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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画 脸

“啊……!”突然她呻吟一声,又跌坐在地,捂着肚子,脸上状极痛苦。

刚刚她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肚子滚圆,明显是怀孕了。此际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腿根缓缓流下,染红了白­色­的裙子。阿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不停的呻吟,一边呻吟,一边还断断续续的抗拒着那群人。

“快,她快生了!”阿兰的公公,应该也是我太太爷爷啥的,不过这辈分就太久远了,我直接命名他为针眼公公;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心慈面软的好人,即便我对他再尊重,估计他也只会嫌弃我是个没见识的女人。

针眼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挣扎不休的阿兰,一面吩咐后面的人:“快!生出来就晚了!”

“不!我不要!”阿兰好似疯癫一般,在针眼公公的手中拼命扭动,仰天嘶叫:“救命啊!救命啊!”

“看……就是这个哦。”久没有出声的殷天鉴忽然示意,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仆役们打开了箱子盖,我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箱子里静静的盘着一只雪白的动物,隐约可见额头上红­色­的妖异花纹。

“你身为殷家的媳­妇­,竟然跟妖物通­奸­。”针眼公公­阴­测测的说:“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血­肉­相融,岂不更好!”

“我没有!”阿兰凄厉的大叫:“我根本没有做对不起丈夫的事,你,”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眶欲裂,眼眶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你诬陷我!”

“那又怎样?”针眼公公冷笑一声,扭头吩咐后面:“动手。”

“不要!”阿兰更加使劲的挣扎,下身的鲜血涌得更厉害,她徒劳的想要捂住肚子,奈何两只手都被针眼公公抓着,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还不快点!”

后面的人不再拖沓,手起刀落,那只白玉雪狐瞬间被肢解得血­肉­模糊,几个人拿了几块血淋淋的肢体,来到针眼公公面前。

“愣着­干­什么!”针眼公公催促道:“喂她吃下去!”

“不,不!”阿兰恐慌到了几点,死命的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唔……”

我捂住嘴,针眼公公撬开阿兰的嘴,几个家仆将血淋淋的残肢连皮带骨的塞进阿兰的嘴里,因为她拒绝咽下,那几个人就用骨头死命的戳进去……就这样一块又一块,每一块的间隙阿兰都像疯了一样的使劲大叫,疯狂的挣扎;也许她真的疯了,可是即使如此,那些人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血糊糊的残肢被不断地塞进阿兰的嘴里,混着她自己的血,还有零散的毛发,那样子非常可怖。

这样的过程就一直一直不停地重复,直到大半只狐狸被吃下去,阿兰已经气若游丝,针眼公公松开手任由她瘫软在地,翻着白眼四肢撒开躺在地上,眼角的泪水刚一流出遍染上了血迹,看来就像是在流血泪一般。

正在这时,阿兰忽然痉挛起来,痉挛一阵强过一阵,几个大男人全都傻了眼,只有针眼公公异常兴奋,目露狂态,癫狂的怪笑着:“哈哈,快生了,快生了!”

话音未落,阿兰惨叫出声,破烂的裙子下面兀的伸出了一只手,在阿兰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声中,一个婴儿自己爬了出来,他的眉心还有淡淡的红­色­印记,只不过不甚明显。

“终于成功了,终于,终于!”针眼公公搓着手,抱起那个甫一出生便自己会爬的婴儿,高举过头狂笑高呼:“我今天就让老天自己来鉴别鉴别,这才是殷家的孩子,这是殷家的……神!”

在产­妇­的呻吟声和其余人的抽泣声中,那漆黑的仿佛要把人压垮的屋子一角,有个大约4、5岁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的捂着自己的嘴,瞳孔因为恐惧张得大大的,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

针眼公公蹲下身,用血淋淋的双手摸上女孩的头,将手里的婴儿递过去,舔着舌头笑道:“阿雪,这是你的弟弟,你要爱护他哟!”

小姐姐和小弟弟 第四章

女孩大睁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瞪在那个血淋淋的婴儿身上,任由针眼公公血淋淋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在头顶,那些血液­干­得很快,鲜少几滴滴在女孩苍白的脸上,还没向下滚落就已经凝固,一点一点缀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恰似雪地里点着几朵艳红的花。

“这人……真是疯子,真是……”虽然并不是真的身处实境,可是那血腥的一幕幕却鲜活得如同真的发生在我眼前一般,我甚至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这什么人啊这是……偏执狂……”我捂着嘴,针眼公公扭过头去,捡起地上剩下的一截残骸,转向那女孩,似乎颇为可惜。

“阿雪啊!”手里的残骸还在往下滴血,这时针眼公公怀里的婴儿忽然动了一动,接着哇哇的哭了起来,地上早有人把阿兰四仰八叉的抬了出去,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路上长长的一条血路,看着让人心寒。

血流成这样,又受了那么重的刺激,恐怕是要去见马克思了。

“阿雪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再争气一点呢?”说话间那个婴儿已经从失神的针眼公公怀里咕噜噜滚了出去,已经被吓得呆呆的外婆本能的一伸手,婴儿便滚进她的怀里,鼻子抽了一抽以后,那婴儿忽然破涕而笑,身上还是血糊糊的,两只胖手就已经兴奋地在半空中胡乱舞动。

“爷……爷爷……”外婆低着头不敢看那截残肢,低声嚅嗫着:“我,我好像不行……”

“哼!用没什么用,鬼心眼倒是不少!”针眼公公拧起那一条断骨,状似惋惜嘀咕几句,眼睛一眯,外婆猛地抱紧怀里的婴儿,神­色­惊恐,­干­呕起来。

针眼公公拿起那截断骨,卡擦卡擦的,连骨带皮全部吃下去,一边吃,一边翻着白眼。

“这个孩子要好生保护,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交待完毕,屋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外婆抱着怀里的婴儿呆呆的站在鲜血满地的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好像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一样,把头深深的低下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偌大的房间中,就只有她紊乱的抽气和婴儿均匀的呼吸声,呆了一呆,外婆爬过去,捡起地上那只白玉雪狐剩下的皮毛,奋力撑开已经打卷的皮,将那个婴儿裹了进去重新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摸出门口,瘦小的身躯在逆光里显得分外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外婆……”我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就是那个背影,明明自己是那么小,那么脆弱,可是却总是倔强的站着,始终保护着其他人……殷天鉴一声冷笑:“怎么,不吐了?看来前几次的磨练对你还是有好处的么。”

我说:“那是,我哪能和舅公您比啊!您看您出生时这阵仗,您都没吐,我好意思吐么?”

胳膊上一紧,殷天鉴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阴­毒:“丫头,嘴巴还挺厉害啊!”

“呵!”我挣扎着跟他保持距离,一边用尽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跟他冷笑:“我这不是跟舅公您看齐么!我哪能跟您比啊!顶多就是嘴巴稍微学了点皮毛,您看您多厉害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全都占全了,难怪不长个呢!您现在就已经是个大毒瘤,要是体积再大了还得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哈,浓缩的才是­精­华,您看您,多么的­精­华啊……”

“哼……”殷天鉴瞳孔猛一收缩,忽然又冷笑起来:“丫头,你试图激怒我也没用,我说了现在还不想你死,你就死不了。”

“哼!”我回瞪他,心想抱歉哈我还真不想死,我想激怒你不是因为想死而是因为想跑,不过看样子我气人的火候还不够啊……小强,啊不猫兄,赐我一点灵感吧……“在没有让你知道真相之前,你还不能死。”殷天鉴忽然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头念叨:“还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得意……”

“诶……”

“别打岔,继续看。”

我扭过头,刚才的画面给我的震撼还没有消失,原来殷家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和妖魔混血是真事,而且,还是这么个“混”法!亏得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人类和妖魔奋战到底的血­肉­变形金刚,殷天鉴本身就已经不是纯种的人类了。

而且,看刚才针眼公公那副样子,莫非外婆也吃过妖魔的血­肉­……?

那么我的身体里岂不是也……流着妖魔的血?

想一想我又释然了,­干­嘛,我爹地本来就是一只妖怪……我有毛好计较的。

可是那只白玉雪狐……我摇摇头,心想不知道是那只狐狸那么倒霉,该不会是小强的亲戚吧……千万不要,最好不要!

否则……我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恨他欺骗我?以杀了他家亲人的凶手的后人的立场吗?

我叹口气,在这瞬息之间出现的人影将我吓了一跳。

……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是……晏子楚?

“我跟你结婚,你把天天带走。”

晏子楚盯着自己残破的右手,自嘲的笑道:“我?我这么个连手都没有的废人,还能带谁走?”

外婆交叠着手静静的打量着他,很认真的说:“你并不是废人,如果你是废人,殷家根本不会稀罕你,更别提让我嫁给你。”顿了顿,外婆说:“你的价值,并不仅止于做点心。”

“呵……”晏子楚模糊的笑了起来:“你这是在鼓励我么?鼓励我这个没手的家伙从逆境中站起来,开拓人生的新天地?”

“……不是……”外婆低下头:“我是在求你……求你……救救我们……”

晏子楚深深的看了外婆一眼,却又问道:“为什么是我?你不是有个很强大的……那什么来着?”

“息音……”外婆近似梦呓一样念着那个名字,忽然苦笑一声,抬起头来:“对啊……我说的救我们,也包括他。”她们肩并肩站在一个小山丘上,下面是殷家成片的房檐连绵,外婆厌恶的看着那飞扬的房檐,咬着牙说:“殷家是活地狱,活在这里面的人都是恶鬼,要想摆脱苦难,只有从这里出去。”

“为此甚至不惜嫁给一个很有可能是他们傀儡的人?”晏子楚玩味的看着外婆:“你就不怕我是他们用来监控你和天天的棋子?”

“殷家要的是晏家的财富和名望,晏家的人他们控制不了。”外婆果断的说:“你是他们的棋子,可是作用并不在于监控我。”

“哈!”晏子楚­干­笑一声,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着钻石般的光芒:“即使前面是狼窝,也要跳出虎|­茓­……我喜欢。”

“这么说你……”

晏子楚扯下右手上层层的绷带,对着天空看了看:“……成交。”

……所以其实晏子楚是我外公么外公么外公么……我震惊的抱着头,脑袋里全是外公外婆的恩爱身影。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即使被人误解,即使被爱的人恨,你还是要这样做么?”

外婆笑了笑:“反正……我们都是不能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的人,那样的话……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吧!”

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水光一闪而过。

而后就是我看到的教堂,两姐弟相依相偎的景象,我皱起眉头,心里忽然一动:“等下,晏子楚……外公,并没有带你走,是吗?”

“他试过了。”奇怪的是,这次殷天鉴的声音里,竟然,似乎,貌似,有一点点的……惋惜?

“他试过了,可是……下场就是这样……”

“呕……”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不过是一瞬的区别,外公已经变成了地上残缺不全的肢体,还是少年的殷天鉴被捆在不远的地方,针眼公公玩味的看着他,笑眯眯问:“天天,你不是想长大吗?”

少年时的殷天鉴闻言,惊恐的抬起头,似乎眼前的不是他的亲人,而是某种吃人的怪物。

“你不是一直烦恼自己长不大吗?”针眼公公拿出长刀:“把他的四肢安到你身上,你就能长大了呀!你看,爷爷是不是很聪明呢?”

什么……我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接着,就是熊熊的烈火,一路烧上来。

“你­干­什么!”被绑住的少年奋力挣扎起来:“不,不要!”

刀子划下去,溅起温热的血花。

“你个老疯子……我姐姐呢?”

刀子起起落落,血花在空中飞扬。

“天天,你担心阿雪吧?我告诉你……阿雪很惨,这个男人骗了阿雪,他让阿雪痛苦……阿雪天天相见你呀天天,可是你要是长不大的话,怎么保护阿雪呢?”

毒蛇一样的刀子伴随着满是毒汁的话,少年的瞳孔猛地收缩:“姐姐……被他骗了?不对……”

强烈的煞气暴胀,束缚他的铁链四分五裂,Сhā进针眼公公的身体。

“你们都是……害姐姐伤心的人,你们全都……对不起姐姐!”

姐姐像个小公主,公主要嫁给王子,幸福的生活。

如果你不能让姐姐幸福,我就杀你。

恍惚中我听见少年哼着跑调的童谣,一刀一刀的切割着面前残破的肢体。

“天天!天……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浑身是血的外婆闯了进来,身后还有一个身影,隐约却是杨熠。

“……天天,你杀了子楚?!”

“我?”少年没有焦点的眼睛落在面前散落一地的残肢上,半晌,他却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姐姐,我长大了,就能保护你……”

看着外婆哀痛欲死的表情,我怎么也没想到,外婆赶得那么巧……我更没想到,聪明如外婆,竟然看不出来,那个时候殷天鉴已经崩溃了,他不过是在机械的重复着开始挣扎时的动作而已。

“然后,姐姐就不理我了……”殷天鉴落寞的呢喃,然后,我忽然觉得身上一痛,好像当头一桶凉水迎面浇上。

糟糕……大意了!

殷天鉴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的看着我:“为了那个男人,姐姐恨我!”他咬牙切齿:“都是……都是你们!”

“我要杀了你!”

可恶……我一口咬上他的手,我怎么就忘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呢?!

“哦……呀……”头顶上忽然响起一个略带诧异的声音:“看我这次赶上了什么,家暴呢……”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眼泪呛死。

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看我怎么狼狈的死掉么?还是……小强弯着眼睛,对我微微一笑:“包租婆,没给工钱就解雇我,违反劳动法呢!”

小姐姐和小弟弟 第五章

局面在一时间立刻发生了改变。

白影骤闪,我只觉得眼前一道强光闪过……我,没穿越。

但是小强他……好像穿越了。

不然的话,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为毛他的头发又变回银­色­的了呢?

