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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开更了,要要啊。

“日本人的新式穹甲快船?不知老师可否让学生一观。”,有些出乎任令羽的意料,先开口的,竟是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张景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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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这便是倭寇在法兰西土伦地中海造船厂所订购的新式海防舰?”,萧冷月几乎是“趴”在了那艘任令羽昨晚刚刚拼装完的“松岛”号巡洋舰模型上,生恐漏掉了任何细节。

“正是,倭寇所聘用的法兰西人白劳易设计,同型3舰,均配有1门32厘加纳式重炮,主炮两舰在前一舰在后,系转为克制我北洋海军‘定、镇’二铁甲舰而建。”,任令羽看向正在阅读他所绘的“三景舰”线图的萧冷月,“怎么样?桂魄,看出什么没?”

“此船实是诡异!”,萧冷月疑惑的蹙起了眉,“此船名为穹甲快船,但其穹甲最厚处不过3厘,船速亦不过16节,而以其区区4000吨的吨位,竟装配了1门32厘口径之巨炮,与其说是快船,倒不如说是艘放大了的‘蚊炮船’,但其船型又较蚊炮船为佳……看上去和我北洋海军新近入列的‘平远’舰颇有几分相似。”

“削足适履罢了!”,任令羽轻轻点头――“三景舰”之所以搞成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更多的是出于平衡经费和作战需要的考虑,受经费不足的掣肘,白劳易一开始就放弃了直接设计1艘与“定、镇”两舰旗鼓相当的铁甲舰的考虑,而更多的把­精­力放在了如何为那门在理论上足以击穿“定、镇”两舰的320毫米口径重炮设计一个更为合适的水上平台上。

“不过桂魄说此舰与我北洋之‘平远’舰颇多相似,却也不是,我北洋之‘平远’系船政参照法兰西之‘黄泉’级近钢甲舰而来,而‘黄泉’正是白劳易所设计。”,任令羽补充道。

“原来如此!”,萧冷月脸上流露出恍然之­色­,“不过学生还有些不明之处,请老师指点。”

“如老师所讲,倭寇所造之船,由主炮前置、后置之分,莫非是想以2舰一组,炮后置者在前,前置者在后,将我‘定、镇’2船夹于其间而攻之?”

任令羽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那就奇怪了!”,萧冷月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海上决战,首重个船坚炮利,倭寇此船上穹甲薄弱至此,莫说我‘定、镇’二远上的12寸巨炮,即便是我各快船上配备的2.2寸小快炮亦可将其轻易洞穿。即便是其船上巨炮能击沉我北洋‘定、镇’二远之铁甲,恐怕在其命中我舰之前便已被我方击沉矣……”

“难道倭寇造此三船,为的就是与我北洋之‘定、镇’二远以一换一,只要能一炮打穿‘定、镇’,就算被打沉也就得了?而且即已想定以主炮配置迥异之2舰夹击我舰,为何又只有3船?”

任令羽笑而不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1945年,鬼子还没有神风特攻的概念呢。至于“三景舰”在设计上的先天不足,那完全是一个摸索期所必需交的学费而以,北洋海军的第1艘防护巡洋舰“济远”不也是如此?

“季明呢?你如何看?”,任令羽入水师学堂任教不过半个月光景,却俨然已经成了校中数十名学子心中偶像一般的人物了。而在这数十名海军管学生中,除萧冷月外、宣华,何乾霆等数人亦为他所重视。今日萧冷月的表现让他心情甚佳,竟破例关注起眼前这个习惯隐身于他人之后的广东学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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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桂魄已经说了,海上决战,首重一个船坚炮利……”,张景星缓缓地道,“但学生以为,以今日希望海军军备之情势,逐鹿海上,除了船坚炮利之外,恐怕还要加上一个‘快’字!”

“嗯?说下去!”,任令羽猛然觉得眼前一亮――这个广东学子素来稳重寡言,想不到说出话来竟如此一语中地!

“学生不担心倭寇舰上的32厘巨炮,倒是其舷侧所配备之10门4.7寸阿姆斯特朗快放炮,让人不得不防。”,张景星依旧是惯常的言简意赅。

“嗯,很好,继续说!”,任令羽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不过20许人的海军官学生――印象中这个学生的身高大概有175公分左右,在如今的中国人中算是偏高的,白净面孔,额头宽广,眉眼细长,鼻直嘴正,轮廓分明,看上去更形单薄柔弱。

“以今日西洋各国海军炮术之发展看,海上交锋,双方船舰相距不过数千码,然距离虽近,但炮弹之命中率却一直徘徊不前,即便似英吉利国海军那般百战之师,临机对敌,其火炮之命中率最高亦不过十分之二三。然则,自西洋近年首制快放炮后,海战之形势,便大异于前!”,张景星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不急不缓

“据学生所知,我北洋‘致、靖’两穹甲快船所配装之克虏伯21厘主炮在英伦建造时便换装了阿姆斯特朗厂带有制退复进机之最新式炮架,加上新式之电发装置,其最大­射­速为每1分1弹,几乎是我北洋诸铁甲、快船中­射­速最高之主炮。”

“但依老师在课上所言,英吉利阿姆斯特朗公司之最新式快放炮­射­速已达10发/分,就算考虑其实战时之弹药损耗,将其­射­速减半……即便如此,一旦开战,我船发一弹,敌之快放炮亦已发5弹!假定双方之命中率均为十分之二,我船命中敌船1弹须发5弹,此时倭船已发出炮弹25发,而我船已中5弹亦!”,张景星此时已是眉头紧锁。

“但我舰之炮大啊……只可惜我北洋海军所备之开花弹委实太少了!”,一旁的萧冷月蹙着眉头Сhā话道。

“开花弹多又如何?我北洋诸舰之炮位较倭寇要少上数座,且防护上多有不足,一旦临战,被弹如雨,就算我舰上火炮不损,我舰上各炮位还有活人乎?”,张景星回答的极快,语气竟是少有的凌厉。

“还有别的么?”,一旁的任令羽却已经听得是双目放光――黄海之战中,北洋水师诸舰上弹落如雨,被围攻时间最长的“定、镇”两舰炮位上的官兵几乎非死即伤,而日军战舰上的水兵却可以随意走动。

而此时距离黄海大战却还有3年!

“还有一点,学生偶然间发现,倭寇新近所订购之兵船,都看重一个‘快’字!无论订造自哪一国,却无一舰之航速低于16节的,学生在想,倭寇如此看重船速,要的仍是一个“快”字!快船快炮,且火炮多在舷侧,莫非是要在阵形上……”

“纵列阵!”,任令羽抢先说出了答案。

“奇才啊!”,任令羽看着面前已是一脸钦佩之­色­的张景星,在心中暗自嘀咕道:“猫教老虎,也得留一手,如果我这个当师傅的不赶紧把这个纵列阵说出来,恐怕以后还真的未必敢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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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五 奇才!

任令羽此次天津之行所欲投效的那位北洋领袖曾有这样一番论断――“欲振国事,求自强,唯洋务一途而!而欲兴洋务,所患者唯‘有贝之才’与‘无贝之才’二者皆缺……”

当然,这是李中堂他老人家给军机处的官洋文章,用此老私下里的讲过的白话版本,就是“贼娘!没钱没人搞个俅洋务?”

对此,任令羽深以为然!

若论“有贝之才”,他现如今已经认识了一个家财万贯的的罗特希尔德――不过除了在犹太人的复国大业上显得异常疯狂之外,那女人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只能说是令人咂舌的­精­明,虽然她曾表示过不介意为了扶任令羽上位而替她行贿,但在任令羽还没有拿出一个能让她信服的成绩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打开她自己的钱袋子的。

至于“无贝之才”么?

晚清的人才凋零乃是积年痼疾,“同光中兴”时的一­干­名臣已近凋零殆尽,自身的造血功能又受科举制所限步履维艰。派出的少数留学生回国后要么如严复般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而落落寡欢,要么如刘步蟾般很快便染上了官场习气一起“咸与维新”――任令羽一直感觉北洋海军中的“闽党”和他那个时代的健力宝足球队颇为相似,初回国时尚时有经验,不久就在中国足球的大染缸中泯然众人矣。

就是对引进的洋员的态度也值得商榷――以白劳易为例,其离开日本的时间和“撤旗事件”爆发琅威理含恨归国几乎是同时发生。但白劳易当年可是日本政府以聘请一般外国专家高出20倍的厚薪,外加海军省顾问、海军工厂总监督官、舰政本部特任少将等头衔礼聘而来的,无论薪酬还是权势都非琅威理可比。而且即使在白劳易归国之后,西乡从道等日本海军高官也是赞誉有加,绝不像刘步蟾等对琅威理这般恶语相加……

人才难得啊!!更何况是这死水微澜的末世之季!而自己似乎幸运的遇到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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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令羽习惯­性­的捏了下自己的耳垂。

记得在20世纪20年代的德国,曾有一个青年陆军军官声称坦克将使一战中流行的堑壕战成为历史,而当时德军高层中老将则对此一概嗤之以鼻――坦克?装甲车?那些东西只配拉面粉!

而在10余年后爆发的二战中,德军正是凭借着当年那名青年军官统率的装甲集群这把尖刀轻易的撕破了西欧各国的防线,使得法兰西这个和他争斗了70年的老冤家在短短数周之内就蒙上了亡国之耻!

那名青年军官的名字――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

军事上的天才最大的共­性­之一就是对新技术的极高敏感,尤其是在一件新兵器还处于萌芽期时就能判断出它在未来可能的巨大价值的预判能力!古德里安如此、戴高乐和福勒如此,图哈切夫斯基如此,而眼前的这名文弱青年,似乎是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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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阿姆斯特朗厂造出快放炮至今,不过4年的事!季明何以认定倭寇会改横阵为纵阵?”,任令羽问道。

“兵法云:运用之道,存乎一心”,张景星的话语明显流畅了很多,“学生以为,快船快炮,其要点就是一个‘快’字,船行的快,临敌机变,进退由我。而炮­射­的快,则泼弹如雨,以一个‘快’字补命中率之不足!”

“但若要做到这个‘快’字,则舰首对敌之横阵万万不能用!各舰首尾平行,并作一横行,动作务需整齐划一,否则若有一舰擅动,那立时就冲乱了整个阵形!”,任令羽此时已是招揽之心大起,也少有的被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念头。

自进入这水师学堂以来,他就一直在努力压制自己的少年心­性­,晚清官场,最看重少年老成,飞扬跳脱者则往往不得重用,但今天对上这个比自己早生了120多年的“学生”,他那股好与人争一时之短长的年少气盛还是压抑不住的流露出来。

眼前这个人,可比自己少知道一百多年的海军历史,如果见识上连他都压不住的话,自己还是不要厚颜继续在这个水师学堂里混了,至于为己所用,更是免谈。

“而且现在各舰联络,只能用旗语”,任令羽转过身去看着“松岛”号模型船体中部那根高耸的桅杆,“一旦交战,黑烟蔽日,敌我难分……如果还用横阵,最后很可能是诸舰都看不清旗舰的旗语,进而自乱阵脚!”

――这不是预测,这是他所了解的大东沟海战的历史!

“如此一说,学生也明白为何倭寇这两年新购的快船都要在舷侧列炮了!”,一直静静的听着任、张二人对话的萧冷月也开口了,“如倭寇多用纵阵,则各舰首尾相连,在舷侧多列快放炮,正可收弹落如雨之效。”

“可我北洋诸船平日里都是按我水师学堂光绪十年所译之《船阵图书》­操­练,各船之主要火力也均集中在船首,一旦临战,除横阵外,再无其它阵法可用啊。”,萧冷月黯然道。

所以说甲午海战时的北洋海军已经比日本海军落后了半个时代么――任令羽在心中嘀咕道。

“正因如此,我北洋增购船炮,已是刻不容缓!”,他望着张、萧二人道,“不但要尽速购船,现有诸船也应检修机器,换装快炮,这样或许还有一战之能!”

“以如今朝廷上下这形势,甚难!”,张景星两道细长的眉已经结成了两个乌黑扣,“其实横阵若能切入敌阵以成混战,也未必没有制胜之机……”

“关键还是诸舰间的通讯。”,任令羽毫不留情的泼上了一桶冷水,“若用纵阵,各舰随旗舰运动即可,横阵可没有这等好处。”

“是啊”,张景星重重的点了点头,“要是各舰之间也能发电报就好了!只可惜水电报均需电缆,若是能有不用电缆的电报就太好了!”

我的老天,这家伙竟然连无线电都想到了!

任令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睛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桃心型,但他那灼然的目光已经开始让张景星感觉不自在了。

“乔!告诉厨师,一会多加几个菜,我要和我的两个学生好好的聊上一聊!”,任令羽转过头对乔.桑德斯喊道。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等人才若是放过了,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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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六 五四运动

“官学生罢课?!”,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的任令羽直直的看向门口那两个长袍马褂的仆役,已是一副瞠目结舌模样。

如果说昨天发现张景星时的感觉是惊喜地话,那么此刻就只能说是――雷到了!

罢课……天津水师学堂是这个时代中国最先进的学校不假,但也不至于把这些海军官学生们教育的这么前卫吧?

