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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花逝

第一章

我的妈妈刚搬来这里时,据周围人说,绚烂如三月里初绽的鲜花。

妈妈和外婆在小区门口摆食摊,糯米­鸡­、酒酿圆子、卤豆­干­……平常且廉价的食物,经过妈妈的手却变得不同凡响。糯米­鸡­皮爽脆,馅弹牙,轻轻一咬,里面晶莹油润的糯米带着热腾腾的清香扑鼻而来;酒酿圆子晶莹剔透,春季带着蔷薇的幽香,夏季带着荷叶的清爽,秋季里面撒着小小的桂花;冬天最冷的时候,妈妈用辣椒水搓米团,做出来的圆子甜香热辣;卤豆­干­被细细的切了花刀,放在熬得浓稠的汤汁里,有人要买,洒上­嫩­黄的姜蓉,碧绿的小葱……她的摊子前面总是人满为患,但是她永远井井有条,毫不忙乱。

有时候她的摊子旁边会站一个梳着羊角辫,哭闹着要吃酒酿圆子的小女孩。那是放学不肯回家,耐在摊子缠磨外婆和妈妈的我。

妈妈年轻貌美,又是独自一个人,一开始很多人跑前跑后,除了买吃的,大婶们转来转去跟妈妈说不上话,就去外婆那里套妈妈年龄出身;小伙子转来转去不是帮着端锅就是帮着提煤炉。

那时候我大概6、7岁,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要抢妈妈的,那些人一来,我便故意跑上前去“妈妈”前“妈妈”后的喊得起劲。

有一次一个现在想起来,算的上帅哥的小伙子正帮妈妈提炉子,我又冲上去喊“妈妈妈妈!”那小伙子一愣,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指着我艰难的说:“这是……”

妈妈头也不抬,用手摩梭着我冻椿了的脸说:“嗯,是我女儿。”妈妈的手指光滑细腻富有弹­性­,一点都不像常年过苦日子的手。

那天下午外婆指着妈妈的鼻子骂:“你看看你哟!这不是作死哟!你看看你,现在怎么办哟……”一边骂,一边哭;骂完以后转向我,又骂:“你看看­干­的好事!你才27,拖个尾巴,拖一辈子?”

一开始妈妈任凭外婆骂得狗血淋头也低了头一声不吭,听到这里,妈妈抬起头,眼神凄婉的看向外婆,目光里痛苦难言,低低的唤一声:“妈……”眼泪在眼眶里反复的转,却始终不落下来。我抬头看着妈妈晶莹的眼睛。

12岁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只万花筒,我觉得从那绚丽多彩,晶莹透亮的玻璃里再一次看到了那双眼睛。

妈妈低低的一唤,外婆便不再骂,而是长叹一声,抬起袖子楷楷眼角,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唉……作孽哟!真是作孽哟!”

然后外婆会塞给我一块糖,让妈妈放心去照顾摊子,她来陪我玩。

外婆年轻时也是个不得了的美人,这一点我从妈妈那本珍藏的影集里能看出来;但是外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很老很老了,至少外表非常老迈。一头银白的头发,满脸皱纹苍苍。

那时候我只知道跟着外婆有糖吃,全身心的把目光投注在她的手和衣袋上,没注意到其实外婆有一双晶亮清澈得不可思议的眼睛。

虽然外婆常常骂我,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外婆。

8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而几乎也是一夜之间,我的除魔师的天分开始显现出来。也是那一天,妈妈跟我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大伙儿都能看到的东西以外,还有一些他们不能看到的东西,这些东西有的是不害人的,比如《聊斋》里有些痴情的山­精­湖怪,鬼神魍魉;而有些东西是害人的。还有些东西,尽管并非出自本意,但是他们的存在本身便会危及人类的生命。

外婆、妈妈出身的殷家,便是世代除魔的除魔师世家。

妈妈说我的天赋很好,是她见过的最强之一了,除魔殷家史上只出过一个“神之手”,便是我的外婆,殷藏雪。妈妈说殷家所有人都姓殷,就算以后女的结了婚,男的也要姓殷。

我抬起头问妈妈:“那我呢?我也姓殷吗?”