脑门上还有花纹。

ρi股……啊不,臀部后面……仔细查看了一下我有点失望,什么嘛,ρi股后面没有尾巴。

“嘿嘿,没看到尾巴是不是有点失望啊包租婆?”

我迅速后退,斩钉截铁的说:“其实你不是纯种对吧?”

“……”小强盯住我的眼神滑溜了一下,手一瞬间也有些打滑一般,滑一滑的滑到不该去的地方,他带着研究型的目光谴责道:“你看,没有我还是不行吧!真可怜,瘦成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

嘭咚锵锵砰砰呛!

“你这个禽兽你在摸哪里啊啊啊啊!”

“呵呵呵……”小强把眼睛眯成细细一条缝,手上一带把我拉到身后。

那边殷天鉴周身也起了变化,我这才想起来他也是融合了白玉雪狐的血­肉­而生的,这么说,殷天鉴岂不是半妖……吓,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殷天鉴抱着小强叫“哥哥”的画面,怎么会想到这么恐怖的事情……果然《犬夜叉》看多了囧。

“你以为光凭你就能阻止我?”血红的眼睛里闪现的不知是嗜血的光,还是过去血淋淋的回忆,殷天鉴深深的勾起嘴角,右手一扬,几道利光夹着罡气席卷而来:“真是幼稚,你弟弟傻,你比他更白痴!”

弟弟……?我一惊,心蓦地抽紧,原来那只狐狸竟然是小强的弟弟!

“哦……”小强轻松闪过殷天鉴的攻势,弯了眼角笑眯眯:“我一个人来对付你,想得真美!”说着纵身朝边上一弹,原本的地面啪嚓裂开,我顿时觉得身上好像有什么束缚被解开一样,那种感觉跟之前完全不同。

虽然之前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却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才叫“对劲”。

“喂,七月,你还活着吗?”裂缝的外面依稀是小左的声音:“我破了他的幻术!”

“好呐!”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我不能使力。再试一次,果然长长的剑闪着寒光出现在我手里。

“看剑!”我一剑刺去,眼看就要得手,忽然凌空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

“不行。”

我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殷天鉴周身散发出强烈的瘴气,再次从我眼前逃走。

“晏……不,外公?!为什么?”

晏子楚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隐没在那团瘴气里。

“慢点!别跑!”我朝前追了几步,小强抓住我的肩膀阻难:“别追了。”

“可是那家伙他……”

“别追了。”小强耸耸肩:“现在追也没用,他走了­阴­路,你追不上的。”

“那就任由他下次再来把我们一个个都杀掉吗?!”

小强摇头,接着变回黑发版小强,语气很淡然:“当然不会,有我在嘛,尽可放心。”

……真,真是自恋啊……我想了想,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是说老实话,我并不知道殷天鉴会逃到哪里,刚才也只是我一时气愤,才会想要追一个根本就不在这个空间的人。

“姐姐!”草草和慰慰气喘吁吁的跑来,神­色­十分焦急:“晏子楚没有伤害你吧?!没想到他竟然会临阵倒戈。”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杨熠悄无声息的出现,皱着眉头:“那是他们的约定。”

“什么意思?”

“那是……阿雪和晏子楚的约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晏子楚都要保护天天,也就是殷天鉴。”

“怎么这样……”我觉得头大起来:“那我岂不是要跟外公为敌!?”

“别忘了,殷天鉴也是你的舅公!”杨熠语带嘲讽。

“嗯~这些糊涂又无趣的话题还是不要谈了。”小强打断我们的话题,这时候小左也走了进来,原来我只不过是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里而已,和杨熠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可是由于殷天鉴的原因,这里变成了另外一个空间。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

“噗!咳!咳!”我拼命的咳嗽阻止杨熠继续说下去,杨熠看了我一眼,识趣的没有做声。我站定在小强面前,努力冷淡严肃的问:“你来­干­什么?”

“诶?”小强头上弹出两个大而柔软的耳朵,对着手指装可怜:“我回家你们都不在,只有小左一个人在……”

小左在一边用力点头表示是这样。

“不是问你这个!”我几乎要抓狂:“我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你跟我们分道扬镳了!为什么又跑回来!”

“嘿包租婆你要有点良心!”小强鼓起眼睛,一只手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是你赶我走的!”说着他大大的叹口气:“走了以后我才想起来你还没给我工钱。”

“你本来就是包身工。”我忍不住提醒他。

“那你还赶我走!?”小□起的说。

“什么啊!是你自己一副­奸­诈狡猾的样子,让人看了不放心!”“我什么地方狡猾了?”小强拿身高威胁我:“什么地方啊?啊?什么地方?”

“­干­,­干­什么?别以为你比我高就能威胁我!”

“我说……”正太组里有人Сhā嘴:“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打情骂俏……”

“闭嘴!”我和小强异口同声。

“我才没有打情骂俏!”

“我只是在讨回公道!”

“话说!”这次是贵族毛蹙起了尖细的眉头,他看向我:“你在那个房间里看见了什么?为什么殷天鉴会出现在那里呢?”

“……我根本都没意识到我进了另外的房间啊……”我嘟着嘴,想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也能吃瘪,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我只是站在那里,看见一个手术台,然后,殷天鉴满身是血的坐起来,一起来就拿一把手术刀把一白大褂咔嚓了,血淋淋的惨不忍睹喔!”当然和后面殷天鉴让我看到的比起来,这点小菜实在只算“前戏”,殷家的每一篇瓦楞下都有血亲的亡魂,如果把他们都拉出来扯直了,估计绕个足球场没问题。而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要继续多久,也许一年,也许百年,也许千年,这种血腥的事情就这样一代代传下去,每一个殷家的子孙,身上都沾满了自己亲族的血。

“你说的事情我有映像。”杨熠忽然睃我一眼,我被那一眼冻得直打哆嗦,斜眼一看,小左身上似乎也毛发未平。杨熠冷笑一声,刀刀见血:“如果你说的是他想要改造自己的躯体那次的话,他可不是只杀了一人,他把人全砍光了。”

我汗:“……我就说我看着那个趋势就有点……”

小强一脸的高深莫测:“他这样我倒不是不能理解……”

“这你都能理解?!”

霎时,小强身边的人退得比潮水还要快。

“喂喂!”小强不满道:“我会受伤啊……”他摸着下巴:“我是说我能理解他这种行径出现的缘由啦!毕竟……他是个疯子不是吗?”

“啊……”

小强神在在的一扬手指,飞速的掠过我和小左:“遭遇了这种事情,任谁都会崩溃的。”

“嗯。”很难得的,杨熠这次竟然点头附和:“如果你知道发生在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那么他后来的疯狂举动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全部……么……”我挤出一丝苦笑:“就我所看到的来看,我已经能够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疯了。”

“他确实很疯。”抱怨完我们的闲聊地点以后,小强率先摸出门去:“要是你们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话,估计你们也得疯。”

“他做什么了?”

“我现在只是有种感觉……”小强忽然停下来,正­色­对我们说:“殷叶,死了。”

什……“什么?!”小左爆出一声嘶喊,发疯般的挣扎:“不可能!你在说胡话!舅舅不可能……”

“小左冷静点……”鬼差二人组试图劝慰他,可是小左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盯着小强:“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哦!”小强无奈耸肩:“真可惜,我是亲眼看见他死的。”

“……怎么可能……”小左哀戚的跪倒在地,忽然一握拳头,重重的捶向地面:“殷天鉴……”冷冽的杀意暴现,小左血红的眼睛仿佛在燃烧的火:“我要杀了你!”

“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的脑海中叶医生伪­精­英份子的形象还鲜活如同近在咫尺,他吊儿郎当的笑容,装­精­英间隙冒出来的猥琐囧男形象,总是贼心不死的玩着“七月宝贝,宝贝七月”的文字游戏……“殷天鉴……”我感到周身阵阵­阴­寒:“他是来真的。”

不止是叶医生……舅舅,他还想杀了我。

我抬起头,有些惊恐的搜寻小强的眼光:“不是吧……难道,他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很不幸的,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令人心寒的肯定。

“……除魔么……”杨熠喃喃道:“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

“除魔?”

杨熠的眼光深沉如海:“除掉每一只殷家制造出来的恶魔。”

“也就是,殷家的每一个人。”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小小的少年双手合十跪倒在洁白的圣母像前。

姐姐就像是个公主,公主要嫁给王子,过幸福的生活。

晏子楚残破的肢体和外婆血中带泪的脸庞交织着在少年的身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想让姐姐幸福。

外婆的剑尖和声音一样颤抖:“天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姐姐,为了他,要杀了我吗?

“天天,如果能永远这样跟在我身后就好了。”

姐姐不再要天天了吗?

阿兰的血、晏子楚的血、外婆的血和针眼公公的血染红了整个教堂。

“你就是个怪物!你害死了所有人!”

怪物……如果我是怪物,抢走姐姐的你们又是什么呢?

抢走姐姐的晏子楚,让姐姐离开我的殷瑾,殷叶,还有他们的后人……全都是怪物。

恍惚间殷天鉴把我按在地上的时候的幻象又涌现出来,那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感情犹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像幻灯一样让我看得清清楚楚。

犹记得小强出现之前,最后一幕,小小的外婆怀里抱着更小的殷天鉴窝在一棵老树下,面前摊开一本童话书。

“于是,小姐姐和小弟弟决定逃走,他们逃啊,逃啊,逃进了一座森林。”

那一瞬间殷天鉴有些恍惚,也许他把我和外婆年轻时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因为我清楚的听到他说:“是你忘记了,姐姐,是你让我变成了怪物。”

小弟弟喝了有毒的溪水,变成了一只小鹿,跟着小姐姐进了皇宫,可是恶毒的太后想要鹿肝,于是小鹿把所有的人都咬死了,他想,姐姐到最后,还是只要国王,不要他。

十二卷: 除 魔

第一章

魔,生而非人。

这是人的世界,外表即使再像,不是就是不是。

所有的错误都由人开始,却注定要由我来结束。

“小左你听我说,这样是不可以的……”

“不要去送死呀,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冲动是魔鬼呀是魔鬼,不要冲动呀!”

“变态小鬼,你以为你现在去能报仇吗?不要笑死我了!”

“呀杨熠你做什么?”

喧闹的清晨,最后总是毫无例外的在一片死寂中收场。

“这小鬼,气死我了。”贵族猫风姿绰约的立于灰尘满天的正中心,草草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摇晃着旁边那个了无生气的身躯:“小左,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让他睡吧你,待会又有得闹的。”慰慰冷静的Сhā嘴。

……如上这一幕,近一个星期以来每天早上都会在我们家发生。

楼下的店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小强说进来得人太多的话,很容易混进不好的东西。就像上次尹月那样,对此,鬼差们甚至杨熠都表示了出乎意料统一的赞同。自从上次殷天鉴正面冲突以后,现在我们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小强更是夸张到把方圆十里之内包括老鼠在内所有的浮游灵全都弄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名曰“坚壁清野”。

剩下来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小左在听到叶医生的死讯后,完全崩溃了。

这孩子父母都在与朱厌一族之战中死亡,自幼和叶医生在不见天日的殷家里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叶医生身死,对小左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这孩子每天除了睡着的时间,只要一睁眼,就拼命的要去找殷天鉴报仇。估计他做的梦都是把殷天鉴剐成一条一条的做成|人­干­泄愤。

“唉……”关上小左的房门,我悄悄溜进小强的房间,因为小左来了而小强曾出去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他原来的房间现在是小左住着,他就把原来的杂物间打扫出来挤进去住着了。

“安静了么?”

我叹了一口气,随手把门带上:“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唔。”小强露出深思的表情,然后站起来,安慰的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相信杨熠的暴力!”

“……这点不止你相信我也一直奉若真理……”我揉揉快要跳爆的太阳|­茓­,过度的暴力必然导致反抗的升级,其结果就是杨熠不得不一直升级暴力指数,我很担心某天这房子会扛不住先我们一命呜呼,然后它呜呼的时候估计我们每人的一命也就没了。

“嗯……”我凑到小强身边,他桌上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我眼睛没问题的话,里面有个东西长得很像马桶模型:“上次你说的那件事,弄得怎么样了?”

小强皱眉:“殷家布满结界,殷叶布的式神根本就出不来,我暂时也没法进到其他部分去,所以现在还不能看到殷家的全景,更不能知道所有的密道机关什么的。”“完了。”我肩膀一垮:“那叶医生不是白牺牲了……”

“不……”小强沉思着看着桌上的马桶模型,眉头轻轻蹙起:“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不过话说回来包租婆!”小强换上一脸坏笑:“这几天你很辛苦呢!”

“……为人民服务。”我有气无力的坐在他床沿上。小强窸窸窣窣的在他桌上倒腾了一阵,我觉得身边的床沿一塌,接着有只手盖到我额头上。

“我知道叶医生的死对你打击也很大。”小强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不要撑着了,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呃……”我抽抽鼻子,小心的问:“那我要不想哭咋办?”

“那说明你中了殷天鉴的变态之毒,小心憋成像他一样的变态。”小强严肃的说。

“噗——这么厉害?”我忍不住收了劲,把自己千钧重的大脑袋压到他的手上,微温的手掌,大大的很有安全感:“其实我啊,真的不想哭……因为上次哭的时候,他跟我说……如果我哭,他会觉得很难办……他说……宁愿躲到天涯海角去也不想面对一个眼睛里往外滴水的脏猫。”

“吓……”小强的声音轻轻的,像一朵云,软软的飘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还这么说过啊,什么时候的事?”