“回副总教习的话”,在任令羽的灼灼目光下,回话的那个青衣仆役微微有些瑟缩,“今也不知是怎的了,那些官学生一个个就跟疯了似的,到了这里就闹着要见严总办,洋教习也压不住,只好由着他们过去了。”

见严复?任令羽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走”,他对着身后穿着一身合体洋装的乔.桑德斯道,“去严大人那。”

待这一主一仆走远,那两个青衣仆役的脑袋马上就凑到了一起――

“这位就是那个海外归来的任副教习?”,左边的那个小声问道。

“嗯,就是他。”,右边那个回道。

“真年轻!不过他穿的那是什么啊?”

“不知道,许是洋人的什么新衣也说不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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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几号?”,正快步疾行的任令羽突然停下了脚步,今天在公历上,似乎是……

站在他身后的乔.桑德斯费力的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答道:“应该是三月二十六吧?”,实在是不能非难乔,对于他这个在基督的关怀下活了20多年的洋人而言,要他记住中国人那奇奇怪怪的农历实在是强人所难。

任令羽翻了个白眼,“我问的是西历。”

乔.桑德斯顿时如遇大赦,“1891年5月4日!”,他这次回答的毫不拖泥带水。

“几号?”,任令羽颇有些不敢相信的追问道。

“1891年5月4日!”,乔回答的颇为笃定。

“oh,卖糕的”,任令羽喃喃自语道:“不过是老子穿越了一次,难道就让五四运动提前了2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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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此时正站在水师学堂总办日常办公的那所中式二层小楼大门前的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云集在台阶前的数十名官学生。

“此时正是课时!尔等不好好在学堂里修习功课,跑到本官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上课!”,严复此时已是声­色­俱厉,只是他这个总办在官学生中素无积威,故而除了几个福建籍的学子微微瑟缩了下外,其他学生竟是连动都没动。

“回严大人的话,学生等人素知严大人公务繁忙,自然是不敢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叨扰大人。”,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个学生向前一步回道。

这学生生的头大身矮,其貌不扬,但身上却隐隐透着一股在学生中领袖群伦的味道。

“宣盛季?”,严复已然认出了这个学生,他皱了皱眉,戟指着台阶下的那些学生,“这些人,都是你怂恿而来的吧?”

“学生不敢!也没有那个本事!”,宣华向严复深施一礼,礼数上不曾亏欠半分,但言语间却不曾退让分毫,“只是学生和诸位同学有一事不明,还请总办大人指教。”

“讲!”,严复已经隐隐然察觉到了这些学生的来意,但却不敢妄下断语――毕竟那件事自己和刘子香作的甚为隐秘,照理这些官学生们是万万不会知道的。

“学生想请问,我《北洋海军章程》及《练船章程》究竟是我北洋上下需一概凛遵的规章条令,还是随时弃若敝履的一纸空文?”

声音不高,语速不快,像请教远多过像质询……但听在严复耳中,却不啻于平地间乍起惊雷!

“宣生你何出此言?若无《北洋海军章程》,我北洋舰队何以成朝廷经制之军?”,严复感觉自己的喉咙一片­干­涩――即便明知这是个套话的陷阱,却也只能闭着眼咬牙往里跳!

有清一代,在军队建制上均明文规定――没有被朝廷批准其营制、饷制和官制的军队,均不算国家经制之军,其军中将佐也不会有正规的军官编制,最多只能算是地方­性­质的民兵武装。而若要使一支军队长期存在,那就必须为其拟定有关章程,并上报朝廷批准。

故而在光绪十四年“致、靖、经、来”4远分别从英、德两国建成归国后,李中堂便立即着手命周馥、刘步蟾等人参考《英国海军章程》,为北洋舰队编制《北洋海军章程》以使其正式成为国家经制之军。经周馥等人数月辛劳,《北洋海军章程》终于成稿,数度修订后由海军衙门奏报太后老佛爷御笔亲准颁布实行,而自12年前购入“龙骧”、“虎威”2艘蚊炮船时便已开始筹建的北洋海军至此才正式成军。

一言以敝之,对北洋官兵而言,《北洋海军章程》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他们在做出违反《章程》规定之事后施加惩治的准绳。

“谢总办大人,学生明白了。”,宣华毫无畏惧的与严复对视,“那学生再请问,在我《北洋海军章程》及《练船章程》中,于水师学堂官学生之考校、撅升均定有明文!此次北洋大阅,欲从我水师学堂驾驶、管轮两班各遴选考绩卓异之官学生3人,以候补把总衔赴北洋参阅……”

“学生不才,偶听得有人言道此时遴选诸生,只论籍贯,不计德才!实与我《北洋海军章程》及《练船章程》所定之规大相径庭”,宣华的脸上已浮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怒意,“故而为正视听,学生斗胆,请总办大人明示此次赴北洋参阅之官学生名单。”

“请总办大人明示!”,站在宣华生后的几十名海军官学生同时上前一步,施礼和道。几十个青年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将严复身后屋顶上的几只鸽子都惊得振翅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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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樵,领头的这个后生就是你那个‘年家子’?”,在距离总办楼不远处的一座三层西洋小楼的二楼阳台上,一个身穿深­色­长袍,外罩一件玄­色­贡缎宁绸衬绒袍的马褂的白发老人正观望着总办楼前的这幕活剧。

水师学堂内的建筑华洋参办,布局上则是树木掩映,从总办楼前向这座三层西洋小楼看,因树荫遮避,基本上看不清什么,而从小楼的二层阳台上,却可将总办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

“回中堂,正是此子,此子姓宣名华,字盛季,乃是学生的壬申科同年宣德邻的小儿子。”,坐在对面的张佩纶今天穿了一身蓝纺绸大褂,白袜黑鞋,看上去竟依稀有了几分当年在京师激扬文字时的名士派头。

今天一大早,他就陪着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中堂大人悄悄地从直隶总督衙门感到机器局东局这边的水师学堂,为的就是眼前这场好戏。

“人都说‘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你这个同年倒也有趣,竟把自己的幺儿丢到了我这个误人子弟的水师学堂来。”,李鸿章顺手从眼前的果盘里拣了颗花生丢进嘴里,看上去心情甚佳。

“学生那年马江战败,当时德邻就在福建任道台,德邻少时就涉猎洋务,入闽后又与吕庚堂、许玉珊等以诗词交好。马江一败,我福建水师几近全军尽墨,吕庚堂、许玉珊均力战殉国!”,想到吕翰和许寿山这两位在1885年的马江之战中分别指挥“福胜”、“建胜”号炮艇和“振威”舰与法军激战至最后一息的昔日袍泽,张佩纶声音中也出现了几丝哽咽。

吕翰殉国时不过三十有二,而许寿山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马江战后,德邻深感国朝若再不力图振作,莫说外侮纷至沓来,更恐未来将有不忍言之事,故而将这个夭儿送入了水师学堂。此子虽其貌不扬,但为人端方重义,豪勇敢为,在官学生中素有威望,加之口风又言,挑他来做此事,实是不二之选。”

“嗯,幼樵有宣德邻这等至交,实为幸事。”,李鸿章扬手轻捋了一下下颌上的长须,眼中已大有欣慰之­色­――为张佩纶。

马江之战乃是张佩纶一生事业由盛转衰的折点,昔日的“清流四谏”之首,会办福建海疆大臣经此一败,立时成了个活在当下的赵括马谡。就连他后来以谪戍之身娶李鸿章幼女鞠藕时,还有人以“老女嫁幼樵无分老幼,东床变西席不是东西”之对联讥讽。

而如今数年光­阴­下来,张佩纶已然可以自己心平气和的谈论马江之败,如此坦荡心境,自然是让李鸿章老怀大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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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七 莫如归去!

而那边厢的严复自然是没有李鸿章和张佩纶这对翁婿一般的闲适心情!

“尔等从何听得如此言论?”,严复猛然觉得心中一阵尴尬――删改原已拟好的赴北洋官学生名单,他原本也是不赞同的,但以他一个水师学堂总办,又如何奈何的了那位以右翼总兵之位掌控北洋的“舰队实际之提督”?

“此言从何处而来,待时机得当,学生自当明禀。只是学生和同学们此来,要的是总办大人一个计较,究竟此事是真?是假?”,宣华面­色­坦然地侃侃而谈。

“如此事当真,那学生请问,总办大人您又将我《北洋海军章程》及《练船章程》置于何地?朝廷将水师学堂交予大人,就是为了这般公器私用么?”,宣华词锋渐利,

“不过是空­茓­来风!你竟煽动如此之多的官学生和你一起闹事!宣盛季,你自幼读书,就是如此尊师重道的么?”,严复戟指着宣华怒斥道――擅自改动官学生名单的事此时是万万不能深究的,否则一旦事情闹大,别说自己,就连远在威海的刘步蟾都难辞其咎!

“学生也是秀才出身,圣人教的‘尊师重道’学生也是一向牢记于心的!”,宣华回答的又快又急。

宣华话音刚落,严复已是勃然大怒。

“来人!”,他怒喝道,“把这个目无尊长的狂生给我拿下,即刻送禁闭室关起来!”,早已等在一旁的几名仆役一听严复此令,便立即奔着宣华冲了过去,而原本在宣华身后的几十名官学生也一拥而上,势成群殴。

“慢!”,一个青年男子的高亢声音猛然在人群外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穿着一身古怪黑衣的任令羽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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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快看,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任治明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张佩纶指着不远处的任令羽,“个子很高,看上去比中堂都不遑多让啊。”

他又打量了任令羽一番,突然诧异道:“他穿的这是什么啊?”――

立翻领、对襟、前襟5粒扣,左右对称各有上下两个贴袋,好像袖口还有3粒扣子?

“我来看看……还真没见过洋人有这样的衣服。”,李鸿章甚为疑惑的说道,“不过这身衣服还蛮­精­­干­的……幼樵?”,李鸿章向张幼樵一伸手,而后者也知机的递过一个单筒望远镜去。

“面目还是颇为周正的”,李鸿章一面用望远镜仔细打量着任令羽――黝黑的四方脸、眉毛浓黑、眸子黑亮,鼻梁挺直,两颊丰满,看上去颇为­精­神。

“且看看他如何处理此事吧。”,李鸿章神­色­轻松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端起眼前的茶杯,掀开盖子,用碗盖轻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轻地喝了一口。

后生,机会,我已经给你了,就看你自己能否把握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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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副总教习”,严复冷冷的看着斜刺里杀出来的任令羽,“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见过总办大人”,任令羽仿佛丝毫没有听出严复话语中暗藏的讥讽,他先是礼数周全的向严复施礼,而后才道,“今日原定是本人的算学课,只是在下到了教室,却一个学生都没见到,听说学生都到了总办大人这里,故特此向大人讨要来。”

任令羽其实早已到了,只不过刚刚他一直带着乔躲在一棵树背后的­阴­影里而已。

在他原来那个时空里,虽然中国建设近代海军的努力将因为北洋海军在3年后的甲午之战中全军覆灭而中断,而清末的重建海军计划也因辛亥革命和随之而来的军阀混战而横遭腰斩。但这群最终未能在大海上一展抱负的海军官学生们最后还是凭借着他们在水师学堂中获得的严格的近代化教育,而在各自从事的领域里打出了一番天地。

只是……这些海军官学生们竟然超前到了在19世纪末就以罢课来争取权益的的程度,这也委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所以任令羽最初选择了在一旁静观其变,直到宣华说出那句“秀才出身”……

这个学生领袖知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触犯了总办大人最大的忌讳?――严复一生科场失意,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以功名之事在他面前炫耀。

原本双方之间的情势就已是剑拔弩张,再多此一句,那就是火上浇油!

“讨要?”,严复一声冷笑,“似这等目无尊长之徒,难道任副总教习还要视若明珠么?”,一番­唇­枪舌剑下来,他对眼前这个学生原本的那点回护之心也已经荡然无存。

“在下不敢!”,任令羽抬手拦住了正欲反­唇­相讥的宣华,他向前一步,语气平淡的道:“回总办大人,在下只不过是水师学堂里一名普普通通的教习。但既然此事源自宣盛季所听到的包庇传言,总办大人只需将事情澄清就是了,又何必打动肝火呢?”

对参与北洋三年大阅的官学生全部被换成了闽籍学生一事,任令羽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如果说刘步蟾专门跑上一趟水师学堂却连这样一件事都办不成的话,那他也就没资格继续担当海军中“闽党”的首领了。

只是,如此一来,必然对海军未来的人才培养戕害无穷――水师学堂的招生本就艰难,如果再有这上下钩连,结党营私的消息传出,那还有哪家的父母愿意顶着“纵子事鬼”的名声把儿子送到这水师学堂来?

站在任令羽对面的严复连续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这还是他当年在英国格林尼茨皇家海军学院留学时学到的技巧――当心情紧张时,深呼吸可以有助于更快的恢复冷静。

“当真是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呢!”,严复思忖道,按他原本的打算,只不过是先将此事压一压,随后与刘步蟾商议后再作处置――此事一旦真正闹大,自己和他都难逃一个徇私舞弊的罪名!

从他的本心出发,他倒也真希望此事能让刘步蟾将那6个参与北洋阅­操­的名额让出几个来,这些官学生大都是寒门子弟出身,报考水师学堂无非就是为了每月4两的赈银和一个海军军官出身,而他严复和刘子香当年报考福建船政后学堂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宣华一味相逼,让严复不由得也动了火气,而等到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任副总教习一站出来,事情便愈发的不可收拾!