妈妈沉默一忽儿,缓缓的摇头道:“不,你不姓殷。”

“那我姓什么?”我仰头看着妈妈。

妈妈点着我的鼻尖,埋头到我脸上亲了一下,说:“你跟爸爸姓。”

“那我爸爸姓什么?”

妈妈的眼里闪过一丝我当时不明白的光芒。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总是那样问,妈妈总是那样答。

后来我渐渐开始明白,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姓,是外婆和妈妈给了我一个三角形的家。

做一个除魔师很辛苦,除了要有特别的体制,还要背诵很多困难的咒文,学会平衡自己与元素之力的联系。

第一次发现我同时具有火与水两种元素的时候,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妈妈也忍不住流露出讶异的目光。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见过一个这样的例子,就是你外婆。”妈妈若有所思的盯着我说:“你,很有可能也是‘神之手’”。

15岁的时候我接了生命中的第一份工作。

那是一份来自音乐世家的委托,楚家19岁的女儿楚潇离,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上,日渐消瘦,卧床不起。

来的人想请的其实是妈妈,但是妈妈淡淡的说:“我已经很久不­干­了。我女儿很强,比我强很多,让她去吧。”

拿到楚小姐的照片以后,我很快看出她床边那只小小的,­嫩­黄的鸟儿,是异物。

收拿那只“鸟”并非难事,因为它根本没有挣扎反抗。

我步入楚小姐的房间,它平静的从上到下将我打量了一会,开口说:“‘神之手’已经好多年没有出来了,原来还这么年轻么?”

“你说的是我的外婆吧,”我提防的捏紧手里的结界符看着眼前开始幻化的鸟:“我是她的外孙女。”

“外孙女?”围绕在“它”周身的瘴气散开,眼前的“人”有一头柔软蓬松如羽毛的浅栗­色­头发,玻璃珠一样湛蓝的眼珠。看起来非常清爽,清爽得像每天晚上给我枕头里塞进安神的薰衣草的妈妈。

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用外表来看的。我捏紧手里的符,随时准备扔出去。

他似乎没注意到我是他的敌人,微微有些错愕的盯着我,目光专注得就像一只发现了有趣东西的鸟儿。

“外孙女?这么说,殷瑾还活着了?”

殷瑾是我妈妈的名字,我上前一步,低低的但是愤怒的看向这个看起来不过20左右的“男孩”。

“不准你叫我妈妈的名字!”

“……放心。”看见我作势要扔纸符,他嘴边露出一丝和气的微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她。”他转头看向床上瘦骨嶙峋的楚潇离,眉头眼角全是化不开的温柔:“请你,消灭我吧。”他淡淡的说。

“为什么?”我被他的“配合”甚至是积极找死的态度弄懵了,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我的存在会给她带来伤害。”他闭上眼睛,轻轻的说:“请动手吧,还有,谢谢你。”

我默默的念动咒文,手里的冰与火渐渐纠结成一把细细的小剑,我犹豫了一会,一剑刺了过去。

他的身体开始飞散成片片细巧的羽毛,与此同时,卧床上的楚潇离开始动弹。

“能知道你的名字么?”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消失,温和的蓝眼睛带着完全的善意。

我沉默一会,心想已经要死的妖魔没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开口说:“七月。”

“七月……”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名字呢……”

我这才想起我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他叫什么,急急开口:“喂,你呢?”