“妈妈死的时候,在医院里,他跟我说的。”

“啊。”小强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好像这会儿我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呼吸不过来需要他顺气了一样:“我忘了,他是你舅舅。”

“但是他喜欢别人叫他叶医生。”我说。

小强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的从鼻子里哼出个“嗯”来,表示他在静待下文。

“他怨恨着殷家,也恨丢下他的外婆和妈妈,所以他讨厌自己这个‘殷’姓,也讨厌我喊他舅舅。”我自嘲的笑了起来:“可是他又老是喜欢猥琐不堪的让我叫他舅舅。”

“……那是因为……”小强像抱孩子一样轻轻的拍打着我:“他恨殷家,可是他爱你。”他低低的声音细细的说:“我们都爱你……所以,下次不要再说什么让我走的话了。”

我们都爱你,所以,别再说什么让我走的话,别再把自己关在所有人之外了。

长长的叹口气,现在最需要听这些的,应该是小左才对。

那天小强突然出现,打破殷天鉴的结界,其实是计划好的。原来从我家出去以后,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去别的地方,而是去找了叶医生。

原来小强认识我爸爸妈妈,而叶医生是妈妈的亲弟弟,所以,小强便循着他们相似的气息,一路寻找过去。

结果他就这样,找到了殷家在这里的别院。

那天小强带回来了一只小小的蝴蝶,一开始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等到我和小左都坐下的时候,那蝴蝶忽然扇了扇翅膀,接着碎成无数碎片。每一块碎片都记录着不同的影像。

那只蝴蝶,是叶医生的式神。它忠实的记录了叶医生的死亡。

画面里叶医生的眼镜全部破碎,碎玻璃渣可能刺进他的右眼里面,流了很多血。可是剩下来的左眼,却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清澈和冷冽。

他半倚在一面墙上,胸前一片血红,一张嘴,先咳出不少血沫,他们竟然拿把他的肺扎破了。

“咳……”叶医生到了这个地步开口前还要先挂上那张天然猥琐的笑脸,只是在血和轻蔑的双重作用下,这个笑脸显得无比的倨傲和嘲讽:“真不愧是亲戚啊,出手一点都不参水分,呵呵!”

下一瞬间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用力的踩在叶医生的胸口上。

“唔……咳噗……”叶医生被踩得头向后仰,重重的砸到墙上,手却飞快的抓住那只脚,他疼得半眯着眼睛,却还是嘲讽的勾起嘴角:“怎么了,等不及想杀了你表哥么?”长长的眼里留过一丝暗光,叶医生故意拖长了声音“殷——腾?”

“啐!你这个没用的叛徒!”对面的男子站在暗处,看不大清楚正脸,但是可以看到他身后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子出声制止:“不要把他弄死了,腾,家主说了要亲自处决他的。”

“呸,殷天鉴那老小子,谁都知道他对他姐姐怀有龌龊的想法,当然不舍得让她儿子受罪了!”殷腾粗暴的吼道,随后狞笑:“不弄死他就没事了对吧……”说着,他忽然一下一下使劲的踩着叶医生的胸口,吼道:“那我踩断他个十七八对肋骨,总没事吧?!”

“腾!”后面的女子惊呼:“你疯了!”

“咳……”叶医生在重重的撞击之下不停地咳血,待得后面的女子扑上来把殷腾拉开以后,他垂下手,瘫在墙上,轻轻的吐着气。

“喂,你别装死啊!”那女子问:“你还活着吧?”

“咳……”叶医生嘴­唇­翕动,殷腾在那女子身后还在狂吼:“混蛋,这个龟孙子,兔崽子!让我踩死他!让我踩死他!”

“你算了吧殷腾。”那女子瞟他一眼,呵斥道:“不要弄得好像跟阿叶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要知道他到底是你的表哥,不要把你对付猎物的那一套拿来用在他身上,想见血的话,外面有的是人,随你撕去,不要在这里捣乱!”

殷腾难过的舔了一圈舌头,状似委屈:“可我从来没见过自家人的残骸是啥样的……”

“够了!”那女子一蹙眉:“你出去,看看家主什么时候来!”

殷腾不满的哼了一声,刚要转身,叶医生又呢喃了句什么,那女子皱着眉头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叶医生深吸一口气,可是肋骨扎进了肺部,反而使得情况更加糟糕。一阵挣扎过后,叶医生好像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死死的盯着殷腾。

“人只有12对肋骨,笨——蛋!”

“你说什么!?”殷腾狂暴的就要扑上去,被那女子一把抓住,他不停地挣扎嘶吼:“放开我!我要撕了这个兔崽子!放开我!殷天鉴这个老兔子!放着这小兔崽子在我眼前还不让撕!他肯定是想起他姐姐了!这个没有伦常的家伙!”

“……谢谢你对我和我姐姐的感情做出如此有道德的评价。”

刚才还在扑腾的两个身影顿时一僵,那个女子首先回过神来:“家……家主……”

殷天鉴慢慢的跺进来,站定在叶医生面前,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阿叶。”

叶医生冷冷的看着他。

“对了,这段时间小左都跟你在一起住,真是辛苦你了。”殷天鉴眯起眼睛笑道:“小左还好么?七月……还好么?”

“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吗?”叶医生冷冷的说,接着一阵低喘:“别跟我说你以为她是我妈。”

“诶……”殷天鉴皱起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小而苍白的包子脸皱成一团:“一开始,我是觉得确实有点像,不过……她身上一股妖怪的臭味,跟姐姐一点都不像呢!”

“……你想杀我就杀好了。”顿了顿,叶医生再度开口:“不过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他们现在由息音和流伽保护,你么……就这样跳着脚嫉妒一辈子吧!”

“呵!”殷天鉴神经质的笑起来,尖厉的笑声让殷腾和那女子两人都不禁后退几步。笑了好一阵,殷天鉴才直起腰来,蹲在叶医生面前,轻声细语的说:“你知道么,我根本就不用去找他们两个。我只要轻轻一挥手,他们俩自然会找上门来。只要……我把你也做成傀儡娃娃……往医院里那么一放……”

叶医生瞬间瞪大了眼睛:“……诶哟!”他仍然努力保持着戏谑的态度,只是神情以难以保持冷静:“原来舅舅你真的对我的身体有非分只想……讨厌,人家不依啦!”

“哼……”殷天鉴站起身来,对身后两人说:“你们两个可以回去了。”

“是……”后面两人齐齐应声,下一秒却头手分家。

“……我是说,”在叶医生惊讶而厌恶的目光中,殷天鉴淡定的说:“可以回老家了。”

失去头颅的躯体噗噗倒下,鲜血从伤口中不断地流出来。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他们么?”

叶医生咬咬嘴­唇­。

下一秒,小强及时的捂住了小左的眼睛。

叶医生睁大眼睛,看着殷天鉴的手穿过自己的胸口,那一刻,殷天鉴脸上的表情是我难以想象的,哀悯。

“因为,我们都是魔物啊阿叶……魔物是……不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呵……”叶医生缓缓的闭上眼睛:“所谓魔物,只是人类对自己以外生物的误称而已。你之所以得不到幸福……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满足过。”

蝴蝶碎成斑斓的琉璃碎片,叶医生当了一辈子的医生,最后还是死在保护他人的愿望之下。

“你别想……伤害七月和小左。”

那是叶医生最后的一句话。

青白的火焰从叶医生的指尖倒烧过去,火焰过后,一粒灰尘都不剩。

“狐火?”殷天鉴站起来,狰狞的看着叶医生刚刚趟过的地方:“竟然跟白玉雪狐勾搭……是想让我得不到尸体吗?”

就在他恨恨的咬牙切之际,徘徊在殷家重重结界之外的小强,手里多了一只翩跹飞舞的彩蝶。

“殷叶么……”他叹口气。

后来他说,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我的气息正在往鬼楼那边走,而鬼楼和殷天鉴有极其深刻的联系。

于是为人民服务的小强同学,他日夜兼程的,又跑了回来,在最关键的时刻,挡住了殷天鉴的袭击。

叶医生为了保护我和小左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拼命保护的对象,会自己跑出他的保护圈,去鬼楼找死。

除 魔 第二章

鬼楼一开始是一座教堂,殷家一开始很相信各种宗教的神灵,有佛教,基督教,道教,伊斯兰教,甚至还有拜火教等等不常见的宗教,不过他们并没有真正的信仰,他们只是崇拜那些神灵。

然后,他们觉得因为神灵的缺陷制造出了隐藏在人间的怪物,而殷家则是代替神灵消灭它们的存在,他们觉得自己是神的左右手。

如我上次所看到的,天天就是在那栋小教堂里洁白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下,一天一天的变成今天的殷天鉴。

“所以说变态不是一天内变成的,一旦变成,那就是质变。”

“……小强,那副眼镜真的不适合你,真的……”

某小强露出经典的邪魅一笑,然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逼近拉高双手把我按在墙上对着耳垂暧昧呵气等一系列行为以后,极其幽怨的说:“那为啥杨熠戴你就说好看呢?”

“因为他是老猫,需要敬老尊贤嘛……”我吞吞口水,极其紧张:“等等,我说这副眼镜怎么这么眼熟,你竟然偷了杨熠的眼镜?”我哀怨万分:“他会杀了你的!”

“我看是正好给我个机会除掉碍眼的家伙才对……”小强松手,转身,带三条­阴­影­阴­暗的嘀咕。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这家伙回来以后,比以前乖戾了好多。

客厅。

“……强哥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不是一直都很有­性­格的嘛?”

我伸手擦掉草草嘴巴上的­奶­印,摇头叹了口气:“不是啊!以前他玩笑归玩笑,总归还算个稳健派,可是今天呐!”我用手指把眼尾提起来,然后试着带三条­阴­影那样模仿他:“‘我看是正好给我个机会除掉碍眼的家伙才对’他是这样的哪!”

“哦……”草草转眼珠,摸着下巴深思了好一会儿:“……所以强哥平常不都是这么有­性­格的么?”

……杨熠的卧室,门口。

“杨熠,吃饭了。”

“杨熠啊,吃饭咯喂!”

“猫兄!你老得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吗?!”

门“唰”的打开后,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到了北极。

“……找我何事?”

“没事,没事……您继续睡,继续……”

关上门以后,从小左的房间里传来了砰砰磅磅的声音,我还没有走近,忽然“嗖”的一声,几条闪着寒光的铁链从我鼻尖擦过。

“想出去,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是慰慰啊……走进厨房的我已经内牛满面:难道我们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几天一直有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我家每个人的头顶上。

其实,也包括我。

小强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抓住他的袖子,嬉皮笑脸:“帅哥,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因为有“帅哥”这个美好的称谓做前缀,小强同学立刻便笑容可掬的坐在了我的面前。

我要知道得其实很简单,只是求证而已。从殷天鉴对叶医生做的事情和他说的话来看,我不认为他是从最近才开始有所行动的。外婆的死也好,我所遭遇的事情也好,甚至刘菲姨婆和之前在那栋鬼楼里发生的事情也好……一件一件,现在看起来,之间并不是毫无关联的。

从一开始,殷天鉴就布下了网,像一只蜘蛛一样,等着我们一个一个的送上门,送进他的嘴。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想得对不对。”

坐在沙发上,小强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问:“现在还来考虑这些事情,有意义吗?”

我放下手里的牛­奶­咖啡,看着他:“有的。”

“嗯?”

“我只是想求个心安。如果我注定要被殷天鉴‘除魔’除掉,至少,我不想带着任何疑问去死。”

“嗳嗳,包租婆!”小强好笑的伸出手拍拍我的头顶:“­干­嘛这么悲观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就是因为不一定,所以,你也不能保证我们一定就能胜过他,不是吗?”我叹了口气:“否则,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紧张?”

小强轻轻绷起了肩膀。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殷天鉴只是想要肢体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脑死呢?”咖啡面上的光晕变幻莫测,一如现在我对殷天鉴的想法。可是不论怎样,至少有一点我很确定。

殷天鉴虽然疯,却并非毫无目的之人,他所做的事情目的­性­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要我死,这点从他不断的派杀手,和通过各种方法想要取我­性­命就能看出来;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那些脑死的人,还有他们失踪以后,又去了哪里,据草草和慰慰说,他们至今也没在地府的登记名簿上出现过。

草草那样说的意思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到地府。从第一个,也就是当年从还是美术大楼的鬼楼上摔下来的那个画画的女孩儿开始,近百年都快过去了,即使按照正常生命进程来看,也应该自然死亡了。

可是事实是,那些脑死的人,不久以后就转到殷家名下的医院,然后,就此消失无踪。

小强皱眉想了很久,最后轻叹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无为的笑容。

“我就说嘛,我家包租婆怎么会是混吃等死的人呢……”

我无趣的三角眼斜视他。

“咳……”尴尬的扭头咳了两声以后,小强却再次皱起了原本就不大舒展的眉:“我怀疑……这就是我破不了那个结界的原因。”

“嗯?”我愣住,随后却忍不住脱口而出:“啊!”

难道是……?

“那也太残忍了吧?!”

“你想到了?”小强撇嘴:“我都说了,跟疯子你能说什么理呢?倒是用来维持生命的方法,又不知道殷天鉴弄了多少怪东西……”

“……叶医生的瓶子。”

“什么?”这次轮到小强愣住。

我觉得喉咙­干­涩难当,吞吞口水才继续:“你忘了吗……殷家……有瓶师……他们只要把活体‘装’进瓶子里,就可以像用福尔马林保存尸体那样……把那些活体的生命特征维持下来。”

小强重重的弹起了眉毛。

“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如果某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这时候推门进来的话,他大概会以为我和小强在用听起来像是中文的某外星语言说天书。

实际上,如果翻译成地球语言,我俩刚才的意思其实是这样的……殷天鉴拿来挡住小强,不让他看见殷家所有部位的结界并不是普通的玩意儿,而是,那些脑死亡的女子的生灵。

他将她们的生命体征保留,但是让大脑停止工作,这样她们的状态就一直保留在遭遇不测的那一刹那,那冲天的怨气,自然而然的形成屏障,将一切非人类的异物阻挡在门外。

要做到这种程度并不是随便找个人敲一­棒­子就完事的,我记得外婆以前说过最­阴­损的说法是要亥时出生,纯­阴­之躯才行;可是她说其实那都是殷家用来唬门外汉鬼扯的,真正重要的指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该女孩一定要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不幸,因为只有这样,她心中的怨恨才会不断升级,最终达到成为人身结界的要求。

这就是为什么一帆风顺的尹月学姐和之前几个大学生都会死掉的原因,因为随着时间的变化,那些有着极端不幸命运的大学生越来越少的缘故。

“哼,能想到这一点,不得不说殷天鉴以前确实是人类呢!”小强忽然摸着下巴冷笑出声。

“什么意思?”

