眼帘微拉:“师父莫要逗娘子,我不是不信您,只是担心……”
一只细嫩的手握住周恒搁在被子上的三根手指,周恒抬眼,是秦玥,正笑看略有羞涩无奈的自己。
“让相公担心真是不应该。不过我确实是没有大碍的。”
秦玥轻柔笑着,怀孕后似乎让她变得安静些了,休息后沉静的眉眼更加清亮澄澈,透着夏夜般的温柔。
“劳烦师父跑这一趟了,一会儿让石心给您捎些吃食。她们每天变着花样的做,但是昨天的东西我基本没怎么动,您爱吃,都给您拿走!”
许攸扬眉:“这还差不多!”又点点周恒的胸膛:“不用太担心,过上半个月就没事了,好好陪着她就好。”
“是。”
夫妻俩送了许攸离开,秦玥微微叹气,“我有些饿了,怎么办?”
周恒直接将她带到小厨房,“我刚才熬了粥,一直在火上热着,这盛给你吃。”
秦玥却是在刚站到厨房门口时,就捂着嘴难受的干呕起来,并在周恒担心的蹙眉中扔了他的手躲到了一边。
有风轻轻吹过,凉凉的,温温的,带着阳光的味道。秦玥在墙边扶着,呕的身子不住打哆嗦,像是无法见风的病人忽然露在寒凉的空气里一般。
没了秦玥手腕的温热,周恒心中闪过沉重的寂寥,大脑还在恍惚,脚却已经疾步到她跟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石心,石心,拿杯热水来!”
秦玥眼里已经冒出了泪花,周恒一边低声安慰着她,一边仰头喊了石心来。
“爷……”
石心注意到他们在厨房门口,一下就明白周恒想做什么了。
她声音有点涩,无奈道:“主子一点不能闻厨房的味道……”
周恒抚着秦玥的手一顿,自嘲笑笑:“对不起玥玥,我……不知道……”
秦玥摇手,腹中翻江倒海上涌的恶心让她说不话来了,她扶着周恒结实的胳膊缓缓起身,指指屋子。
周恒本想抱她回去,但一想抱起来那一下估计更让她难受,便揽着秦玥的腰将人带回卧室。
秦玥艰难咽了口唾沫,肚子里没有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小崽子,看出来不打死你!净折腾我!
让秦玥坐在软榻上,周恒自己去盛了饭回来。
秦玥半趴在矮桌上,正无聊的摆弄阿勤做的木人偶,一个鼻子一个眼儿的摸着,木料的淡黄将她的手衬得素白细嫩,玉葱一般。
周恒脚步清浅却快速,想必是担心自己,急着送饭送水来的。
秦玥回头,看他端了石心用的盘子,里头搁着粥和小菜。
“能吃吗?”
周恒站在她身边将食盘托的高高的,以防秦玥闻到什么味道再干呕。
秦玥揪住他的袍子缓缓拽着,声音因为刚才的干呕有些沙哑:“试试看,我想吃你做的饭。”
周恒这才轻轻的将东西放下,且密切注视着秦玥的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若是她又一丝不适,自己就可以将东西拿走。
好在,秦玥并没有对自己相公亲手熬的粥有不良反应。睁着水亮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盘子缓缓落在自己手边的桌面上。
是白米粥,却有不一样的坚果和山楂,挺漂亮的。
秦玥浅笑着,抬头看站自己身边的周恒。
“这是什么粥?”
“……”周恒视线落在粥上一瞬,似是想了想,道:“大米粥啊……”
……周恒,以前还会说个情话逗逗她,现在怎么又憨憨的了。
秦玥轻抿了唇,周恒目光更是澄澈清晰,看她这表情似是不太好,遂将那碗粥端起来要拿走。
“诶!”秦玥赶忙拽上他的袍子,瞪眼:“干嘛?还没吃呢!”
周恒顿了脚步,侧过身来,又仔细看了秦玥,沉思片刻。
“我以为玥玥对着味道敏感,所以……”
秦玥拿筷子拍在他手背上,将周恒拍了个措手不及。秦玥睨了他一眼,接过碗自己拿勺子舀了一勺,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浓郁的田野的气味。
好香的米!
秦玥眼睛亮了一下,在周恒紧张的视线中,迅速放进口中,缓缓嚼了几下,又拿筷子夹了根细细的小芹菜,清脆的咬了下去。
秦玥这能吃能喝的举动,周恒略有些惊讶,但确实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他细工慢活儿,熬煮了半个时辰的粥,玥玥该是喜欢的。
也许,宝宝也喜欢。
看着秦玥一勺粥一筷子菜吃的津津有味,周恒面上的笑渐渐盛了,眼角眉梢都沾染了明朗的笑,像山间雨后,青翠苍茫间架起一道长虹,绚烂温柔。
他移了几步,坐在秦玥对面,静静看着她。
“一会儿要喝什么茶?红枣?还是菊茶?”他温和道。
秦玥从米粥间抬起头,想了想,纤细白皙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咽了口口水。
周恒等着她的回答,窗边阳光明润,将他照的更加清俊温柔。
“想喝鸡汤!”
周恒微怔,下一瞬便是点头。
“好,我去做。”他起身,“你先吃着,一会儿让石心端出去。”
“等着为夫。”周恒抬手,轻覆在她头顶,上下动作了两下,不算拍,因为太轻柔了。
秦玥也觉得神奇,为什么周恒做的东西就能吃下了?难道是小宝宝想试试爹爹的手艺?
她半举着一勺粥,轻轻笑了一下,张嘴吃下,大米清淡,核桃芝麻香浓,山楂酸甜,开胃得很。趁着没什么感觉,要多吃一点啊!
她心里哼着哆啦A梦的歌儿,脑袋轻点着,要唱给宝宝听啊,朗朗上口,轻快又活泼!
出乎意料,秦玥将周恒端过来的东西吃了个底朝天,还不满足的让石心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连勺子都不用了,直接端起来往嘴里倒,吃的饱饱的。
到周恒终于将一只鸡熬煮好了,秦玥已经吃不下了……
瞅着一碗淡黄沉着鸡块儿的汤,秦玥揉着肚子,微微扁了嘴,呆了半晌都没动作。
周恒一眼就看出来秦玥的意思,笑着问她:“不想吃了?”
秦玥眨巴着眼瞅着他,闷闷点头。
周恒只淡淡点头,笑着说没事,反正家里人多,让他们吃了就行,她想吃就再做。
不知是不是被两人猜中了,反正,凡是周恒做的饭,不管是肉还是菜,秦玥都能吃下。一换家里丫头做的,吃啥吐啥。
阿正扁着嘴,指着秦玥的肚子,恨恨道:“肯定是个臭小子,不然不会这么挑!这纯粹是劳累大哥和嫂子呢!小女孩儿才不会这样倔!”
秦玥无奈,对于吃饭这件事,她也没有办法。
不过她倒是和阿正的想法一样,应该是个小子的。虽然没有确切的检查,但她有强烈的笃定,肯定是儿子!
一天下来,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秦玥只能吃周恒做的饭……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周恒每日就呆在小厨房。秦玥想吃什么,他就做,有些做的味道不如丫头们做的好,但秦玥仍吃的津津有味。
真是奇了怪了,家里人都这么说。
周恒回来,不仅当上了秦玥的专属厨师,还成了夜猫子。白日里看书的时间不多,到了晚间,先哄了秦玥睡着,他再回书房去,点灯夜读,直到亥时。
不过周恒倒是不缺睡眠的,因为中午的时候他会陪着秦玥一块儿午睡,一般都是半个时辰,起来神清气爽。
这日天气阴沉,厚云像灰色的幕布一样遮着穹顶,空气湿漉漉的泛着潮,院中的小树叶子上都被水汽沾湿了,绿的更幽深。
入了春没几天下过雨,晴日多了也让人想念雨天。秦玥就吃饱喝足了,拉着周恒在院子里看辣椒苗,已经长到周恒的手那么长了,翠青,健壮的很。
秦玥走到辣椒苗跟前每个缓冲就往下蹲,吓的周恒一揽她的腋下将人提着。
秦玥忽然就被半架着,ρi股想往下沉,胳膊却被周恒架着向上提。
她无奈抬眼看他:“干嘛?”
周恒更无奈,她就不担心自己动作太大打扰到肚里的孩子?
“小心一些。”他缓缓放下手,遂了秦玥的意让她蹲下去。
秦玥却是毫不在意的朝他咧嘴笑笑:“没关系啦!我注意着呢,不舒服就起来了!”
她拽拽周恒的袍子,“来,看看,咱们种的辣椒!”
周恒眼中笑意宠溺,在她身旁半蹲着。潮湿的空气将秦玥额前的碎发打湿了,像洗了头没有擦干一样。
“明年就能种更多的辣椒了!”秦玥兀自捻着叶片上的湿意,指尖凉凉的。
周恒刚要说话,鼻尖忽然被水滴打了一下,轻柔的,像秦玥的细发拂到他脸上一般,带着春天特有的柔软。
“恩,玥玥以后可以做川菜了,是吧?”
他一只胳膊搂上秦玥的身子:“冷不冷?咱们回屋里去吧,下雨了。”
“唔……”
秦玥仰头,小脸朝上,直接就将细长笔直的脖颈露了出来,线条柔软,在清冷的房屋见显得异常柔白。
周恒喉结忽动,反应过来就垂下了眼帘,不敢看,太诱惑的画面。
“好像真的下了呢!”秦玥睫毛微动,被细小的雨丝打了一下。
没等周恒将秦玥扶起来,他脸颊上就被一个软软温热的东西碰上了。
秦玥正趴在他脸上,笑眯眯的亲了一下。两人温热的脸颊相触,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雨气里,将被雨打湿清醒的神思撩拨的有些麻痒。周恒忽然间有种若梦境的恍惚感,揽着秦玥的胳膊渐渐收紧了,将她整个人都往自己怀里拉,像孩子一样将她抱住,脸颊摩擦在她脸侧,轻轻笑着。
玥玥的皮肤好像越来越好了呢!
雨丝渐渐密集,但仍是细如牛毛的扑面感,像天际落下一抹飘摇的细纱,笼罩着清冷苍翠的人间。
秦玥轻拍在周恒肩上,“呆子,再不回屋里咱俩就该被淋湿了!”
周恒身子一颤,脸微红,直接将秦玥抱着送进屋里。
“玥玥,你好像重了点。”周恒在她耳边轻声道。
秦玥扁嘴:“肚子里还有一个在长着呢,能不重吗?再说了,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养猪也该长胖能买了!”
周恒失笑,醇厚的嗓音在迷蒙的细雨更显迷蒙。
“玥玥不是猪,就算吃胖了为夫也养着你,护着你。我只是担心以后会抱不动你,我也要再练练身子了……”
秦玥窝在他肩窝里,闭眼笑着:“练吧练吧,记得回来给我们娘俩做饭就行。”
周恒笑着应下。
下雨天,不用吩咐,重阳一路轻功飞掠,跑到学堂给阿正和周雨送了伞。以前家里没钱,用的都是自己编的蓑衣,秦玥上次穿的还是漏雨的。现在能打上油纸画花的伞了,阿正很是珍惜那柄小巧的可以撑开的物件,天晴的时候都将它裹了粗布搁在小库房里,爱惜很。
都说春雨贵如油,此毛毛细雨也将地处中原的周家村笼的像江南,青翠枝叶掩映间,清河娉婷袅袅,如一位碧裙逶迤的小姐,浅笑走过。细雨落在河面上带起了圈圈浅漪,绿叶米分花上的不住增大的水珠,更将小小的周家村遮掩的朦胧似画。
今日恰逢芝娘轮休,雨落下时,良生正瞧着脖子在院子里等着郑斌。
郑斌真的出去走货了,只是这次时日较长,走了七天了,还没回来。
良生已经习惯了每日有自己印象里爹爹的陪伴,这么温情的相处突然中断了,孩子很不适应,前几日一直哭闹,王氏每每带着他在院子里等着,拿郑斌买的小玩意儿哄着他,还算能过去。
“良生,瞧你的小脑袋都被雨打湿了没。咱回屋里了,爹爹回来的时候,会第一声叫良生的名字的。”
为了让良生自己走路,没什么特殊情况,芝娘是不会再抱他了。此时孩子站在细雨里,瞧着娇小又软萌。而芝娘,就在他身边半蹲着,与他平视着说话。
良生静静看了芝娘一会儿,米分米分的小嘴儿抿了抿,抬手抹掉芝娘眉毛上的雨珠,又将手放下,搁到她搭在膝盖上的手上。
这是让她牵自己走呢!
芝娘笑笑,也给良生擦了脸,才轻握住他的小手将人领回了屋子。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雨天屋里也潮湿,芝娘给良生脱了外褂,让他在被窝里躲着,里面还算暖和。
良生扬起大脑袋,呆呆的问了一句:“爹,住家里,好不好?”
别人的爹娘都是住在一块儿,为什么他爹晚上就走了,不陪着自己和娘?而且好几天都见过他了……良生有点伤心。
芝娘微怔,揉着他微凉的小脸,温柔道:“好,等你爹回来,就让他住家里,再也不出去了。”
“真的?!”良生两手撑起身子,半个身子都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露出柔嫩嫩的软肩。
“快回去!”芝娘将被子往上一拉,把他往里一按,小人儿就被攒进去了。
良生卷着被子将自己围得只剩一张小脸,不折不挠继续问:“真的?娘?”
芝娘点头:“真的,娘不说假话!”
只要他能回来!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没有增大,但一直都蒙蒙着,到处湿漉漉一片,叶子更绿,天色更浓,渐渐的就瞧不清前方,瞧不清人脸了。
芝娘眼皮却一直在跳,心里慌毛毛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样的夜,吃了饭人就早早躺到了床上。良生像小章鱼一样,手脚并用都攀在自己身上,芝娘更觉得心闷的很。狭小的方窗外,是浓的化不开的墨一样的夜,下着雨,自然不会有星光月色,阴森的很。
她使劲闭了眼,想把心头萦绕不散的烦躁都驱散开……
雨声细小密集,落在地上屋檐上,像天神低语喃喃,都被人类给偷听到了。
伴随着不多见的春雨,秦玥突然就兴奋了一天,蹭着看书的周恒腻磨,孩子一样,嘀嘀咕咕让他跟肚里的宝宝说话,闹到现在,还是没有睡。
“我希望咱们的宝宝有白白嫩嫩的皮肤,像我也像你……”
“要有双眼皮,显眼大有神!”
“还有还有,鼻梁一定要挺挺的!”秦玥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周恒面上相应的位置。
周恒秉着呼吸,任她温热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那无根润滑的指头抚过眉毛又划过鼻梁,走到哪儿哪一片红润,在灯火下被周恒巧妙的掩饰了过去。
被小女人摸着……这感觉,兴奋又折磨,快乐又心痛!