“七月,”他的胸部开始消失,轻轻的说:“不要问妖魔的名字,如果你要消灭他。”

当“他”化成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春雪般消失时,躺在床上的楚潇离醒了过来。

“飞羽……”她的眼里噙着泪花,抱着肩头开始啜泣。

任务完成,我向主人说明后便回家。妈妈一如既往的盛了酒酿圆子等着我。

“是的,如果你要杀了他,就不要问名字。”听完我的话以后,妈妈垂下头,浓浓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到底是眼睛的影子投下去,还是心底的­阴­霾浮上来。

飞羽……从那以后,我遇到对手,从不问它们的名字。

第二章

18岁的时候我得到了除了除魔师以外的第一份兼职工作,每天放学以后,帮小区外面废品收购站整理瓶子。

那时候的妈妈依然会每天给我准备一碗酒酿圆子,或是几块豆腐­干­,或是一个糯米­鸡­。几年来妈妈外貌丝毫不见老,反而像是进入了夏天的花朵,馥郁而芬芳。只是几年下来妈妈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儿的事情早已为人们所熟知,偶尔有一两个不知死活的有钱人想学《陌上桑》采采路边的野花,也会被我身边­肉­眼几乎可见的怨念吓退!

嗯,那时候我的绝技不是一剑穿心不是缚灵咒不是无敌十八念,而是“桃花退散”,屡试不爽,见谁灭谁。

我的广告词现在还留着:你还在为身边的烂桃花而苦恼吗?你还在为摆脱不掉的苍蝇困扰吗?只需一眼,“桃花退散”将帮您解决难言之隐!详情请咨询七月本人。

……总之吧,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我决定帮妈妈减轻一些负担。就这样,我开始在废品收购站,洗瓶子。

瓶子有很多种,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玻璃的,塑料的……没有“生意”的时候,我就蹲在一堆一堆,一蓬一蓬的瓶子里面,不停的冲、刷,用带绒的布条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因为有些瓶子,比如酱油瓶,主人家往往用完了以后就随手扔了,基本上没有人会洗­干­净再拿过来;这些瓶子如果不清洗,很快就会变得臭不可闻,恶心吧啦的。

其实老板这么注重瓶子的清洁度,主要不止是为了卫生或者环境着想,而是因为这里面有钱可赚。

就像这世界上有人收藏邮票有人收藏娃娃,也有人喜欢搜集瓶瓶罐罐的,这种人还不少。收购站的老板总说我是大学生,品味比较好,让我挑出中意的瓶子特别洗刷­干­净,放在一个小架子上,专供那些喜爱它们的人来挑,有时候几毛钱一个的瓶子,老板一转手可以卖几块。不过他倒也从不漫天要价,他总说瓶子就是瓶子,再怎么有人喜欢,也不过是个瓶子,所以瓶子就要有瓶子的样子,就要卖瓶子的价钱。

老板有老板的哲理,我自有我的事情。所以他总是这么说,我也就是听一听,实在了不起了笑一下而已。

那年暑假我好像进入了除魔师的瓶颈期,正面临着抉择,如果拿游戏来说,就是我面临着转职。

像外婆那样成为首屈一指的狩魔人,或是像妈妈那样选择普通的生活。

我根本想都不想就开始往更高层努力。成为狩魔人就意味着受到的束缚更少,赚得的钱也就越多。我想赚钱,首先让妈妈不用寒冬酷暑的常年在外面摆摊。然后……然后去找我的爸爸。

妈妈一直思念着爸爸,不管我心里多么不甘,事实就是事实。

可是跟所有的瓶颈期一样,在这一段时间内,不管我多么努力,力量还是大不如前。基本只剩下与生俱来的­阴­阳眼……就像我现在这样子差不多。

不过我没有跟妈妈说我的瓶颈期提前到来,妈妈一直以为23岁是正常的瓶颈期,我不想让她担心。那时候碰上难缠的“东西”实在躲不过去了,我就尽量用身体而不是脸或手这样容易看见的部位朝向它,这样即使受了伤,妈妈也不会马上发现。

呵呵,现在想起来满自虐的,但是当时我真觉得自己特别懂事,特别体贴,特别能宽妈妈的心。每次撒谎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肩负起家庭和谐氛围的巨大成就感。

虽然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真的只有一个傻字可以形容,竟然以为自己真的聪明到躲开妈妈的眼睛……总之,有一天我一如既往的哼着嘻唰唰洗刷刷一堆瓶瓶罐罐的时候,一只手拿起我刚洗好的一个小天使造型,还挺­精­美的玻璃瓶,递到我面前。

“这个瓶子多少钱?”