任令羽是什么人?他可是薛福成一力推荐,李中堂亲派张佩纶赴水师学堂叮嘱自己要善加任用的海军人才。看似孑然一身,其实却系着海外和直隶总督衙门两大­干­系。此人既然站到了官学生一边,那刘子香怂恿自己篡改参加北洋阅­操­的官学生名单一事,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罢了罢了!自28岁入这水师学堂,须臾间已是十年光­阴­,昔日的雄心万夫,早已被屡试不第的科场际遇和怀才不遇的官场蹉跎消磨得­干­­干­净净!既然此地已无用武之地,又何须眷恋?

莫如归去!天下之大,难道就找不到严几道容身之所?

至于刘子香那里……自己能做的都已帮他作了,现如今东窗事发,大不了把所有责任一肩担下,也算对的起这个多年老友了。

唯一愧对的,只有是筠仙先生这位忘年交了。

任令羽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严复,开始习惯­性­的用拇指揉搓着手心,每当他感觉紧张时,手心就会发冷,呼吸也会略显急促。

对面的严复突地一笑,他环顾了一番眼前的任令羽和官学生们,缓缓地道:“好,你们既然要看这个名单,便给你们看吧。”

任令羽浑身一震,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质疑的目光重又落到严复的脸上,所看到的却是后者满面地轻松与解脱。

任令羽一时似有所悟,在周围学生压抑的欢呼和惊讶的注视下,他又上前一步,对着严复一揖到地!

节十八 一石数鸟

是日夜,直隶总督衙门,张佩纶私邸。

天津的夏夜,已较初春时天上了几分暑气,回到府中的李鸿章和张佩纶都已换上了月白长衫,此时这翁婿二人正端坐在张佩纶家中的炕床上――李中堂素来喜好西洋家具,而他这个三年前新招的东床于室内陈设却偏好中式格局。

红木的炕几上已经摆上了四­干­四湿八个高脚果盘,而在张佩纶身边则侍立着一个风姿绰约,仪态端庄的青年女子,正是张佩纶的第三任妻室,李鸿章的爱女李经寿(注1)。

“中堂,您当真要出宪牌让严几道停职待勘?”,张佩纶从妻子手里接过托盖碗茶,恭敬的递到了李鸿章的手中。

“你觉得以今日上午的情势,他严几道还能在水师学堂总办的位置上坐的稳么?”,李鸿章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不满――当初选择严复作这个水师学堂总办时,他曾一度对其寄予厚望,查知严复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时,还曾谆谆叮嘱他想出法子革去。

可这个严几道略受挫折,便是一副蹉跎时光模样,当真是让李鸿章失望已极。

张佩纶接过妻子地来的那个剥好了皮的桔子,“学生晚间听宣盛季详述今日事之始末,感觉严几道已有悔过之心,中堂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对严复,张佩纶谈不上什么私交,只不过是觉得严复此番落难,委实是遭了“闽党”试图­干­预水师学堂这一事件的池鱼之殃。

刘步蟾Сhā手北洋大阅的官学生一事,实在是触及了自己面前这位岳父大人对于“闽党”的容忍底线!只是眼下东边那个邻居正在厉兵秣马,大兴海军,北洋海军正当用人之际,不宜大动­干­戈,而中堂由此就生了这个杀­鸡­儆猴的心思。而早已让李鸿章失望已极的严复变成了用来吓猴子的那只­鸡­……

“更何况水师学堂还需人主持,而一时间也觅不到合适的人选……”,张佩纶刚欲继续,却被李鸿章直接打断了。

“幼樵,你明日便去见一下任治明,问问他是否愿意入我大清国籍,你告诉他,若他肯答应,老夫就保他一个候补道台,让他以总教习身份暂摄水师学堂总办之职。”

“任治明?主持水师学堂?”,张佩纶一时竟有些瞠目结舌,他向李鸿章推荐任令羽已非一日,只是任令羽迄今为止如水师学堂的时日尚还不足20天,就一步登天成了这所海军中最要紧学堂的总教习?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幼樵”,一直站在夫君身旁的李经寿此时突然开了口,“你不必太过忧心,此时若要选一个主持水师学堂的,也当真不会有比这个任治明更合意的了。”

“嗯,夫人有何见教?”,张佩纶奇怪的问道,他素知自己这个妻子不但­性­情贤淑,而且久在岳父身边侍候笔墨,对于官场运作也一向颇有见地,因此倒也不介意向枕边人虚心求教。

“其实这情由夫君刚刚自己也提到了的”,李经寿掩口一笑,“妾身只有一言,严几道去职和任治明接掌水师学堂,看似不太相关的两件事,其实二者是互为表里,其中的缘故,夫君一思便知。”

“互为表里?”,张佩纶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岳父大人真是高明,小婿佩服!”,张佩纶拱手向李鸿章施了一礼,脸上已全是敬佩之­色­。

“呵呵”,李鸿章捋须大笑,看上去甚是得意。

“人才么,一看是否可用,二来更要看能否为我所用啊”,李鸿章继续道,“来,贤婿,能得任治明这样的人才,也是你举荐之功。老夫没有太多的东西可送,就把这个……”,

他指了指不久前命人送过来的那艘“吉野”舰的船模,“转赠给你吧,也算是我这个外公,送给我将来的外孙子的第一样礼物……

张佩纶一愣,尚未及作答,一旁的李经寿却已喜动颜的道:“谢谢爹爹”。

一旁的张佩纶看着眼前这对笑逐颜开的­妇­女,心中竟像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杂陈――自己前妻所生二子,长子志渊早逝,现在看来,次子志潜在菊耦眼中也绝非是后半生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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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乔.桑德斯替自己送走悄悄来访的张景星和萧冷月二人后,任令羽一人独坐在书房之中,陷入了沉思。

出于一种军人天生的敏感,他对于今天白日里发生的那场足以使水师学堂就此动荡的风波总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故而在事情稍一段落,他立即安排乔.桑德斯去把这两个和自己最为相熟的官学生叫了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的问询了近1个钟头。

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已足够。

万没想到,在水师学堂的这些官学生中,竟然还有一个李中堂乘龙快婿张佩纶的“年家子”!

宣盛季,直隶丰润人,其父乃同治十年壬申科三甲第二十三名――而这直隶丰润,恰恰是张佩纶的老家!如果宣华的父亲当真是同治十年壬申科进士的话,那恰好又是张佩纶的同年。

年家子啊――世人皆知李中堂一生事业起之于曾国藩幕府,而李鸿章也一向对曾国藩执弟子礼,视如严父。

但如果真的究其根本,李鸿章在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二甲第十三名进士及第时,其房师却并非曾国藩,而是如今的户部尚书翁同?之父――道光、咸丰两朝帝师翁心存的弟子孙锵鸣。

至于曾文正公――李中堂的先祖世代耕读为生,到了其高祖时才“勤俭成家,有田二顷”,算是成了个小自耕农,而离家诸代子弟虽然都投身科场,却一直与科举功名无缘。李中堂的父亲李文安早年也是屡试不第,直到快40岁时才考中了道光十八年的戊戌科进士。

关键是他这个进士中得不早不晚,恰好与曾国藩成了同年,而当时才15岁的李中堂也就成了曾国藩的“年家子”,也正是靠着一层关系,24岁进士及第的李中堂才得以拜倒了曾文正公门下。但若真要按科举惯例排序,他这个曾师傅还是要排在孙师傅后面的。

据传当年孙锵鸣曾带其房中仅有的两名进士晋见太老师翁心存,而素有知人之名的翁心存一见李中堂既惊呼“是人功业在我辈之上”!而现如今李中堂果然做到了文臣之首的文华殿大学士,论一生成就已远超最后只不过是个协办大学士的翁心存!

顺便说一句,孙锵鸣房中当年仅有的两名进士中的另外一人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大清朝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福州船政局的开山之人沈葆桢……

有了这一层渊源,早年李中堂在给翁心存二子同书、同?的信笺中一向都是以“侄”自称的,但翁家父子做梦都想不到,正是这个徒孙辈的李鸿章,在同治元年以一纸不过寥寥600余字的《参翁同书片》,将时任安徽巡抚却弃城失地的翁同书一参到底,以“斩监候”的重罪收押在监!而当时已沉疴染身的翁心存忧愤交加,竟就此一命呜呼!而翁同书最终也落得个戍边新疆,病死营中的惨淡结局!

而李鸿章却因这一道“天下第一折”,而得到了曾国藩“将来建树非凡,或竟青出于蓝,亦未可知。”的极高评价,从此正式成为曾氏的衣钵传人。

可对翁家仅存的幼子同?而言,李中堂的跃身龙门,给他留下的却是几乎不共戴天的大仇!

父死兄徙啊!翁师傅从此和李中堂一辈子做冤家,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位同治、光绪两朝帝师纵有万般理由,却也不该将家仇,变作国恨!

而宣华与张佩纶的关系,就如同李中堂与曾国藩的关系一般,除了“年家子”这一层外,宣华还是张佩纶的小同乡。

而张佩纶,又是李中堂的东床……

任令羽开始咬牙切齿――算来算去,怎么盘算都是一个入了人家毂中的结论!!差距啊差距!想不到还没见到那位中堂大人,就已经被他狠狠的摆了一道!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过李鸿章,但任令羽已经肯定,如果掀开李鸿章的官袍,在那个老东西的ρi股后面绝对能看到至少九根长着白毛的狐狸尾巴!

“老狐狸,老狐狸,真的是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任令羽抓着眼前的杯子连声怒骂――自己、闽党、丁汝昌这个李中堂在海军中的淮军嫡系,还有眼前这个被视为“海军发轫之基”的水师学堂,都只不过是李中堂手中玩弄的一颗棋子而已。

前途渺茫哦……

在1891年5月的某个深夜中,蛰伏在天津水师学堂的任令羽悄然在书房中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初次登场,我是小猫的华丽分割线*

ps:以下数百字为本猫胡言乱语,不喜可无视之――

西元1945年,上海,张爱玲私邸

小醉微醺的胡兰成轻轻倚靠在闺房主人的香肩上,眉眼间全是温存。

“梁京”,胡兰成轻声唤道。

“嗯?”,被胡以笔名相称的张爱玲温柔回应。

“你这香闺中无一处不­精­致,虽是人工,却浑然天成,只是有一样物事成了败笔,可谓白玉有瑕。”,言及于此,胡兰成眼中已全是笑意。

“何物?”,张爱玲轻笑着问道。

“就是那个‘驭远’舰的船模”,胡兰成手指着不远处水晶鱼缸旁的那个大比例军舰模型,“兵者凶器也,这满是戾气的东西,和你这美人香闺实在是不和谐,不如丢了它吧?”

“呵呵……”,张爱玲突然笑出了声,她凝视着胡兰成,仿佛他刚刚说了个多么可笑的笑话般。

“怎么了?我说的话很好笑么?”,胡兰成眉头微蹙,像是有些不高兴。

“蕊生,我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什么都可以丢,独独这个船模是万万丢不得的。”,张爱玲继续道,“你可知那是何物?”

“不过是一个‘驭远’舰的船模么,有何稀奇,我读中学时,此舰的模型班上男学生几乎人手一个。”,胡兰成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不,不是‘驭远’”,张爱玲轻轻摇头,“据我祖父讲,此船模制成时,这条船还没上船厂的船台。”

“所以,当这个船模叫到我外曾祖父的案头时,‘驭远’还叫做‘吉野’呢。”

“哦?!”,胡兰成已经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此船模乃是你外曾祖李文正公的遗物?”

“还不止呢?”,张爱玲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胡兰成的额头,“你知道作此船模是哪一个?”

“是谁?”,胡兰成已经双目发亮――李文正公的遗物,国内最早的“吉野/驭远”舰模型,这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让人视若珍宝了。

“此船模乃是先总理任公当年自美国回国报效时,在海船上一刀一刀刻出来献给我外曾祖父的,你竟要将它丢了,若让任公的追随者们知道,你可要当心­性­命不保哦。”,说道此处,张爱玲已是巧笑嫣然。

注1:张佩纶之妻名李经[王寿],该字左王右寿,音shou,换了几个输入法实在打不出来,各位大大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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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九 重逢

“呀!”,惊呼着自噩梦中醒来,任令羽满头满手都是冷汗,清晨的阳光斜斜的映照进来,也让他察觉到了时间的异样。

伸手抓过枕边放着的防水表,上面的时针稳稳的停在了数字“9”上――拜原来那个时空里自幼的半军事化生活所赐,任令羽早已习惯了不管前一晚熬到何时都会在第二天早上5点按时起来的习惯。而今日,竟然睡过头了……

任令羽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双手十指深深的Сhā入头发中――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原以为最可凭恃的资本,在严酷的现实前其实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话,恐怕也都会和他此时一样感觉虚弱与无力!甚至会让积十数年之功所造就的自律在一瞬间崩塌――哪怕仅仅是暂时!

当时中国第一人!――李中堂昨日不过略施小计,便让任令羽着实领教到了梁任公对李鸿章这位编外“康党”的评价之入木三分!

仅仅是一个水师学堂总办的轮替而已――任令羽此时已可确定,最迟三日之内,便会有人前来与他商谈推举他任令羽主持水师学堂的事宜。

严复去职,他任令羽上位……

只是,不管其中有多少的曲折缘故,但在刘步蟾等海军中的“闽党”看来,二者却只是简单的因果而已――若没有任令羽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严几道怕是早已将宣华等一­干­闹事学生弹压下去了,又岂会受此挫折?

由此也可以想见此后“闽党”对他任令羽的态度,而他这个海外游子如果今后还想在海军中发展,那就只能像方伯谦一样靠拢李中堂李大人……

翻手风云覆手雨,不外如是!