什么时候能睡觉啊……周恒微微蹙着眉,仰着脸,不让秦玥瞧见自己的异样。
院子里该盖的东西都已经盖了,夜色深浓,重阳轻快跑到门边准备Сhā门。照例往外望一眼,看看夜色下的村子。
这一看不打紧,重阳瞬间瞪大了眼,再揉揉眼细看一下。门前的路上,浓黑一片,恍惚间有浓色起伏。
重阳走上前细瞧,那赫然就是一个被细雨淋湿了的人,趴在地上。
天阴夜色来的早,没人往路上走,这人趴的时候不短,浑身都湿透了。
重阳将人翻过来,趴在他脸上瞧。
浓眉高鼻紧闭的唇,依稀间,重阳似乎瞧清了。
这不是,芝嫂子家的新男人郑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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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十一点吧,很抱歉,过年忙,白天根本没时间码字。请原谅!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顾无言
细雨如毛,纷纷飘飞,落在地上沾湿泥土,落在枝头打绿树稍。而在黑夜映衬下,这场春雨别有一番味道,潮湿的,清新的,处处涌动着泥土的甘甜和绿叶的新涩气。
挂在檐角的铜铃飞旋,在轻风中泠泠作响,目光根本触及不到它的轮廓,只听着那清脆金属响声,像是天边传来的陪衬雨打大地的伴奏。
周恒家的大院子,渐渐就亮起了廊下的灯,一个个渐次点亮,连成一个圈,夜色下朦胧晕黄,照亮了檐角寂寞的铜铃。
秦玥疾步在前,周恒忙着在她身后将披风笼在她身上,低声嘱咐着她不要心急,慢点走。风沾着水气比平时多了几分湿凉,拂在人脸上将刚刚生出的困意浇湿,便不再低迷,直清醒的如同冬游而出。
秦玥的碎发轻巧拂在脸庞,脚步虽快,但在晕黄的烛光中,她安静的俏面依旧淡然,与方才在周恒跟前软哝的模样丝毫不同。这是在一个医者身上,常见的从容镇定。她走的快,只是因为早一分到病人跟前,就能早一刻让人康复。
沿廊而过的灯笼明萤般沉静的亮,平稳又快速的到了前院的客房。
重阳已经给郑斌换了衣服,此时块头颇大的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似泡在水中的馒头,了无生气。
秦玥微微蹙眉,刚要再走近几步仔细查看,却被周恒轻巧的握住手腕,接着,他从石心手中拿过口罩。
周恒抬手,动作轻柔,下一秒,一股清淡的药香便蒙住了秦玥的口鼻。
郑斌似是受伤了,手臂上还绑了不太细致的绷带,已经被血和泥水沾湿,瞧着不甚严重。去看他定会有血腥气,玥玥不能闻那味道,最好的是先戴上口罩做预防,毕竟这还是被她熏过药的。
秦玥微笑,黑亮的眉眼弯成了浅水,细波微漾,捏在周恒手上让他放心。
周恒和重阳站在一旁,秦玥与石心在郑斌床边。
不知绷带是怎么绑上去的,布料杂乱,石心直接将其剪开了,一道一手长的伤口狰狞而出,血水脓水外涌,亮晶晶一大片泛着异样的光。
秦玥皱眉,拿了镊子轻按在伤口周围的手臂上,一按下去,伤口边沿就有脓血冒出来,淡黄裹着血丝。
石心马上拿棉签摸了去,扔到准备好的篓子里,顺便看了下秦玥的脸色。她只是淡淡蹙着眉,并没有别的不适模样。
周恒缓缓走到她身后:“他怎么样?玥玥你可还行?”
“我可以,没事,清醒着呢。”秦玥抬眼,又跟石心道:“清洗伤口,拿药房里的酒擦拭干净。”
石心应声回了药房。
秦玥又给郑斌把了脉,淡淡放下他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感觉体温。
平日里连阿正碰一下秦玥都吃醋的周恒此时倒是没说什么,这是秦玥兴趣所在,致力其中,他不该拦着她的。
“郑斌受伤有几日了,但是没有很好的治疗。看他这样子,该是日夜赶路,所经之处皆春雨连绵,伤口有了炎症,裹脓腐烂了。”
周恒沉思,似在消化秦玥的话,他抬眸看着秦玥的发顶,温和道:“你的意思是,要将他胳膊上有伤的肉都清除出去?”
秦玥也抬头看他,眼底有清浅赞赏的笑:“是,这方法见效最快,治疗最彻底。若是只喝药,恐怕外面的肌肤长好了,里面还是腐败的,会得破伤风,重者会致内脏衰竭暴毙。”
周恒淡淡点头,“那他这胳膊……”
“自然是能用的,只是少一块肉而已。”秦玥看着郑斌紧闭的双眼,语气平淡。
“他二十来岁,身体正是最强壮的时候,新陈代谢和康复能力极强。若是现在割掉腐肉,明日就好好的,能走能跳,能吃能喝,正常的很。”
秦玥起身,与周恒并肩立着,希望在雨夜里收到他身上温良的气息和暖意。
“相公,让重阳去芝嫂子家将人请过来吧。郑斌虽独身一人,但现在也算是芝嫂子家的人了,做个小手术,还是有必要让她知道情况,征求她的同意的。”
周恒温和的目光看向重阳,小子一笑点头,就钻进了雨帘里。
秦玥皱眉喊:“拿把伞!”
重演在雨里一顿,就又钻回了屋里,出来是圆圆的油纸面,像带了仙气一般,飞速的朝芝娘家的方向飘去。
方才秦玥那一喊,自己无意识的往前跳了几步。周恒无奈摇头,漆黑的眼中闪着橙亮的光,挽着她的手将人拉过来,按在凳子上坐着。
“怎么了嘛……”秦玥仰头看他,小嘴半抿着。
“你方才跟只兔子似的。”
秦玥一怔,嘿嘿笑着,两手护上自己的肚子,耍宝一般将自己的脸蹭在周恒腰身上。
“没事没事!芝嫂子知道自己男人受伤了,肯定披上衣服就来,哪还有心思穿蓑衣了,让重阳拿伞,就是为了芝娘遮雨的。”
不管何时何地,自己似乎都是娘子手边最安定的一块遮蔽地。尽管她事事镇定,待人接物皆游刃有余。
周恒嘴边是清淡的笑,手放在她肩膀上将她半环着。
“为夫只是让你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秦玥乖巧点头:“恩恩,知道呢!”
石心从外面进来,头上蒙了一层亮晶晶的水雾,小脸沉静似夜,坐下开始给郑斌清洗擦拭手臂。
一会儿,石心微蹙眉,问秦玥:“主子,他手臂里的脓血太多,要不要一并清理了?”
不然主子再做什么会一直看见那些恶心的东西,难受起来恐怕这夜都睡不着觉了。
“可以。”秦玥起身:“我来帮你一起……”
“不用!”石心声音很是坚定,转头望着秦玥,轻轻一笑:“一会儿有主子忙的时候,这点小事就交给奴婢做吧!”
秦玥静思片刻,周恒在她身边轻声道:“先让石心做吧。”
“好。”
石心悄悄松了口气,扭头继续。经过秦玥处理的酒酒精味更浓,一会儿满屋子都是浓郁的味道。
周恒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身看向秦玥。
小女人面色平静,一直安静看着石心的动作,似是没有什么异常。
感觉到周恒的目光,秦玥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这酒气太浓了,担心你闻一下会醉……”周恒认真答话。
秦玥无奈笑了,秀气的眉毛一耸,向中间靠拢了过去。
“这酒就是我蒸馏出来的,要醉,煮酒的时候就醉了。”她话声轻松,最后还拧上周恒棱角分明的下巴晃了晃,“真是个呆子!”
“遇上你的事就呆了,其他,还可以吧!”
周恒半低着身子,被秦玥拽着,两人脸庞离的极近。秦玥轻笑着,温热的气息打到他下巴上,痒痒的,让他悄红了脸颊,说话更是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周恒轻执她的手将其拿下,瞅瞅石心,示意秦玥不要做小动作,让人家看见了光笑话。
秦玥扁嘴,反握住他的手指开始把玩。
一会儿,半掩的屋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发出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神色张皇的芝娘,携着微凉的潮气疾步而来,跑到郑斌床前,看着床上人安安静静的昏迷着,突然就呆愣住了。
这个男人真的受伤了……
芝娘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几日睡的不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只是以为这几日没有见到他心里不踏实,却原来,是人出事了。
郑斌发间还有未干的泥水渍,一张脸真像浸在水中时久皮肤掉了色一样,而平日里哄着良生说尽好话的嘴唇,也不再那般有力的蠕动,淡白微紫中泛着阵阵寒意。
重阳说郑斌上的不重,但此时人这样子躺在床上,只觉他好似再也睁不开眼,起不来了,厚重的寂寥孤独将人环绕着,挣也挣不开。
芝娘头发还是散落着的,一瞧就是刚睡下又起来了,人这样失魂落魄,目光都呆滞了。秦玥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不该告诉芝娘的。
毕竟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万无一失,明日郑斌就能好好的站起来去看她。但对芝娘来说,这是即将成为她男人的人,无论伤势如何,看见了,都心疼慌乱,不能自已。
秦玥正要安慰芝娘,她却先一步转过头来:“玥娘,你身子还行吗?”
神色平静波澜不惊,双目平和清澈,话声沉稳,又带着女人特有的轻柔嗓调。
秦玥微愣……
“无妨!”
她忘了,当初选上芝娘做厂房管事的,就因为这女人柔韧而坚毅,活的像一棵树,温柔又笔直,顽生长的自山间,阳光雨露,阴云暗夜,都兀自接受消化,强劲地撑起了一方天地。
一个不问伤情,一个不说治疗之法,两个女人对视片刻,皆轻柔一笑,信任与支持同在。
芝娘往前走,自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
石心已经清理好了郑斌的伤臂,挪出地方让秦玥在床边坐下,自己往后退一步站着,随时听候吩咐。
屋里只有床边有两盏灯,都在秦玥手边,双束投下,恰好将她手的影子消泯了九分,余下的一份影响不到视线。
而这样的位置,芝娘恰好只能看见郑斌的头,能时刻关注他的神色,看他是否醒来,而看不见秦玥的动作。
周恒时刻站在秦玥身后,看她小巧的手捏上数根银针,在郑斌的肩头和手臂上不同的位置扎下。银亮的针头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星子一样白,秦玥手起,它们便微微晃动一会儿,直到自己静止。
秦玥将那狰狞祼露的伤口端详了一会儿,极为认真,仿佛那是藏宝图一样。
在她眼里,那还真就跟藏宝图一样。必须清楚的知道伤口走向,然后依次推断出胳膊里面的组织有哪些已经腐坏,还要尽量避开肌肉和上肢动脉。
幸而伤口不算太深,不然坏死的肉就会靠近动脉。她此时怀着身子,做个简单的手术还行,但若是长时间聚精会神,恐怕一下来就会没力气,且不知中间会不会过劳失神。
夜雨淅沥,轻柔细语,像竹叶轻碰发出的沙响。不时有铜铃声传来,将若黑的夜衬得更加静谧。
室内这头,灯火旺盛,将郑斌苍白的脸照的多了几分不错的气色,他依旧在昏迷,且好像比之前更沉了,胸前的起伏绵长清浅。而秦玥,依旧在翻着他的胳膊查看,漆黑若深泉般的眼珠时而微微转动,时而注视静止,似在考虑。
良久,在周恒眨眼的瞬间,秦玥已经迅速的捏了柄细长锋利泛光的刀,一挥划下,伤口长长裂开,肌理浅米分毫无出血。
这样小范围的人肉分剖,让寻常人看了只觉触目惊心。
但真实可见的,那一片的肌理都已经坏了,丝毫不像郑斌小手臂的坚实,反而有些糜烂的视感,有些深重的圈点甚至是脓液般的姜黄色,米分的黄的交织,带着肌理带水的明润,血腥又渗人。
石心忍住心头的不适,克制住双手的轻颤,给秦玥递着工具。
周恒时刻关注着秦玥的变化,只要她少有不适,就准备将人带离此处。
而秦玥一直面色平静,一旁的烛火旺盛,将她一侧的脸熏红了一片,而她目光坚毅沉着,别有一番平日没有的挚黑专注,竟衬出一分可爱的模样。
周恒一晃神,收回自己突然升起的对秦玥小心思,开始了下一轮的紧密关注。
秦玥从自己切开的地方分别向外划下两片薄薄的肉,整个动作毫不犹豫,行云流水一般自如。
一直都没有出血情况,周恒以为郑斌一部分手臂都要切了呢,结果在秦玥有划下一小块腐肉之后,就迅速拿了药和消过毒的棉布将伤口绑住了。
而郑斌,一直都在昏迷中,毫无知觉,倒是也感觉不到疼痛了,算是少受了一场罪。
芝娘正襟危坐,盯着那一头郑斌紧闭的双眼,心中异常冷静,如这雨夜黑沉。
她失去男人三年,有男人的时间却甚至不满三个月。一场误打误撞的碰面,竟然让老天爷给她送来另一个男人,沉稳不失轻柔,对她,对良生,甚至是对婆婆,都诚挚以对,笑脸相迎。
她本就担心他在外办事,风餐露宿,野路人稀,易出祸患,如今却真是发生了。人直挺挺躺在那儿,被玥娘割了肉都不知道,连疼都不知喊一声了。
心中像被塞进去一团扎人的东西,一动就是鲜血淋淋的湿漉。
芝娘以前想的什么,想知道他会不会遇上危险,会不会有时刻丧命的担忧。若是有呢……
她的目光渐渐暗淡,心中酸涩难忍,抽搐的疼痛,直骂自己薄情,有危险又怎样没有又怎样?如今那人昏迷,自己怎生如此不舍,不愿意看他孤零零躺着,看不见听不见,多想看他站起来,单手抱起良生,爷俩望着她,笑的像亲生父子。
眼前暖黄的灯光渐渐变的迷离,蒙幻成大片大片的光晕色彩,黑影的人,明亮的床帐,影影绰绰,转瞬模糊。
床边一人影忽然变的高大,芝娘微愣,忽觉眼中一片湿热,猛的将头一垂,急忙伸手抹了眼,起身走向玥娘。
“没事了,一会儿熬了药喂他喝下,明日早上就跟睡醒了一觉一样。”秦玥面带浅笑,目光柔和:“别担心。”
芝娘无言,只紧紧握上秦玥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垂着眼呼吸低沉急促,攥了良久才松开。
秦玥安抚地拍拍她:“你想在这儿陪着他就守着,石心去煎药吧。”
“不,我来吧!”芝娘喊停石心的脚步,又看秦玥,目中羞愧感激无声交杂:“你有身子,大晚上又下着雨,还让你操劳一番,赶紧去歇着吧!芝娘是你的人,以后终身都是……”
秦玥目光澄澈,清水一般,轻声道:“别累着自己。”
郑斌依旧沉睡,芝娘看了一眼他,就到厨房熬药去了。
秦玥自出了客房,脚下平稳的步子却是渐渐加快,到最后直接就松了周恒的手飞奔起来。斜飞的雨丝洒到廊下,沾湿了她的裙角,她扑到前院后院之间的回廊角落,拼命吐了起来。
湿凉的风将在屋中暖热的身子吹的冰冷,秦玥浑身都在打哆嗦,微张的嘴不住颤动,牙齿直颤。
周恒紧皱着眉,仿佛一双手正肆意揉搓着心脏,揪痛不已。但不管他如何难受,却只能护在她身后,挡住廊角吹来的风,同时轻抚着她的背。
最后在跟芝娘说话的时候,秦玥就是强忍着恶心的,看见郑斌受伤的胳膊,她不是没有反应,而是必须忍着,才能让周恒放心,安心让她做完工作。
秦玥很伤心,她晚上吃的周恒辛苦做出来的饭,都吐出来了!而且她觉得,这几天估计都吃不下饭了……
秦玥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忽然扬起,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片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了。没有凉意的手,干燥柔和,秦玥心中忽然就踏实了,炙热的膨胀感将身上的潮湿烘干了一半。
“玥玥,现在怎么样?”
耳边是周恒温和的声音,夹在沙沙的雨声中,有几分少有的性感低醇。
口中都是异味,像吃了一顿馊饭,秦玥强忍住满心的难受,使劲吐了一口唾沫,缓缓抬头。刚看见周恒的肩膀,就被他拿了帕子温柔的擦了嘴。
“回屋里喝点热水,咱们早些休息。”
依旧是轻柔关切的,周恒没有责备也没有多问,只在秦玥轻微的点头中,直接动作轻柔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内院走。
斜风细雨湿叶,廊间的灯笼被吹的左摇右晃,一截截明暗交错的光影也不住飘动着,屋顶上不时飘来清脆的铜铃声,小鹿在盖的严实丝雨不漏的棚中呦呦叫了几声,一切都在风中沉吟着,静思着。
周恒平静的面容下心跳也是湿热,在雨夜中冒着熏人的热气。
他的玥玥和善依旧,坚守依旧,沉静如磐石,细致如凤羽,他怎么能责备,哪舍得责备!