正午的阳光十分强烈,光越明亮影越深浓。我抬起头,刺眼的阳光炫得我眼花缭乱,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黑的影子,像死神的影子一样,笼罩在我头上。

瓶子的价钱都是老板定的,所以我扭过头,打算像平日那样喊老板出来开价,喊了七八声,大约老板在睡午觉,一直没有回应。我只好转过头无奈的说:“你等一下再来吧,老板可能在睡觉,一下醒不过来。”

那人一直像一团黑黑的影子一样罩着我,听我这么说,好像很遗憾,拿着瓶子看了又看,忽然说:“你不能开价吗?”

“对不起,我只是打工的,价钱要老板定。”虽然觉得可惜,我还是咬咬嘴­唇­说了实话。

“啊,真可惜,我等下就要走了,可能等不了了呢!”那人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瓶子,我想了想,也觉得没有办法,只好耸肩笑笑,准备继续洗瓶子。

“这样吧!”他忽然蹲下来,依然是一片黑黑的巨大的影子朝我伏下,带着商量的口吻说:“我给你50,你把它卖给我。”

我一阵眩晕,听成了“我给你50,你把魂卖给我。”

……也许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的心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我一个下午的工钱是15,妈妈一根卤豆腐5毛,糯米­鸡­5毛,酒酿圆子1块钱一碗……开学我要交学费,交了以后,我和妈妈每个月还要生活费……我现在能力减弱了,只能接一些危险不大报酬不多的活,一个瓶子50块钱,我……他可能是看我半天不说话,不紧不慢的凑到我耳朵旁边悄悄的说:“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瓶子,不然,你开个价……”

……奇怪,为什么他还是一个黑影呢?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妈妈的手,豆腐­干­,瓶子……任我开价……黑黑的影子……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狗吠,我回过神,定定的看了看那个瓶子,皱起眉头。

“先生……不是我不想卖给你,而是……”我要咬嘴­唇­,到手的至少50块钱就这么飞了啊!

“这个瓶子有东西。”

“东西?”那人诧异的重复一遍,好像我说的是:“先生那个瓶子里装了我明天要吃的豆腐花所以你不能买……”

“嗯。”我心痛­肉­痛浑身都痛的点点头,黑影子的声音里有某种奇怪的东西,让我莫名其妙的心痛不安。

那只瓶子周身环绕着流窜的“念头”,偶尔碰到他的手指,便像短路的电线一样激起一点小小的紫­色­的电花。

“不过是只瓶子,有什么好宝贝的!”男人悻悻的嘟囔一句,放下瓶子站起来。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不一样了。我蹲在一堆瓶子中间,惊讶的看着他身上的黑­色­像是忽然消失一样。

笼罩着我的影子不见了,站在我面前嘟嘟囔囔的,是常客谢老伯。

“怎么了怎么了?”老板睡意深浓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我就是想买个瓶子,这丫头磨磨蹭蹭就是不卖。”谢老伯有点光火的晃晃手里的瓶子,朝老板抱怨。

“我……”我刚想开口解释,忽然目瞪口呆。

谢老伯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圆柱型的透明玻璃罐子,就是用来装罐头的那种,根本不是什么小天使……我想起来我前一桩“生意”的当事人有个天使型的,装香水的小瓶子。蹲在那里洗了一下午的瓶子,我早就累的眼冒金星,也许是太阳晒昏头了,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我尴尬的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神经病一样。

老板自己做主把瓶子卖掉,他没有责怪我,反而提前给我下了班,让我回去休息。当时我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可是,我又错了。

那天晚上我从噩梦中挣扎起来,两团黑影坐在我的窗户上,见我醒来,其中一团向另外一团抱怨说:“你看,都是你啰啰嗦嗦,这下把她弄醒了吧!”