所谓多出的100多年知识,在40年宦海浮沉历练出的智慧谋略和行事处世面前,竟是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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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突然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任令羽诧异的睁开眼,视野中顷刻充满了一头火焰般的红发。

“怎么了?不舒服?”,peri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她把手中的托盘搁在床旁的椅子上,身体前倾,一只手扶住床沿,另一只手轻轻地搁在任令羽的额头上,“是感冒么?”

“不是,只是有些心事。”,任令羽心中一暖――她的手湿湿凉凉的,让他感觉很舒服。

两个人的距离是在太近了,近到了他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所谓的吐气如兰,指得就是……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吃大蒜了?”,任令羽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而peri也如同被雷劈了一记般的猛地站直了身子,脸上已红如蔻丹。

“你什么意思?”,peri气急败坏道。

“开个玩笑,别介意别介意!”,任令羽摆手笑道,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顷刻间竟消失无踪!

在这一刻,她就是他的阳光!

“刚才­干­吗那么颓废?”,等到任令羽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后,peri才重新开腔。

“没什么,知道要升官了,高兴得。”,任令羽轻描淡写的道,“你呢,开平矿一行,感受如何?”

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女子――身上的那套青­色­猎装有些地方已经被煤屑沾染的辨不清原­色­,脚下的皮靴也磨损的七七八八,原本白皙的肤­色­大概是因为在太阳下连续晒了几日的缘故,已经变作健康的浅麦­色­,额边的发丝也有些乱,独独那一双湛蓝的眼依旧澄澈如昔。

“唐廷枢是商务奇才!可惜实在是生错了地方!”,peri神­色­一黯,继续道:“可惜了……”

“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么?”,任令羽心头也是一沉,自郭嵩焘之后,这位因轮船招商局、开平煤矿等一­干­洋务事业上表现卓异而得到李鸿章“中国可无李鸿章,但不可无唐廷枢”赞誉的­干­才又是身染沉疴,眼见已是时日无多。

而唐廷枢之死对甲午之战亦造成了直接戕害――在唐廷枢去后,继任其煤矿总办之职的张翼恰恰是个唯利是图的角­色­,因觉得海军购煤一向给价不高,而且还经常欠款,这位总办大人索­性­将优质煤炭高价出售给商人以牟取暴利,而对于海军则以商贾们弃若弊履的劣质碎煤应付搪塞!

丰岛海战和大东沟决战时,北洋海军战舰的锅炉中烧得便是这种“煤屑散碎,烟重灰多,难壮气力,兼碍锅炉”的劣质煤!而即便是面对丁汝昌等海军将领的激愤指责,这位张大人却依然故我,甚至还称海军如果需要块煤,可以自己从碎煤里筛选拣用!

还有3年就是甲午,而这个国家中的大多数人却还是这派“国家国家,有家无国”般的醉生梦死!

“你们这国家也当真是有趣!海关把握在英国人手中,对进货货物的税率低到了让人咋舌的程度,自己国内却搞得厘卡林立,对非本地产的国内商品课以重税,这都快20世纪了,你们国家的商业却还停留在中世纪的神圣罗马帝国时代!”,peri讥讽道。

“商业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任令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peri所说的厘卡林立和关税自主权的确是导致清王朝末年民族商业衰退的几大要素之一,但任令羽对此事的认识也就停留在这一阶段了。

“不过也许我在不久以后可以帮你把开平矿拿到手里。”

“你?”,peri一愣,“凭什么?”

“就凭我很快就要升官了。”,任令羽回答的有气无力――这种官,还是不做的好噢。

peri静静的盯着他看了良久,才缓缓道:“我看你可一点不像要高升的样子……”

回答她的是一声无奈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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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听任令羽慢慢讲完了昨日里那个罢课事件的前因后果后,peri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任令羽重重的点了点头。

“除了你,就不可能有别的人选来主管水师学堂么?”,peri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不会……”,任令羽回答的颇为笃定。

这就是知道历史的好处――李鸿章一生事业,均发迹于曾国藩幕府,对于昔年“曾氏幕府半天下”的盛况更是心有戚戚,故其在自立门户后也一向重视招揽人才。

但到了此时,昔年人才济济的李鸿章幕却已是一派凋零气象。

在崛起最早的淮军宿将中,除李鸿章外功业最盛的张树声早已于七年前病逝广州。且张树声因在1882年李鸿章因母丧回乡守制,由其署理直隶总督及北洋大臣期间所行的欲取李而代之的一系列举措,使二人在张去世前便已交恶!

除张树声外,老淮军营头中最富大将格局的刘铭传此时正在台湾巡抚任上苦苦支撑,而如果任令羽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两月,这位“倡淮旅,练洋­操­,议铁路,建台省”的淮系名将便将因内外攻讦而被迫告老还乡。

以刘铭传去职为标志,同治年间随李鸿章同创淮军的一­干­老将已全数流云星散!

更何况以这般老将的资历阅历,让他们来主持水师学堂,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在李鸿章督直后陆续崛起的淮系中生代人才中,以才具勤敏而最为李鸿章所看重的的袁宝龄因在督建旅顺军港期间积劳成疾,已于2年前病逝旅顺;而一手促成了购买“定、镇”二巨舰及“济远”舰的李凤苞早已被那些百无一用的清流书生弹劾去职,郁郁而终;­精­通多国外语,且在辅佐张树声平定朝鲜“壬午之变”中有上佳表现的马建忠,也已于去年在上海机器织布局总办任上受困于财源不足,深感其抱负不得施展而去职回籍。

除袁、李、马三人外,自淮军草创时便已文案身份入李鸿章幕府的周馥此时已官至直隶按察使,虽平日里一向与李鸿章互通声息,各为奥援,但毕竟已不能像昔年作幕僚时那样时时咨询,至于重归津门那更是谈不上。

至于其他人,薛福成远赴英伦,盛宣怀虽是第一流的洋务­干­才,但军务却非其所长,且即将远赴上海接替马建忠督办纺织!算来算去,此时在李鸿章幕中可供参赞军事的竟只剩下了自马江战后锐气尽失的张佩纶一人!

当然也不能说北洋就没有青年­干­才……

比如那位在朝鲜“壬午兵变”后受命主理驻朝庆军营务,并在数年后的“甲申政变”中杀伐决断,以“三日定三韩”之功而正式崛起的那个历史书上老熟人,今年貌似还只有32岁。

“不过项城兄此时还远在三韩之地,暂时应该还没有机会来我一把吧?而且貌似海军也不是他的专长……”,一念及此,任令羽心中更是黯然。

节二十 治明装

“对了,听乔讲你最近自己设计了套衣服?”,见室内的氛围又渐渐的转回压抑,peri很知机的另起了个话题。

“啊?什么?”,沉思中的任令羽猛地抬头,“是有这么回事……”

“就是这个?”,peri手指着那套提前问世了30多年的直翻领有袋盖的四贴袋服装,一脸的不敢置信。

“没错!这是我自己搞得,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治明装’”,任令羽一脸兴奋得看着自己的又一欺世盗名的力作――反正历史上中山装的正式诞生还要等上几十年呢,我既然让它提前问世,要个冠名权自然算不上过分。

“怎么样……你不喜欢?”,他终于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peri脸上的诡异表情。

“看来我还真的是高估你了,本来以为会有惊喜,唉……”,peri轻轻摇头,语气中满是奢望破灭的遗憾。

“这又不是伦敦的高级服装定制店里制作的高级女装!”,任令羽没好气地回道,“看来你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

“呦,都扯到文化的层面了,来来来,说说看,我倒要看看你这套除了对称以外再没有其他过人之处的套装还有什么文化底蕴在?”,peri暖蓝­色­的眸子凝视着任令羽,轻笑出声。

“这套衣服的形制其实是有讲究的,是根据《易经》周代礼仪等内容寓以意义的……前身这四个口袋表示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任令羽又指了指左上袋盖靠右线迹处留着的那个Сhā笔口,“左上衣袋盖为倒笔架,寓意为以文治国。

“门襟这五粒纽扣寓意为‘仁、义、礼、智、信’五常,而袖口三粒纽扣则代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

“后背像衣领那样不破缝,以表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大义。这个衣领么,用翻领封闭式,以显示严谨治国的理念。”,说道此处,任令羽已是眉飞­色­舞。

他并不是信口雌黄,只是剽窃加篡改而已――在他那个时空中,国民政府在正式确定中山装形制时便是以《周礼》一一加以寓意的,只不过人家中华民国政府是将门襟这五粒纽扣寓意为区别于西方的三权分立的“行政、立法、司法、考试、监察”五权分立,而袖口三粒纽扣表示的则是“民族、民权、民生”三民主义,至于后背不破缝,则表示的是国家和平统一之大义也……

一旁的peri已是听得满头黑线,“你搞这么多古怪,又有什么意思?”

“不搞这么多古怪,这套衣服就没办法推广了。”,任令羽轻轻抿嘴――当年明成祖修建紫禁城时,其所定的“五门三朝”等一­干­形制便是取自《周礼》、《礼记》所记五门三朝制度,其他诸如布局、殿名乃至紫禁城南北门午门和神武门上的门钉数量等,也一概按照《周礼》中有关帝王之礼的记述推演……

要应付那些醉心于迂腐的名教道德文章,而昧于世界局势的清流党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不过一套衣服而已,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peri扬了扬她那两道好看的眉毛,似乎觉得任令羽此举颇为不可理喻。

“和将来的好处比,我费的心思恐怕已经算是少的了。”,任令羽回之以微笑――更何况我原本就没费什么心思,从设计、选料到寓意,那位此时正身在海外的中山先生都早已帮我做了。

“你看一下”,任令羽伸出双手在那套“治明装”上衣的腰间一夹,“在这里扎一条武装带。”

他紧接着又蹲下身去在西裤的两腿膝盖下方比划了一下,“在两条小腿上再各自打上绑腿,怎么样?”,他抬头看向peri,“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来了。”,peri俏丽的五官摆出了一个古怪的排序,“整套衣服原本就不怎么样的美感,这么一折腾更是彻底被破坏殆尽了。”

任令羽,无语……

“这么穿的话,这套衣服就是一套非常­干­练合体的军服。”,他没­精­打采的回答道――是谁说和女人讨论服装衣着的男人是最大的傻瓜来着?古人诚不欺我也……

“军服?”,peri一怔,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套衣服,澄澈的蓝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了悟。

“你还当真是用了心思。”,这一次,没有嘲弄,“只不过这套衣服,看起来不象是给海军设计的。”

任令羽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掸了掸那套衣服上的灰尘,回答道:“的确不是给海军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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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和海军是君王的两只手――嗯,这话,好像是彼得大帝说的吧?而在三年之后的甲午,中国所可依凭者,却只有北洋海军这支海上孤旅。

原因无它,如果说同属于近代海军的北洋海军与日本海军之间相差的只是半个时代,那在未来的甲午战争中的中日陆军之间的差距却远不止一个时代!

任令羽曾看过这样的记载,19世纪70年代,中日两国同时派员赴欧考察军事,中方人员关注船炮机械,而山县有朋等日方官员却重点考察学校教育,而那位著名的“铁血宰相”俾斯麦曾为此发出感慨:“日本其兴,中国其弱乎?”

日本其兴,中国其弱乎?!

日本陆军的兵制改革早在明治维新的次年,即1869年就已启动,时任兵部大辅的长洲藩士大村益次郎以倒幕战争之实践得出结论――若要在日本建立真正近代化之陆军,必先取消武士独秉国防之特权,建立“士、农、工、商”四民平等,全民皆兵之征兵制度;再继以引进西洋­操­典、从组织、训练、指挥等诸方面全面仿效西方,并以近代之军事教育,从速打造具备现代军事知识技能的军官团队,再加之以10年以上之功,方可期待略有小成。

由于大村的主张直接触动了士族的根本利益,于明治二年9月在京都被山口、秋田藩武士刺杀!而大村的死,却给另一个出身卑贱,更于德川家等级制有铭心刻骨之恨的家伙的上位铺平了道路――1870年8月,被明治政府派往海外考察欧洲各国兵备的山县有朋归国接任大村所遗留的兵部大辅一职,并随即在2个月后正式为日本军队确立了“海军英吉利式、陆军法兰西式”的改革方针,次年又因法国于普法战争失败而将陆军之师由法国调整为德意志第二帝国。

明治五年,颁布《全国征兵之诏》和《征兵告谕》,正式推行征兵制,次年,即1873年,日本陆军正式组建完成了东京,仙台,名古屋,大阪,广岛,熊本6大镇台,其编制、训练、指挥乃至军官培养均仿效普鲁士。而短短4年之后,这支还处于草创期的军队就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场战争――西南之乱!

1877年,“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因不满士族利益受损而率数万前武士于鹿儿岛起事时,刚刚成军4年的日本陆军即与其苦战8月,将叛军完全击溃。

堪称明治维新三杰中最有个人魅力的西乡在兵败之后,与一­干­誓死相随的死士们折返鹿儿岛,在故乡的城山上面对数万讨伐军且歌且舞,最后慨然赴死。而短短的一年后,一手主持了平叛战争的,维新三杰中硕果仅存的大久保利通亦在行路途中为西乡的旧部岛田一郎刺杀(注1)。

仅仅是为了打造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陆军,从大村益次郎开始,日本人就先后搭上了包括维新三杰中两人在内的一­干­英才的­性­命!――由此可见一积弊重生之国如欲培植革新之花,必以无数仁人志士之血加以浇灌,此理通行于天下,中国如此,日本亦然!