秦玥将抱着周恒脖子的双手收紧,呼吸渐渐深长,极力舒缓胸中的不适。
不管何时下雨,都会让人有凉意。秦玥有点冷,将脸埋进周恒衣襟里,那里还挺暖和的……
“相公,这一趟折腾下来,人家都瞌睡了。”
周恒微微偏头,温热的唇覆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这就要勾引为夫早点与你同眠呢?”
轻笑的声音拂过秦玥耳边。
“是啊!”
秦玥只懒懒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一只手腾出来扯了他的脸皮。
“真厚!”
周恒也不动,任由她一下一下扯着,穿过回廊走进客厅。
“今晚睡个好觉。你不是想上山吗?等雨停了,为夫就带你上去玩儿。”
“真的?”
“真的,但要先睡觉,你若是一沾床就睡着,我就带你去两次,怎么样?”
“好!”
秦玥在他放低的手中轻轻跳下来,直接就脱衣服往被子里钻。周恒忙将她拉了一把带到桌边,倒了热水搁到她手里。
“刚刚才吐过,不觉得口中不舒服?漱漱口。”
“哦。”秦玥接过水,呼噜噜在口中打了几个转,吐到墙边的小铜盆里。
不用人伺候,夫妻俩安然卧床。
外院里,芝娘呆坐着熬药,燃火在药壶外沿窜的极高,水汽从壶盖里嗖嗖外冒,比外面的雨还急。
想着芝娘肯定是要在这里陪着郑斌了,石心拿了一床褥子铺到客房窗边的横榻上,又准备了被子和枕头。这床与郑斌躺着的床基本算是搁了一个屋子的距离,既能时刻看见郑斌的动静,又适当缓解了他们没有成亲同屋的尴尬。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只要芝娘不觉得羞赧就好,因为他们是不会嚼舌根的。
重阳最后看了看郑斌,这人脸色好像比他刚看见的时候好了些,脸上多了血色,呼吸也平静了。
“石心回去吧,我在外面看着就好。”他道。
“恩,这就好了。”
石心又打了热水,将桌上的茶壶倒满,又看了几眼,直觉没什么事了,才对重阳笑笑。
“走吧,咱们在这儿芝嫂子估计还不好意思,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休息吧。”
“一起走,我给你撑伞!”
重阳跟女孩子说话就是这样,石心已经习惯了,轻笑着跟他走出屋子。
芝娘将药都倒了出来,先整理了自己用过的厨房的东西,才端了温度正合适的药汁回了客房。
郑斌很沉静的躺着,像睡着了一样。
芝娘看着他冒出胡茬的下巴,微微怔忪了一下,忽然间就垂了眸,轻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
郑斌在沉沉的昏迷中哪知道张嘴?
芝娘伸着手,将那个姿势摆了一会儿。随后低低叹了气,将勺子往回收了点,抬起左手,掰着郑斌的下巴将他的嘴掰开,将药汤灌进去。又瞅着他脖子,看他是不是咽下去了。
半晌那药汤都在口中,男人的喉结动都没动一下。
饶是聪慧的芝娘,也无法的干着急,秀眉紧蹙,眼中光波不住闪动。
这人,受伤了不先治好再回来,这都入夜了,还下着雨,自己往村里来,还不是为了一回来就看见自己。这时候夜深人静的,自己已经坐在他身边了,他却闭着眼,连药都咽不下去。
郑斌还发着烧,只治了胳膊不喝药,怎么会退烧。又不是小孩子,擦擦咯吱窝就能好……
芝娘放下勺子,握着郑斌的下巴轻轻往后仰,看他会不会有意识的将要咽下去。
结果就是她手都酸了,男人还是没有咽下药。
“郑斌,好好喝药!”芝娘凑在他耳边,瞧着他黑密的睫毛,轻轻道:“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就成亲,你不是早就想娶我吗?快点喝了药,伤就好的快了!”
灯台橙亮中,安静室内只女人低浅的声音浅浅飘着。
芝娘望着郑斌的睫毛,忽然间那两排森林般的睫羽就颤了一下,芝娘视线下滑,就见郑斌的喉结已经从上面缓缓滑了下去。
咽下去了!
芝娘还停在郑斌脸侧,思及他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才咽下药汁的,芝娘不禁红了双颊,这男人,啥都不知道了还记得算计人。
不过芝娘还是将剩下的药都给喂了下去,甘苦的药味在鼻翼见萦绕,男人的面色也渐渐在回转,在灯火下落着浅淡的光。
春雨细密,雨声交织缠绵,芝娘将郑斌的被子拉好,安静伏在床前,浅浅合上眼眸。
周顺在世时也没生过病,除了良生和婆婆,她没有照顾过其他人。如今在这个还没有名分的男人身边半伏着,内心里竟然极为安定,甚至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闲适。
芝娘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无声自嘲的笑,难道自己是见异思迁不忠贞的女人?
郑斌受伤的胳膊就在外面放着,大手宽厚,如同分叉的树枝挂在褥子上。芝娘缓缓抬了手,离那只手也就半揸的宽度,她却停了半天。良久,灯影下,两只手终于缓缓的合成了一片阴影。
郑斌伤势已稳,呼吸深长温和,体温渐渐回降。芝娘并未想清自己是否真的是个不忠贞的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石心在自己床上辗转难眠。不知何故负伤的郑斌,死气沉沉躺着的模样一直在她眼前晃。
但她知道,那晃着人影并非郑斌,而是和他身形极为相像的连程。
方才,在湿漉漉泛着凉意的廊檐处,重阳还笑嘻嘻地跟她说:
“石心,你看我怎么样?知道疼人,还能文善武。要不,咱俩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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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章 有人归来
廊角依稀的灯光将人的脸映的朦胧柔和,重阳不羁的笑也沾染了几分少见的和煦,眼角眉梢都是与雨夜不同的温柔。
石心没说话,定定看着他。半晌,突然就笑了。
春雨细密,灯光熹微,石心是被重阳逗笑的,唇边勾起的弧度依旧养眼。
她跟重阳说,总是开这种玩笑,小心哪天哪家姑娘当真,让你负责呢!
重阳缓缓眨眼,灯下的光在他眼皮上轻轻跳跃了一下。收了不羁的笑容,重阳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石心。
轻风将檐下的灯笼吹的摇摇晃晃,光影明暗,在两人脸上飘摇交错。但重阳深情依旧无比认真,以至于那双眼睛都在不住的闪光。
重阳说,还真被你戳穿了……不过,你是不愿意接受我?还是放不下谁啊?
最后一句话他低着身子凑近石心耳边,声音像此时的风一样,有些凉,有些哑,低伏沉沉,让石心浑身一震。
当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重阳已经大步走进了雨中,直接进了对面他的屋子。
淅沥的雨一直下到第二天。
早起还有薄雾,皎白的纱层一样笼着院子,而细密的雨就如薄纱掩藏下的少女的热泪,蜿蜒且柔美。
秦玥起来还没洗漱就干呕了一回,本来是要第一时间去看看郑斌是否醒来的,但被周恒拦下了。
芝娘既然一直都在,定会将郑斌照顾好,以秦玥昨天笃行的诊断和手术,郑斌肯定能醒来。他们此时去,还会让芝娘尴尬呢。
秦玥那双眼都被干呕冲的湿红,小脸有些白。周恒再开怀愿意让她着手自己的事,也不愿她撑着疲弱的身子出去,伤了谁都不能伤了她!
为了让她吃上饭,周恒每日都比秦玥起的早,耐心给她熬粥做菜,弟妹们的饭还都是紫叶做的。
但是今天,秦玥坐在餐桌前,眼帘微落,神情明显恹恹的。
阿正刚拿到勺子,看秦玥呆呆瞧着饭碗没动手,又放下勺子,“嫂子,你受凉了吗?怎么不吃饭?”
秦玥缓缓看向他,淡笑着:“不是,嫂子穿的很多呢,怎么会着凉。我就是觉得……”她瞟了下周恒,不好意思道,“觉得我好像吃不下饭了……不想吃。”
周恒温煦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
昨夜跟一条胳膊的腐肉对视了许久,现在吃不下饭,意料之中的事。
周恒抬手倒了杯热水,推到她手边。
“先喝点水,一会儿若是饿了,就吃点枣和核桃……中午再看看能不能吃下。”
秦玥笑着点头捧上那杯水,指尖因为刚起床而生的凉意渐渐消散。
就知道相公了解她!
雨虽然一直下着,但是天色明显比昨天要明朗很多,不是阴沉沉的了,此时倒像是一块未被打磨的璞玉,透着浅淡的光。
看来,今天雨就能停。
院子里是坚实的泥土,饶是被细雨击打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多大的泥泞,只是踩上去软软的。
若是再软一点,再弹一点,就能当蹦蹦床了。
秦玥想着,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浅薄如雾,风吹即散。
芝娘睡着那一刻很安稳,但一夜的睡眠却是昏沉沉有些晕的。杂七杂八的梦要将人都灭顶一般袭来。
烈日下周顺滴在地里的汗水串成串儿,晶亮的闪着;
郑斌高大的身躯笔直的站着,一手擎着良生,将他举到绿叶繁密的树边,让他去抓叶子;
婆婆笑意婉婉坐在阴暗的屋里,窗边有些明亮,她将一根针和一条白色的线头举在眼前,聚精会神的穿针,可是,明明外面的太阳大好,亮堂堂一片;
自己忽然又走到一片空旷里,浓墨般的暗黑将前路全部掩埋,脚抬起来如同绑了生铁,步步沉重,她一直走着,不知要走到何处,但却不想停下。
她记得玥娘说过,女人想做什么,只要合情合理,尽管去做,现在的世道将女人束缚的太紧了,她们应该找出一条路来,为自己!
她想走,想走到那一头,尽管看不见前路,但她依然抬着僵硬冰凉的腿,一点点挪着,直到,看见一丝光亮……
她欣喜若狂,拼命朝那光亮处走着,恍恍惚惚听到尽头处有人在喊自己,低哑的,深沉的,浓浓眷恋,深深不舍。
“芝娘,芝娘……”
芝娘皱眉,又有些急恼,她分不清了,这声音……
这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
她猛地抬头,郑斌覆在她头上的手臂一下被甩了出去,男人骤然凛了眉,眉间夹了一条浅浅的沟,忍耐的抽搐着。
“对不起对不起!”
郑斌这样子将芝娘吓住了,手忙脚乱站起又坐下,护住他绑着绷带的胳膊不敢乱动,不知是羞愧的还是怎么的,眼里霎时就冒出了泪。
女人无助的声音颤抖着,郑斌晃神间就将手臂上的疼痛忍住了,半笑着:“没事没事,别着急,我没事……”
他抬起左手在芝娘眼前晃晃,低哑的声音呵呵抖动着:“渴了,能倒杯水喝吗?”
芝娘忙点头,跑到桌边一摸,茶壶已经凉了,她抱起来,“水凉了,你等一下,我去打水来!”没等郑斌说话,芝娘就跑出了屋子。
郑斌瞧着结实的屋顶灰白的墙,这不是芝娘家……
他这次出去靠近重城的一个镇子送货,货是安全送到了,回来的时候却是出了事。临近重城,皆是高山低凹,春天里处处新绿,高树密集,他只想着尽快送完货回来,芝娘说回来就能成亲。
不料刚走进一处低山,就被一群劫匪重重围住,要求交钱过路。郑斌心急回来,毫不犹豫就给了钱,劫匪却看他一点不害怕,以为有诈,抬手就砍。中楚人皆知一月前西凉进犯重城,哪里想到这附近的小镇还会有流亡出来的匪徒。但偏偏就让他们遇见了,可想而知是一番恶战。
郑斌的人虽无死亡,但皆负伤,一路狂奔总算是逃离了那帮人的纠缠。出了群山连绵的地界,郑斌让手下的人先找地方住下稳住伤情,因为自己挂心芝娘和良生,日夜兼程往回赶,没有注意胳膊上的伤,雨又不停,到了周恒家门口就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他依稀记得周恒家的大门在眼前一晃,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不是芝娘,就该是周恒家了吧。
思及上次秦玥给良生看病,郑斌挪了挪自己比之前疼了数倍的胳膊,该是被秦玥整治了一番的。他们一家子,还真是自己福星,不仅让他遇见了芝娘,还能给自己和儿子看病……
芝娘端了茶壶和早饭进来的时候,就见郑斌瞧着那绑的惨白的胳膊傻呵呵的笑。
听见动静,郑斌又扭头对芝娘笑,冷峻的面上瞬间就暖热起来。
他伤在胳膊其他地方都好好的,自己就坐起了身,发现衣服也变了,走到芝娘跟前。
“周恒家的服务真是周到,不仅帮忙看病,还给衣服穿!”
芝娘被他突然冒出的不着边际的话说的愣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不着痕迹的安慰自己不要担心呢!一片担心都化的绵软起来,芝娘轻声道:“吃饭吧!”
阿正去学堂之前塞给秦玥几个板栗,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像白天遇见黑夜,“嫂子,饿了一定要吃东西……”探探头,周恒在沙发上拈了本书,看的认真。他大胆的伸手,迅速在秦玥的小腹上抚了两下,“小侄子要乖,不能闹嫂子!”
这孩子……
秦玥嘴角的笑还没完全溢出,阿正就小老虎一样窜了出去,生怕周恒看见他的动作会说他……
阿正跑得清浅似风,但门边的光影变化之后,周恒就淡淡抬了眉眼,默默看着秦玥。
她就知道他知道!
秦玥坐回到周恒身边,声音在雨滴中显得十分幽静,“你都给阿正留下心理阴影了。”
周恒将书放下,习惯性的搂住秦玥,并拿了毯子盖在她小腹及以下部位。
“是阿正自己太小心了,其实他方才真的动手了,我不也没怎们样吗?”
声音温和如他清隽的面容,沉静的眉目,却让秦玥无话可说。
“真的吃不下饭?厨房里还有你的份,如果饿了随时都可以吃。”
他在秦玥肩头摩挲了几下,看着她消瘦的更加小巧的下巴。
“不用啦,以前我也不怎么吃早饭,没关系的!”秦玥笑笑。
是真的吃不下啊,按她自己的知觉,这劲头得几天才能缓过来。
“相公。”秦玥翻翻他手中的文言文书,微蹙眉,“你不去学院真的可以?一个人学总是没有集体学习有效的。”
“没关系,我心里有数。”周恒幽静含笑的双眸如湖,缱慻着柔和的光,“玥玥……应该相信为夫的。”
他含笑的声音,清新微甜的气息,都让秦玥的心脏微微紧缩了一下,仿佛蜗牛的触角被人类碰到,倏的就缩了回去。
“好啦,我信你。但是如果有弄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回去学院请教夫子。你这么多年的学习,中途暂停最终还是重回学院,我可不想你前功尽弃。”
周恒面上一片明朗,高耸的鼻梁如玉管,米分唇弯起,“玥玥真的不用担心我,养好身子才是你要做的事!”
“嗯嗯,知道呢!”秦玥扁嘴点头,她的腰好像只比以前粗一点,还有八个半月呢,什么时候小家伙儿才能出生呢?
“什么时候出去看看我的病人呢?”她瞅瞅门缝下湿漉漉泛光的地面,拽拽周恒的袖子,小动物一样瞧着他。
周恒很是淡然:“等我觉得你休息够了的时候。”
“……”好霸道!
俩人过去前院的时候,郑斌已经死皮赖脸缠着芝娘帮自己洗了手和脸,并且吃光了两碗饭三个馒头,芝娘也已经跟林秀英知会一声自己今天请假,并且回了趟家跟婆婆报平安,把良生带到了郑斌的客房。
良生瞅着郑斌裹的像粽子的胳膊,好奇的想去摸,一再被芝娘制止。
进到屋子里,秦玥就听见周恒温和的声音。
“良生隔几日不摸你爹的胳膊,他就能再抱你起来。”
秦玥笑弯了眼睛,拽着他的胳膊将人轻捏了几下。
“真的?”