“……”小强看着我的眼睛,不容置疑的书:“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人类自己的怨恨更为可怕的戾气?又有谁能比人类自己了解自己的可怕呢?”

在哪幢原本应该被神祝福的教堂里,在神像的眼皮底下,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变成了鲜血淋漓嘶吼着的怨灵。

“原来如此……”我摇摇头:“那……接下来的事情,我就能想明白了。”

“包租婆……”

放下一口都没喝的咖啡,此刻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弄清楚事情真相而清明的感觉,有一团污浊的感觉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从外婆开始,和殷家有关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了,与朱厌而战的除魔师们;小左的父母;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妈妈,为了杀掉我和妈妈而死的虫师;接下来是叶医生,还有他们内部殷天鉴亲自动手除去的人;现在,只有我和小左没死。

一开始当老鼠要我当心小孩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把接着出现的小左当成了那个养尸想要杀我的人,其实我错了,真正养尸的“小孩”是殷天鉴。因为老鼠并不是殷家的人,他无法知道殷天鉴的真实年龄,只能从他的外表做出判断。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落入了殷天鉴的圈套,差点和小左自相残杀。

如果不是杨熠和小强,还有叶医生先后赶到,我想也许我和小左,最起码也会两败俱伤。

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而更可怕的是,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让我们这些血亲自己之间互相残杀。

“以消除魔物的名义,自己高高在上的看着我们互相残杀,殷天鉴,你以为你是神吗?”

只把自己摒弃在外,认为只有自己­干­净而以看别人互相残杀为乐,这种人,这种没心的人……才是魔物!

回忆完毕,我喝完水刚准备晃上楼,忽然……哐当轰隆砰磅嗵!

“发,发生了什么事?!地震吗?”

雄­性­的四人组从房间各个角落飞奔而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小左,小左跑出去了!”

除 魔 第三章

外婆死的时候我才7、8岁吧,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自己亲人的死亡。

从那以后,接二连三的让我看到的,全都是离去。

妖怪的、异灵的、人类的……有时候,我会在梦里看见他们的面孔,年轻的,苍老的;鲜活的,腐坏的;美丽的,丑陋的……一个接着一个,被随之而来的风沙逐渐侵蚀直至消失。早上醒来看见妈妈的脸以后,我就会想,唉,还好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我家,我已经失去了外婆,要是再失去妈妈,就恼火恼大了!妈妈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无论怎样,我都不想和她分开。

虽然我是这么想,可是也许这就是命运,我还是亲眼看着妈妈离我而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我有舅舅,姨妈,弟弟,还有舅公……所有殷家的人,全是我的亲戚。

而我呢,则注定也要看他们离去,就像曾经那些梦里逝去的面孔那样。

一个,一个,全都离去,最后只剩下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在殷家有个跟我一样的人,从小跟外婆相依为命的天天,从来不曾真正知道除了外婆他还有其他的亲人,等他知道的时候,外婆已经走了。

接着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不停的让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去……姐姐,侄儿,侄女……“小左啊!”我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洞里尽是蹦来跳去的兔子,不用说这是小左阻拦我们的杰作;比较讨厌的是虽然是幻术,可是被这些兔子撞到的时候真的会有点痛……“该、该死!”杨熠气喘吁吁,腾的一个后空翻,半空中便突然出现了一只小黑猫:“全都闪边去!”

小黑猫在不停的扑兔子……为什么梦魔可以碰到幻术造出的兔子呢?我和小强做冲右撞试图找到出口时在思考这个问题。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在我们这边缠斗正酣时,草草两眼桃心口水流满地,张开双臂追着兔子满坑跑,他面前的兔子没一只敢往他身上撞的,全都不要命的撒开脚丫四散奔逃,这样一来撞中我和小强的几率又大了很多。

“别跑,兔兔,兔兔!”小正太一边嚷嚷,一边却瞄见了正在辛苦追兔子的杨熠。

刹那间,草草的双眼爆发出爱的光芒:“这个也好可爱!!!”

“笨蛋,你­干­嘛?!哇哇哇放我下来!!!”

……小左的可爱兔子大计划对草草是完全奏效了。

至于慰慰,他因为觉得草草的反应太过丢脸,所以拒绝作出任何反应。

“……找到了。”小强抽抽鼻子,随后迅速的­操­起一只兔子:“就是你了!”

三道寒光划过,巨大的洞中间裂了条缝,卡擦卡擦四分五裂以后,我们站在好好的房子里。

“可恶啊!”小强揉着头发使劲抱怨:“这小子跑路还不忘耍诈,我闻不出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原来你是用闻的找到叶医生的么……”我忍不住黑线。

一直不说话的慰慰却眉头一皱,接着蛮有把握的指向了一个方向:“那边!”

“真的吗?”我问:“你有把握吗?”

“有的。”微微点点头,冷静的说:“他特定的生灵之气显示是往那边跑的。”

……结果原来鬼差也是犬类……“麻烦找到了,那就追吧!”

只有草草一人怀抱着不停挣扎的杨熠伤感:“兔兔……”

“草草快走啦!”

凌空中一条铁链伸过去拴在草草脖子上。

“真是,为什么我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同伴!我要求换搭档!换搭档!!”

慰慰,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草草可是很有魄力的。不过现在被你往地上这么一拖就……出发之前,小强仍然在使劲抱怨:“他都不知道殷天鉴在哪里就乱跑,他往哪儿跑啊!”

……我忽然停下脚步,接着,欲哭无泪。

“小强……”

“嗯?”

“……我想,小左知道往哪里跑……”我深深地,真的深深地,无力:“小左不就是从殷家出来的么?”

“……啊。”小强就这么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然后很冷静的对慰慰说:“麻烦你再拖着你同伴跑快点。”

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没想过小左也许可以充当去殷家的向导呢?

我想,还是因为我现在真的只剩下小左一个血亲,而且,我也厌烦老是看着别人一个一个离去了吧。

这几天因为不知道殷天鉴何时会下手,我们一直都没有出门;今天出了门才发现,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温暖的阳光似乎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坚冰都融化掉。熙攘的人群穿梭于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之间;小小的半透明女孩从电杆的空隙间快速的跑过;牵着导盲犬的老爷爷胳膊上安然趴着一只三尾小猫,悠然自得的打着呼噜,迎面开来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眼看车篷的绳子就要松开,千斤重的货物就要砸向老人,小猫呼的摇摇尾巴,松开的绳扣自行结好,卡车呼啸着驶过马路。早晨的雾气在阳光下渐渐散去,这才发现,原来人和人离得是那么近,天气那么好,好多事情才刚刚要开始。

在路上奔跑的时候,我感到身边有四道暖暖的呼吸,那一瞬间我的眼底有些酸涩;不知道鬼差为什么会有呼吸呢,像小强和杨熠这种高级妖魔,不呼吸能不能活下去……突然间我觉得对于他们,我还有好多都不懂的,真的很多都不懂,所以能不能让我跟他们呆长点时间,不要那么快分开……还有小左,我还没跟他道歉,其实我上次确实骗了他,我确实觉得路这个姓挺奇怪的。

……还有,我真的很需要小强这个包身工来赚钱,也不介意多洗三个牛­奶­杯子,阁楼上面多只猫也不介意……所以拜托,就让我们在一起吧……小强忽然毫无预警的停下脚步,拦住我们。

“等等。”银绿­色­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还来不及反应,小强周身忽然腾起一道青白的风刃,朝三个不同的方向掠去,随着“吱吱”几声惨叫,一群丁点大的小蝙蝠还未落地便在青白的火焰中化成了灰。

“这是……”

杨熠皱起眉头:“这是梦魇?还没成熟,是谁……”

“控制梦魇的人么?”我想起书上教的东西,在那些蝙蝠被烧过的地方用手指化了个阵。

“这样,就能知道做这个梦的人是谁了……”

魔法阵发出蓝­色­的亮光,几片比先前更小的比先前更小的蝙蝠碎片自阵中出来,七拼八凑的乱了半天组成了一只东倒西歪的蝙蝠,扑棱几下翅膀,摇摇晃晃的朝前飞去。

“追!”

“等下。”这次是草草和慰慰拦住我们,几条锁链穿过人群跟着那只蝙蝠刺去。

“不要耽误时间,”慰慰说:“你们继续追,这些杂碎交给我就可以了。”

说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嗖的跃过,周围的浮游灵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让他一个人去行不行啊?”我担心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小白猫:“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没事啦!”草草不以为然:“别看小慰慰平常喜欢撒娇看起来又文弱,他可是我们科室的镇山之宝呢!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情,科里会马上派增援的。”

“你……你们……”我不自然的抽动着嘴角:“果然是公务员么……”

真是嫉妒啊!

“再说……如果这时候不让他去的话,他会觉得不好吧。”

跑着跑着却一点气都不喘的草草,忽然低声叹了口气。

“啥?”

“慰慰他……即没有味觉,也没有嗅觉,其实他是很在意这一点的才对……”

“……啊?”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刚才一言不发并不是嫌草草丢脸,而是因为他……闻不到,所以才不说话吗?

“慰慰死的时候嘴里和耳朵里都被人填了土,眼睛也被毁坏了,后来是费了老大的劲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一开始并不全是白­色­的……”草草翻翻眼睛:“算了,姐姐这么重要的时刻,我都在说什么呀!”

“……我想听。”远方隐隐有波动剧烈的灵压,其中一股是属于慰慰的,他们为什么会成为鬼差,背后又有什么样的过去:“等这次回去以后,我会准备一箱牛­奶­,我们可以边喝边聊天。”

草草没有说话,只是眉眼弯成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嗷!”小强怪叫起来:“包租婆又拿我的血汗钱开小灶!”

“包身工不要诸多意见啦!”我回嘴:“你这一辈子都是给我打白工的,省点力气,以后要­干­的活还很多呢!还有杨熠!”我忍着一点点想哭的冲动,不去看两边的人影:“你那么富,每个月的房租都要交!”

“富的是那个公子哥儿,又不是我。”杨熠听起来很不满,最后却有些漏气的感觉。

“没钱你也打工好了!”

“……资本家!”

“小心!”头顶忽然呼啦啦下起了纸符雨,我们几个轻松闪过,杨熠又开始发牢­骚­:“鬼画符也敢拍出来,尹家真的没人了啊?!”

话音未落,那些纸符忽然腾的燃烧起来,火到之处,水泥地上全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冒着黑烟的洞。

……“包租婆……”小强翻着白眼:“你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从洞里冒出了无数的地缚灵,啊呜啊呜的朝我们袭来。

“气死我了!!”杨熠最受不了这些又脏又恶心的东西,他果然发飙了。

我眼睁睁看他背后伸出巨大骨翼,他,他明明就有很拉风的翅膀!平常都藏哪里去了?!

“20分钟以后殷家祖宅见。”

留下这句话,巨大的膜翅一拍,可怜巴巴的地缚灵在地上到处打滚。

剩下我们三个继续不停地跑啊跑啊跑啊……“我说……”我终于觉得不对劲:“小左只不过比我们早走了不到半小时,他能跑这么远吗?”

“耶……”小强和草草停下脚步,半晌,扬起了一抹诡谲的笑容。

“小看殷天鉴这个变态了,其实,我们已经到了吧……殷家!”

雾气四散­干­净,古老房屋前高高的台阶下站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阿月。”晏子楚身上到处是奇怪的符咒一样的花纹,声音也一样奇怪:“为什么要来呢……”

我笑了笑,右手按在剑上:“我来接小左回家的,外公。”

除 魔 第四章

外公淡­色­半透明的身体可以像水面一样扭曲的展现出他身后的人影,一抹亮眼的蓝­色­闪过,随即响起一阵微嘲的声音。

“回家啊!你这不就在家了么,还跑什么呢?”

殷天鉴懒散的挂在半人高的矮门上,托着腮,嘴角带了淡淡的笑意。

“天天……”外公神­色­似乎有些迷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后,然后,上半身直接扭向殷天鉴:“……阿雪呢?”

“得等一下,”殷天鉴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还留了一只鬼差,真是,为什么不跟着你的同伴去呢?”

“你敢动慰慰一根头发试试看!”草草的气势暴涨,却被小强一手按住,也眯起眼睛狐狸一样的笑了笑。

“小草,不要乱动,小心上当。”

“呵呵,我能有什么当给你们上啊?”殷天鉴活像个小孩一样笑起来:“放心,你同伴死都死了,我还能怎么样?留你在这里也好,正好你带路去地府的话,黄泉路上我侄孙女也会比较不寂寞。”

黄泉路上?我看着殷天鉴:“别告诉我你已经把小左……”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嗯?”殷天鉴似乎还愣了一愣,接着,透过又化成淡淡半透明飘来飘去状的外公,认真的对我摇着指头:“放心,我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的,姐姐最疼你,舅公我又怎么会重男轻女呢?”