至西南战争后,日本陆军初步成型。

而中国呢?大清帝国虽然每年羁糜二千万两白银,号称养兵百万,但刨去那些早已成为笑话的旗下子弟和勉强可以充作武装警察的绿营兵外,真正勉强可堪一战者不过布防于北洋的51营淮军4万余人,更何况这支平日里只知道打靶阅­操­,于近代战争全无认识的淮军论战斗力恐怕连西乡统帅的武士军都远远不足,更遑论是面对西南战争后又经历了17年­精­心锤炼的现代陆军了。

如今已是1891年,日本陆军的6大基­干­镇台已在3年前正式由山县的得意门生桂太郎主持改编为更具攻击意义的6大师团。自1873到1891,积十八年之功,日本陆军已经建立起了以参谋本部为核心的近代参谋体系和完整的军事教育体制,其将、佐、尉三级军官普遍接受了近代化的军校教育,诸如兵棋推演、实战演习等训练手段已经在军中全面铺开,其所组织的对抗­性­实战演习规模之大,组织之严密,让受邀参观演习的西方武官都叹为观之!

且日本早已建立了近代化的兵役制度和动员体制,其陆军在战时通过征召补充兵等手段,可快速扩编至22万人,而4万淮军却是打掉一个少一个,兵力、训练、组织、指挥、作战意志方方面面均远在对手之下――如果说现在的北洋海军还可凭籍将士用命而与日本联合舰队在海上周旋的话,那么此时的中国陆军在面对日本同行时则已经是胜算全无!

而对于陆地战场,任令羽此时除了能为此时尚不存在的中国近代陆军提前设计一套更为近代化的军服以外,便也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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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一套衣服相视无语的两个人,这就是乔.桑德斯大着胆子走进客厅后看到的。

“什么事?”,还是任令羽先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先生,有您的请帖。”,见peri罕见的没有对自己冷语相向,乔.桑德斯心下一宽,他从西服兜里掏出那个­精­致的请帖,向着任令羽走了过去。

注1:如果你是《浪客剑心》的读者的话,相信一定会知道其实大久保之死是志志雄真实派人­干­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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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二十一 天津卫、张幼樵

这就是1891年的天津?

骡车内的任令羽轻轻的掀开窗帘的一角,望着窗外的景象,竟微微有些失神――算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近2个月后,第一次见到当时普通中国人的生活。

得机器局之惠,二十余年前还是一片荒芜的天津东城此时已是大街小巷胡同里弄房舍栉比鳞次,河渠中流水潺潺,岸边杨柳依依。沿河的街道靠近民居的一侧店铺林立,间或还夹杂着几个错三落五的席棚,而靠河的那一侧的杨柳树下测字打卦的、小曲卖唱的、相声、竹板、唱大鼓的,各般手艺各显神通……周围则围着一堆堆穿着各异,脑后挂着长短不一辫子,各按喜好,看得津津有味的天津市民。

人声鼎沸,喧嚣连天,中间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天津口音的卖小吃的吆喝:“老豆腐!熟热的老豆腐,清卤浇汁,谁要嘿?”

“麻花――十八街的麻花!酥脆可口!不吃不算来过天津!”

“石头门坎素包!皮薄馅大,好吃不贵哦!”

“上岗子面茶!不粘碗,不糊嘴……喝一口香透心哦!”

“水爆肚、水爆肚!爆肚子就小酒,给个神仙也不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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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隔世?自己现如今可不就是和原来隔了个时空?

任令羽自嘲的一笑,放下了车窗帘。

“今什么日子?怎么街上这么多人?”,他向车内坐着的另一人闻道――今一大早起来,就有一辆骡车停到了他在水师学堂的私宅门口,而后便由现如今车内这人将他请了出来,一路奔着和昨日下请帖那人所约定的会面地而去。

“回任爷的话,今是这附近十里八乡乡亲们赶庙会的日子,家主人不知道爷好安静,如选错了日子,还请任爷多担待。”,回话的人最多不过20岁,容长脸,留着两绺八字髭须,八字眉下一双黑??的瞳仁滴溜溜直转,穿一身淡青­色­长衫,同­色­的夹裤,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浑身上下收拾的­干­警利落,一看就是个浑身机关一按就响的机灵角­色­。

“担待什么的不敢当,你主人津门名士,盛情相邀,却之不恭。”,任令羽颇为费力的攒着词句,这古人的书袋还真tmd不好掉!

“任爷开心就成”,对面那人自怀里掏出块洋表看了看,又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瞧了瞧,说道:“任爷,到地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帘外的赶车师傅“迂”的一声,耳边的骡子蹄声嘎然而止,车子已然停了下来。

车外的乔.桑德斯刚欲伸手掀开车帘,却只见那青­色­的布幔被人一挑,任令羽已经身手矫健的自车内跳了出来。

“顺景楼?”,任令羽抬头读出泥金黑匾上那三个字,冲急急跟上来的那人一笑,“素闻顺景楼是机器局这边厢最好的酒楼,你家主人也真会选地方。”

“任爷您是海外归来的奇才,一般的酒肆自然入不得眼,好在这顺景楼虽算不上什么名胜,里面的菜­色­却还是上得台面的……任爷您请。”,那人一掀长袍的下摆,极为殷勤的领着任令羽和乔.桑德斯向楼内走去。

“楼上,雅座,戊字号房,你忍着这位爷上去。”,几人一入的店中,那人便立即向迎上来的跑堂丢了个银角子,而后又转过身来对着任令羽笑道:“任爷,家主人生­性­不喜吵闹,就让小的陪着你这位洋长随在楼下吃酒侯着您,您看如何?”

“也好”,任令羽伸手叫过乔.桑德斯,轻轻跟他交待了几句,便自顾自的跟着那跑堂的向二楼走去,而领任令羽前来的那人则带着乔,就近在楼梯旁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这是哪里来的爷?还能带的起洋杂役?”,见任令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处,正对着楼梯口的一张桌子周围坐着的几个食客中的一人立刻开口了。

“没听说么?人家是水师学堂新请来的洋教习,水师学堂刚出了大事,严总办马上就要倒霉,说不定这位爷马上就要接严总办的位置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头戴****一统帽的中年人立刻把话头接了去。

“你个闲汉还能知道水师学堂的事?就那高墙壕沟,你能进得去?胡咧咧吧你。”

“你知道个屁!倚翠楼的如霜知道不?大爷我昨晚刚包了她!那女子有个相好,就是水师学堂里的仆役头,据他说,水师学堂里官学生闹事,中堂爷为此大发雷霆,这严老爷的总办位子,怕是坐到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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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令羽已经走到了楼上戊字号雅座的门口,想到即将见到的这个人,他竟感觉有些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直隶张佩纶,于顺景楼中略备薄酒,请合肥任治明兄小酌。”

张佩纶、张幼樵……

昔年的“清流四谏”之首,23岁进士、34岁御史、35岁为总理衙门大臣,俨然已是“北清流”中可承接军机大臣、同治帝师李鸿藻衣钵的政治新星。只可惜36岁时遭遇马江之败,身败名裂。此后数年流戍,回京时已是孑然一身,幸得李鸿章收留,并以爱女许之,从此由清流而变淮戚,更成了继薛福成、周馥之后的李鸿章幕中第一智囊。

简而言之,此人与李鸿章即有故人之情,又有翁婿之意,更是李鸿章幕府里能够赞襄机密,甚至影响李中堂对于事情的分析判断的关键人物……也就是说,在任令羽能否最终为李鸿章所用这一节上,他也可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跑堂的轻轻的推开了雅座的房门,向里面的人道:“张老爷,您的客人来了。”,而门前的任令羽则定了下心神,抬腿走了进去。

雅座内站着一个穿着一身月白竹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其人体态略胖、脖子很粗,眼泡浮肿,留着­唇­髭,乍一看上去,毫无­精­明强­干­的样子,更让人难以将其和那个昔年与张之洞、宝廷、黄体芳合称“翰林四谏”,以一支生花妙笔让满朝文武侧目的“张丰润”联系起来。

见任令羽进来,那人一拱手,满脸堆笑道:“任先生,久仰大名,鄙人直隶张佩纶,此处人多眼杂,未能出门倒履相迎,恕罪恕罪!”

任令羽急忙鞠躬回礼,口中连称:“不敢、不敢”――对面这人乃是昔年的翰苑班头、清流领袖;如今的相府娇客、宰相智囊;随便哪一重身份,这“不敢”二字都是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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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软熘鱼扇、清炒虾仁、酸沙紫蟹、炒生­鸡­片、麻辣野鸭、素渡面筋、红炖牛尾等一­干­津门名菜在桌上梅花攒珠般布列四周,而正中央则是一个­精­美瓷盘,盘中之鱼呈挣扎蹦跳之形状,宛如活鱼一般,想来就是天津卫最出名的名菜挣蹦鲤鱼了。

不过雅座内这两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这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上……

东一搭西一搭的与任令羽随便说了几句闲话后,张佩纶最先把话题引入了正题:“日前偶读任先生所著《日本兵备略》,真可谓条分缕析,鞭辟入里,读之使人茅塞顿开,方知日本果已成我大清腹心之患

,仅为此书,便值得浮一大白……先生请。”,说话间张佩纶已对着任令羽举起了酒杯。

“不敢”,任令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幼樵兄邀任某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和任某坐而论道吧?”,任令羽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语气冷淡,一想起眼前这人与水师学堂那场风波的关系,他心中就感觉隐隐的圭怒,自然也就没了虚与委蛇的心思。

距离甲午,仅有三年了……

张佩纶一愣,旋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看来治明兄已经知道一些事了”,张佩纶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不觉间,他对任令羽已经换了称呼。

“昨日事昨日毕,今日事今日谈”,任令羽不动声­色­的望着张佩纶,“任某并非不懂礼数的人,只是觉得礼行于下,必有所求。幼樵兄有何事,不妨直接说出来。”

“治明果是直人”,张佩纶微微一笑,“如此张某也就不多说那些无谓之言。”

“今日请治明前来,不过是代中堂传话而已。”,见任令羽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张佩纶便也不再多费­唇­舌,“中堂有言,如先生肯入我大清国籍,便以先生接掌水师学堂,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果然不出所料!

任令羽容­色­平静的望向张佩纶,缓缓地道:“中堂大人欲置任某于炉鼎之上乎?”

既然李中堂那里已经划下了价,那任令羽这边厢自然就可以着地还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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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晚上最少还有一更.

节二十二 国士!

中堂大人欲置任某于炉鼎之上乎?

乍闻此言,张佩纶竟倒吸了一口冷气,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幽幽一闪,已是晶然生光!他觑着任令羽道,“治明兄此言何意?”

“幼樵兄相府娇客……”,任令羽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张佩纶,慢悠悠说道,“此事于任某只是揣度,但于幼樵兄……”,任令羽顿了一下,“想必却是心知肚明!”

张佩纶缄默不语,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任令羽看了许久,这才幽幽的道,“初读治明兄所著之《日本兵备略》时,已知治明兄有知兵之能!今日一会,方知治明的才略远非区区‘知兵’二字所能局限!当真是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如此急智,张某自愧不如!”

话音方落,张佩纶便向任令羽一拱手,黑胖的圆脸上已是一片庄重。

任令羽的面上亦已浮上敬重之­色­,“幼樵兄不为尊者讳,果然君子坦荡荡,任某佩服。”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区区一句谚语,便等若是承认了李鸿章对自己的任用是别有所图!而李鸿章又是张佩纶的什么人?为人如此坦荡,不由得他任令羽不生出三分敬意,也多少有些明白了那个一生都对那些“少年新进,毫不更事,亦不考究事实得失、国家利害,但随便寻个题目,信口开河,畅发一篇议论,藉此以出露头角,而国家大事,已为之阻挠不少。”的清流党人厌恶不已的李中堂为何独独会对眼前这个昔年的“青牛角”青眼有加――因为张佩纶活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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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理想主义者,而另一种人则是现实主义者。

理想主义者往往坚信人生的价值更在于对原则的坚持,譬如宋代那位大名鼎鼎的东坡学士,在他看来,入仕为官的意义就在于使世间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所以当旧党当政时,苏轼就会认为他们抱残守缺,使民不得生息;而当王安石的新党执政时,他又觉得新党的改革过于剧烈,有残民以逞之嫌……

一生都习惯高唱反调的最终结局就是被新旧两党同时排斥,黯然流放海南岛。

而现实主义者则与理想主义者完全不同,在他们看来,人生的意义更多的在于目的的实现,而手段和原则则都是服务于最终结果的。和眼前的一切相比,未来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正所谓“忍它、避它、由它、耐它、敬它、不要理它,再过几年且看它”,为了最终目的的达成,忍一些让一些退一些鬼一些,哪怕坏一些又有何不可?