良生揪着郑斌的袍子角,仰头望周恒。他也很是奇怪,爹爹这次见到自己竟然没有抱抱。
娘不抱他,他想让爹爹抱!
“真的。”
秦玥:“早上可有喝药?”
郑斌牵着良生坐下,“喝过了,多谢你了。现在身上没多少银子,之后就将治伤的银钱拿给你。”
“那倒不急。”
秦玥将手放到桌子上,郑斌马上伸手。
把过脉秦玥说情况很好,芝娘才算真的松了气。
“好就行!”郑斌大手揽着良生细弱的肩膀,看芝娘,“那咱们回家吧,秦玥都说了我没事,可以离开人家家了吧?”
他刚才就一直说要回家里去,芝娘非不让,说一会儿秦玥会回来看他的。
“你……”芝娘一提劲儿看他,没说出来什么。
他说的家还不是自己家?只有两间屋子,他去了,就只能在自己屋里歇着……
虽然自己刚才已经答应他伤好了成亲,可现在到底是没有名分,让人家知道,不好!
良生却很高兴,晃晃郑斌的大手,娇脆喊:“回家回家,爹,回家,娘——”他仰头又拽上芝娘裙角,“回,家,吧!”
孩子娇憨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绕的芝娘心里软软的。
秦玥也笑着:“能走能动的,回家去也行,三天后过来换药,镇上许大夫那而也能换。”
郑斌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周恒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找个媳妇真难啊,还是自己比较幸运,玥玥本来就是自己娘子!
芝娘还是犹豫,看看郑斌和良生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夫妻俩。
秦玥:“咱们都是自己人,没什么,谁会乱嚼舌根?他想回去,就带他回去吧,大白天的……”
芝娘微红的霎时变得绯红,嗔怪的睨着秦玥,将良生发顶一揉,瞪着郑斌:“还不走?”
郑斌高兴,笑着起身看周恒:“雨还没停,借用一下你们家的伞可好?”
“当然!”
郑斌在前,良生脚软的被芝娘牵着,小脸上却是甜甜的笑。他是终于将爹爹给盼来了啊!
到三天后,秦玥才恢复了正常的吃周恒亲手做的饭,因为饿了好几天,一次就吃了两大碗肉丝面。阿正比周恒还高兴,绕着秦玥跑了两圈才头上冒汗儿的被秦玥拦下,抱了个满怀。
而周恒,淡淡飘来两抹被人丢弃的委屈目光。
阿正顿时收手,秦玥却被看的心里软成一摊水。将阿正哄走让他自己去玩,又去哄周恒。
哄周恒无非就是抱抱亲亲,秦玥哄的手到擒来,熟练的很,直将他弄的不要不要的……
春光正盛,绿叶也不是新亮的嫩色,颜色渐渐深到浓重,桃花虽谢,其他各色的花却盛放的娇颜,周家村处处都能见到米分的黄的紫的,练成一片织锦,飘在青草里。
气温逐渐升高的时候,玥恒妇幼专供上了新款内衣,有钢圈,有加厚垫,更塑形,更挺拔。
早就听店里的小姑娘们提起过新款,不少女人抢到了第一批货,穿上果然是比老款更丰满。玥恒的口碑日益蹿升,连带着维持原状的骑车电,销量都又上了一个台阶。
王志梅却是心疼秦玥,想着闺女怀着身子,还挖空心思去做生意,多费脑子啊!她心急的想去女婿家住几天照顾秦玥,还不忘家里已经有儿媳妇了,专门跟柳卿说了一下,才去了周家村。
结果就看见一家人围着秦玥团团转的情景。
那天恰好学堂放假,阿正破天荒的没有出去练武,而是陪在秦玥身边,让周恒腾出手去书房看会而书。
孕吐渐消,秦玥胃口大开,一会儿想吃鱼,一会儿想吃薯条,还是肯德基那样的薯条。石心在厨房鼓捣了大半天,终于弄出来炸薯条,让秦玥蘸着山楂酱吃。
阿正和小雨趁机也尝了尝,别说,还真是好吃,薯条外焦里嫩,山楂酱又酸甜,吃着很是开胃。
秦玥则是小猪一样,舒服倚在沙发上不停的吃,单单薯条这一样,就吃饱了。
王志梅已进客厅,就听见她打了个饱满的嗝儿,那模样,慵懒又满足,哪里有一丝用脑过度的样子……
王志梅就纳闷儿了,根本没想到那新款的东西是秦玥早就吩咐下去的。本是来照顾闺女的,结果在她家吃了各种好吃的,下午就回去了。
五月初的时候,杨潜趁着休息日,带邢晨来看望秦玥,拿了不少补品吃食,每天都想吃新东西的秦玥高兴好长时间。抱着邢晨亲了又亲,惹来俩男人的不忍直视和飞醋。
肚子渐渐就鼓起来了,像一个松软的气球被含了口气,眨眼间竟然饱满了。
在吃东西的间隙里,秦玥就哼着小儿歌,跟宝宝说着话。低低的,一边坐着的人都听不见,秦玥却说孩子能听见。
周恒送秦玥去休息的时候,总是小心摸摸她的肚子。她说孩子就算再小,也能感应到父母,多跟他说说话,一出来就能认识爹和娘呢!周恒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是真的,但看她每天兴致勃勃的对着肚子说话,自己也就跟着说了。
天气大好,白云几朵如玉花,蓝宇如缎轻滑。村边的山青绿一片,绵延至远方,清河水淙淙,冒出水面的大块石块上,有女人在洗衣服,漂着一片一片五颜六色的衣袍,像几国会首,飘扬的各色国旗。
要洗的衣服多,秦玥又有周恒陪着,石心就和秋桐也到了河边漂洗,地儿大嘛!
阳光清透,将河面照的波光四耀,像铺了晃动的碎金。
石心轻声和秋桐说着话,恬静的小脸一片柔和。一旁的大娘嫂子都羡慕小丫头们的好皮肤,不时跟她俩说上几句话,河岸边还算热闹。
山村安静的像沉睡在梦里,这梦里阳光晃眼,河流清澈,女人们的说话声渐小,隐约听到有马蹄声,哒哒,哒哒,不急,徐徐而来,逐渐接近。
女人们似乎都听见那马蹄声了,纷纷回头遥望路边。
那声音真的一点都不着急,悠闲的像孩童一步一步踩在秋天的碎叶上,与清河潺潺的水声相交汇,别有一番春日出游的闲淡,让人心里舒服的很。
石心和秋桐也好奇的看过去。村里除了出去送货的,一般没有马蹄声,但前天才送过货,周恒和秦玥也没出去,这是谁,来了他们村?
路边丛生的青翠野丛中,渐渐有强劲有力的马蹄踏入,随着马蹄的靠近,整个马身都走进人们的视线里。
那是两匹高昂头颅的马,雄健,壮实,四蹄稳踏,眼眸都与周恒家的马不同,闪着沉毅的光,很是迫人。
那是战马!
石心心中就一个念头,普通的马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若是战马的话,又是两匹……那,来人是……
她心中一颤,猛地起身,手中衣物顿时飘落,水流不算缓,如水的衣服一下就滑走了。
“诶,心儿,衣服!”秋桐着急去抓,却只有凉凉的水流从指缝溜走。
清河中,一条淡黄的裙衫落花般涤荡着远走。
石心望着高坐马上的男人,心就如那裙子一样,飘了好远好远……
☆、一百五十六章 开窍还是愚笨
重城物资丰饶,山水环绕,虽交通不便,但耐不住山肥水美,更有铁矿遍地。紧邻西凉,一直被人惦记着。
西凉此次进犯,早在张文隼意料之中。尽管西凉准备充足,依然抵挡不住常胜将军的深谋远虑,未进重城边沿,就被打的步步后退,溃散如蚁。半个月之后,西凉就派遣使者,道歉求和。
战事大胜之后,又是一番庆功封赏,皇上诏百官为之接风洗尘但不必说。但张文隼除了与自己的兵说笑打诨,对百官的阿谀奉承却是客气不了几句,每每避之惟恐不及。家中不时来人“做客”,都被他推给文义去忽悠了,反正他话多,不妨用在正事上。
连程恰好说要回家看望娘亲,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觉得连程与那女人有一点点关联,张文隼也跟过去了,反正他在家里也是被人烦。连程每月不仅有朝廷的饷银,还有张文隼给的补给,不算穷,家中的院子前年才翻修过。张文隼去过连程家,他娘自然是认识他的,见面笑眯眯地一个劲喊将军,还给做了许多好吃的,都冷落了一年没见的亲儿子。
在连程家安安静静呆了五六天,连程终于腆着脸问,还要不要到周恒家去教周正了。
张文隼目光深沉,盯了一会儿才道:真是笨,连个丫头都追不到!
连程吃瘪,心里堵的慌,但还是不知道张文隼到底要不要让他走了。
第二天一早,张文隼却自个儿收拾了东西,让连程赶紧走。
他就不信了,他看上的女人已经成亲就算了,他的亲卫竟然也找不到女人?岂有此理!此番定要让连程将人拿下!
他手底下的人,每一项都得是最好的!
石心眼中那男人,眉眼刚硬的深邃,鼻峰如山,在马上坐的笔直,连蹬腿都与张文隼一致如线。
青葱远山中,二人骑马而来,黑衣如幕,遮蔽了一路风尘,将宁静的山水画添了一笔冷峻料峭。军人战士的面庞一丝不苟,严苛冰冷,黑漆漆的双目不定如山。
但是两个男人都看见了,河边不少洗衣服的女人,也都回头看他们,但唯有一人,像是感到什么召唤一样,倏的就站了起来,瘦小的身子浴在阳光下,素淡的衣服也在熠熠闪光。
“诶,心儿,衣服!”
尖脆的少女声迅速划在风里。
石心眼前一闪,方才还坐在马上的男人已经飞身跃入疾迅的河面,下一刻,那件黄衫已经长了眼睛自己飞到了自己脚下。而男人的黑衣如电,掠过青山碧水间,沉稳回到马背上。
张文隼缄默瞥了连程一眼,竟然沉得住气没有跟那小丫头说话?
看不憋死你!
一瞥眨眼而过,又一个眨眼的片刻,连程握着缰绳的手颤抖的一紧,厚实的唇微微抿住了,觉得太阳直射着有点热。
“少将军,连程!”
秋桐兴奋喊了一声,大咧咧朝两人挥手。
张文隼淡淡朝她抬了手臂,又收回视线。马蹄一直没有停,带着他们直直往前走,轻风将黑袍子吹的鼓鼓飘动,像展开双翅的雄鹰飞进了草原。
石心还呆呆站着,微滞的黑眼珠随着两人悠淡的速度缓缓转动着。
一旁的大娘笑道:“石心,这不是你们家连程吗?他回来了!”
村中人大多不管什么下人主子,将周恒家中的小伙子小丫头当作一家,这里的“你们家”指的就是周恒家。
但这句话却在石心耳中炸响,如同闪电劈到枯树,咔嚓一声,就焦灼的燃烧起来,将她素净的脸烧的绯红。她急急转身蹲下,捞起一旁的衣服,埋头就开始胡乱捶打。
已经走过去一段路的张文隼扭头看连程。
“那丫头似乎对你有点意思……”他的眼漆黑若夜,淡淡道:“你怎么还是没追到?”
连程一震,却不敢大动,只转了眼珠用余光看张文隼,不敢相信。
“真,真的?”
张文隼胸腔里闷闷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抬手朝他腰间一弹。
光影闪过,连程闷哼一声,本就在晃神儿,这小小的脆弱的一击,却让大男人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下来,扑腾一声,满身土。
张文隼:“笨死了!”
连程块头大,被巧劲儿放下马,声音自然不小。洗衣的大娘闻声看来,直接就拽了石心的衣服,嗓门响亮尖细划过晴朗的天。
“诶,石心,你们家连程从马上摔下来了!”
石心心一紧,猛回头。张文隼端坐马上直直朝前走,另一匹马在原地踩着蹄子转圈,地上有黑色的起伏。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石心就已经扔了手里的东西,匆忙往河岸上跑。
连程腹诽着张文隼不常有的恶作剧,刚要起来就听到了大娘的喊声,紧接着就是“啪嗒”东西溅水的声音,然后熟悉的脚步声慌乱而来,带着急促的呼吸,像夏夜忽起的风,呼呼灌进耳中。
连程头一次开了点窍,趴在地上装死没动。
石心却急的心里颤巍,红润的脸都苍白了起来,一小段路竟跑的手心出汗,凉的,被风吹着有些森然。
连程走了两个月,她不知道他的伤是否好全,就算好了,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主子说重度的刀伤多少都会有后遗症,有的在特定环境下发作,有的从老年伴随到死亡,有的则是像伤疤一样终身相随。
连程,现在是哪一种?
主人伏地不动,马儿转着圈,有些急躁的打着响鼻,噗噗吹着地上的土,将连程脸上身上吹的都是。
连程屏息,这臭马,一点默契都没有!
闭着的眼前忽地飞来阴影,清淡的味道遮住了太阳的温燥,肩上有双小手不住的推着。
“连程,连程你没事吧!”
石心着急的晃着地上的人,却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人又沉得连肩都拖不动。
没有流血没有暗洞,此时碧天灿阳,与梦境丝毫不同,但相同的却是这人沉默闭眼,喊不醒,叫不应。
汹涌的茫然和悲伤决堤样袭来,心跳渐渐加速,跟擂鼓似的,敲的石心胸闷气喘脑仁疼。
连程不能死,不能死。
贴在连程背上的手颤抖的厉害,石心呼吸紧密,又长长叹息,似要将心中杂乱蔓草扯开。
对,他不能死……
石心脑中嗡嗡响。
上次失手刺伤,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根本没来得及赎罪。此时这人在自己面前晕过去,怎么着都要做些什么。
石心猛地抬头看河岸边,大喊:
“秋桐,快回家叫主子过来!”
秋桐正站着看怎么回事,石心焦乱的声音尾声都破了音儿,撩的她一咯噔,登时就跑了过来,看一眼情况马上往家跑。
“将军,连程是你的亲卫长,你这样晕过去,您不管管吗?!”
石心仰脸喊停了在前面的张文隼。
倒是会叫人。
张文隼淡淡的想,脚下轻夹战马,连人带马转了过来。黝黑的双眸暗沉如铁,有些冷峻的盯着地上的人。
心想,是戳穿他,还是帮他掩饰?
清晰的被人盯住的冰寒发麻感迅速传遍连程全身,正当他要装作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肩上忽然就被石子撞了一下。
看你开窍了,帮你一回吧,本来到此地就是为了你的破事儿!张文隼如是想。
石心看见一个东西飞来,风声嗖响,啪的打上连程的肩。
“你……”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
石心刚想为连程抱不平,就听地上的人低低哼了一声。
醒了!
连程愣愣坐起来,腰身笔直,眼神也有些呆,漆黑黑看着石心,并不说话。
他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才呆的……
石心一眼望进他眼中,却是怔住了。男人虽呆,目光却是澄澈,甚至干净的有点大智若愚。
他本来就是傻啊!
连程呆笨的目光下移,石心也随着看下去,就看见了自己的手,正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白手黑衣,对比分明。因为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了。
风很轻,却将石心的头发吹的飘起来,触到连程脸上,痒痒的……
连程又缓缓抬头,望着石心近在眼前的小脸,清纯依旧,容颜如春啊!
石心霎那回身,触电一样收回了手,讷讷起身,低着声音道:“既然好了就赶紧回家吧……”
面对两个月未见的人,竟是再说不出别的什么。
石心转身就走,心中空荡,空洞的风声猎猎,一会儿都不想多呆。
连程呆坐在地上,身上脸上还有被马吹上的土,夹着草叶,有点狼狈,有点搞笑。石心素淡的身姿在他的视线中莹莹如玉,却渐渐走远。
张文隼冷着脸,尖锐的目光刺向连程。
真是笨,怎么不知道说句话?倒是说话将人留下啊!