“……小心……”小强轻声提醒,我感觉着脚下渐强的异动,想要出剑又不知道殷天鉴在搞什么鬼,乱动的话,搞不好会掉进他的圈套。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在想我有什么­阴­谋吗?”殷天鉴露出有点伤心的表情黯然摇头:“真伤心,舅公……只不过想要一家团聚而已啊……就像……现在这样。”

地下的异动越来越强烈,“小心!”小强话音未落,原本我们所站的青石板被来自地下强烈的气流掀起,刹那间风卷碎石,随后涌出来的却是大量的……“呕,这啥玩意儿?!”我看着眼前活脱脱见鬼,不对,本来就是见鬼,还散发着恶臭的恶心玩意儿,一边往后躲一边掩鼻子:“木乃伊?!搞没搞错呀……这里是中国又不是埃及……”

俗话说天地异动,必有灾祸,好像是专门为了讽刺这句话一般,我们头顶却是湛湛青天,一点都没为那些从地下涌出来滴着尸水的前人类们变半点颜­色­。

那些木乃伊卡巴卡巴的动着没有­肉­的下巴,向我们三个招呼过来。

“恶心死了,滚开呀!!!”

我一剑砍飞一个腐尸的头,脱离身体飞出去的头落在地上,转了几转,忽然翻过来,定定的看住我。

“……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以为失去力量的那段日子被你们吓死现在也会被你们吃定么?!我­阴­笑着看向殷天鉴那边,果然他那边平稳无波,丝毫不受我这边异动的影响。

“如你所说啊舅公,我是……害死外婆的凶手,所以呢……”在长剑上汇聚的白光其实是冻气,离得近一些的腐尸被快速的脱水崩塌,随着时间的增长,细小的冰渣开始向外面飞散,接下来就是……我挥出剑,地面上顿时如犬牙交错,大片的腐尸瞬间冻住,接着稀里哗啦悉数崩溃。

“看。”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恶毒也这么快意过:“说到底,现在我才是殷家的‘神之手’呢!”

拿外婆作为报复的手段,这种事情换作以前,我肯定光是想想都会想要抽死我自己,可是,面对殷天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面对叶医生和那些为我为他而死的人,面对生死不明的小左和杨熠……如果我还是什么都不能说,不能报复,那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稍微可以理解一点殷天鉴的痛苦。

和他比起来,我不过是受了“一点点”的委屈,他才是……整个殷家里面受苦最多的人,还未出生便背负着白玉雪狐的血债和弑母之罪,被针眼公公强迫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姐姐喜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装上他的肢体,然后,被自己的姐姐误会……可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选择留在殷家成为家主呢?

“奇怪……”我看向殷天鉴屹立不动的亮蓝­色­身影,心底忽然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

如果他是为了杀掉我们所有的人,那他为什么一定要成为殷家的家主?仅仅只是为了借助殷家的势力追杀我们吗?

强烈的不安时时侵袭着我的神经,刚才那些腐尸涌出的时候我为了躲避,跟小强和草草分开了,要是这时候殷天鉴各个击破的话,岂不是要命!

要跟他们会和才行!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忽然觉着身后一凉。

一个冰凉的东西自身后环住了我的腰,紧紧的贴了上来。

“……七月乖,让我等得好苦……”

恐惧如蛇蝎一般密密的缠得我无法呼吸,身后一沉,我也只好跟着下沉,眼见得离那黑沉沉不见底的“地面”越来越近,我像个不会游泳的落水之人,深深地,深深地,沉下去。

抱住我的那人有着招展如黑影一般浓密的头发和年轻而修长的雪白肢体,说话的声音却像七十多岁的老妪。

那是……手里的剑再次凝聚了无数的冰霜,可是我却举不起来,我腾出空着的左手,轻轻抓住紧扣在我腰上的手掌,低头,眼泪便也滴落在我俩重叠的手掌上。

“……外婆,你也要我死吗?”

“阿……雪……阿雪……”外公初时躁动不安的灵压平稳了,透明的身体一隐一现,似乎积极的想要过来,可是地面上不断涌出的煞气和污浊不堪的尸气就像投进水里的污染物一样,快速的污染者外公这条透明小鱼。

各种说得出说不出的杂­色­像染料一样缓缓漫上,外公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污浊,原本轻飘飘浮在半空中,现在他也和我一样在下沉。

可是他还是一步一步,慢慢的往这边行进。

“姐夫……”出乎我意料的,殷天鉴他,刚才那个动作竟然是想把晏子楚拖回来;可是最后他也只是收回手,又换上了冷然的目光。

“姐夫你去也好,反正……姐姐她一直也在等你吧……”

然而外公只是执着的“阿雪阿雪”叫个不停。

尸气的腐蚀越发严重,外公原本完好的身形慢慢呈现出皮开­肉­绽的趋势,我知道再过不久,当尸气腐蚀彻底后,外公会呈现出他死前的惨状,而他的灵魂,也就彻底毁了。

腰上的手轻轻收紧,身后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疑虑:“……子楚么?”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这个时候大片的腐尸被小强吸引过去,我只能看见青白的狐火在不断冒出来的腐尸中间如绚烂的烟花般绽放,小强他看不见我,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的。

没有看见草草,对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小左,至少也要努力跟杨熠和慰慰联系上。

扑哧——外公的左臂飞了出去,已成幻象的污浊血花染透了身子,可是他仍在往我这边来。

腰上的手扣得越来越紧,是外婆在不安吗?

外婆的手冰冷却是实在的,这不是灵体,而是实实在在的尸体。

忽然间我想到老鼠的话:“那个人在养尸……”

养尸!

我看着地底不断涌出的腐尸,这么多的尸体,这么深的戾气,这么大的范围……莫非殷天鉴是为了养尸才……殷家,到底是建立在一个什么东西之上?古战壕吗?

我和外公外婆一起,向着黑暗的洞口缓缓降落。

“包租婆!”

青白的火焰闪过,小强一跃而起,半空中却被一道亮蓝­色­的身影截下。

“殷天鉴!”小强银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周身的气场改变,开始妖化。

“滚开!”

“那可做不到哦!”殷天鉴挡在小强面前:“我很想你呢,哥哥。”

“狗屁,我才没有你这种变态的弟弟!”

小强一生气起来用词就不那么讲究……“不,”殷天鉴认真的说:“我啊,每夜每夜都能听到身体里的声音……”

小强睁大了眼睛。

“那个声音在喊‘带我回家啊,哥哥!’!”身形一动,一道同样青白­色­的狐火在半空中炸开:“所以你就是哥哥,那个……在我身体里面的白玉雪狐的哥哥。”

一蓝一白两条光影在半空中缠斗,小强看来很急,其实急什么呢……外公的右腿也飞了出去,他用仅剩的一腿一脚,渐渐的度过尸海朝我们逼近来。

“滚开!”

小强再度大喝。

殷天鉴的回答是:“他说‘你不要我了吗,哥哥!’哦!”

外公终于走到我面前,伸出仅剩的一臂,抱住了我和外婆。

“阿雪……”

“……子楚么……”

长剑刺穿了外公已经污浊的身体,外公愣住,低头看向自己残破的身躯。除魔剑的净化之力从伤口开始向外净化那些被污染的部分,我腾出一只手也抱住外公。

“这样……我们祖孙三人,不久团聚了吗?”

外公回复半透明的头轻点,终于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是啊……”

外公含笑变得透明:“我只是先走一步……”

我知道,那是他曾无奈的想对外婆说,却终究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我很讨厌包办婚姻,可是……我很庆幸那个人是你。”

剑柄一轻,身后的手像要扣进我的腰一般。

“子楚……”喃喃的自语变成撕心裂肺的长呼:“……子楚!”

“去死!”

殷天鉴被击倒,我却只来得及看到小强半章惊慌失措的脸。

“来不及了呢。”殷天鉴吐出半口鲜血,艰难的笑道:“我们都是怪物,注定要葬送在这里。”

“等下……”

小强话音未落,殷天鉴猛一回身,我身上一重,下落的速度陡然加快。

我终于明白殷天鉴要做什么了。

除 魔 第五章

巨大的黑洞在我们三个身下仿佛一个天然的墓|­茓­,静静等着我们下葬。

“七月!”

“不要过来!”我抓着殷天鉴,自己也被他牢牢的抓着,看来他倒是真想与我同归于尽,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个洞|­茓­,应该是古墓。”我艰难的朝小强看去,他的表情瞬间有一丝动摇,迟疑了一下却仍然要过追过来。

“我叫你不要过来啊笨蛋!人类的陵墓有多可怕,你们这些妖怪吃了这么多苦还是没概念吗?”眼见他越来越近的身影,我真的急了,使劲朝他喊:“不要中了殷天鉴的诡计啊!”

没错,殷天鉴他早就算到这一切了,他一早就算准小左一离开,我们肯定会找来;他在路上让殷家的人部下重重圈套,除了要分散我们,还可以借由杨熠他们的手除去那些人;最后……他也知道小强一定不会丢下我一人不管,他一定会跟着我一起靠近这个墓|­茓­;从地下冒出来那么多的腐尸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我才明白殷天鉴为什么一定要做殷家的家主。

因为这个墓|­茓­,殷家把自己庞大的家系建筑在一个古陵墓上,以毒攻毒,以杀止杀;他们用无数的受害者来喂养那个被他们自己镇压的尸体,让他的怨念增强,又以此煞气来增加自己的力量;那大批的腐尸除了受害者以外,应该还有以前陵墓本身陪葬的人在里头,那些经过千年封存的怨灵巨大的怨念是天然的利器,一旦开启,后果不可想象。

而且有这么惊人的陪葬者,这个陵墓的主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而古时候的陵墓都讲究风水,殷家利用了这点,以房屋为阵,将原本的福泽灵地变为杀气腾腾的极凶之地,以人类冲天的戾气来阻止妖魔的攻击——原本应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殷家才会做出如此无德之事;没想到现在却被自家生养的后代拿来作为灭门的“武器”,我要是殷家的祖宗,我都会内牛满面……风从耳边呼呼吹过,盖过了我本来就不大的声音,要是小强够聪明的话,他现在就应该趁着我们几个还没掉进去的时候去找杨熠,去找小左,去找草草慰慰或者自己逃掉;而不是现在这样让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在陵墓的灵压之下渐渐的变回白发,长出爪牙还是不怕死兼没头脑的追过来。

——靠之!这个呆子啊!难道他以为这次还能像以前那样耍帅扮救世主那样“咻”的一声清洁溜溜吗?

要是破坏了陵墓,纠缠在这里的杨熠,一定在殷家某个角落的小左,就会和我还有殷天鉴一起,全部被和谐掉。

“一开始你就是这样打算的吧?”

一开始他就打算在这里把殷家的一切都埋葬,包括他自己。

这个疯子,他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拉别人下水!

殷天鉴没有说话,大概是懒得说;而且,我们下降的速度其实很快,我眼前已经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不是,人之将死必然会出现幻觉,要不然为毛我会在快要挂掉的时候看到鳄鱼掉眼泪?

我说得鳄鱼,当然是指殷天鉴。

俗话说人之将死肯定会出现幻觉,要不然为毛我会在看到鳄鱼掉眼泪以后还听到鳄鱼说对不起?

俗话说……对不起有个屁用啊殷天鉴,哪怕你现在拿出路小左那样无敌撒娇可怜相,我也一样的恨你,恨得你死!

恨你临死了还要找俩垫背的,靠之!

以前看王家卫那文艺得不行的《东邪西毒》时我和小强硬是说不到一起去,我老是在他抱着胳膊一脸文艺一脸深沉的感叹“这是杀手的寂寞”的时候挖鼻孔唾弃“这是囧男的无病呻吟”之类的,尤其被洪七那句什么都说血喷出来的声音之类的台词雷得七晕八素,可是这次当我反应过来我是在千年古墓上头作为一个家族最后的见证人为一个家族的陌路临空洒泪的时候,我觉得我狠狠的文艺了。

文艺完毕,死神老爷爷拍着他拉风的翅膀渐渐降临了,我想,对不起啊妈妈,虽然答应了你要好好活着而且我也确实很想活着,可是如果殷家的命运注定是毁灭的话,身为殷家人的我,怎么的都逃不掉的不是吗?

再说,早死早投胎,说不定我这时候赶着去,下辈子还能轮上做你女儿。

只是,下辈子咱别做除魔师了,咱就做普通人,可好?

嗯,再见了,死狐狸……再见……嗯?!

我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因为汩汩的流着血而刺痛刺痛的双手,震惊的瞪着那张巨大而又风­骚­的狐狸脸。

他他他他他咬我……痛死!

小强……强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会觉得我现在是悬空在墓|­茓­上方,欲上不上欲下不下呢?!

“你以为能支撑多久?”殷天鉴冷笑,背上炸开一团青白的火焰,大狐狸吃痛,松开嘴,我觉得身下一沉,多了很多手缠上身来,七手八脚的合力把我们往下拉。

“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都要死。”

“包租婆!”狐狸不屈不挠的赶上来,嗷!我的手!我痛得眼泪乱飙,这次它用两只爪子深深的抠进我的手背。

“混蛋,你不是一直都很怕死吗?一直都不想死吗?”狐狸的脸扭曲着,又要拖着我又要与殷天鉴缠斗,其实他可以把我丢下去再把殷天鉴丢下去……不过这样一来还不如直接让我和殷天鉴自个儿掉下去省力的说。

“刚才你不是还说要带小左回家的嘛?”小强的声音渐渐变得粗而低沉,掺进了野兽一样的喘息,受到灵压的影响,他在慢慢的变回动物的原型。

“不是你刚才还说要听草草和慰慰的事情的嘛?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是的小强……我只是……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讨厌的事情。

要是我也像外婆和殷天鉴那样,一辈子都要这样子活下去,那,那我哪天会不会也会变得像殷天鉴那样疯掉?

或者回像外婆那样,把这诅咒一样的力量传承给下一个孩子,自己结束生命,让悲剧在另外一个生命身上延续?