第三章

我常常在想,到底爸爸是什么样的人,让妈妈在这么多年以后,还是忘不了他。

有时候我会问妈妈爸爸在哪里,爸爸长得什么样子,爸爸叫什么名字。

妈妈一个都没有说。

自从那个奇怪的下午以后,我的力量如同滔滔江水奔流而去。别说出大任务,我开始连看到它们的次数都急剧减少。

有时候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回头一看,后面却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我走着走着,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与我擦肩而过。而那一边却是幼儿园的围墙。

有时候我坐在那里,脸颊忽然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也就是说呢,我被调戏了……可是这些东西我都看不见,看不见。

其实8岁以前我也看不见这些东西,可是当我看见过它们,接触过它们,消灭过它们以后,再失去这种能力,就好比让一个一直以来的正常人忽然失明,那种滋味非常难受。

更要命的是,我被它们缠上了。

每夜我都挣扎着从同一个噩梦中醒来,在那个梦里,我被一个不知名的黑影追赶,不停的奔跑,奔跑……跑过一片片枯手林立的荒野,越过一个个血液咕嘟,血腥气浓重的池塘。

荒野上伸出的枯手将我的脚刺破,一只枯手忽地抓住我的脚踝,我向前扑倒跌在池塘里,粘稠的血液立即灌进来,咕嘟咕嘟要将我吞没。

……后来我跟小强一起看《僵尸新娘》,那个倒霉的新郎在乌鸦盘踞的枯树林里夺命狂奔,我叼着鱿鱼­干­碰碰小强的胳膊,说:“我跟你说!我以前做的梦,比这个萌多了!”

小强专心致志的盯着屏幕,听到这句话,默默的伸手揽过我,把我的头按到他肩头上,顺便一低头,一把扯掉剩在外面的半截鱿鱼丝,吧嗒吧嗒的嚼得起劲。末了皱起眉头,露出鄙弃的表情说:“包租婆,这么腥臭的东西你居然也吃得进去!好像在啃尸体一样!”

他的肩膀很瘦,也不大结实,上面带着浓浓的巧克力­奶­油和糖气,有点像我发明的巧克力­奶­油麻花。

……前身是客人订的巧克力­奶­油慕斯。

我当时就丢个他一个卫生眼,没好气的说:“你啃过尸体啊?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强抿着嘴角笑得特别狐狸:“你也啃过!别装纯洁!”

“我呸!死小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严肃的瞪着他:“你哪只眼睛什么时候看见我在哪里啃谁的尸体了?”

小强无辜的指着鱿鱼丝,特别纯洁的说:“你现在不就在啃它的尸体么?”

我顿时捂嘴,好久以后我闻到­干­鱿鱼丝都想吐。

……我跌落在池塘里,染血的枯手们吧嗒吧嗒的绕上我的腿,我的腰,盖上我的嘴,我的鼻子。我被浓浓的血腥味覆盖,我被深深的红­色­吞没,血水咕噜噜的灌进我的鼻子和耳朵,我不停的下沉,下沉……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振动闹钟,每隔5分钟就会振动一次。然而每次我却不是由于闹钟振动而醒来的。每次睁眼,妈妈正以肘支撑着悬在我身体上空,那样子好像在为我承担着来自黑暗中的苦痛。

有一次我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睁开眼睛以后,我对妈妈说:“妈,我只是梦到白天的‘生意’了,他们不给我钱!”