李鸿章无疑是个极为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这从他那句著名的“人生如朝露,倘及时得手,作成一两件济世安民大事业,不更愈于空言耶?”就可看出一二。

而张佩纶则是个标准的理想主义者,就任令羽看过得记载而言,这位昔年的清流领袖无论春风得意还是仕途坎坷,都始终不改其在儒家传统道德上的坚持,无论是当年初入御史台时以一管狼毫向涉嫌贪腐的户部尚书王文韶发起的挑战,还是后来庚子国变后“咳血升许”,单骑北上重入李鸿章幕府以“累画勤王和戎之策”,也都是出于对儒门“家国至上”传统的坚持。

而李鸿章之所以对张佩纶倍加欣赏与爱护,固然有当年与张佩纶之父张印塘并肩战斗的情谊在,恐怕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后者“实心任事”的人生态度的赞赏,以及对张佩纶“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人生理想的心有戚戚。

理想主义者张佩纶所追求的“家国天下”,恰恰与现实主义者李鸿章所奋斗的“济世安民大事业”相互重合,这恐怕才是老李一生都对张佩纶青眼有加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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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尊者讳?治明兄谬赞了……”,张佩纶温和的道,“张某只是不愿治明兄对中堂暗生怨怼,徒然生分了而已。须知治明兄的才­干­,中堂也是相当赏识的。”

“中堂与你我不同”,张佩纶继续劝慰着任令羽,“张某早已是昨日黄花,而治明兄毕竟也是刚刚游学归来。须知官场上枝蔓纵横,倾轧皆在暗处,雾里看花,敌友难辨,中堂之所以待治明兄如此,也实在是有他自己的苦衷。”

“幼樵兄放心,这一节上,在下还是明白的。”,任令羽轻轻点头――他的愤怒本就不是来自于对被李鸿章算计的怨气,而更多的还是源自于对未来的迷惑与彷徨。

“在下之所以心生愤懑,更多的还是来自对我大清东边那个邻居的担心。”,任令羽已经微微蹙起了眉,“自光绪十四年我北洋海军成军以来,三年间倭寇水师已由英吉利和法兰西国添购新式快船3艘,其本国亦有2艘快船在建,再加上任某所献的那艘船模,倭寇水师之战力已渐凌驾于我北洋海军之上!而我北洋海军这三年来却未添一船一炮!”

“任某此次归国,乃是白身报效,本就不能使我北洋海军在船械上略有增添。如果再因任某的任用,而使我北洋海军又添内耗,那任某岂不是家国罪人?”,说道这里,任令羽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是他的真心话――在3年后的那场战争里,只要北洋海军折戟海上,那自朝鲜、辽东、山东一线数千里海防便会顷刻间门户洞开!日本陆军这6大常备师团近10万­精­锐之师便会蹈海而来,在我数千里海防上的任意一点随意邀击,而只要日本陆军的军靴踏上中国的土地,以其在战力上对清朝陆军的绝对优势,其可以在中国的土地上任意纵横,甚至直逼京畿,逼迫清政府签订城下之盟!

这是在任令羽原来的那个时空中早已被历史证明了的战法,而要想使这一幕不真正发生,任令羽能想到的唯一应对就是――打赢那场海战!

于日本而言,其联合舰队一旦控制了海上通路,那日本在这场战争中几乎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对中国而言,惟有争得制海权在手,遏制住日本陆军的登陆企图,那才有争得一个不胜不败局面的可能!

3年的时间太短了,短的根本不足以打造出一支成规模的近代陆军――现在组成日本陆军基­干­的六大师团,从1871年,明治天皇组建天皇直属的“御亲兵”时算起,到正式成军足足用了17个年头。而近代中国的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陆军――北洋六镇,自其在1894年筹建之日算起,到1905年六镇成军,亦是用去了10年!而今日的中国,又到那里去找这10年光­阴­?

相对而言,北洋海军此时已是朝廷经制之军,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其装备、训练、指挥体系建设等都已成型――一言以蔽之,如果说依靠改造过北洋海军尚有可能为中国在甲午中争得一线生机的话,那试图另起炉灶编组陆军进而实现与日军的陆地决战的构想就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任令羽是个现实主义者,所以他不会去做那个和他军校本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陆军梦。但即便是回到他既定的“求胜于海上”的路线上来,他也首先必须说服眼前这个相府智囊,让他劝说李鸿章放弃让自己和海军中的“闽党”正面交锋的想法。

大战在即,海军中本就内耗深重,实在是不宜再火上浇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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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明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张佩纶正­色­道,“在下今日回去就会像中堂禀报,暂时留住严几道的的水师学堂总办之位。”

“在下几日后还将亲赴水师学堂,像严几道说明,是治明兄在中堂面前历陈,这才保住了他严几道的位置,也正是得益于治明兄的开解,才是的中堂决定不再追究水师学堂参与北洋大约管学生名单被篡改之事。”,张佩纶继续道。

“这如何使得?”,闻弦歌而知雅意,任令羽立时就明白了张佩纶这句话当中隐含的深意。

保住了严复的位置,又答应不再深究――说白了就是不追究刘步蟾的责任,这不啻于给海军中的“闽党”同时放出了两大和解的信号!

团结“闽党”是任令羽早已定下的思路――不管对刘步蟾有怎样的腹诽和冲突,但对于除方伯谦外的“闽党”诸管带在甲午战争中的壮烈表现,任令羽一向还是钦佩的。况且,在今日的北洋海军中,“闽党”早已是尾大不掉,一旦真正的排斥掉构成舰队军官团核心力量的“闽党”,那也几乎等同去抽去了北洋海军的脊梁。

只是直到刚才,任令羽还一直没有想到如何和因刘步蟾而与自己早已生分了的“闽党”们缓和关系的对策。却没料到竟会在张佩纶处得到这样的惊喜。

“有何使不得?”,张佩纶自嘲的一笑,“马江之败,败就败在以在下这个外行掣肘了福建水师!若在下是个懂海事的,能在‘扬武’舰上驻节,又岂会在法舰骤起发难时让我福建水师各舰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张香涛杂、陈伯潜庸、吴清卿轻、清流当中尚可称德才兼备者,唯幼樵一人而。”,任令羽语气诚挚,“昔年乐道点评清流诸子,以幼樵兄为才智第一!今日一见,方知恭王果有知人之明,幼樵兄君子坦荡,在下佩服。”

他此时的敬佩已是全然发自内心――1884年的马江之败,更多的是因为当年“甲申易枢”后新上台的孙毓汶等军机大臣在涉外事宜上全无经验,却对身处前线的张佩纶和福建水师横加­干­预――仅仅是其所发出的“彼若不动,我不先发”一道指令,便缚住了福建水师的拳脚。

正是因为这一道“不开第一枪”的中枢指令,使得福建水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法舰驶入马江,并任由其抢占有利阵位,将开战的先机拱手让人,焉有不败?

而马江战败后,这些中枢的军机大臣们却又将所有失败的责任一古脑的推倒了张佩纶的头上。可今天听张佩纶回顾马江之败,却又哪里有对这些军机大臣们一字的怨怼?

宁肯自身含羞忍辱,也要顾及朝廷体面,为了北洋大局,可以将结好“闽党”机会毫无犹豫的赠给自己,仅仅这一个顾大局的气度,就让任令羽不能不对着张佩纶写上一个“服”字!

所谓国士,当如是!

节二十三 破局(下)

“掣肘?”,张佩纶猛然觉得脑中一片清明,“治明之意……”

“正是掣肘!”,任令羽此时已经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马江之战,若不是中枢诸公的掣肘,如能依幼樵兄之意,提前沉船阻塞河道,孤拔所率之法舰又如何能驶入我水师泊地?若不是中枢的掣肘,我前线官兵又何至于眼睁睁看着法军递次增兵而束手无策?若不是中枢那道‘敌不蠢动,我不先发’的指令,要我水师官兵非要等到法舰发动才能开火还击,我数百将士又何至于血染疆场!”

想到马江之战中那些在敌舰炮火纷飞中奋力以铁斧砍击锚链以调转船头迎敌的海军前辈,任令羽只感到气血上涌――若不是那些庸碌无能的军机大臣们束缚住了前线官兵的手脚,他们又何至于在自己的海疆之上还要将开战之机拱手让人?

对面的张佩纶已经痛苦的闭上了眼,两行热泪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马江之战时,他就在岸边的中歧山上,眼睁睁望着江面上浓烟烈焰、水柱冲天,被束缚在锚泊地的中国军舰虽竭力抵抗,却还是在法舰的密集炮火中一一沉没殉国……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张佩纶终于睁开了眼,却已是泪流满面,他嘴角抽搐着道,“许玉珊、吕庚堂、陈贻惠、高腾云……诸将皆死,独我这个主帅却恬颜苟活至今!真真是无耻之尤……”

“幼樵兄言重了!”,任令羽看着张佩纶,内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歉疚――早就知道张佩纶后半生都对马江之战耿耿于怀,只是想不到竟是沉痛如斯。

“你不懂……你不懂……”,张佩纶摇着头,竟是连“治明”的敬称都省了,“马江战时,中枢虽有掣肘,但若我这个统帅能有半点舍却自家前程­性­命的胆子,又岂会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几个字都忘了?马江之败,我罪当诛!”

说道此处,张佩纶已是浑身颤抖,眼见着就要大放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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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樵兄!”,任令羽忍不住大喝出声,对面的张佩纶浑身一震,却也终于慢慢的平复下来。

“幼樵兄……”,看着对面满面泪痕的张佩纶,任令羽心中一软,声音便也放低了些,“马江之战已经过去七年了,幼樵兄再百般自责,也是于事无补。幼樵兄若当真有心补救,还是多把心思放在眼前吧。”

“眼前?”,张佩纶低头略作沉吟,再抬头时眼中已又是一片清明。

“多谢治明当头­棒­喝,张某一时失态,让治明见笑了。”,张佩纶自衣袖中掏出一条月白帕子,擦了擦眼角,这才重新看着任令羽,正­色­道:“治明所说的眼前,莫不是我们东边那个邻居?”

“正是!”任令羽点头道,“任某不愿接受中堂大人的美意,也正是因为我们这个蠢蠢欲动的东邻。”

“嗯?”,张佩纶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愿闻其详”,他继续道。

“幼樵兄既已看过任某所写的《日本兵备略》,想必也知道,自光绪十四年我北洋海军成军以来,倭寇因慑于我海军之威,大肆购船购炮。不过区区三载光­阴­,其已由英吉利和法兰西国添购新式快船3艘,其本国亦有2艘快船在建,再加上任某所献的那艘船模所代表之快船,倭寇水师之战力已渐凌驾于我北洋海军之上!”

“而这三年间,我北洋海军却未添一船一炮!”,张佩纶的眉头已经紧紧蹙在了一起,脸上亦已是一片凝重。

“还是那两个字――掣肘!”,任令羽冷冷的道,“不说幼樵兄,就是中堂大人,又能奈中枢诸君子如何?早在北洋成军之前,中堂大人就已定下了成军后3年间的购船大计,若不是京中那些君子们的重重掣肘,我北洋海军又何以成军3年而只添“平远”一舰?”

所谓已定下3年内购船大计,却也不是空­茓­来风――据任令羽在水师学堂看到的《北洋海军章程》,早在3年前即1888年北洋海军成军时,李鸿章就已经开始以正式文件的形式规划海军未来的战舰补充计划了。而恰恰也是在1888年,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丹翁阎敬铭因年老体衰而告老还乡,而接掌户部尚书的,却是那个与李鸿章素不相能的翁师傅……

此后的一切,不问可知!

“中枢即有君子欲钳制我北洋,我北洋自然不能在祸起萧墙。”,任令羽话音未落,对面的张佩纶已是一片恍然大悟神­色­。

“请幼樵兄转告中堂大人”,任令羽看着张佩纶,“任某此次归国,乃是白身报效,本就不能使我北洋海军在船械上略有增添。如果再因任某的任用,而使我北洋海军又添内耗,那任某岂不是家国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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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张佩纶低头沉思了片刻,方才继续道,“严几道的水师学堂总办之位,在下定将说服中堂为之保留。”

“而且在下几日后将亲赴水师学堂,像严几道说明,是治明在中堂面前历陈,这才保住了他严几道的位置,也正是得益于治明的开解,才使得中堂决定不再追究水师学堂参与北洋大约管学生名单被篡改之事。”,张佩纶道。

“这如何使得?”,闻弦歌而知雅意,任令羽立时就明白了张佩纶这句话当中隐含的深意。

保住了严复的位置,又答应不再深究――说白了就是不追究刘步蟾的责任,这不啻于给海军中的“闽党”同时放出了两大和解的信号!

团结“闽党”是任令羽早已定下的思路――不管对刘步蟾有怎样的腹诽和冲突,但对于除方伯谦外的“闽党”诸管带在甲午战争中的壮烈表现,任令羽一向还是钦佩的。况且,在今日的北洋海军中,“闽党”早已是尾大不掉,一旦真正的排斥掉构成舰队军官团核心力量的“闽党”,那也几乎等同去抽去了北洋海军的脊梁。

只是直到刚才,任令羽还一直没有想到如何和因刘步蟾而与自己早已生分了的“闽党”们缓和关系的对策。却没料到竟会在张佩纶处得到这样的惊喜。

“有何使不得?”,张佩纶微笑道,“治明可以为大局而弃水师学堂总办之职如敝履。难道张某就不能送只明一个人情?”

“只是委屈了治明了。”,张佩纶叹道,看向任令羽的目光中已满是赞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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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幼樵兄转告中堂,中堂大人的提拔之意,任某谢过了。但为大局计,任某只能敬谢不敏!”,见张佩纶如此反应,任令羽心中也是一阵轻松,他继续道:“如中堂大人不弃,任某愿前往北洋作一普通水勇,以求他日倭寇当真侵我华夏时,也有一个喷洒这一腔热血的地方!”