还是在自己彻底崩溃之前,自杀算了?

想来想去,好像还是最后一条路,比较现实呐。

狐狸毛茸茸的脸上浮现出哀戚的神­色­,然后,变得狠决。

“没信誉的家伙。”

呃其实我不是……紧紧抓着的爪子咻的松开。

“既然你这么喜欢死,我就成全你!”狐狸冷森森的说。

好的好的!

“记住我是因为你才灰飞烟灭的!”

啊咧?

“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几辈子,我会一世一世的讨回来!”

内牛满面,大哥你都灰飞烟灭了还讨咩呀……“我恨你,到死都恨你,恨你到死!”

一句话让我睁大眼睛,恨我?

不是吧明明我也是被害者为毛要恨我呀要恨也要恨殷天鉴这个始作俑者呀!

然后我才想起来,对了,这次死的不是我一个人,要是我就这样让殷天鉴圆满了,小强,小左,杨熠……统统都会死!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在殷天鉴面前,我认输了。

脑袋清醒了一些以后,我马上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而自私的错误。

我开始挣扎,不过,好像有点晚。

“后悔了?”殷天鉴冷笑:“晚了。”

我是笨蛋。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才觉得似乎应该对那只狐狸说点什么。

“喂小强!”想了想,我斟酌着说:“你恨我吧。”

小强的回答是重新叼住我一天之内被折腾了三次的手。

“烦人的野兽,滚开!”

哧啦——雪白的皮毛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狐狸不松嘴。

殷天鉴又开始疯起来,一条一条长长的伤口外,是不断纷飞的血花。

小强狐狸执着的不松嘴。

“松口啊小强,我的手快断了!”

叫喊无效,我闭起了眼睛,心一横,召唤出长剑就着手一剑过去。

“松口!”

长剑卷起一道凄迷的血花,小强松开嘴的同时,我回手刺穿了殷天鉴的背。

“忘记了。”我摇头叹息我果然是个笨蛋。

“要是这里所有的灵力都集中在养出的尸体上,那我只要破坏这个尸体,不久完事了?”

长长地剑尖从外婆身后刺如空气,我在小强银绿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

“声明一下小强……”身上的力气渐渐消失,我鼓足勇气,不要脸的表白:“我……不是圣母女主……”

身后传来嘶吼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仿佛看见漆黑的洞口里面,站着慰慰和草草。

……还有小左?

“清河古墓。”分不清是他们三个里的哪一个,我听见他们如是说。

接着,身上的感觉却蓦地轻了许多,一阵小小的爬­骚­感过去以后,我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在想,这次不晓得死的成死不成,心里头老有不好的预感,要是我死了的话,应该会灵魂出窍才对呀……还有,鬼差们­干­嘛不来扑我。

还有……殷天鉴你这个混蛋,不要擅自把自己的记忆装到别人脑袋里面来呀!

除 魔 第六章

有人的记忆像流水一般倾泻进来,带着些微的凉意,搅乱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我的记忆。

那天外婆推开门,看到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之前,本来是想告诉殷天鉴,她怀孕了的。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堪比殷天鉴出生时那一地的血腥。

外婆并没有失去理智,可是也差不多了,她一遍一遍的追问未果以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猜疑的折磨,说出了那句话。

“……天天,莫非人真的是你杀的?”

一句话便向刀一样,哧啦划过,留下一道裂痕。

那一瞬间殷天鉴张大了嘴,一个“不”字硬生生的消失在喉咙身处。然而他的目光却像开水一样,在眼睛深处沸腾,在眼睛外面,只有寥寥蒸汽,难以捉摸。

外婆被殷家的人拖出去以后,殷天鉴肩膀一松,就地坐倒在一地血泊中,呆呆的看着那一地的狼藉,然后,嘴­唇­咧开,他无声的哭了起来。

“姐姐……”伤痕累累的指头徒劳的想要抓住永远也抓不住的什么,其实他自己也受了很多伤。

“姐姐……”殷天鉴迷糊而固执的一直不停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即使没有人在听,即使没有人会回应。手不停地在地上团着,无意识的动作像是在努力把什么裂开的东西团回去,哪怕是个真正的疯子,殷天鉴也知道,这次他和外婆之间,真的有了裂痕。

人和人的关系又不是水,一旦有了裂痕,便永远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殷天鉴就那样一直蹲在血淋淋散发着尸臭的房间里,要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殷天鉴也曾经有过想要自杀的时候。

是的,他真的想要自杀。

他把目光机械的转向那把匕首,他机械的捡起匕首,在自己青白的腕上轻轻一划。

殷红湿热的鲜血涌出来,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原本关紧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我有话……天天?!”外婆的声音陡得尖利,记忆的水流乱了,黑暗席卷上来。

殷天鉴晕了,却没有如愿以偿的嗝屁,从我的角度来说,虽然他很可怜,可是从他后来的一切所作所为来看,我觉得他死了不一定比活着痛哭。

要是他在自己还是纯白的孩子的时候如鲜花枯萎般死去,也许今天人们对他的印象会不一样的。

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基本上属于一劳永逸短短痛一下,后半生无忧的类型;当然这个方法之所以这么见效,主要是因为,死人是没有后半生的。

也难怪变态如殷天鉴,在他吃瘪不断地正太岁月里,也曾身体力行的去实践早死早投胎这一未被证实的定律;许是因为最终没有实现,一口气憋在心里,日后生生给他憋成了变态。

我邪恶的踹想着殷天鉴此刻的心情,不理会自己越来越灰暗的心底。

都说可恨的人必有可怜之处,殷天鉴可恨到了一个无人能够比拟的高度,是不是只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可怜?

我在没人知道哪里的地方自我鄙视着自己为一只鳄鱼心疼的无用表现。这小子这么自虐挣扎固执倔强­干­什么啊?!殷天鉴你能不能坏得彻底点对得起观众期待一点。

虽然殷天鉴的所作所为可以写本书,书名就叫《失足少年啊!你残害亲人为哪般!》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殷天鉴醒来以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按说在不是动脉的地方拉了一小道口子,这样的伤放到外科去,说不定得被人家医生用眼白丢出来,之所以殷天鉴愣是昏了两天才醒过来,完全是因为在拉这道小口子之前,他身上早有大大小小不下十道的其他伤口进驻。

尤其显著的是他四肢上每个关节­精­准一道伤口,割得就像那等待嫁接的砧木一样,斜斜的,上宽下窄上浅下深;原来针眼公公的真正想法是把外公的四肢像嫁接一样种上去么?就像春天我种了一套四肢,到了秋天就能收获很多很多那样。

因为他过的不是人的日子,于是他最终变成了非人。

殷天鉴浑身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静静的躺在床上,不时有人进来看看他,问他要些什么之类的。

“……我姐呢?”沉默了大半天,殷天鉴轻轻一动,肩膀那里又红了一块。

那些人只是纯粹的包扎,真的只是包扎,里面有没有上药都很难说。

“阿雪吗?”身边那人倒是十分热情,乐呵呵的回答:“阿雪怀孕有几个月了,我叫她不要太累,多休息休息。”

“……”殷天鉴眯缝起眼睛,半天:“你谁啊?”

他没认出来,可是我认出来了,那人,就是那人,在我出生那年第一个大雪天,把外婆、妈妈还有我赶出殷家的人。

咦,这么一说那个人岂非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

没错,那人就是大年三十让我们娘儿仨上演白毛女的,我外婆的大舅公。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那张脸不但没有印象中的老态龙钟,反而还挺显年轻的,眼睛一眯一笑,勉强挤出两条鱼尾纹,很不给面子的一抖一抖,架势非常之敷衍。

“怀孕?”瞳孔骤然间收缩,殷天鉴叹了口气:“果然么……姐姐怀孕可是姐夫死了,这样的孩子……家里是不会要的吧……”

“是呢!”那人笑眯眯的仰起头打了个哈哈,模样和之前我在梦境中见到的­阴­沉黑暗完全不一样。

笑面虎,我暗骂,这个时代什么都缺,唯有笑面虎是永不匮乏的资源。

“没办法哟,还好,老爷子一死,阿雪就是家主了,肚子里的娃儿应该能保住。说真的,”那人眼睛一睁开,里面是幽深无底的……猥琐。“你是不是故意装疯的?小子?真没想到啊没想到!”

反倒是后来变成千古奇变态的殷天鉴,这时候却像初次见到撒旦的迷途羔羊,眼里净是戒备与警惕,看着那人眉头一皱:“什么?”

“说真的,老头子确实疯的厉害了点,你会有这种做法我一点都不奇怪。有时候我甚至想啊,老爷子是不是老早就打算好了要拿阿雪开刀,你看看他对你妈那个态度,唉,你可能是不记得了,奇怪……”殷天鉴的大舅公面露狐疑,扯着自己的小胡子:“老爷子为啥那么仇视女人呢?啊,莫非他有隐疾……”

“你到底想说什么。”

笑面虎凑近小黑羊,神秘的说:“你一早就计划好了吧!杀了老爷子,换阿雪当家主,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真是疯了……”殷天鉴皱眉,也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累了,你没事自己遛弯去吧。”说完,殷天鉴钻回被子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

殷天鉴就这样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探访者,外面的人只看得到包得像个蚕蛹一样的家主的弟弟,没有人注意到被子里面是什么光景。

殷天鉴咬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指甲上绷带滑的纱,低声呢喃:“……是啊……还可以这样……还能这样……”

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如果谁让你不幸福,我就杀谁。

这个肮脏的家里,只有你是­干­净的,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想殷天鉴曾经下过“姐姐,你的幸福,统统由我来守护”的决心,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的执着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久以后,我妈妈在殷家漆黑的屋檐下,在昏沉不见灯光的老旧房间里,出生了。

自从外婆看见殷天鉴和外公的尸体在一间房子里以后,两人基本上没见什么面。外婆把殷家变得无比有秩序,她似乎像所有的女强人那样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而殷天鉴,打从他走进那间房里开始,就再也没露过面。

外婆把殷天鉴带出了小教堂,可是并没让他走出黑暗和孤寂。

殷天鉴蜷缩在床下一角,日复一日抠着身上的痂。

黑褐­色­的痂,长好了,他抠掉,有时候抠得太频繁,里面的­肉­来不及长好,就又破了。

等长好,继续抠。

一下,一下……殷天鉴只是目光散漫,喃喃的重复:“还可以这样……”

从妈妈出生到长大十几年,外婆终于还是没有走进这个屋子。

而殷天鉴,也未曾走出去过。

有一次他似乎觉得外婆站在他的窗户下,轻声问:“天天呢?”

外面过去的人似乎轻声回了句:“好像是睡着了。”

“噢……”外婆就轻声应了,低声说:“要是他醒了,告诉他……”

声音低下去,外婆说完了以后就离开,远远地还有小女孩的欢笑声。然而殷天鉴只是坐在房里,抠了一地的疤。

晚上那人来送饭的时候,殷天鉴抬起头,期待那人说些什么;可是那人似乎有自己的心事,留下饭菜就转身出去了。

殷天鉴也没追问,扫了一眼饭菜,转回头来,继续抠着自己的伤疤。

日子如水般过去,除了洗澡、换床单、扫地,殷天鉴几乎像个冬眠的动物,大气都不出一声。

他好像在刻意让人把他遗忘掉,好像他自己也想把自己忘掉,最后真的谁也不记得,包括他自己。这样,他就能静静地,一个人慢慢的消失。

这期间他没有再试过自杀、自虐等等,因为他有了新的活下去的目标。

——姐姐讨厌我也没关系,但是我要你幸福。

固执的愿望,甚至都忘了初衷,只是执拗的怀抱那点想法,也不去想,外婆心里两个最爱的人都“死”了,她要如何才能幸福。

我妈妈16岁的时候认识了爸爸,这些殷天鉴都知道。

时间静静地流逝,殷天鉴没有出过门,可是却慢慢的像蜘蛛那样,结了一张密密的网。他有很多眼线,笑面虎竟然也是其中之一。他不是殷家的血脉,是入赘女婿,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争权的欲望。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人,真正的、纯粹的、生活在殷家的……人。

笑面虎对殷天鉴说妈妈在跟朱厌交往的时候,殷天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却又眉眼恹恹的,嘟哝着:“……那又怎么样……孩子喜欢,你管屁。”

“不是噢。”笑面虎翻起白眼,这几年他的身份渐渐也重了,不再像以往那么爱笑,但是惹人讨厌的感觉还是一点未变:“小心,那孩子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异种,难保……”他意味深长的瞟了瞟殷天鉴:“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你。”

殷天鉴的双肩剧烈的抖动起来。

除 魔 第七章

“你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每次听到这句话,温柔胆怯如我妈,就会立刻变身罗刹,横眉竖眼:“你才奇怪!你全家都奇怪!”

没想到要提醒她把自己也骂进去了的殷家某人瑟缩肩膀,等我妈抱着我势如雷霆的背影完全消失以后,才小心翼翼的嘀咕:“本来就奇怪嘛!生下来就会自己爬、半个月不到就会说话的孩子,两个月来却一点都没长大,不够奇怪咩?”

会自己爬、回说话、长得很慢的孩子……不知道殷天鉴还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的手一颤,一大块新皮抠破了,血流如小喷泉。

“……”殷天鉴习惯­性­的微微倒抽一口气,连声音都没出。

他抓着窗框站起来,长时间盘坐和缺乏运动,本来就不发达的四肢更加无力,成了长而白细的面筋。

笑面虎推门而入,不着痕迹的走到殷天鉴身后,轻咳一声:“那个孩子身上有人、朱厌和狐狸三方的血统……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满月了吧?哎哟哟个子还真是小哟!”

“……没叫你进来,出去!”