连程好似听到了张文隼的心理话,真的开口了。
“心儿,我想你了。”
东风和煦,将他低低的,微沉的,眷恋的声音,送到石心耳中,却似一路飞奔闯进了心里,砸的生硬又热气滚烫,将她的眼睛都熏的出了热泪。
阳光明冽的像水,太刺眼。石心不知自己是被刺伤眼了,还是被连程的话给激的了。
而在连程眼里,前面走的决绝又坚定的小兔子脚步一顿,片刻就如同原地扎根了,生生僵在那儿。他喜出望外,一跃而起,但随着他衣袍霎响的声音,石心又坚决的斩断了脚上枝缠叶绕的藤蔓虬根,急急走了。
连程突然就心一凉,呆站在原地没动。
看那背影萧冷失落,脑袋都垂下去了。张文隼心急咬牙,恨不得飞过去将人给揪回来。
却在这时,听到略带焦急的纯澈女声,日光穆穆洒洒,将之塑染的纤尘不染。
“连程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都伤到哪儿了?”
其后却是形影不离的一道温沉嗓音,与之恰成一对。
“玥玥莫慌,我好像看见连程站起来了。”
秦玥挽着周恒的胳膊,周恒却仍是怕她被地上的石块绊到,一手还覆在她手上。
远远看见骑在马上仍显挺拔冷毅的身影,眉头微微一蹙,周恒还是将人安抚着,缓缓带过来。
连程已经默默回头,看见了一片亮光绿叶中走来的夫妻俩。
多日不见的秦玥略略有些丰腴,衣服也是宽袍缓带,想来是被周恒这个爱妻宝给养胖了。
秦玥也一直担心连程的伤势来着,连出场特别引人注目的张文隼都没注意到,直接就朝连程走过来。
停在他面前,皱眉看了一周。这人,除了神色有些抑郁失落,瘦的结实匀称外,哪有一丝受伤的样子?
秦玥抿唇,虎着脸看他,鼻孔里还哼哧哼哧的,看起来有点生气。
连程遂就憨憨一笑:“我回来了。你吃胖了。”
秦玥甩给他一个大白眼:“没事儿装什么受伤?孕妇情绪不能激动!刚才我差点突发心脏病!”
孕妇?!
张文隼心里一颤,难过的灰流像身边的河一样奔腾而过。有点疼,有点揪。不是伤口,却比伤口更鲜血淋漓,怒吼着要将人的神思吞没。
但他要忍着,这个女人本就不属于他……
一眼望到秦玥腰身上,他们都要有孩子了……
不管是作为与秦玥合作之人的兄长,还是熟识秦玥师父的同辈,他都该恭喜他们。
连程一愣,马上就又是笑,朗声道:“恭喜恭喜,我还以为你吃胖了呢!哈哈,祝你生个大胖小子!”
周恒再次将小手臂缠上秦玥的胳膊,柔着力道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温煦道:“人没事,就回家吧。什么事……”他看了眼张文隼,声音依旧平和,“什么事回家说。走吧连程,张兄?”
秦玥这才发现身边有个大大的黑暗使者,眨眼看过去。
张文隼下马,知道秦玥有孕,先道一声恭喜,才将缰绳交给连程。连程一次牵着两匹马,想起来家里不停马,才跟张文隼说一声去厂房那边将马拴着。张文隼点头,随他去了。
秋桐看连程没事,自己也就又回去石心身边洗衣服了。
路上便成了三人同行。
张文隼话不多,周恒也没有说话。男人不吭声,秦玥也不吭,悄悄玩着周恒的手指,偷偷笑着,孩子一样。
张文隼却耳聪目明,一路听着秦玥低低起伏的含笑呼吸,直觉步履维艰,发现自己其实不该来的。
看别人恩爱,到底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啊!
周恒与张文隼在大堂聊国家大事,百姓民生。秦玥客气坐了一会儿,便眼皮沉的直点头,被周恒喊来的紫叶牵走睡觉去了。
临走前,秦玥恹恹看了眼张文隼,男人以为是有话对自己说,不禁将笔挺的身子坐的更直。
结果她又将目光定到周恒身上,扁嘴道:“相公,一会儿阿正回来了就让他们师徒三人叙旧吧,你快点回来!”
原来是嫌自己占了周恒……张文隼又是好笑又是难受。
但周恒安然的笑着,只认真的点点头。秦玥便也弯了嘴角,眼睛闪亮起来,牵着紫叶的手走了,步伐轻快。
他们俩,真是情深意厚了……张文隼想。
失神中,忽觉两道清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张文隼凛神,抬手喝了口茶,掩饰目中淡淡的失落和艳羡,还在暗暗自我批评,不该再跑神的……
一旁的男子低低叹了气,轻微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淡然清隽。
张文隼听到他说——
“我妻子她,对阿正的师父尤为尊重,也视同为自己人,真心相待,无私心杂念。张兄……为中楚栋梁,征战南北,俘虏百万,实为英伟之人。想来也是会对一些事考虑清楚。既已承诺阿正为师,必亲之教之,如一而终的!可是?”
周恒看过来的目光跟秦玥的眼光竟是如出一辙的清透,黑曜石般的眼珠如夜神秘,将人映照的透亮,直击胸腔。
眼前的男子着实不是一般的乡村草民啊!
张文隼知道,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恒就对自己讳莫如深,但却没有正面阻止秦玥与自己的接触。
是怕物极必反吧!
他身为一个将军,忍耐注意的自然比他要多,什么事不能触碰,什么事不能多想,他心里早有规章。
“那是自然。”
声线沉厚似铁,对上周恒的目光,巍峨中正,大气凛然。
“本将军有自己的准则,一诺千金,也不越雷池半分。你,大可放心!”
周恒淡笑,似是知道他会如此回答,早已胸有成竹,挺拔青苍。
“西凉一战,听说将军得心应手,半月大败敌军。”
张文隼挑起眉毛,似是没想到他一个书生,就算考上状元,也只是个文官,还来与自己探讨战事了?不过他说都说了,自己难道还追问一番?
他搁下手中的茶,茶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喀声。随之而来的,仿佛是张文隼在战场上的雄姿,睥睨神勇,挥旗成风。
“西凉之事我早有准备,所以打起来毫不费事,也是将士信任之利。”
周恒静思片刻,抬眸道:“重城物资丰饶,养人壮力。但山环水绕,沟壑次比,藏人比藏宝藏还容易,匪患就此猖獗。将军可有想过,在战事将起时,重城山匪四窜或趁乱发财?”
张文隼凛眸,目光黑沉,瞬间将周恒身上的压力增了数倍。
“我军在重城,行至哪路,哪路山匪一扫清!”
也在周恒的意料之中。他淡淡点头,眉眼温润的轻笑着。
张文隼生疑:“你说那话,意思是有匪未剿清?”
他顿了一下,又肯定道:“你身边有人被重城附近的山匪所伤?!”
周恒人聪明。不说周家村,就是梁城,也没有问重城的山匪。他有此问,定是知道些什么。而他身边皆是学生和村民,顶多顶多就是村民出远门到重城附近,为人所伤,让他知道了!
还有,秦玥大概是这村里唯一一个会医术的,那人说不定就是让秦玥治的伤。
周恒的笑容春风化雨般渲染开,点头:“是的。”
☆、一百五十七章 来而去
郑斌在重城附近遇到山匪,绝对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在他之前,定还有旁的人受害。且说不定,在那附近,或者更远的地方,到处都是趁乱逃出没有被正法的流匪。
周恒与张文隼接触虽然不多,但也能从细微之处看出,这是个军纪严明,施令如山,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将军,此番迎战便顺手剿匪,定不是玩玩的事儿,而是要肃清山乱,铲平前路隐患。
不过,一个京中将军,哪能对边远地区的山匪数量了如指掌。有漏网之鱼,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文隼本是心中有底,但真正看周恒如云影般的笑容和轻淡的回应时,双眼才真正的黝黑深邃起来,像藏了一个深深的漩涡。
有人在他手底下逃走了。
张文隼沉默不语,似在沉思。
周恒抬手拈了茶来喝,仍旧是去年的干掬花,淡甜清香,与秦玥身上的味道有些像呢,他非常喜欢。
“将军不必自责,就算真的将山匪都杀尽,过几年依旧会有新的山匪出现。不劳而获的美梦,所有人都会遐想,那种职业,追求的人任何时候都不在少数。索性重城的百姓在此时遇上将军出战,能少受些牵制……”
张文隼看着身旁温和的男子,坐在那儿安静的很,即使说话也是轻淡模样,像一片抓不住的云,晕成了一团,揉拧在天上。
“没有做到意想中的彻底,就是失误!”张文隼沉声道,“那位受伤的,是在何处遇到山匪的?”
周恒淡淡看来,“何处?”他放下茶,“将军不怕,你去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吗?”
张文隼轻哼一声,鼻息沉沉,双目隐隐透着孤傲。
“你们身边的人,受伤还能从重城那边逃回来,可想而知劫上他们的人也受伤颇多。重城的人,多留恋住地,山匪也是如此,若不是遇到我军强击,他们是不会挪窝的。既已受伤,就更不会再流窜,而是在原地休息储备。”
他沉吟了一番,沉黑的眸中暗涌流动,“有一拨人逃出,就肯定有别的人漏网。那附近,甚至更远的地方,都会有踪迹。”
周恒微愣,将眼眸低垂着,轻声说了一个山镇的名字,就再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堂阴凉,两个男人静坐,一个温润清隽如云,一个硬朗深沉似钢,都被笼在暗淡的树枝投过来的光影里,面容模糊。
张文隼没说,这事里,许是有人在算计他。
但周恒静静的,缓缓的转头看他,目光镇定探究,似有什么发现……
张文隼突然转了视线看门口,片刻,阿正兴奋的小脸通红跑了进来。
“师父!”
响亮的喊了一声,阿正直接就朝张文隼扑过来。
周恒却眼前一闪,黑影丛生间,阿正哐当一下扑到了空椅子上,幸而他稳得及时,不然就连人带椅子栽倒了。
“速度还是一样,观察力也不够,反应太慢。”
张文隼已经定定站在门口,负手而立,门口的光将他照的如此修长挺拔,深刻的像一尊镇宅石雕。男人的声音平淡又深沉,标准的男低音,醇厚动听,却让阿正微微愣了一下。
是要考验自己啊!
阿正嘿嘿一笑,背手朝张文隼深深一鞠躬,抬脚,闪电一般冲了过去,但张文隼悠闲的躲开了,还痞痞的吹了声口哨。
周恒微微一笑,看来这位将军,在阿正面前很放松啊!
让张文隼没想到的是,自己轻而易举的从阿正眼前闪开后,他却一点没有追过来的意思,竟然离弦之箭般往前射了出去。
这小子,是没看见他?还是脑子撞坏了?
一瞬的琢磨后,听到院中阿正欢快的声音,以及人体相撞发出的嘭响。
“二师父,想死人家了!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嘛?”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依赖,以及猫一样的撒娇。
张文隼无语,浮着薄笑准备逗弄那小孩儿一番的脸,淡淡沉静了下去。
原来是自己太严苛古板,被周正嫌弃了,他直接不搭理自己,将所有思念都留给连程了?
外面又传来连程厚沉的声音,“没有,我想你做什么?我只想家里的饭菜。”
周恒低笑。军中伙食就算有肉,也只是大锅乱炖,哪有家里这些丫头做的好吃?连程想家里的菜,也情有可原。
“张兄不妨去向连程取取经,看如何收复一个孩子的欢心。”他道。
张文隼抿唇,眼中几不可查的划过一丝窘迫,假咳一声,修长健硕的长腿跨开,大步走出大堂。
周恒轻轻笑了一下,刚端起未喝完的茶水,就听到一声比刚才的人肉撞击更响的碰撞,热烈,干燥,澎湃,撞地周恒的心一颤,撞地投到门口的几片阳光都晃了几晃。
然后,就听到阿正更热情的喊声——
“抱到师父了!不用速度不用观察力不用反应,只用脑子,抱到了!”
外面明晃的阳光下,被阿正四脚章鱼一样,胳膊搂着脖子,两腿夹着胸膛攀到身上的张文隼,依旧是负手立着,但那双背到身后的手却是不自在的握成拳,轻缓的互相蹭着,像是要减轻被这孩子熊抱住的紧张,抑或是没有发现他的小计谋而上当的尴尬。
连程糊了一脸傻乐呵的笑,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将军,阿正一直都在耍小聪明,你和他处的时间短,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阿正第二次朝站在门口的张文隼扑去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要抓他,而是在他躲闪的时候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的就朝门外来了。他在迈向张文隼的第一步,就已经想好出来抱连程,引张文隼出去,趁他不注意抱上他的。
张文隼自小习武,征战多年,这些阿正都是知道的。以他这小身板儿,如何跟威武雄健的大将军相抗衡?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文武都不能取胜,只有靠智取!
周恒缓步出来,站在阳光明落的门口,看见张文隼被阿正抱住的俊脸,攀上了一丝可疑的红。
阿正将抱着他的胳膊微微松了点,脸对脸看着他,“师父,我抓到你了。”
小孩儿水亮的眸子里光闪熠熠,嘴角一弯,就笑了。
张文隼近在眼前的麦色皮肤紧绷,鼻梁挺的像石壁。他微微后仰着头,目光往外移了少许。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小孩儿,还真有些不适应……
“你先下来吧,给师父的见面礼可不是这样的!”
“哦!”
阿正一松手,就稳稳落在地上。
张文隼明显松了一口气,僵硬的双肩放松下来,宽阔厚实,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
阿正仰头,灿阳在他眼里变成了一颗亮星。
“师父,我给你抱抱了,你要给我什么见面礼?”
这孩子……周恒失笑,这还是第一次见阿正向别人要东西吧!
张文隼也是没想到,但却沉吟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阿正认真思考了一下,在家里什么都不缺,嫂子将所有的事都归置的紧紧有条,自己倒也不缺吃的用的。不过,他作为一个大将军手下的小徒弟,现在是连一个合手的武器都没有诶!
阿正继续深情望着张文隼,小声问:“我要什么都行吗?”
“只要我能办到。”
这孩子心思通透良善,鬼精灵却从不越界,想来也不会让他做什么违法啊杀人放火之类的事,张文隼便就这样问了。
“送阿正一件合手的武器吧师父!”阿正不自觉的揪住他印花繁复的衣袍一角轻晃着,眼中满是期待。
阳光静谧温暖,将阿正仰起的小脸笼罩的如同瓷娃娃。
张文隼想了想,抬起大手落在他发顶,没有揉,也没有动,只是搁在上面。
“西凉使者来我朝时,割舍了不少财物,我那里留下了一些,有柄短小精致的匕首很适合你,过些日子我让人给你捎来,如何?”
“嗯嗯嗯嗯!”
阿正一连恩了好几声,小狗摇尾巴一样点着脑袋,张文隼的手在他头顶被迫着揉了揉。
石心和秋桐抱着两盆衣服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连程望着一高一低两个男人,笑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憨厚的柔和。
真是快活。还是快活点好。石心想。
阿正一手拉着张文隼一手扯上连程,问问这个问问那个。西凉人长什么样?重城现在很惨吗?是不是死了很多人?皇上老爷爷是不是赏给他们很多东西?等等。
让少将军一直站着多不好,重阳给他们搬了凳子,仨人就坐在院子里,太阳底下,暖洋洋的舒服。
张文隼耐着性子一一说给他听,阿正托着小下巴,听的津津有味。
更重要的是,连程还能坐在这儿,看见厨房里忙活的石心。
将张文隼交给阿正招呼,周恒就回内院给秦玥做饭了。正常饭点的餐饭,秦玥吃的都是周恒亲手在小厨房做的。所以石心一个月以来,都是在外院的厨房做饭的。
而此时,就算被连程炙热的,紧凑的目光盯着,石心也只能在这里干活儿。秦玥去睡了,不需要她陪着啊!