“好男儿!”,对面的张佩纶猛地一掌击在了桌子上,酒水飞溅,溅满了他的月白长衫,而他却浑然不觉。

“治明如此胸襟,实令张某汗颜,请受张某一拜!”,张佩纶站了起来,对着任令羽,猛地一个长揖到地。

任令羽没有说话,只是起身鞠躬回礼,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确定――李中堂给他布下的这个仕途上的死局,算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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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正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节二十四 隔墙有耳(致歉)

首先在这里向各位读者大大真诚致歉,昨晚不知怎么回事,老猫家的这个单元突然断电了,一直到老猫捱不住去睡觉也没修好,导致老猫原本计划上传得新章节也只能推倒现在,还请各位读者原谅。另外,今天最少还是两更,请大家监督老猫,老猫和大家一样,对于跳票也是深恶痛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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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樵的名士派头又上来了。”,听着隔壁传来的张佩纶的大喝,在与张、任两人只隔一道屏风的丁字号雅座中端坐着的一个青年男子不由得摇头叹息。

“嗯嗯”,坐在他对面的老者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接着便低头继续用心的撕扯着面前的麻辣野鸭。

“爹爹!”,那青年白净的瓜子脸上现出明显的不悦之­色­,“幼樵已经答应为那个任治明推掉水师学堂总办之职了,您怎么跟毫不在乎似的?”

“在乎?何需在乎?”,李鸿章还是头也不抬的答道,“任治明已经摆明车马,不会接水师学堂总办的位置,那幼樵答不答应替他推脱,又有何区别?”

一身男装的李经寿微微一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几转,已是一副若有所悟的神情。

“爹爹”,她拿起桌上的景泰蓝酒壶,轻轻地给李鸿章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酒,试探着问道,“莫非爹爹早已料到了任某会推辞?”

“老夫又不是这小子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会知道他的打算?”,李鸿章嘴里还兀自嚼着块鸭­肉­,他口齿含糊不清的继续道,“不过看起来,他却能一眼窥破老夫肚子里的盘算啊。”

“父亲所言甚是,这个任治明,到当真是有过人的急智!”,李经寿颌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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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父亲”,李经寿用筷子轻轻的将一块挑去了刺的鱼­肉­放到了李鸿章的碗里,继续道,“任某即以窥破了父亲让他去与水师中的‘闽党’互相制约的打算,那父亲若再要招揽他,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任治明初到津门,就给我献上了洋洋十万言的一篇大文章……喏”,李鸿章向对面架子上的水盆扬了扬下巴,李经寿会意,立刻起身走过去,拿起一张毛巾拧湿了,回转来递给了李鸿章。

李鸿章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油渍渍的嘴角,这才继续道:“他自己刚刚也跟幼樵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而他给老夫献上那套《日本兵备略》,为的自然是能在老夫幕中讨得个位置。”

“明白了?”,他笑着问向李经寿,而后者眼中波光流动,显然已是明白了李鸿章的话中之意――既然任令羽初到津门就已经流露出了投效北洋的打算,那自然就不必担心他会为这等“小事”拂袖而去。

“女儿明白了,不过爹爹当时并没有急着见任某,而只是让他去水师学堂做个教习,是因为爹爹还要再试试他的才学?”,李经寿浅笑着问道。

“不只是才学”,李鸿章伸手将放的较远的一盘扒海参拿到了面前,从里面捡出一根最粗的吃了,这才缓缓道,“他那套书虽将日本之军力写了个万象包罗,最多却也只能说明此子的阅历广博,做事认真。于见识才具,却并不能说明太多。”

“更何况才学之上,还有心胸气度。”,李鸿章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味刚刚入口的那根海参的鲜香,又似在回味自己刚出口的“心胸气度”4字的涵义。

“而此子的才智,老夫在读过他入水师学堂后校译的《海上兵学考》时,就已能品出一二了……”

“译书未必是难事”,见李经寿秀气的脸上显出困惑之­色­,李鸿章耐心的解释道,“难的是能以我之语言,将西人所著论述之­精­髓讲的鞭辟入里。若非此子对海军兵学深有造诣,是万万做不到此处的。”

“父亲所言极是!”,李经寿侧耳听了一下隔壁戊字号房里的声音――除了觥筹交错之声,间或就只有张佩纶的大笑或是任令羽的劝酒声,似乎那两个人都没有再去深谈什么值得关注之事。

“嗯”,李鸿章端起酒啜了一口,继续道,“更难得的是此子不但才智不俗,风骨亦算是硬挺,老夫让幼樵安排水师学堂的官学生们闹事时,他这个在水师学堂中没有半点根基的新晋教习竟敢为了一个不甚相熟的官学生去和学堂总办挺腰子!”

“这别的不讲”,不知是酒意还是兴奋,李鸿章的脸颊此时已透出了淡淡的晕红,“一个教习和总办顶撞,这个‘以下犯上’总是逃不了的吧?”

“此人有胆!”,李经寿又为李鸿章斟上一杯酒,继续道,“身为教习而晓得庇护学生,也称得上有担当。”

“嗯,正是如此”,李鸿章点了点头,略显苍老的脸上已全是赞赏之意。

“才智过人,风骨硬挺,胆气过人……”,李鸿章用手抚着剃得光溜溜的脑门,良久才道,“人才难得啊……”

“既是人才,那父亲为何不用不见?”,李经寿诧异道。

“谁说老夫没有用他?”,李鸿章仿佛受了很大的冤枉般的小声叫了出来,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连珠炮似的道,“女儿,你当老夫让他去水师学堂是委屈他了么?水师学堂里的官学生,明日就是我北洋海军的将佐!一人若真能让我北洋海军中大小诸将皆视之为师,那他翌日就可以是我北洋海军的统帅!”

“父亲……”,李经寿并没有被李鸿章的激动所蒙倒,她只是微笑着问道,“您对自家女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呵呵……”,李鸿章怪笑了一下,正在开口说话,却突得支起了耳朵,“嘘,先不要说话。”,他对李经寿轻轻摆了摆手,便又开始凝神倾听起隔壁两人的对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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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明”,已是小醉微醺的张佩纶先是打了个酒嗝,而后才继续道,“你是海军行家,若我北洋能从速添购船炮,那即便是倭寇在东海起衅,也可应付裕如了吧?”

“不能!”,任令羽今日也喝得略微多了些,但脑子里却仍一片清明。

“嗯?”,张佩纶猛地坐直了身子,他凝视着对面的任令羽,问道“治明此言,可有依凭?”

“幼樵兄”,任令羽轻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反问道,“小弟在海外时,曾听人言道当年中堂曾上一折,建议朝廷于科考中专设一科,以作育洋务­干­才,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张佩纶点头道,“中堂在折中言道‘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只可惜……”

“只可惜朝廷不允,是么?”,任令羽接口道――李鸿章一生都对其早年所提的改革科举,设立学校,以培养­精­熟西洋科学的­干­才的建议为朝廷中的清流所阻一事耿耿于怀,甚至在戊戌变法后的政治恐怖期,面对慈禧本人的当面质问时都以此报复未得施展而抱憾。而作为李鸿章督直后期的主要智囊,张佩纶知晓此事,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正是如此!”张佩纶颌首道,“但此事于倭寇之患何­干­?”

“幼樵兄可知此时倭寇国内有多少西式小学校么?”,任令羽放下酒杯,向着张佩纶伸出两根手指道,“近三万所!”

“近三万所!?”,张佩纶不由得惊呼出声,“如此一来,岂不是日本国内之蒙童,已经皆习西学?”

“正是如此!”,任令羽轻轻点头――在他原来那个时空里,中国在甲午之败后曾一度以日本为师,力图维新自强,日本明治维新时的诸多主张如“富国强兵”、“殖产兴业”、“文明开化”等都曾被中国人加以引用,如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殖产兴业”就曾被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演化为“实业救国”……

但在真实的日本历史上,其维新运动的基本国策其实首先是“教育立国”以求知识于世界,而后才是在此基础上的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

“1872年,嗯,这是西洋人的叫法,其实也就是我大清的同治十一年,日本既已在其中枢设立所谓文部省来改革全国之教育,即废除各地专攻儒学之藩校,设立教授西学之新式学校……”,任令羽又向张佩纶伸出3根手指,“自幼童而至青年,共分小、中、高等及大学堂四等,其所教授之学术由浅入深,但皆为西洋之学。”

“到1882年,也就是我大清的光绪八年,日本国内就已经有小学校约三万所,中学校近两百所,高等学校和大学堂合计二十余所。幼樵兄……”,任令羽抿着嘴向张佩纶点了点头,“我大清国内,如今可有1所西式小学校?”

“一国之兴盛,首在人才!国事尚可不论,单论海军,我天津水师学堂一年招生不过20余人,且入学后还尚需1年光­阴­来修习算术、绘图等课,可这却只是日本国内幼童在小学校时便已­精­熟的基础课程!”,任令羽的眉头已经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仅以这人才作育一项而论,幼樵兄,我大清和日本孰优孰劣,还需多言么?”

节二十五 大逆!

“倭寇之所谓维新,也不过20余年而以!”,张佩纶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来,“我大清的洋务,自咸丰十一年的《统计全局折》起,迄今已有30年光­阴­,如何竟会被日本一个蕞尔小国超越于前,几近望尘莫及?”

任令羽静静的看着满面苦痛之­色­的张佩纶,却丝毫找不到开解他的理由――即便是在原本所在的那个时空,许多国人不还是将甲午之败归结为时运不济,而非国力不及么?似乎只要换几个军机大臣,将战争拖延几天,日本自己就会因财政崩溃而不战自败……

自欺欺人!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须知国家之比较,除了大小之别外,还有强弱之分!甲午战时,日本强而我中国弱,故敌胜而我败,战争的胜负,原本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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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樵兄,倭寇之自强,看似始于同治年间,但若要究其根本,可要上溯至乾隆年间了。”,搜肠刮肚了半天,任令羽才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即便现在我还见不到李鸿章,但通过他这个首席智囊之口,让老李能更清楚一些日本今日的情势,也算聊胜于无吧?

“乾隆年间?”,张佩纶惊讶的抬起了头,“那岂不是近200年之前?”

“正是如此。”,任令羽先是打了个酒嗝,而后才用力点了点头――至甲午战争时,日本人的明治维新的确只搞了26年,可有几个中国人知道,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知识界的学术和舆论准备乃至“西南四强藩”的“兰学”实践已经进行了200余年!

没错,从1603年开始,德川幕府连续五次发布“锁国令”,从此日本对世界垂下了“锁国”帷幕长达二百余年……但日本人对西洋却是“锁而不死”!德川幕府在“锁国”的厚重帷幕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允许长崎作为一个通航的港口来与中国和荷兰的商人交往,而日本国内的西方学派――“兰学”的学者们就是透过这样一条小小的缝隙来如饥似渴的汲取西方的先进文明。

早在1744年,以前野良泽和杉田玄白将人体解剖学著作《解体新书》翻译成日文为标志,“兰学”在日本正式形成。到19世纪初,日本已经有了一批开始尝试在日本推行西方社会制度的“兰学家”,而诸如萨摩、长洲等强藩已经开始着手编练西式军队,设立炼铁所等西式工厂……

而到了1854年的美国海军少将佩里率军入侵日本的“黑船事件”后,就连当初最为排斥西方的德川幕府都开始进行西式革新,就在1854年,德川幕府在第一任美国驻日公使哈里斯的指导下,进行涵盖政治、经济、军事的大范围改革。如设立讲武所,以教习西方军事学术;并在1862年开始推行全面的军事改革,开始向荷兰派遣海军留学生,除学习海军外还涉及西方之政治、医学的诸多方面,而此时中国的第一批官派留学生――留美幼童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没有出生……

即便幕府已经如此举措,在长州、萨摩等一­干­早就在“兰学”中尝到了甜头的各地强藩看来,幕府的开化步伐范围还是太窄,步子还是太慢!在与幕府之间就究竟应该是“尊王攘夷”还是“公武一体”的漫长争论毫无结果后,这帮子忍无可忍的“维新志士”们­干­脆直接拔出刀子把幕府中那个名不副实的“征夷大将军”赶下了台!

由此而见,明治维新表面上好象是突过时代的改革,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新的高层机构摆在一个已经规模初具的低层机构上去,因此当明治政府上台后颁布《五条誓文》以开始全面推行变法图强后,其国运之蒸蒸日上便不过是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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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新?变法?”,张佩纶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一国若真能痛定思痛而革故鼎新,竟能收如此富国强兵之效!较之倭人百事一新之维新,我之所谓洋务,不过小修小补的粉饰而以!如此下去,若两国有朝一日当真开战,我大清又岂有制胜之机?”

对面的任令羽浑身一震,竟是连酒意都醒了几分,他重又上下打量了张佩纶一番,眼中已全是敬意――眼前这人虽是清流出身,又是洋务首领的乘龙快婿!却能坦然承认今日之中国,已远不如日本矣。

只可惜,在此时的中国,有这样眼光和胸襟的人何其少矣?

“张香涛杂、陈伯潜庸、吴清卿轻、清流当中尚可称德才兼备者,唯幼樵一人而。”,任令羽忍不住出声赞叹,“昔年乐道点评清流诸子,以幼樵兄为才智第一!今日一见,方知恭王果有知人之明,幼樵兄君子坦荡,目光如炬,在下佩服!”

张佩纶听了却不言声,只是恍恍地望着窗外,半晌才道:“看的清又如何,不在其位,难谋其事!……十年一梦,醒来时人去楼也空。治明,心气再高,人已凋残,男儿四十而不惑,我这待罪之身还有什么指望?”