没有理会殷天鉴的反应,笑面虎继续说:“最近这事儿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呢……”神情间若有所思。

“哼!”殷天鉴冷笑:“这种事情在这里又不是一次两次,妖魔混血什么的,”笑容掩藏不住深深的绝望:“你面前就站了一个。”

“而这一个杀了当年的家主。”

殷天鉴终于调过眼珠看笑面虎:“你什么意思?”

笑面虎耸肩:“你知道,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的;这个孩子……他们害怕她会成为第二个你,弑弑母啊什么的都是小事,那些人可不想步晏子楚的后尘。”

“这简单啊!”殷天鉴眯起眼睛恶意而愉快的笑起来:“先把她放出去就得了。”

笑面虎用拇指按住下巴思索:“然后就会有很多小怪物、小小怪物……在这个人类的世界到处乱跑?”他轻轻的盯着殷天鉴:“这才是你想要的么?借此对殷家给你的命运进行报复?”

殷天鉴已经调回目光看向窗外,沿着长满艾草的小道,一路不知道追逐什么。

午睡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殷天鉴翻了个身,蓦然听到一阵尖利的啼哭和男人愤怒的声音。

“搞什么?七月是他女儿吧!竟然对自己的女儿还有丈母娘下手?”

殷天鉴扒着窗框,看见在殷叶怀里哭得哭天抢地的我。

“别哭了!烦死人了!”舅舅对我吼。

我呆愣一秒,哭得更大声。

“哇靠!魔音灌耳!”

殷天鉴好奇,伸了半个脑袋出去。

舅舅在我的魔音灌耳下改变策略:“小七月乖,妈妈就来,就来,乖!嘘~嘘~”

听到妈妈两个字,我哭出了凄惨的神­色­。

“……你这样没用的,小孩喜欢鬼脸和赞美。”看了半分钟,殷天鉴忍不住了。

舅舅诧异的抬起头,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这房里还有个人。接着他不屑的皱起眉头:“你这么懂,你来啊!”

“给我。”殷天鉴把手伸出窗子,舅舅真的就一脸“看你能咋地”的表情把我递给他。

“这小孩离开妈妈就一直哭个不停,好麻烦的!”他不信任的看着殷天鉴。

我像是给舅舅作证一样死命的哭。

殷天鉴上看看,下看看,挤起眉毛,把脸挤成一个囧字;然后——“乖乖七月,宝贝七月~看~看我是什么?”

噗通——舅舅挣扎着起来,抱着胳膊指着殷天鉴狂叫:“太恶心了!­肉­麻啊啊啊啊!”

殷天鉴继续保持着囧字,但是脸皮忍不住有些抽搐。

舅舅冷眼旁观:“没用的,肯定没用的,戚!”

我张开嘴,吸气,用力皱成一团,然后“哈哈哈”一叠声的笑个不停。

一边笑,还一边伸过手去试图抓殷天鉴的鼻子。

殷天鉴的面皮抖啊抖,一个不稳,五官恢复了原装;我眨眨眼睛,又“哇”的哭了起来……“保持那个姿势不要动!”舅舅火急火燎。

“你那么行你来呀!”殷天鉴眼睛鼻子嘴巴都愁到一块儿去了,还不忘还嘴。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我离开殷家之前,还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要这样的,来,你看我……小乖七月!”舅舅龇牙。

“哇!”

“不行,小孩子喜欢抱抱的!”殷天鉴扒着窗口嘀咕。

“我有抱啊!”

“你这叫抗好不好?抱抱是这样……看,七月小乖……”

“哼!”

几分钟下来我们三个人都喘成一团,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却依然伸出颤巍巍的指头,指住殷天鉴:“笨!”

他呆愣。

我再指舅舅:“笨!”

“嗷!”舅舅捶胸顿足:“我是­精­英!­精­英!­精­……英!”

殷天鉴脑门上挂下一滴汗,然后,默默地捂住我耳朵。

光线一点点的倾斜,舅舅和殷天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们不用见面就琢磨怎么把对方砍得碎碎的经历吧。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在外婆和妈妈走了以后,舅舅却选择了留下来。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个记忆,记忆里所有的过去都像天堂那样美好让人留恋。

可惜,记忆终究是逝去的东西,之所以想起来还会怀念,或许不过是因为当时那样的经历、感觉,以后再也没有了。

“七月!”

外婆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殷天鉴慢吞吞的抽回了手,让不明所以的舅舅抱回我,递给外婆。

“这孩子以后要背负的很多。”殷天鉴不看外婆,慢吞吞的说。

外婆却皱了眉头,过了很久,又问:“天天,找朱厌晦气这事儿,是不是你提的?”

那是外婆这些年来第一次和殷天鉴说话,第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

“你说是就是吧!”他皱眉,所回身去,砰的关上窗子。

“……他是殷天鉴?”舅舅瞠目结舌:“我觉得……不像啊……”

外婆抱着又开始哭的我,久久皱着眉头不愿松开。

有些事情殷天鉴知道,外婆不知道;有些事情外婆知道,殷天鉴却从来没有机会知晓。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当然不会知道外婆之后做了哪些调查,最后被笑面虎赶出殷家是因为她知道真正挑动朱厌和殷家不合的,居然是笑面虎。

只要稍微想一想,这些事情其实都是联系的起来的。身为外婆以外唯一一个殷家的继承人,殷天鉴一直在这个小房间里足不出户,连舅舅都没见过他,又哪来的号召力煽动殷家和妖族斗呢?

可惜,每个人手里都只有一半真相,另外一半,只能任由谎言将之掩盖。

就像殷天鉴他不会看到,在大雪天里,我和外婆还有妈妈离去的背影那样。

等到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笑面虎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等到他终于从房里踏出去的时候,殷家已经没有了我们三个的身影。

“你和那个孩子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身为家主,殷藏雪却放任你们在此间任意生长,简直罪无可恕!”

殷天鉴无视手指下面笑面虎剧烈跳动的突起的筋脉,沉声问:“姐姐和那两个孩子呢?”

“我不知道!”笑面虎气喘吁吁:“她们一出门就溜得比老鼠还快,我怎么知道!”

……所以姐姐,这次你又选择放弃我了吗?

第一次在教堂,你欺骗了我,让我怀抱了虚无的希望却陷入更大的绝望。

第二次在老宅,你选择让我背负姐夫的死,来转移你没有保护好他的自责和愧疚。

第三次在花园,你已经把我……视作想要伤害你孩子的人。

这一次你有机会离开殷家,却选择了不辞而别。

有透明的液体滴落在笑面虎的血液上头,慢慢的融入。那是殷天鉴的眼泪。

再也不想隐瞒,再也不想欺骗,再也……无法忽视心里真正的感觉。

我恨你!

笑面虎的身体靠着墙面软下去,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殷天鉴,喉头咯吱作响,挣扎着出声:“……你不能杀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你的耳目……没有我,你治理不了这个家族……”

“治理不了?”泪迹已­干­,殷天鉴勾起嘴角,俯身轻轻的说:“可能吧……不过……我是家主。”

丢下身后正在断气的笑面虎,殷天鉴拉开门,屋外是满满的阳光。

“啊……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简单的生活呢……”

16年过去,就像我记忆里的那样,殷天鉴成了不折不扣的恶魔;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对舅舅和我下手,他像躲在阁楼里的猫一样悄悄的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一直如此,从不间断。

我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动起了要杀我的念头,只是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在小强、杨熠甚至草草慰慰都介入这件事以后才一再的挑衅我们。

“死丫头。”

身后响起突兀的声音,我被惊到,回头竟是殷天鉴,穿着亮眼的蓝­色­外套,坐在殷家老宅的门槛上,撑着额头眼神虚无的殷天鉴,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恨你。给我记好了!”无力的眼神,吐出来的却是恶毒的字句:“我比恨我自己更恨你,记着!只要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你就会知道……”他站起身来:“我,恨你到了连死都无法抹杀的地步!”他走到之前我曾见过的花园,里面一片枯败;殷天鉴停在他以前那间小小的偏房前,推开门。

简陋的小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静静地睡着。

“我和你,两个只能活一个。”殷天鉴勾起嘴角笑:“假如你能看到这里,等会儿,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哦!”

明明是在笑,却笑得比之前那次还要虚假。

“你这个跟我学的怪物,”殷天鉴皱起眉头:“我会教会你,真货,永远只有一个。”

“七月!七月!姐姐……”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喊我啊!?

我极其不耐烦,转身大吼:“此人已死,有事敲坟!”

尾声

有人轻轻按住我的鼻子,拿位­精­准力道正好——鼻子被捏住了,一口气提不上来难受得要死。

——谁这么无聊?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扯,鼻梁上却像是生根发芽了一般,怎么都没办法把那只讨厌的手拿开。

真烦人,没看见我面前站着殷天鉴吗?现在就我一个人,要是这时候发生点什么,叫鬼呀?

我默默的打量着眼前一层薄雾,殷天鉴正站在薄雾后面,身上亮蓝­色­的衣服很打眼。

鼻子上一重,我更难以呼吸,眼前开始出现了红点啊白点啊黑点啊,长着铜钱一样的纹路,飞飞飞在眼前乱晃。

站在长满枯萎艾草的小道上,殷天鉴皱着眉头,低低的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啊?听不清楚!”我恶狠狠的吼过去,肺里的空气就跟着这句话一起飞出去了,小点子变成大点子,脑袋里的血压蹭蹭的,一路冲上头顶,冲出脑壳……还没有,不过快了。

“我说!”殷天鉴抬起眼睛,同样恶狠狠的回敬我:“我不要你了,滚!”

鼻梁上砰的一下,大点子小点子全变成实打实的铜钱,长了翅膀在我眼前嗡嗡的飞。

“哪个揍我!?”

殷天鉴的身影随着薄雾迅速的扭曲然后散去,只留下我眼角喷薄而出的泪水。

我按着鼻子蹭的坐起来,首先看到草草和小左神­色­慌乱,互相指着异口同声:“他!”

“哼……”小铜钱儿仍然眷恋得不忍飞离,肺里的空气也还不够充足,我张大嘴巴深吸一口,却意外的发现这里空气混浊得像酵了几百年白萝卜的地窖一样。

“这里是哪里啊?”我恍然四顾,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雕琢的洞|­茓­,身后是……“哇啊!”我一下惊跳起来,腐臭的空气前赴后继的充满所有肺泡。

我身后是一棺材,里面有没有尸体就不知道了……估计是有。

“这里咩?”无视小左铁青的脸­色­,草草快乐的踮起脚尖导游般煞有介事的介绍:“这里就是清河古墓,相传秦汉时期有一位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厚葬于此。如果您对风水稍有了解,就会发现这里风水极佳方位绝妙,再加上……”

“停,停!打住!”我忍不住打断自我陶醉的草草:“你怎么会那么清楚啊……”

“咦?我没跟你说吗?”草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随后才恍然:“啊对了,刚才姐姐睡着呢,肯定没听见的说!”

“知道你还装腔作势!”小左鄙夷。

草草咕噜噜转了三个圈:“我当然清楚嘛!我来过啊!”

对哦,他是鬼差,什么墓没钻过。

“啊,想当年真是青春呐!那时候这里很不一样,金银满地珠宝成堆,皇帝肯定很爱那位小公主!”草草眼底满是回忆与眷念;那语气我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了,终于,我忍不住问他:“草草,你当年是来­干­什么的?”

接嘴的是小左,他极其鄙视极其唾弃的说:“姐,别理这个没有道德的家伙了。”

“嗯?”

“知道他当年来­干­嘛的?”小左撇嘴:“他是盗墓贼!”

“啊?!”我吃惊的看着草草,后者嘴角勾起笑眯眯的对小左说:“是——呀!打扰到您还真是不好意思!公——主!”

……“小左。”我喃喃道:“原来你是女孩儿啊……”

小左脸­色­黑得跟这地宫一样。

“……我是男的。”半晌,他咬着牙,迸出了这么一句。

气氛一时有点儿冷。

“兴致真高啊。”冷不丁身旁一个声音Сhā进来,慰慰眯着眼:“姐姐,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人了?”

头扭过去又扭回来,再扭过去,再扭,脖子嘎吱嘎吱发出警告,不愿意继续­操­劳了。

翻身爬到慰慰面前,我戳戳那张沾了些灰尘的脸,轻轻唤:“小强?还不醒啊?”

我都跟草草和小左闲话那么久了,你怎么还不醒呐?

“好像真的不行了,”慰慰深思的说:“打回原形不说,脉搏也感受不到。”

我睁大眼睛:“谁?你不是说小强吧?”我慌了:“他要真的死了,你们不要拘他魂的吗?”

“我们只管人啦!要是小左死了就归我管。”

小左嗤:“你就吹吧!”

“可是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确实睡得很像死掉了一样啊!”草草Сhā嘴,小左怒吼:“那是幻术所致啦!幻术!”

“反正,”慰慰爬起来,他显得格外的疲惫,揉着眼圈摇头说:“妖怪一类的归妖魔科。”

“骗人!”我大喊:“上次也是这样,吓得我要死,结果他没事的说!”我抓起地上的白毛球死劲个摇:“死小强给我起来!”

“七月……不要这样。”身后传来贵族猫的声音,我抱着小强扭过头凶:“猫兄,来帮我扇醒他!”

之所以拜托猫兄,是因为杨熠的存在似乎深深的刺激到了小强,平常在家里的时候,只要我稍微一提“杨熠”小强脑袋上立马弹出两个耳朵,眼放凶光牙齿磨的霍霍响。

何况猫兄现在是非常拉风、非常华丽的长着大骨翅的形象,怎么看都比软成一团的白毛小强强多了。

“小强看!猫兄多帅!你被他比下去了啦!”我冲怀里的毛球喊;可其实杨熠现在的样子不怎么帅,他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正确来说,就是那口棺材口上;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他,难道是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另外,他的怀里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是一团人形,小小的,缩在他怀里。

“阿雪……”他垂下眼眸,草草凑过去安慰:“她的灵魂我们早就收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净化了,放心吧!”