秦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周恒还是没有回来,她就捂着肚子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周恒进来喊了她吃饭。
一睁眼,秦玥看见周恒温煦的眉目,就笑了笑,惺忪的小脸透着微微的红米分。
“张文隼带连程来干什么?阿正已经上学了,平时有重阳看着他练武就行,难道还要耽搁一个大将军近卫的前程?”
她起身,慢吞吞往身上扒拉着衣服。
看她手指似乎是被压麻了,不太灵活,周恒凑近了拂掉她的手,自己帮她整衣服。
“大概,是连程自己想来的,他顺便来看看……你忘了,咱们家还有个兔子样的石心呢!”
周恒轻浅地说着话,手下动作更是轻柔,最后还躬身给秦玥套上一双浅米分的鞋子,扶起她,面上是清逸的笑。
秦玥踮脚在他米分薄的唇上啄了一下,这是,周恒为她服务的福利。多么有诱惑力!
“难不成……他们是来提亲的?!”
秦玥眼神怪异,但是耷拉的嘴角却明摆着,还不想让石心出嫁。
当然,秦玥不是想让石心嫁人。只是,这么好一个丫头,若是现在走了,她又怀着身子,周家一家谁来伺候?
周恒低沉润泽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现在,石心估计也不想跟连程走呢。”
秦玥一边用手当梳子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点头赞同道:“那当然,咱们这么好的条件……”
话说一半她突然卡住了,这才注意到周恒说的关键词,“现在?”她惊讶看着自己男人。
“你的意思是,石心以后会答应的咯?”
周恒微笑着将她的长发轻揉了下,没有揉乱,很柔的动作。
“玥玥没有发现吗?自连程走后,石心的变化?”
“嗯哼!然后呢?就算石心喜欢上连程,为什么不会现在跟他走?难道是对我太挂心了?啊,看来我是一个好主子,下人都不舍得离开呢!”
秦玥缓缓耸肩,笑的随意。
周恒笑眯眯的,“玥玥是很好,但敌不过石心对连程的愧疚。”
秦玥静思。石心以前是不喜欢而拒绝,现在是觉得对不起连程,根本不敢接受了?
“哎。”她轻叹气,双眸微眯,脸上挂着浅淡的慈悲:“反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年轻人嘛,自己解决去吧!不管了!”
周恒将她耳后一绺调皮的碎发收进细簪中,柔柔笑着将她往客厅牵,“玥玥这话,说的就跟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我啊,就是没有七老八十,也有一颗历遍世事,安详闲适的心。”秦玥懒懒扬手,做了个挥洒四方的手势。
周恒笑意飞染,俯身在她耳边偷偷道:“玥玥不是还没生过孩子,没当过娘?”
秦玥一顿,随即噘嘴,在他腰上的嫩肉捏了一把。
连程回到他们的餐桌上,似乎连气氛都热烈了些。阿正有意无意的跟他抢肉吃,桌上两双筷子不时就打起架来。周恒秦玥不在意,张文隼也不在意,两人凑在一起玩的很是高兴。
当然,只有石心给他们上菜的时候,连程才会失神,被阿正抢走已经夹到筷子里的肉。
而石心连眼神都没有停留,上过菜就走。
连程只有巴巴看的份儿,依旧对心上人毫无办法。
张文隼并未在周恒家多停留,吃过午饭歇了一会儿,就动身走了。
连程本以为他是要跟自己在这儿散散心,结果却是这样。不跟将军回去,自己是不是有些重色轻上司?
连程正想着托词,张文隼却少有的站在离他只有三寸远的地方,身材高大的歪过来,偷摸对他说:那丫头真对你有意思,我看得出来。咱们作战有一招,叫以不变应万变,你现在就要用这招儿!
那时周恒和阿正过来送他,两人已走到跟前。连程没来的及问的更仔细,张文隼就复了冷峻的锋利模样,腿往后一收,扬袍上马。
“周正,过几日给你的礼物就会送到,好生练习,不要向人炫耀!”
张文隼无话时脸庞沉寂,眉目漆黑,轮廓深刻,带着淡淡的风烟气息,像戈壁和丛林的风自他身上刮来,将人看的突生荒凉感。
阿正郑重点头:“记得了!”
张文隼又看周恒,幽沉的目光像海底一样深邃,片刻,他道:“多谢你的提醒!告辞!”
周恒单手负在身后,如一棵玉白的修竹,他微微点头:“保重。”
驾马悠闲而来,离去沉沉思虑。
张文隼不禁感叹自己的去留,怎生这般无奈呢?
皓日当头,身下的战马似是感到他不宁的心绪,竟渐渐奔腾开了。这马跟着他有五六年,已有默契,以往他心情低沉,都会踏马飞驰,将一腔闭塞冲散。今日它自己就跑了起来,蹄声铮铮,在寂静的乡村小道上,显得越发的空旷。
张文隼无声的笑,罢了,他本就不是这里人,何必强恋?何必苦思?
他,还是当一个雷厉风行,骁勇善战的将军好!
当跑出临安镇的时候,张文隼突然想起来,他跟连程说的话没说完……
现在以不变应万变,过个五六天,就得主动出击!
不知道连程有没有这个悟性。
“送走了?”
周恒回到卧室的时候,秦玥正半躺在榻上,懒懒地举着一根薯条往嘴里放。
“恩。”
周恒大步走去,头一低,嘴一噙,叼过她嘴边金黄蘸酱的薯条,微笑着脆脆嚼了起来。
就一个亲昵的动作而已,秦玥心里却是泼洒而出的甜意,也轻柔笑了下,又捏了根薯条,送到他嘴边。
“我喂你!”
她脸颊微红,托着下巴,双眸泛着淡淡的水光,撩着无言的诱惑将手放在周恒嘴上。
周恒缱眷的笑飞上眉梢,刚张开嘴,秦玥就把那薯条扔进自己瞬间张大的口中,迅速又干脆,毫不犹豫。
她笑眯眯的,像抢到了主人的线团,疯狂玩儿着的猫。
“真好吃!”
周恒愣住了,片刻就委屈了眉眼扁嘴看她。
“玥玥怎么能这样逗弄为夫?”他单手撑在秦玥身侧,将清秀的脸凑近她,“为夫每日都为你做饭,你怎么不舍得给为夫一根薯条吃?”
刻意压的极低的嗓音,低哑磁厚,像夜风刮过苍茫原野,草尖树叶都在极致的颤动着,发出咻咻的空响。秦玥渐渐睁大了眼睛,直视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眉眼漆黑,鼻梁高挺,唇色水润,这样立体的五官深刻在他脸上,却被白皙的肤色沾染的隽秀非常。
周恒不是美男子,但在秦玥眼里,自己相公却是如此的清秀,如此的俊美,如此的,让她不能自拔。
“吃!”
秦玥低低叹了一声,双目开始变得皎柔热情。叼过一根薯条,含住一头,将另一头伸向周恒唇边,朝他挑眉。
周恒垂眸看了眼厚实的薯条,那露出来的部分不算多,若是他也咬上去,就能触到她的嘴唇……
他勾唇,一手撑榻,一手揽住秦玥的头,将那截薯条含进口中。包括,秦玥的红唇……
咬碎薯条咽下的同时,不住蠕动的唇瓣也在摩擦袅缠着女人的柔软。吃了半根薯条怎么会知足?周恒叼着秦玥的唇细细碾磨,温柔舔舐,两人鼻息略显灼热,互相喷洒着。
从没在吃东西的时候接吻,周恒不知秦玥介不介意他在这时候用舌……
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完那一小截薯条,周恒只流连在唇瓣上,四片柔软轻触温柔,又抵死吮舐。
怎么这么慢?
秦玥皱眉,不管三七二十一,搂上周恒的脖子将舌探出去,在他温柔的唇上轻舔一周,然后,跳进去,甘薯甜糯的气味瞬间在二人口中混合。
这小鱼儿竟然自己过来了!周恒眸色一暗,缠上那小巧米分舌,将全部气息都埋藏在秦玥微醺的意识间,整个吻都热烈,奔放,张扬到极致。
这个,似乎是秦玥孕后两人第一次激烈的吻。
周恒将秦玥放开的时候,怀里的小女人已经脸色潮红到潋滟成水,目光依旧迷离,盯着他微肿的唇瓣,喃喃着,“都被我亲红了,真棒!”
周恒气恼低哼,玥玥真是个小磨人精!明明现在不能……还这样引诱自己!
“乖,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想起身将她送回床上,秦玥却小手一抓他的前襟,“别走!”
周恒笑笑,忍着身上的紧绷,在她唇角一吻,片刻离开。
“我不走,玥玥回床上睡一会儿?要不我给你拿个话本子看?”
“不看!”
秦玥拉着他的衣服在手指上绕。周恒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稍有宽松,穿着舒适,她使了劲儿,也就能绕半圈。
小女人嘟着嘴有些不高兴,“那些话本子不过就是些痴男怨女的花花故事,都是骗小姑娘瞧的,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我就该把西游记给写出来,让你们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话本子!”
“西游记?就是大圣的故事吗?”
周恒一边轻轻的跟她说着话,一边握着她的手,悄悄将自己的衣服抽出来。
“不算吧,西游记是西游记,大圣,是个后来的传说,看着有些心疼……”
秦玥将脑袋抵在周恒肩上,什么时候,接吻也变成这么耗费体力的事儿了?她迷迷糊糊的想,然后,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儿,人就啥都不知道,睡了过去。
肩上的重量渐渐沉了,秦玥身子都不动了,呼吸清浅深长。周恒苦笑,又撩拨了他,自己睡着了……
“阿恒,真是败到你手里,出不来了……”他在熟睡的秦玥耳边低低磨了一句。
先下了榻,将软瘫的人儿往怀里全部一揽,动作轻缓的送回床上。
☆、一百五十八章 上山放风
连程回来后,经周恒同意,当夜里,石青重阳枫杨和连程,他们哥儿四个,在前院厨房小喝了一场。
和自己同屋住的人又回来了,石青觉得满足,起码晚上终于有个说话的人,不再被重阳嘲笑自己是孤家寡人了。
连程仍旧是老样子,话不多,说起来也是言简意赅,利落的很。
喝酒中间,重阳瞧了石青几眼,半笑不笑的,直接问连程,“怎么样?又打了胜仗,你作为少将军身边的人,有没有哪家的姑娘朝你丢了香包手绢,看上你的?”
厨房低矮的桌上,油灯一盏,小菜几盘,酒碗四个,光影模糊,看不太清人的脸。但石青清楚看见,重阳眼中忽明忽暗的光,意味不明的射向连程,到他身上,那尖锐的光就又低柔了下去。
石青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重阳倒是很直接,仰头灌了一碗酒,咂咂嘴,“人家看的想的都是将军,谁看我一个小兵呢?想找媳妇儿,就得靠自己!”
四方的桌子上,连程手边就是重阳,石青在重阳对面。他看见重阳伸手搭在连程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与自己相仿的年纪,说出的话却语重心长,像是告诫,像是宽慰,也像是怜悯。
“连大哥,凭你在少将军跟前的战绩,想飞云腾达简单的很。你这样的潜力股,找个啥样的姑娘都配得上人家,不必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连程捏在碗沿儿上的手一顿,向他看过去。
重阳却忽然间好似喝醉了,双眼迷蒙起来,晃悠悠的将手从连程肩头移下来,笑眯眯的用怪调唱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呀咿呀……”
连程被油灯映着一般侧脸棱角冷冽,枫杨笑着拍拍重阳的背,“连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几日又是送货又是买菜的,累着了,喝点酒就迷糊!”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喊不应一个假醉的人。
连程没说话,夹了一筷子驴肉,送到嘴里嚼着。
石青也不高兴,闷头喝了口酒。
什么叫歪脖子树!
没两天,村里的学堂就过休息日了。阿正疯猴子一样拽着连程往山上窜,往河里淌。
厂房就在山脚下,那两日,工作的男男女女总能听到林涛阵阵鸣响,和宿鸟哗然起飞的振翅声,伴着和煦的风,就像入了梦境。
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偶尔也会瞧见身姿轻盈如燕的两人划过水面,往水中一踩,飞溅的水花中就有银鳞闪闪的鱼跃起,神奇的很。
周雨说,阿正是被憋疯了,想将精力一下都挥霍出去。
周恒和秦玥对此只是淡淡笑着,嘱咐阿正玩过之后不要立马儿脱衣服,小心着凉之类的话。
阿正很满足大哥和嫂子对自己的放羊式管教,只要他不出什么岔子,他们都不会多说什么的。
周恒带秦玥去许攸那里诊脉,老爷子给他们准备了一窝老母鸡,说是让秦玥增加营养的。他家小儿媳妇儿同样怀着身子,小儿子出去买什么新鲜吃食,许攸让给多捎了一份过来,一并给秦玥拿去了。
许至炎听说秦玥也有孩子了,撒欢跑来要摸秦玥微鼓的肚子。周恒垂着眸沉默不语,秦玥无奈笑笑,背对着他让许至炎小小的摸了一把。之后,那孩子小声跟秦玥说,跟他娘的手感不一样,这肯定是个小弟弟。
周恒微抿着唇,淡淡伸手将许至炎拉过来,面对面看着他,笑意浅的都跟没有一个样儿。
“你怎么知道里面是男孩,不是女孩儿?”
被一向温和的周恒这样黑漆漆地盯着,许至炎小心脏咯噔了一声,后退半步,小心抓上秦玥棉柔的裙子,小眼珠一转,道:“我娘怀的是妹妹,姨姨的肚子摸着跟我娘的不一样,自然是弟弟了!”
许至炎直到不到周恒的大腿根,只觉得周恒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棱角分明的下巴竟显出几分倨傲,好危险。
“反正,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和阿正都会喜欢的。你,你放心好了!”许至炎大着胆子,又脆脆冒出一句。
周恒这才状似惩罚的揉揉他的脑袋:“好,阿正肯定是喜欢他的侄子侄女的。”
他松手,许至炎忙往秦玥身边挪挪,正好看见许攸似笑非笑的眼。他微微一愣,就是撇嘴。
这可是爷爷的地盘,他为什么要怕爷爷的徒弟的相公?
许至炎拉上秦玥的手晃悠,神态悠闲散漫,眯着双眼看周恒,鼻孔都要朝天了。
“你拉着我的娘子,一副吃到糖的样子,是想向我炫耀什么吗?”周恒淡淡道。
他没生气?
许至炎纳闷,阿正可是说他大哥对他嫂子看的可严实了,碰都不让他碰。今天这是破天荒了?
秦玥轻笑着将许至炎的小手送到许攸面前,“师父,看好你家小孙子。可别让他被那个美少妇给拐跑了!”
许至炎被送到许攸手里的时候还带着无知的迷糊,到秦玥牵着周恒离开,他才反应过来,秦玥在帮周恒一起挖苦他。
他才不会被什么美少妇拐走呢!
接连数日都是好天气,路边的野草碎花疯了样往上长,绿茸茸的一片。
周恒依言带秦玥上山上,本是只想带她在浅山处溜达一会儿就下来。谁知,秦玥竟让石心准备了小包调料和水囊什么的,说要在山上吃午饭。
看秦玥兴致勃勃的吩咐石心弄这弄那,周恒想反对的话都没说出来,就像小时候在地上看蚂蚁一样看着秦玥。
怀孕以来,为安全着想,没让她怎么出过门,估计是憋闷坏了,才这么想出去玩儿的。周恒手指轻划在桌面上,看秦玥满脸红光的,不时想到什么能在野外吃的样式就兴奋的大叫一声,他自己也无奈的笑笑,那笑里却是满含宠溺。
带上三个孩子和石心,阿正又拉上连程,一家人上山去了。
连程一人就将所有准备好的东西都背上了,牵着半飞的阿正,大步走在众人前面。
男人宽阔高大的身材笔直向前,连身影都沉稳的像山一样。石心微低着眼帘,不去看一直晃在眼前的人和黑影,亦步亦趋的跟在秦玥斜后方。
村中老人在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在洒满阳光的墙角坐着说话,一家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阿正在前嘴甜的喊着爷爷奶奶,连程也很合群的对着他们笨拙的笑笑。
“这是做什么呢?走亲戚啊?”