“如何没有指望?”,任令羽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里一片­干­涩――自己千算万算,算来算去最多也不过是依靠一个半近代化的北洋海军争取一场海战的胜利进而把甲午维持个不胜不败……

但如果自己手中的资源不仅仅是甲午,而是北洋,甚至是……中国呢?

“我是朝廷明旨永不录用的人……治明,你怎么了?”,他原本只是想自嘲两句,却被眼前这个青年男子此时脸上的狰狞表情生生的下了一跳。

“在下没什么……”,任令羽此时脑中只盘桓着两件事――庚子国变后,清室两宫“西狩”,与各地方督抚一时失去了联系,而这些主持“东南互保”的地方大员们在当时竟生出了推举李鸿章为“伯里玺天德”――即总统,以取清室而代之的念头。

另外一件么――

“敢问幼樵兄,不知中堂还记不记得当年戈登将军造访津门时的那番肺腑之言?”

“戈登将军?”,张佩纶微微一愣,片刻后即面白如纸,“治明的意思……难道……”

“正是此意!”,任令羽从牙缝里挤出的这4个字,隐隐然竟带了几分金石之音――早在1880年,当时俄国因为试图染指伊犁不遂,曾威胁要对中国开战。而李鸿章则为此事而专门问计于当时正造访天津的原“常胜军”首领,英国人查尔斯.戈登。

而当时这个曾亲自参加镇压太平天国,深谙中国今日之积弊的老外给出的则是这样的答案――中国今日如此情形,终不可以立于往后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权以大加整顿耳。君如有意,仆当执鞭效犬马之劳!

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权以大加整顿耳……

“治明,慎言!”,张佩纶的额头上已然见了汗,他打量了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这是忤逆!”

“忤逆?哈哈”,任令羽大笑出声,“幼樵兄,你可知倭人的明治天皇是怎样的角­色­?”

在近代的日本史上,一直有这样一则传闻――

据说因为当时在位的孝明天皇和幕府将军德川家茂私交甚佳,故而主张天皇与将军“共治天下”的“公武一体”。所以岩仓具视――就是那个出身孝明天皇侍从,却最后撮合了宫廷与长州、萨摩两强藩的政治联盟的“倒幕派”中的超级­阴­谋家――竟直接策划了针对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孝明天皇统仁和佑宫皇太子睦仁父子二人的连环政治谋杀!

传闻这个“明治之狐”先是策划了将军家茂的神秘死亡,接着又安排某个死士刺杀了孝明天皇,而后又杀害了自幼体弱的皇太子睦仁,最后在上演了一幕日本版的“狸猫换太子”――以昔年日本南北朝之时的南朝后醍醐天皇后裔大室寅之佑取睦仁而代之……

而这位大室寅之佑便是日后被日本人推崇不已的一代英主明治大帝!而那名刺杀孝明天皇的刺客,也是一个大大的名人――伊藤博文……

“谋刺天皇,李代桃僵?”,张佩纶悚然动容,“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幼樵兄也是读圣人之书出来的”,任令羽似乎对他的惊骇很不以为然。

一阵酒意涌上,这个热血上头的穿越者又说出了一句几乎将张佩纶拍在了地上的大逆不道之言,“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杀一人以换一国之国运鼎兴,又有何不可!”

――当年还只是一个高中生的任令羽在读到这段日本野史时,曾合上伪装成政治课本的历史书,在政治课上大呼“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但为维新大业,凡挡路者皆可杀!天皇……亦可杀!

虽千万人,吾往矣!伊藤博文,人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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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隔壁传来一声清脆的物件坠地声,似乎是有人打碎了什么东西,只是各自沉浸在兴奋和震撼中的任令羽与张佩纶却都恍若未闻。

丁字号雅间里的李经寿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将李鸿章脚边的酒杯碎片一一捡了起来,她抬眼望去,见李鸿章的手依旧还保持握着酒杯的姿势,对自己失手摔了酒杯的事竟是浑然不觉!

“爹爹……”,李经寿担心的唤道。

“啊……”,李鸿章那双几乎失了焦距的眼睛许久才重新焕发出神采

“女儿”,他望着李经寿,“我没有听错吧?那个任治明刚刚当真是说,为所谓国运计,连弑君都未尝不可么?”

“似乎……是有此言……”,明显也被吓倒了的李经寿语气颤抖的道。

“其心可诛!”,李鸿章突然一拳击在了桌子上,眼中已是杀机厉现!

节二十六 参与者

“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张佩纶掀开轿帘,却惊讶的发现一身男装的李经寿早已等候在了里面。

“是父亲大人就我在这里等你的,来,先坐下。”,李经寿先扶着张佩纶在轿内坐好,对外招呼了一声,“起轿。”,张佩纶只觉得身子一轻,轿子已经离了地,悠悠的向前行去。

“夫人为何会来这里?还有,这轿子是要去哪?”,张佩纶掀开窗帘向外望去,由路边的景物看,这轿子并非是向着夫妻两人居住的直隶总督府行去,却是迤逦着一路向东而行。

“去水师学堂,父亲大人要你即刻去水师学堂告知严几道,就按你和任治明的约定,说是任治明替他保下了总办的位置。三日后由严几道去任治明,告知他父亲大人已经保举他出任水师学堂会办,让他入幕参赞海军事宜。”

听到这里,张佩纶已是瞠目结舌。

“夫人……”,他嗫嚅道,“岳父大人是怎么知道我和任治明的约定的?该不会……”,张佩纶及时收住了口――堂堂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竟然会来听自己女婿的壁角,这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是件光彩的事。

“父亲今日只不过是突然想吃这‘顺景楼’里的麻辣野鸭而已,只是没料想你和任治明竟然就在隔壁。”,李经寿轻描淡写的就将李鸿章听壁角一事揭了过去。

“再说父亲在看到那套《日本兵备略》时就对任治明的才华很是赞赏,此后不管是遣刘子香去与之面谈还是在水师学堂内的布置,都是为了多试试此子的才智风骨。”,李经寿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物,继续道,“既然此子的确是可造之材,那父亲启用他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没想到任治明自己竟如此顾大局,甘愿把总办一职交还给严几道。那父亲也就从善如流,就让他转任水师学堂会办,虽然较之总办低了半级,但却也是朝廷命官,而且父亲还唯恐委屈了他,故而让他入北洋幕府,以作补偿……”

“岳父大人的这般良苦用心,想必也是要经严几道之口传入任治明的耳中吧?”,张佩纶轻抚着额头,喃喃的道。

李经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回到张佩纶身上,笑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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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说给严几道的话,夫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要给我讲?”,张佩纶沉声道,他素来知晓自己这个夫人自幼文墨清通,少时便有“才女”之名,一向深得李鸿章的钟爱,自15岁后就一直被李鸿章带在身边,甚至有时还会让她来帮着处理公文,几乎就是李鸿章身边的半个智囊。

而现在李鸿章既然要她送自己去见严复,那想必还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事情要经由她来交代给自己。

“相公忘了左季高和容达萌了么?”,李经寿打开轿桌下的红木冰桶,从里面取出一串冰湃葡萄递给了张佩纶,“先吃串葡萄,醒醒酒吧。”

“左季高?容达萌?”,张佩纶接过葡萄,顺手取了颗丢进嘴里,一股子冰凉刺骨的酸甜感顷刻间沿着鼻腔直冲上脑,酒意顿时醒了几分。

他仔细思忖着妻子的话――左宗棠是何等样人自是不必说的。而容闳他也不是全然不知,这个据说是第一个从美利坚国耶鲁大学堂毕业的华人的海外游子,曾一度是李鸿章恩师曾国藩的幕中清客,专门负责参赞洋务,曾参与筹备江南机器局,并一手倡议和主持了同治十一年到光绪七年的幼童留美计划。

只是,左宗棠与容闳两人,无论个­性­履历,还是事业成就,几乎是毫无相似之处!那妻子为何又要将二人相提并论,并放在一起来比照任治明呢?

左季高、容达萌、相似之处……

张佩纶猛地坐直了身子,如果说左宗棠和容闳之间有过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恐怕就只有那一点了!

“岳父大人竟会如此看待任治明?”,这个猜度委实太惊人,让张佩纶一时间甚至都希望妻子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

“看来相公已经猜到了!”,李经寿微微一叹――若是一定要在左宗棠和容闳身上找出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这两人都曾和太平天国之间有过些许瓜葛。

容闳自1855年归国后,即开始为了策动清廷派遣赴美留学生而四处奔走,但在辛苦了5年却徒劳无功后,此君竟然跑到了太平天国都城天京,试图说服传说中和他一样信仰上帝的太平天国政权支持他的官派留学计划。

相对于容闳这番人尽皆知的“通匪”经历而言,左宗棠和太平天国之间的渊源就要显得扑朔迷离的多,坊间流传此公在三试不第后本打算“长为农夫没世”,但终究是不能甘于寂寞,故而在太平军经略湖南时曾一度入翼王石达开幕而毛遂自荐。因为目睹了太平军焚毁孔孟典籍的行径,加之郭嵩焘等人的一路劝阻,方才迷途知返。

“岳父大人是担心任治明会仿效韩信投刘邦,张元奔元昊的旧例么?”,张佩纶抬眼望着妻子――韩信本是项羽的执戟卫士,最后却因感觉在项羽处怀才不遇而转投刘邦,并最终助汉灭楚;而张元则原本是北宋士子,因赴宋将种世衡处毛遂自荐而不为种所纳,一怒之下便投了西夏,李元昊能成北宋的心腹之患,这个张元可谓是功不可没。

只是,在中堂大人的心中,难道任治明也是这样一个朝秦暮楚,为成就个人功业而不择手段的人么?

“父亲见戈登先生时所说的体己话,任某竟能知晓……”,李经寿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父亲说了,任令羽才智过人,心气又高,但来历不明,故而在起用他一事上不得不一直是慎而又慎……”

“只是万万没想到任某竟晓得戈登君私下献给岳父大人的大逆不道之言,老实讲,我当时听到任某说出此事时也是浑身汗毛直竖!却还得强自镇定。此人竟能掌握此等秘辛,岳父大人自然也就是不可不用了!不过……”。

张佩纶的脸上突然浮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如夫人所言,此后任治明恐怕就要天天在岳父大人眼皮底下讨生活了……我想岳父大人的本意,恐怕是‘不可不用,不可不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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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水师学堂

任令羽伸手抚摸着桌上的白鹇补服,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的笑意。

今日刚刚给复课不久的学生上完《海上兵学》,就被早已侯在教室门口的那个严复贴身仆役请到了严复的私宅。在那,那位刚刚官复原职的水师学堂总办告知他,李中堂已经保举他出任天津水师学堂会办,正五品文职衔,外加入幕参赞海军事宜,并要他即刻挑选得力之官学生,三日后随李中堂一起出海赴旅顺参加北洋海军三年一届的海上大阅。

尽管严复仍是一副公事公办面孔,但却明显较之前的几次会面多了几分亲切。当任令羽拿起官服告辞时,这位一向待人冷冷淡淡的总办大人竟破天荒把他送到了大门口,让任令羽几乎都生出了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他拿起官服,罩在身上比了比,冲一旁的peri笑道:“这套衣服如何?”

“如果把那个补子单独拿下来当刺绣卖了的话,大概还算有些价值。”,peri皱着眉道,“我看你们大清的官服,在美学上连你那套‘治明装’都比不上!”

“不一样啊!”,任令羽几乎是用一种看情人般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打量着被他搭在身上的五品官服。

水师学堂会办,正五品文职――这算不得什么,大清朝的五品官多如过江之鲫,别说是北京,就是在这俨然已是洋务中心的天津,你随便在大街上丢只靴子出去都能砸到个五品官员。

难得的,是那个“入幕参赞海军事宜”的头衔,有了这个身份,自己终于不再是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历史旁观者,而是真正的获得了参与甚至改变这段历史的资格。

终于……要见到李鸿章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就为了这一天,自己费了多大的心思?先是献上了一套《日本兵备略》引起那位中堂大人的注意,而后又接连遭遇李鸿章安排的刘步蟾来访和水师学堂官学生罢课事件两次考核,最后还要面对这位老­奸­巨滑的中堂大人设下的让自己去与海军中的“闽党”鹤蚌相争以坐收渔利的算计……

想起这些日子的苦楚,任令羽几乎都要坠下泪来――终于赶上了!

自己之所以这般紧赶慢赶,甚至连揭破当年戈登对李鸿章所说的大逆不道之言的手段都用上了,不就是为了抢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赶到李鸿章的身边?

那件事对北洋海军的影响太大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直接左右了甲午海战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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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i,有些事情,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做了。”,任令羽幽幽的道。

“嗯?你终于不打算再等了?”,peri惊讶的扬了扬眉毛。

“你是我的合伙人,也是我的投资人”,任令羽回头看着那张­精­致面孔,“之前我还没有加入北洋的机会,自然也就不能让你轻易的投入本钱。”

“现在呢?你觉得现在是好的时机了?”,peri似笑非笑的道。

“现在恐怕都已经是时不我待了……”,任令羽眯着眼睛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得。”

他从自己随身的拎包里拿出一沓图纸,递给了peri,说道:“我知道你在天津也和英国沟通的渠道,你可以先把图纸送到英国国内注册专利,而后再拿去给阿姆斯特朗厂的火炮设计师们看看。”

“相信我,他们一定会愿意出大价钱来买这套图纸的。”,他冲着peri一笑,“你完全可以等到能确定这套图纸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回报后,再来做我请求你帮我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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