妈妈纤长的手指撩起我额前汗湿的头发,伏下身子轻轻的在我脸颊上一吻。

“如果不想做,就不要做了。”

我笑起来:“怎么可能!再说谁敢不给我钱,我灭了他!”我不敢握妈妈的手,生怕手上的冷汗和颤抖泄露心底的恐惧。

妈妈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脸,眼神温柔而忧伤。

……我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里徘徊,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像水藻一样顺着我的脚迅速爬上来,爬满我一身。我像被人从后面抱住那样,在“他”冰冷的,滑腻腻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他”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呼出来的气好像夹着冰渣。

“不要再逃了,”那个声音带着亲近得几乎是狎昵的口气在我耳边缓缓的说,语气却不容置疑:“你,终究是我的。”

我是你的?我汗,啊呸!我是我自己的!

这东西不但恶­肉­麻,而且还恶心!就像前段时间我在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一些叫“海星星”的东西,那个摸起来有点像橡胶星星一样的东西泡在水里面就会鼓起来,我泡了两个,一个绿­色­,一个紫­色­;等它们鼓起来以后用手指戳戳,冰冷的感觉顿时沿着指尖爬上来。

当时我觉得无趣,戳了两下就丢下了。等我想起把它们捞出来­干­一段时间时,手一碰,它们就在我的指尖碎掉了,一团一团冷冰冰滑腻腻的没有生命质感的东西像一个烂掉的尸体,沾了我一手,紫­色­的绿­色­的烂在一起,一坨一坨,恶心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好像又回到那个时候,那个抱着我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也没征得我的同意,就开始像水母一样把我往里头按……或者是自己中间裂了条口子,往我身上套?

脚指尖、手指尖……脖子……刺骨的黏腻自背后将我慢慢包进去,我拼命挣扎,然而却越陷越深。

我怕极了,本能的大喊:“妈妈!”

“呵呵呵呵呵呵~”耳边传来模糊愉快的笑声,什么东西一把压住我的手,猛的压到我的身上。我的头一重,耳朵里面刹那间响起收音机讯号不好时的电流声,好像我的大脑是个收音机,正在试着能不能调到别的频道。

鬼压身……我猛地一抽,整个身子侧翻了过来。

身上的重量陡的消失了,窗台边上,一团身影对朝他飘过去的影子说:“别太过分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悦。

因为隔的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真切那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有一次小强在烘面包,我一时兴起,就用他醒着的面团捏了一个排的小­鸡­让他也烘出来,小强无语的皱着眉头看了看,无可奈何的捏起其中一只黄黄白白,Сhā着两颗黑米做眼睛的可爱小­鸡­,叹着气说:“别太过分了。”

……恍然间我觉得,似乎那时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这些事情几乎每天都上演,因为夜里睡不好觉,我白天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精­神恍惚。我决定这段时间不再接新生意,转而去多打几分正常点的零工,比如服务员、发传单、做家教……不然就凭我现在这个样子,别人搞不好会把我当鬼!

再三考虑后,我决定做家教。

因为家教时间固定,相对而言报酬也高一点,而且,家教都是在私人场所,这样我就不会被妈妈撞上。余下的时间,我还可以发发传单,并且不影响我洗瓶子。

我学着前辈们的样子印了几十份小广告,3天以后,我接了一个电话,有一个姓殷的人,在电话里说想替他的儿子找个家教,约我在小区附近的刨冰店谈谈。

姓殷?挂上电话,我的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不会是亲戚吧?

第四章

殷先生准时赴约,他看起来像全天下任何一个工薪阶层的爸爸一样,穿着灰麻西装,手里提个公文袋,整个人蒙了一层灰一样不甚明晰。

我跟他谈了一下,得知自己要教的是他10岁的儿子殷凯的时候我舒了一口气。

都说“七八九,嫌死狗”,殷凯已经10岁,过了狗不理的年纪了。而且听说那孩子在学校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是班长。请我教他主要是想让他学英语,班上老师进度太慢,殷先生希望我能对殷凯进行一下拔高教育。

我心里汗一下,多可怜的小孩呦!想想我十岁的时候在­干­啥?每天除了看看书背背咒文,其他时间都处于放养状态,看我现在不也考上大学了?