阿正暂停了飞跳的步伐,十分乖巧道:“不是哦,我们去山上玩儿!”
“哦,现在山上的野菜估计都老了,不能吃了。可以让这小伙子抓只野鸡回来吃!”满头花白的老头头仰着脑袋,半眯着眼看连程。
秦玥笑笑,从周恒手臂外探出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不过是直接在山上吃。”
“哦,山上虫蚁多,你们小心被弄到吃食里。”
周恒朝老人轻轻笑着。
青山正盛,高树林立,密密匝匝的树叶间投落下去的阳光斑驳,将一行人映的像万花筒的碎光。
周恒从连程背的东西里拿出一包菜丸子,秦玥走着吃着。树枝间不时蹦跶过几只颜色鲜艳的鸟儿,红尾巴黄翅膀的,还有头顶一撮蓝毛的。秦玥指着问周恒那叫什么名字。山上的鸟太多了,周恒只认识其中一部分,大多数是不认识的。
秦玥笑眯眯的,说那是百雀灵,一百种鸟雀在的山林就是百雀灵。
周恒觉得还挺有道理的,认真点着头。
阿正在树上,拨开茂密的绿叶,问:“嫂子,你怎么知道只有一百种?光我和二师父见到过的就有两三百种鸟了!”
秦玥一愣,仰头看他,小孩儿在树枝间像个娇嫩的野人。
“嫂子只是说一个大概的数,咱们认不清所有的鸟,就找个数儿给概括起来呗!”
阿正将手边的一缕叶子顺手全薅下来,一片片往他们身上扔着。
“那也不对,嫂子你说的数儿太小了,概括不了全部的鸟儿,要叫,也该叫千雀!”他摆着大眼睛直直瞅着周恒,“你说是不是,大哥?”
周恒也是一怔,好像,阿正说的才对……
秦玥将周恒的手心一挠,没让他说话,只自己道:“阿正说的是!嫂子错了。”
不过要是现代的百雀羚护肤品改名为千雀羚,估计有很多人会不适应的吧……
午间太阳已经开始烈了,爬到正头顶将人晒的有些口干。
连程找了个大树阴凉处,将带来的一大块单子往地上一铺,盖在碎杂的青草上。一边还有一小片空地,正被阳光照着,如果觉得凉了,还可以在那儿歇一会儿。
石心扶着秦玥坐下。有草做垫子,软绒绒的,秦玥还在单子上拍了拍,笑着:“连程还真是会找地儿,不愧是经常四方迎战,洞悉山野的人。”
连程淡淡回头看了她一眼,转回视线时偷偷瞥了石心。
石心没吭声,只垂着眼将秦玥的衣服整了下,安静的像不会说话的人。
周勤找了大小差不多的石块和干树枝,在下风向堆起了简单的台子,把拿来的锅放上去试了下,正好合适。
上山的沿途,阿正和小雨四处走着看着,采了些小口菇和木耳。周恒就地薅了几把扫帚苗的嫩尖和攀树而上的一种翠绿叶子。
连程在一盏茶的功夫捉来一只野鸡和一只肥兔子,扔下。
“你们弄吧,远点儿有一处山涧,我到那儿取水,马上就回来。”
周恒:“小心些。”
“恩!”
野鸡直接糊了泥巴给埋到土里烧叫花鸡了。
阿正和周勤联手,将兔子给扒了皮,只是那皮子相貌不太好,不仅不能卖,连自己家估计都不能用了,几乎就是好几片零碎的沾了血干成绺的胡子。
整了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算是将兔子皮剥了,但是两人相视一笑,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红红的。
阿正是觉得,他既然是跟着将士军人学武的,自然也要学会他们求生的各种能力。但是今儿,这简单的剥兔子皮都做不好。
噢,好笨啊!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周勤觉得自己是二哥,阿正不会就算了,自己也弄不好,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阿勤别动!”小雨突然轻着嗓子有些急促的喊了一声。
又急又轻,好像怕吓到什么。
周勤本来就是蹲着准备起来的,她这么紧张又正经的声音让他不敢乱动,半起的身子就原封不动的僵着。
秦玥一瞧,竟然有只嫩黄的小鸟落到了周勤头上。
刚才阿正在树上玩儿,摘了树叶子圈了好几个环,有大有小。秦玥戴了一个在头上,周恒还又给Сhā上一朵小米分花儿。而最小的一个绿叶环环,被阿正套到了周勤的发髻上。
许是那叶子是小黄鸟儿喜欢的,瞧见一簇叶子,就飞过来,正停在周勤头上。点着小脑袋,短小的喙在身上细嫩的羽毛上一啄一啄,不知是在梳理羽毛,还是在叨身上的小跳蚤。
小鸟做的认真,没有发现有人正靠近自己。周雨秉着呼吸慢慢向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没有被人交代的时候半蹲着估计没什么,但此时又被人盯着,自己心里也揪着,周勤就觉得自己的腿紧绷的抽疼,脚尖微微颤抖着。
时间好像缓慢的快凝滞了,心跳砸在胸膛上的声音也显得越发响亮。
难熬!我头上到底是停了只蝴蝶还是什么?周勤上顶着眼珠,再怎么看也看不见。
此时阿正却急速窜来,弯着嘴角发出些轻微的笑声,“还是我来吧!”
周雨瞬间长大了嘴,生怕他势气大将小鸟吓跑。但一转眼,淡紫薄光在绿丛中一晃,小鸟身子一顿,周勤头上只剩黑发和绿叶小环环,哪还有鸟儿的影子!
周雨叹气,得,真被吓走了!
不管有没有抓到,周勤反正是松了一口气,终于直起身子,在原地跺跺脚,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麻透了……
“在这儿呢!”阿正举手朝她晃晃。
小孩儿指缝里,隐约看见点嫩黄的细毛。
“嘿,真有你的!”小雨立马就凑过去看了。
兔子被周恒架在火上烤,秦玥欢喜的上去刷油洒调料,一会儿就滋滋响,冒出点点香气。
连程将一锅水端来,锅里竟然还有几条一指长的小白鱼。
秦玥身边有周恒,三个孩子都在看小鸟,石心想了一下,还是过去了,生活架锅洗菜,样样不落的做完。
连程不说话,心想着,将军说以不变应万变,这个时候,他到底要不要帮忙一起弄呢?
连程没想出答案的时候,石心就已经盖上了锅盖,等着里面的鱼汤煮开,再放菜下去。
看石心暗淡远望的目光,连程直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阿恒,你想吃后腿还是前腿?”
秦玥问周恒话,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油光锃亮的兔子,一副想整个将其吞下的样子。
周恒轻笑着,“前腿后腿都可以,玥玥想给我哪条腿我就吃哪条腿。”他伸出修长的手,将秦玥头顶的叶环拿下去。
“怎么了?为啥拿掉?”秦玥终于舍得将视线离开烤兔子。
“不知道叶子上有没有什么蚜虫,万一咬到你,会起小疙瘩不舒服的。”周恒温和道,“掉一会儿体验一下就可以了。恩?”
秦玥乖乖点头:“哦!”
鸡和兔子都好了,连程将叫花鸡分了,看秦玥吃兔子津津有味,就将原本留给她的鸡大腿给了石心,还红着脸又温柔的喊了人家一声心儿。
被周恒和秦玥,以及爱说话的小雨看着,石心全程脸皮爆红,吃了整只鸡腿,最后都不知道那肉是个什么味道。
连程看小丫头娇羞的模样,心里痒痒挠似的,直想伸手抓一把。
这样的以不变的喜欢,对万变的女人,是不是正确的呢?
连程望天,想跟张文隼探讨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
看他们都在吃肉,连程破天荒的没吃几口,就去煮的冒出水气的锅边,掀开锅盖瞅了一下,摘了根干净的竹子搅了搅,又拿了盐包要往里放。
“已经放过盐了!”石心的话声截住了他的动作。
其他几人吃的正香,连周恒都在秦玥身边秀气的吃着兔腿子。石心这一脆声落下,几人都朝她看来。
石心抿唇,将油手在地上的野草上抹了几把,恨不得将草根儿都揪下来。
连程点头:“哦,我不放就是了……你别着急。”
说着话,他直接将一旁石心准备好的口菇木耳和绿叶子,一股脑扔了进去。
“我把菜放进去就行了吧?”他望向石心,目光纯挚,呆蠢的让人不忍心不回应。
“额,恩,行……”
石心在一溜的目光中,僵硬点着头,舌头笨拙的打了结。
若是以前,她怎么会结巴?根本不可能!
或许直接就过来抢过去自己做了!
连程想,难道,小兔子真的是喜欢上自己了?不好意思了?羞涩了?
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着,一直到一家人吃饱喝足,在树荫下歇了半个时辰,回到家。
但,就算连程有感应,他却没像以前一样直接莽撞去问石心,而是安静的,躺在床上,认真的想了一下,他跟石心之间的一点一滴。
秦玥很满意这次的上山之旅,不仅出去放风了,还确定了石心那丫头真实的心意。不错不错!
为了表扬答应她带两人一齐出去的周恒,秦玥羞答答的在被窝里抱着周恒亲了一个时辰,害他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的去用凉水洗了头,以保持清醒拒绝兽欲……
五月中旬,被周家村熟知的郑斌此人,终于成功上位,成为了芝娘的丈夫,良生的爹。
☆、一百五十九章 摸摸
厂房管事要成亲,自个儿却是不声不响的,就请了三天假,前一天的当天的和后一天的。
芝娘只提前跟秦玥说了请假的事儿,说自己没啥要准备的,不用请太长时间。
当面答应了芝娘,秦玥一转身就去找林秀英了,让她找几个与芝娘交好的人,晚上到自己家给她准备些新被子,新衣服啥的。
芝娘可以一切从简,但秦玥不能,她可是极为在乎这个管理员的。没见到她嫁进村里的情景,现在她要再出嫁了,得仔仔细细从里到外都将事儿办妥咯,才不枉芝娘对这小厂子的付出,才对得起秦玥对人的一贯态度。
所以,在芝娘不知道的夜里,五六个村中小媳妇儿,一齐在秦玥家的客房里,铺了一地新被褥和鲜亮的衣料,撩线如挥手,夜夜掌灯至亥时,才真正回家休息。
能再找一个合得来的人,大家伙其实都挺为芝娘感到高兴的。不过是多辛苦几日,她们也愿意为芝娘的亲事出一份力。
秦玥则是央着周恒,让他带自己去了趟梁城,再次到了给柳卿买簪子的银店。
秦玥应诺了那伙计季司,说等到自己有宽裕的时间和精力的时候,就开银店,让他们父子俩过来。但现在有了孩子,别说开银店,就是手里有的店铺,全都交给周恒来管了,着实是没有闲心思去整治一个新店的。
但已经答应的事,秦玥必定是会去践行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此番去那家银店,就是给季司一个心理安慰,让他知道自己这个,挖墙脚的人,是知道他们没有忘记他们的。
给芝娘定做了一只银镯子,是秦玥自己画的花型。去店里的时候,掌柜的和季司都在。秦玥出手大方,掌柜的高兴的合不拢嘴,直道一定将镯子做好,两天就能取货。
而季司眼尖的看到秦玥微粗的腰身,竟然在两天时间里,偷摸着划拉了一点银锞子,做了个小巧的银锁。在他们来取镯子的时候,假意跑出去给他们送落下的东西,将小银锁塞给了周恒。
本该惊讶的人是夫妻俩才对,但季司从他们身边走了的时候竟然更加惊讶不解,满脸傻了的模样。因为在他塞给周恒银锁的时候,周恒也反手将一张银票攒进了他的袖子。
秦玥没看清他们的动作,凑到周恒手边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见到那精致的小锁,欣喜的拿到手里观摩了半天。但看周恒只是安静的瞧自己,并未有一丝意外。
她将银锁攥在手心里,捣捣周恒的胳膊:“怎么?你知道季司会给咱们东西?刚才你给他钱了?”
周恒微笑点头,一手握着秦玥的手,一手轻揽着她的腰身,带她在阳光充足的大街上散步。
“你怎么知道的?你脑子有天线?能听到人家心里的话?”
“季司那天数次将视线落在你小腹上,还心不在焉的站在掌柜身边,我想他是看出来你有身孕在琢磨什么。他作为一个银店的小伙计,有一副纯善相貌和单纯心思,定会为以后的主子做些什么。而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手艺给你腹中孩儿做个小物件。”
秦玥将那挂着小银铃的福锁在眼前晃了晃,阳光照着白亮的锁面儿,闪了一圈的细小光芒。
“阿恒你观察还真仔细……”她画着周恒手指的形状,“所以你就准备好了银钱,给他了?”
周恒微顿,遂就是懒懒的温和的笑,“我给他的钱,远比一个小银锁的钱要多……”
又挥霍了……秦玥心想,且看他怎么说吧!
“你既要让人与你一心,预备着挖墙脚。这么搁在离咱们不近的地方,不能时刻照看着,如何让人安心?与你同心?”
周恒嗓音依旧和煦,双眸柔顺黑亮。
“季司在此过的贫苦,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谁的认同,而是生活的资本。给他银钱,让他能够在此地很好的生存下去,才能安心等着玥玥的消息。不然,哪日他真的受不了了,就算再想与你这个欣赏他的人合作,也挡不住拮据的现实,会转身找其他店家的。”
秦玥安静听着,街上人来人往,阳光将每个人都照的像一个个发光体,但她眼中身边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独周恒的声音,在空明的世界上缓缓传出,优美柔和的像要将人包裹上一般。
周恒说的很对,谁都挡不住外界环境的变化,就算人心再纯洁,也可能因为周围环境变化而蒙上灰尘,变得自己都讨厌。
“那你给了他多少?”她问。
“一百两。”
“……”
周恒:“怎么,我给多了?”
秦玥低笑:“没有啦,我可没那么小气。就是觉得你想的挺周到的,那些足够他们爷俩用上一年半载的了。那个时候,我……”
周恒打断她,“生完孩子也不会让你马上忙碌的,这些事都交给我,你需好生休息!”
秦玥心中激荡起浅浅波浪,一层层飞进心里,暖洋洋的。她再次凑近周恒肩上,乐滋滋笑着。
“好,这一年我就当猪了,你可得把我养的白白胖胖!”
周恒低沉沉笑笑:“是要将玥玥养的白胖,但不是养猪。猪吃的,哪有玥玥吃的好、吃的有花样?”
话落,秦玥身子突然轻颤了一下。周恒搂在她腰上的手捏了她一把,一阵都是酥麻。秦玥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可是腿软的差点就跪到地上了!
周恒忍俊不禁,将柔软的唇咧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露出六颗洁白的牙。望着秦玥的漆黑的眉眼,却是暗光闪烁。
秦玥娇斥:“笑那么荡漾!”她扫了四周的路人,“让人以为你发春呢!”
周恒不管什么,依旧瞧着她笑。不过却是将她腰上的手收了回来,只紧紧牵着她。
玥玥身子好敏感啊!他都真切感受到那一阵剧烈的颤抖了。
“娘子,东西都已经买过了。这么大好的春光,为夫只想跟家里人一起度过,咱们赶紧回家吧!”周恒带着秦玥加快了步子,直奔借宿的客栈而去。
秦玥不知道周恒想的什么,只觉得他想与家人一起的心思是如此的温暖可爱,不觉就笑的像小动物一样。
周恒不经意间瞥见那笑,只觉心里痒痒的很,道道热流不受控制的乱窜,颧骨上飞了一抹淡淡的红。
一上马车,男子就覆上了秦玥的唇,轻柔长久的吻了起来。
五月十六,芝娘家早早就亮起了灯,村中婶子姑娘都过来了,将芝娘重新装扮一番,换上崭新绣对凰的嫁衣,热热闹闹的说着吉利话,等着郑斌的到来。
门两边放了红纸,上面压着石块。
红纸从被深沉的青冷天色笼罩,渐渐变成真正的大红,在仲春的早晨,瞧着热烈又喜庆。
双身子的秦玥破天荒的在正常时间起床,带着先来到自己家的几个女人一起去了芝娘家。
得提前将她们准备的嫁妆给送过去啊!