是外婆吗?杨熠疲惫的点点头,却没有放下怀中人形的意思。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到她……”他低低的说:“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我抱着小强的胳膊不由紧了紧,杨熠的话让我更加慌乱,而且有种不好的感觉。

难道这也会是我最后一次抱着小强?

我——才——不­干­!

“之前我们和你说了很多次,他跟你结下了契约,可是你都没有注意。”慰慰声音很低。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慰慰别过眼睛:“主人受到伤害的时候,有一部分会转嫁到式神身上;转嫁得越多,主人的伤好得越快,而式神就会越严重。”

慰慰的声音变成了耳边嗡嗡的闷响,我只觉得冷,冷得要命,不自觉的就想要搂紧怀里温暖的毛皮,也不知道,到底谁温暖了谁。

难怪我每次受伤都那么快好,就算在鬼楼里被推、在外面被尸体抓、甚至离魂都没有事……胸口闷得十分难受,其他人说什么话我都听不到,胃里面好像有一把刀,搅得五脏六腑全都生疼。

小强嘻嘻哈哈不正经的脸和油滑的语调好像就在眼前,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在身边,可是我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之前有多么自私和残忍,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所有的人都想到了,所有的人都考虑到了,却惟独没考虑过,小强可能也会受伤,可能也会陷入麻烦;每个人的心情我都能理解,都会试着去接受,去包容,却独独在面对小强的时候百般无赖和苛求。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小强依靠我和我的力量,是偷走我力量的小偷,所以我光明正大的剥削他,呼来喝去的使唤他;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猛然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依赖小强,遇到危险的时候就闭着眼睛喊小强;被什么东西吓到的时候就跑去找小强;遇上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让小强出头,小强小强小强……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强绝对不会离开我;不管他面对的是生灵、死灵,还是殷家和古墓阵。

可是小强,我抽抽鼻子,可是小强,我这么使劲的巴着你,就是因为不想离开你啊!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不少眼泪都滴到了他的毛皮上。

“小强不要死啊!我再也不扣你工钱了,也不会老是威胁你要赶你走,你不要不要我啊!”

“……喂……”慰慰一脸抽筋的表情,我不管他,继续哭小强:“小强你不能死啊!小强!”

身边另外四个人都拉长了脸,最后草草跳过来,很奇怪的说:“姐姐,我们没说强哥死了啊!”

“啥?!”我一下收了眼泪。

“当然啦,强哥之前就受了不少伤,又被这古墓里的戾气所伤,情况是比较危险没错啦!”草草挤着眼睛:“可是也不是没有办法救他啊……你­干­嘛哭得这么伤心,还提前咒他死。”

……囧!

“能救他?”我一下弹起来:“谁?在哪里?怎么救?”

小小沉默后,四个人四只食指指着我。

“强哥是没力量了啊!就跟一个牛­奶­瓶里牛­奶­都喝完了一个道理。”草草头头是道的分析:“要让这个瓶子再装满,只要往里面再倒牛­奶­就行了啊!”

“虽然强哥是狐狸,和我们的气场都不和,但是……”

我眨眨眼,心里想到了些事情。

“你外婆和殷天鉴都接受过狐狸的血­肉­,所以,你的气场和他合啊!”

“但是,”杨熠在身后意味深长的接话:“就像一个把一个牛­奶­瓶里的牛­奶­都倒出去这个牛­奶­瓶会空一样,你把力量给了他,你自己就会没有了。而且你们的血­肉­得来的途径不对,再经过和人类通婚,留给你的已经只有很少一部分了,也就是说,你自己的牛­奶­本来就不满,倒给他,也还是不能让他完全恢复。”

我说猫兄,你­干­嘛也拿牛­奶­打比方啊?我战战兢兢的问:“所以?”

小左摇摇头:“即使你把全部力量都给了他,他也不一定就能变回原样;而你,就会变成普通人。”

殷天鉴!我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说的大礼?

我麻利的掳起衣袖,把小强平平的铺到地上,然后自言自语:“我要怎么做呢?发功?呃,好像不大通啊;还是要打针呢?唔……”我抬起头朝那四个人喊:“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啦!你们都不会帮忙的啊?”

“你……”杨熠抽着眼角:“你这样做,小强也不一定会恢复原样啊!”

“他可能会变成一只普通的狐狸啊!”小左接道。

“还会不认识你!”慰慰乍舌。

“更有可能一醒来就咬你一口,然后跑掉啊!”草草眼神哀戚。

“你们……”我黑线:“演相声的吗?”我不耐烦的说:“管他变成什么都好,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哪怕就是变成狐狸咬我一口然后跑掉,也比现在要好。

“他可能会忘记你耶!”小左闷闷的说。

忘记……一时间我有点失神,然后,苦笑:“这样的话,也许反而好吧……”

忘记我,他还是一只快乐的狐狸;可是要是记住我,他可能会死。

我仰天长叹,这么小言的情景发生在我身上的机会可不多呐!也难怪我完全没有临场经验,通常这个时候女主角都会纠结一下然后掉下眼泪然后倾诉衷肠最后眼一红下定决心过程很复杂的。

可其实,欠了人家这么多又没本事还的话,让他忘记有这么大个债务人不是很理想吗?

我吸吸鼻子:“你们打算发问到小强挂掉为止吗——全部都给我过来帮忙!”

众人沉默,深深的沉默中杨熠咧了咧嘴角:“难得硕鼠你这么有心,我们来帮帮你好了。”

慰慰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依然点点头保证:“放心好了,我们会尽力的。”

“你们……”我皱起眉头:“为毛我觉得你们话里有话呢?”

草草嗤的一笑,指着偌大的墓|­茓­:“开始我们说了,这里是清河古墓对吧?”

我继续做白痴状。

“姐姐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三个都跟这里有关吗?”

“咦?”我扳起手指头细数:“草草是盗墓贼,小左是主葬的公主,那……慰慰呢?”

“我吗?”慰慰的表情很平静:“当年我是这墓里的活殉之一。”

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平静得波澜不兴。

心里划过草草的话“因为死法,所以慰慰既没有听觉,也没有嗅觉;以前他不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

活殉,拿活人做陪葬品,因为是被活活饿死、闷死的,所以那样子死掉的人,通常五感都会被破坏殆尽。

“慰慰……”

“我这样的人,是没法投胎转世的,因为心怀怨恨,除了做鬼差,没有别的净化之道。”慰慰依然平静的说:“不过眼下,救他要紧。”

“我也来。”猫兄放下怀里的物事蹲下,这么积极主动的态度我多少有点感动,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无语。

“要是这家伙真的变成了狐狸,看我怎么‘调教’他。”

“这……”草草逃避的望天:“我们还是开始吧!”

我看着他:“怎么开始?”

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小左脸­色­异样的凑过来,掏出一个东西:“用这个吧!”

小小的安琪儿吹着喇叭,似乎在歌颂神的荣光。

这个瓶子是……?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手边有这个瓶子,就顺手拿着了。”小左神­色­别扭:“不过这个瓶子我认得,是舅舅的瓶子,应该可以用。”

可是叶医生死在殷天鉴的手上了啊!为什么这个瓶子……我皱起眉头,过于复杂的可能­性­让我头疼,“我会送你一份大礼”?殷天鉴说话从来都要分几个层面去考虑的,可是……“你会用这个吗?”杨熠问道。

小左点点头:“我看舅舅做过。”

瓶子依次移到我们的头上,到我头上的时候,我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那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又不全像。

我眨眨眼,小左把瓶子放到小强身上,瓶子里面一团棉花状的气体左冲右突一阵以后,砰的砸进了小强的身体里。与此同时白毛球四肢一弹,嗖的跳了起来,把我们都吓一跳。

“哇!”我忍不住惊叫一声,白毛球受到的惊吓似乎更大,瞪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撒开四肢卷起一阵风跑了个没影。

“果然……”我坐到地上,咧咧嘴角:“他……变成狐狸,忘记我了。”

“哇!”小左忽然惊叫,指着我喊:“七月,你看起来好像是老了10岁耶!”

“啥?”我顿时紧张起来,杨熠Сhā嘴:“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赶上了5岁而已,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意思是说……我看看自己没怎么变的手,心想,现在我的样子是真正的21岁的模样咯?

我想起慰慰还是草草说的,我会变成|人。

“对了,说到慰慰和草草……”我环顾四周:“他俩呢?刚才还在的!”

“……”杨熠叹口气,小左面露难­色­的看着我。

对了……我想起来,他们两个是鬼差,鬼差,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之前他俩能在我的店里被人看到,也是因为有小强的结界,再加上他们自己的力量的缘故,现在他们为了救小强损失了一部分力量,当然没办法维持实体。

我朝他俩可能在的地方转过去,有点儿心酸:“草草,慰慰……谢谢你们。”

两阵凉意穿过手掌,那种­阴­森森的凉意,让我心里有点发毛,这是普通人见到鬼差的反应吗?

想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我觉得有点儿凄凉。

“七月。”小左难得的蹲到我身边,拍拍我:“你还有我呢。”

我点点头,转向杨熠:“对了猫兄。”

“嗯?”贵族猫用鼻子哼道。

“为毛我还能看见你?”

“啊,这个啊。”杨熠毫无热度,­干­巴巴的回答:“我是梦魔。”

“我知道啊!”

“笨蛋!”杨熠暴起:“我是妖怪,你当然看得见啊!”

“……好凶。”我欲哭无泪,小左扶着我从地上站起来。

“既然事情都结束了,我们走吧!”

是啊,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该走了。

“你们先走吧。”杨熠说:“这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需要料理一下。”

我点点头,现在的我已经是个普通人,帮不上杨熠任何忙,他说的料理,应该是指填平这个被殷天鉴和我们弄得一片狼藉的地方和戾气冲天的古墓;我不知道凭杨熠一个人,需要多久才能完成,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我不介意你哪天到我梦里玩一玩。”我咧开嘴,猫兄很挑剔的看了我一眼,不屑道:“硕鼠的梦有什么好去的!”

我想起上次他让全班做春 梦的事情,脸上一热,拉着小左沿着被炸毁的墓|­茓­跑了出去。外面的天空很蓝,光线强烈,刚从黑黑的墓|­茓­出来我一下有些不适应;等到双眼的刺痛感过去以后,我发现自己站在殷家化成废墟的院子里,后面是曾经关着殷天鉴的小屋,屋顶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一半,光秃秃的啊着大嘴无语问苍天。

轰掉屋顶的断垣上站着一只雪白的狐狸,一看见我们出来,它紧张的冲我们叫了一声,几个小跳便消失不见。

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拉起小左的手,开始找回家的路。

是啊,一切都完了。

春天的时候我种下一堆硬币,到了秋天,我就能收获好多好多钞票。

我站在空荡荡的柜台后面,头疼无比。

钱啊!你为什么不能像粮食一样,播种就能收获呢?!

生为一个不满22岁的女学生,我对这个人情冷暖的功利社会充满了鄙夷。

我叫七月,就读国立大学二年级;到七月份的时候,我就满22岁了。前段时间从小分开的表弟路小左来到我家和我合住,平常没事的时候他会帮我打理一下我开的甜点铺子的生意。

去年冬天我经历了一些事情,经过一个寒假以后,平常要好的姐们刘菲凄惨的看着我说:“才两个月不见,丫就有女人味了!说!这两个月你­干­啥去了?!”

我笑笑,还能­干­啥呢?

她不依不饶,非要我说出变得有女人味,或者不如直接说,是变老了的原因。拗不过她的执着,我只好实话实说。

“来来,告诉你!”

“啥啥?”

“我碰见狐狸­精­了。”

“呸!得瑟!”她白我一眼:“不跟你好了!”

背过身去,我和迎面走来的肖导员挥挥手,她笑眯眯的跑过来,我们约好下周三一起去逛街;正说得高兴的时候,班上的老师,也是肖导员的哥哥肖楚栋迎面走来,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一副又黑心又变态的样子,衬着一头黑发,真个人都是黑黑黑。

“肖老师好!”我和刘菲赶紧招呼,他点点头,高傲的和我们擦身而过。

“妍妍,你老哥好可怕哟!”我拉着肖导员的衣角眼泪汪汪。

“没事啦!他人其实真的不坏……”

走到街口的时候,我看见有两只小猫,一黑一白,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这段时间我老是看到猫,一开始我还对他们喵一喵,可是他们的反应都是炸起毛飞快的躲开,­干­多了路上的行人纷纷对我侧目,好像我是个装傻扮­嫩­的伪萝一样,真是十分哀怨。

人行道上很窄,肖导员和刘菲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

一看,我傻眼了。

身后的两只小猫变成了两只小­鸡­,一黑一白,唧唧叫个不停。

我揉眼,再看。

囧!

小­鸡­变成了一黑一白两只仓鼠!

“这!这!这!”我指着两只仓鼠语无伦次,然后,那两只仓鼠就在我面前,怡然自得的变回了小猫。

“喵!”黑­色­的那只小猫非常兴奋的扬起前爪,好像在跟我招呼。

白­色­那只比较矜持,只是微微点点头。

“草草草草草慰慰慰……”我指着两只猫,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呼:我要告诉小左!小左小左小左!

我一个转身,只听得“哇噗”一声,一个人影被我撞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不迭的道歉,等到看清楚那人是谁以后,我的眼睛脱窗了。

嚣张的银发,银绿的眼睛。

“小姐,走路不要这么急三火四的,别人以为你家被抢了啊!”他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笑,尖尖的白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小猫跳到他身上,亲昵的蹭过来,蹭过去。

我叫七月,今年七月份,就满22岁了,之前的那个冬天,我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会不会过上平静的生活,我……不大确定。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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