不过我还不至于蠢到自己砸自己的生意。稍微就殷凯谈了一下以后,我们很快从上课时间谈到工钱。

那天是星期一,殷先生貌似十分急于给儿子找个老师,交叉两手殷切的说:“这样,我只要求你上英语课,我们每天下午上课,1个小时付你20.。据我所知,这在单科教学里算高的了,你说成吗?”

我大一的时候家教普遍都是15块钱一个半小时,他这么爽快,弄得我反而不好意思。

于是就这么敲定了。

当天下午我就跟着他去看了未来的学生。

“就是这。”殷先生推开一间房门,朝里头喊了一声:“小凯,在吗?”

殷凯坐在书桌前涂画着什么,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来。

负担过重!

第一个蹦进我脑袋里的,是浓浓的同情。

小孩子年纪不大,脸上似乎就两种颜­色­:眉毛眼珠的黑,其他地方的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酒瓶底,右眼那边用一块黑布包住了镜片。

原来还是个单眼近视……真是……殷凯全身上下都好像在高唱:“来来~我是一个书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虫~”

我抖,这小孩子是蛮像虫的。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条冷冰冰的,滑滑的虫。

忽然间潜意识里我有点想打退堂鼓,看的时间越久,初时对他的同情便消失得越彻底,我就越不喜欢这条僵死的虫一般的孩子。不喜欢他细细的蠕虫一般鬼鬼祟祟的眉毛;不喜欢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更不喜欢他没到3秒就用舌头舔一下嘴­唇­,淡红得几乎全白的的­唇­上留下一片起着白泡泡的唾沫印子,好像刚刚爬过去的不是舌头,而是一条会分泌粘液的虫。

但是殷先生显然不这么想,他两三步走过去一把抱起单薄的殷凯,语气里是浓浓的父爱的暖意:“小凯,这是七月姐姐!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老师了!来!叫姐姐!”

殷凯看了我一眼,小小声叫了一声:“七月姐姐。”

这是个人类孩子!我拼命跟自己说,尽力不受第一印象的影响。我做除魔师的时候,非常依赖自己的直觉,第一眼觉得不对的东西,我便会加倍留意。

而我的直觉从未出过错,凡是我觉得不对的,最后都证明确实有问题。

但是现在我的能力退化得几乎为零,面对的又是一个其实也说不上觉得不对的小孩,我不想让自己太轻易的失去这份工作。于是我调整一下面部神经,挤出一个自认还算明朗的笑脸说:“嗨!小凯!以后我来陪你好吗?”

殷凯的眼底微光一闪,轻轻的说:“七月会陪我吗?”

呃!喵喵的!这孩子就不能像个正常10岁男孩一点吗?声音大一点会死啊!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殷先生肯把价钱定那么高了。这男孩子,跟他呆着好像跟个蜗牛呆着一样。除了殷先生本人,恐怕谁都不喜欢跟他在一起吧!

他还是像刚才那样打量这我,眼里的光芒闪来闪去,还真把自己当碇元渡了!我被他那么看着,忽然觉得好像自己正在陷入一团粘液里面,湿哒哒,滑腻腻,黏巴巴……粘液顺着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加厚变多,一团一团的流下来……我恶寒!心底里那个后悔啊!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殷凯还在默默的看我,我瞅着瞅着,觉得好像从他眼睛里读出了那么点期盼。

呃……一小时20块钱啊……我豁出去了,飞速转过头去吐一个先,待我转回来时,脸上已是母爱洋溢的笑脸。

“对啊!小凯!以后姐姐陪你,好吗?”

他的脸­色­亮了一亮。

同情心忽然间又回来一些了。

下午我试着给殷凯上了一节英语课,授课结果……这小孩是痴呆啊笨蛋啊!还说什么觉得老师说的太浅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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