有不少人跟着,还有周雨在身边,周恒就放心让她去了。
看见秦玥带着人搬来一大堆新被褥新衣服,芝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秦玥嘿嘿笑着,怀孕以来,是比以前更跳脱了,正经的时间少的可怜。
“芝娘,出嫁怎么能没有娘家人的心意?我们都是你娘家人!一定将你风风火火,圆圆满满的送出门去!”
秦玥话落,跟着进来的女人都笑着附和几句,挑热了安静一会儿屋里的气氛,而她们抱来的东西,也将芝娘的房间堆了一片耀目的鲜艳。
芝娘眼眶微红,心中一片暖热,还没将谢字说出口,就被好奇了很久的良生抓上了手。
“娘亲,今天好多人……”良生小嘴自然翘着,望望身边好多咧嘴笑的雌性动物,几番眨了眼皮,一副小巧可爱的模样,“娘——”他挠挠芝娘红衣上垂下的一撮流苏,“你怎么这么红?”
这,要怎么跟孩子说,说今天娘成亲?你以后叫郑斌为爹爹就真的明证言顺了?
孩子不懂啊……
秦玥将良生毛茸茸的发顶一揉,道:“良生,今天是你娘最美的日子。过了今天,你爹,就能住到你们家了!你不是整天都想着跟爹娘一起睡吗?明天就能一起了!”
话落,屋里的女人都不遮掩的笑了起来,笑声各异,但都是女人尖亮细脆的音儿,将屋子搞的极热闹。
芝娘脸上却是一片燥热,直伸手拍秦玥胳膊,让她消停一下,不要再打趣儿自己了。
良生在女人们的笑声里拍起了手,还在地上乱蹦着:“好好好!”他拉上芝娘的手:“娘,宝儿跟爹爹一起睡!”
不管怎么说,孩子高兴,做娘的就高兴。
芝娘笑着将良生搂在怀里,今儿给他也换上了崭新的衣裳,鎏金边儿的小领子半竖着,短衫小裤子,将小人儿装扮的像个大人,俊俏又不失可爱。
“好,你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
良生:“宝儿跟爹娘一起睡!”
一边的人又是一阵朗笑,芝娘抹了脂米分的脸更红了。
送女儿出嫁不必娶媳妇,只将人送走,中午请帮忙的人吃个饭,就算完事儿了。
郑斌来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大群他手底下的人,一路闹腾着,将村子都吵醒了。直到到了芝娘家门口,郑斌才半虎着脸让他们安静下来。
院中的人马上扔出一串鞭炮,屋里听见声响的良生立马从芝娘手中挣脱出来,鸟一样跑了出去。
“爹——”
郑斌笑着张开胳膊,直接将良生一个熊抱移到臂弯上,进了被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房间。
眉眼染笑的站在已经盖了红盖头的芝娘身前。
“芝娘,我来接你了!”
男人牵上芝娘的手,在众人欣慰的目光中,将人带上了花轿,也将良生放在了她身边。
成亲这日,芝娘和良生是在郑斌在镇上的院中住着的,王氏在村中守候。第二天,仨人就一块儿回来了,郑斌大大方方喊王氏娘,直喊的老人笑出了热泪。秦玥厌倦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计算着孩子出生时候的温度,让石心找了棉软的细料子和棉花,琢磨着给宝宝做衣服。
小孩子出生到底有多大,秦玥不知道。只好请教了村中的奶奶们,给比划出了大概的样子,秦玥便在家里慢腾腾做起了针线活儿。
周恒看她想做事情了,也不打扰,只嘱咐她不要累着,别酸了眼睛,自己就坐在旁边翻看着书,不时还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过,秦玥虽是心血来潮的做衣服,但还没将小棉袄的棉花给铺完,就觉得腰酸腿僵。自己站起来揉吧揉吧,扭扭ρi股跺跺脚,浅浅的撅了嘴,觉得怀孩子有些累。
周恒懒懒抬眼看她,放下手中的笔朝她招手,淡笑着:“累了吧?来我这儿歇会儿?”
秦玥摇头:“不。”
“为什么?为夫可以为你捶背捏腰。”他眉眼柔和。
秦玥还是摇头,目光直白:“你很危险。”
这些天,周恒不知是发春儿了,还是雄性荷尔蒙分泌过量,老是抱上她就开始亲。前三个月还没过去,这样很危险的!
秦玥双手放在微凸的小腹上,眼神说不出的温柔怜爱。她要保护好宝宝,就算是他爹,也不能伤到他!
恩?他危险?
周恒目光淡淡流连在秦玥清秀白皙的面上,唇角微微翘着。
秦玥愣怔了一下,双手掐腰瞪着他,“你想干嘛?”
周恒缓缓起身,漆黑深邃的眸子若寒潭一般幽静。秦玥心跳擂鼓,被他盯得渐渐就觉得手脚发热了。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找山去了!
周恒都要到秦玥身边了,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护着肚子往一边儿躲。
“玥玥还是别跑了,反正还是会被为夫抓到的。”周恒声音带着淡淡的委屈,“我哪里危险了?玥玥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可是听到孩子喊我了,所以才要过来的!”
“我才不信呢!”
秦玥撇嘴,脚下步子不停,轻巧越过凳子往门外走。
周恒一笑,终于展开了步子,直接大步跨去,将秦玥腰身一揽贴上怀里,手阖门,上拴,一气呵成。
秦玥在他手中乱蹭动着,声音不知觉就娇媚了起来,带着一股子软劲儿。
“起开起开,人家要做衣服啦!”
身后是周恒低沉沉磁性十足的笑,她可以想象,周恒一派清隽的脸上挂着怎样狐狸一样的神情。
周恒将她转过来正面看着自己,伸手覆在她小腹上。
掌上的热度搁着春衫落在肌肤上,秦玥咬着嘴唇就安静了下来。
“什么都摸不出来,别摸了。”
周恒缓缓摇头,眉目也是沉静,蕴着浅浅温柔的光,“我想揉揉孩子的头,像我爹对我一样。”
秦玥一顿,心中滑过淡淡酸涩的心疼,随即将脑袋蹭在他胸口,猫一样。
“那你摸摸我吧,摸我就等于摸他了!”
周恒淡笑:“那我岂不是每天都在和孩子玩躲猫猫了?”
秦玥:“……反正我不是那只猫!”
周恒将人带回方才她坐着的榻上,依旧将人搂在怀里,低沉沉在秦玥头顶上说话。
“玥玥,既然已经让为夫抱到了,咱们就来接吻吧……”
没等秦玥回答了,周恒清冽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直接将她破碎的话含进了口中,绕在舌尖上,吮在唇瓣中,津津有味,蜜甜十足。
六月初,小麦成熟。
村中的地离住宅不远,金黄的小麦被灿阳照着,干燥浓烈的香气飘的到处都是。
重阳和石青一起去收割,周恒也去了,只是刚下手割了不到半垄,就被重阳笑着推着给撵了回来。
“爷还是回家陪着主子吧,你不在她该闹脾气了!”
被他收走了镰刀,周恒笑着摇头,只好捡了扎在袖子上的麦芒,回家了。
一层层麦海中上上下下窜起人头,那是收割的人弯腰割麦起身摆垛的动作,像在河海中不定的起伏,但脸上是挂着笑的。
今年小麦穗大粒满,麦秆笔直,被风吹着只微微的动,好的很!
周恒一走,就剩重阳和石青,两人不经意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就跟较劲儿似的,你追我赶,抢着往前割。
旁边一家人看这两小伙子这么卖力,自己都不好意思喘口气,口干的嘴角冒白沫了都没去地头喝一口水。
结果,周恒家的地半个时辰就收割完了,而他们家比周恒的多了两亩,也在半天整的全全儿的。
地里秃了,只剩一茬茬长短不一的麦秸秆。
两人沉默着将堆在地上的麦子抱到地头。卖力太猛,石青的胳膊和腰都有些受不了,他直接坐在地上,瞅瞅松软的麦秸杆子,直接往后一倒,倚在上面。
重阳却丝毫没被影响到,站在他身边淡淡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我姐有意见?”石青闭着眼问。
重阳眯眼瞧了瞧灿烈的太阳,“你不觉石心太拗了?就算是看上连程了也不松口。忽冷忽热……摆着脸子,算什么?!以连程的身份,想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石心该知足了!还想要什么?”
他就是替连程不值!
石心以前不识好歹,躲人如避蛇蝎,现在就算知道自己是喜欢连程的,也冷漠的跟冰块儿。装什么清高?
石青揪住一根麦秸的手顿时收紧。
姐姐不松口定是有她的原因和苦衷!这种事儿,是由得旁人乱猜度就能出结果的吗?重阳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也不需你操心。连程不说,谁都拿他们没办法!”他道,“还有,我们是下人,连程是亲卫。你和他,也算不上多近的关系,还是操心自己的事为好!”
他起身,将一部分麦子背起来,径直送到了打麦场。
周恒回家就先去看秦玥,亲密了一会儿就去书房看书了。但没过多长时间,石心就跑来跟他说,秦玥出疹子了!
------题外话------
啊,快过年了!快过年了!
……不过我想我还是会在码字和干活儿中度过。啊哈哈哈哈,/(tot)/~
☆、一百六十章 夜半铃声
“怎么回事!”
周恒浓眉紧蹙,目光黑沉,满脸的担忧心急。
秦玥眼神有些无辜,油亮亮小鹿似的,微微扁着嘴,看着没有太不舒服,只是在向人撒娇而已。
她露在外的手腕上,布满了细小的点点,凸起状,像洒了一把红色的小米。不仅手腕上是,连手指上都冒了几粒,瞧着极为刺眼。
周恒从她身边走开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冒出了这么多这种东西?
秦玥坐在凳子上,手腕被周恒捏着,他轻抚上去,娇嫩的肌肤不再柔滑,有些涩。
周恒皱眉道:“疼还是痒?咱们去找师父!”他抬眼看秦玥,神色满是询问。
“不用啦!”秦玥将他的手拿下,放到他腿上搁好。
“什么事儿都去找师父,他该说我学艺不精,一点小事就劳烦他了!”秦玥瞧着自己长了疙瘩的手腕,只有短短一截有。
六月天儿了,早过了立夏。她穿的衣服轻薄,有时还会把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截小手臂。当然只是在卧室里会这样。现在长红点儿的一段就是刚才她挽起来露出的部分,被袖子遮住的皮肤还是好好的。
其实秦玥脖子上和两腮下还有几片红痒。小疙瘩是尖头儿的,摸上去有些扎手,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扎,就像被草甸里长着细密短刺的野草划伤一样。那感觉着实不太舒服,但她还能忍受。
周恒沉思一瞬,又握上她的手,长指细细摩挲着软嫩的手心,小心的不去碰那些红点点。
“能用什么药吗?让石心去找些。”
秦玥被捏的有些痒,懒得再推他了,就这样让他捏着,笑道:“让她去河边薅些薄荷来吧,揉揉敷到手上就行了。”
周恒微怔,没想到这么简单:“敷些薄荷就行了?”
秦玥点头。
身后的石心马上就出去了。
周恒还穿着出去收麦子的衣服,秦玥眼尖的发现他袖口有冒出一头麦芒,伸手捏了下来。
捏着细长的一根黄丝,举在他眼前,轻笑着,“你看,没捏干净吧!”
“唔……”周恒缓缓垂下眼帘看那截小东西,唇角微微翘着,很是柔和,“没发现,太小太多了……幸好娘子帮忙捏下来了,不然写字的时候还扎手呢!”
秦玥抬手,似要拍在他肩上,却又抬了抬,捏上他的脸:“赶紧去将衣服换了吧!”
周恒在卧室换衣服,秦玥坐到了客厅,看着自己手腕上氤氲的“红云小米”,缓缓勾了一点嘴角。
过敏疹子,过敏原就是麦芒。
应该是怀孕让身子变敏感了。没听过王志梅说她对麦子过敏,不然就该叮嘱她,在夏收的时候不要下田了。
周恒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握了她的手,搂了她的腰,捏着她的后脖子接了吻。腰上有衣服遮挡,没有多大反应,手腕和脖子都出疹子了……
所以才要让周恒将衣服换了的。
石心小跑着回来,已经将薄荷都捣碎了,一进屋就能闻到醒神双目的薄荷特有的味道。
小丫头细致给秦玥敷着手腕,秦玥问:“有没有没捣碎的,拿来些。”
用整片的叶子蘸了水贴在脖子上,秦玥舒服的嘤咛了一声,石心却抿着嘴憋笑。
秦玥脸上两边都贴着绿叶子,模样本就古怪了,她还惊叹的一副极享受的模样,双眸睁大,米分唇翘起。
就像个……勾人魂儿的小鬼。
“怎么样?敷上会好些吗?”周恒从里间出来,嗓音温沉,目光专注。
“好了呀!”
秦玥将两手摆在桌子边上,手腕和手指都涂满了绿色浆物,抬头笑着,两颊微鼓的脸上也有绿叶子,可爱的像某种不知名的动物。
“心儿,去将你们姑爷刚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她又对石心说,“注意把上面粘的麦芒给清干净了啊!不干净就不要了!”
石心以为她是说笑的,点头拿衣服去了。
周恒看着石心进了他们的房间,缓缓坐在秦玥身边,俊容白皙,神色安静,阳光照着越发显得人温润如玉。
“多谢娘子关心。”
秦玥不能乱动,他只含笑说了句话,没有动手动脚。
“应该的!”秦玥笑眯眯的,一点没有想告诉周恒自己出疹子的原因,黑亮的眼睛弯弯的像一抹月牙,光彩熠熠。
“相公,咱们家在镇上的田也该收了吧?”
周恒颔首:“恩,该收了。我准备明日去看看……玥玥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他目光落在秦玥手腕上,绿莹莹的薄荷浆汁,和柔白的肌肤对比鲜明。周恒微微蹙着眉,感觉这疹子出的,说不出来的怪异。
秦玥笨呆呆的笑,脸上薄荷刺激的味道让眼睛有些凉,不自觉就眨巴起来。
“当然可以了,还有石心在呢!”
周恒忽然起身,绕到秦玥身后。
“怎么了?”秦玥仰头,往后看他。
他抬手覆在她双眼上,轻轻揉捏着。秦玥自然的闭上眼,恰好隔绝了薄荷的刺爽。
周恒低柔道:“不是眼睛不舒服吗?我来帮帮你。”
相公就是这么的体贴。秦玥慢慢弯了唇,若不是手上敷了东西,就要握上他的手十指相扣了。
周恒继续着:“明天我去镇上看咱们的租子怎么样,再去一趟新县,看看骑车店。之前夫子还说,夏收左右要准备一场考核,我过去问问情况。回家来许就到傍晚了,你在家不要着急,该吃吃,该睡睡,若是有别的情况,我会让人捎信儿回来的。”
周恒手下,秦玥的肌肤温热滑腻,睫毛两丛微动,瞳仁还调皮的乱晃。这是细微又紧密的亲密接触,周恒内心里变得绵软踏实,一眼瞧过去,连秦玥显眼的“绿手镯”都变得可爱了。
她上下动动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秦玥身上所有的红点点都自己消下去了。
周恒不禁感叹世界的神奇,一物降一物,有时你不信都不行。
秦玥也笑,疹子下去,不光是因为用上薄荷,更重要的,是没有你沾了麦芒的衣服啊!
李君业家中也有田地,是以学堂放了三天的夏收假。
阿正和连程上山玩儿了,周勤依旧是风雨不改的去木工厂,周雨和小姑娘们在用麦秸杆子编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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